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像老太太这种连女儿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这一生,老太太真可谓经历了风风雨雨,丧夫,丧子,丧女。还有孙女也先她一步去了,还留下那么个烂摊子。
阮筠婷轻叹一声。坐到老太太身侧搂着她的胳膊,将脸颊靠在她肩头,道:“外奶奶别难过,婷儿会孝顺您的。”
老太太闻言身上一震。眼睛发酸。似有什么温热液体要夺眶而出。半晌才抬起苍老的手拍了拍阮筠婷滑嫩的脸颊,却不敢张开眼,生怕那液体流出来宣示她的脆弱,只是叹息着道:“好孩子,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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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一大清早,阮筠婷还未起身,便听见外头传来阮筠岚带着兴奋的声音,“姐姐,你起身了不曾!”
“是岚爷啊。”红豆也才起身,睡眼朦胧的道:“岚爷怎么来的这样早?”
“你们姑娘还没起?”
阮筠岚有些不好意思。伸着脖子看了眼里头。
阮筠婷声音带着晨起时的沙哑,道:“我醒了。岚哥儿进来吧。”
阮筠岚便一笑,快步到了里屋。
他们姐弟二人从小相依为命,对于男女之防虽也懂得,不过并没那么多避讳,阮筠岚兴奋之下,也不觉得进了阮筠婷的闺房有什么。阮筠婷也亦然,拥着被子笑道:“怎么起的这样早?现在什么时辰?”
“刚过了卯时三刻,我想着昨日的事,兴奋的一夜都没睡好。姐姐,你昨日真是。真是太厉害了。”阮筠岚激动的拉着阮筠婷的手臂摇晃,满眼的崇拜和自豪。
阮筠婷看的怜惜,掐了阮筠岚的手一把,道:“这话在我这儿说说就罢了,可别出去与人乱说,让人觉着咱们不懂谦虚。”
阮筠岚连连点头,掩口打了个哈欠,眼里含了泪水,笑眯眯的道:“不过皇上赐给你那么多的金条,有了这些压箱底的嫁妆,将来嫁到夫家去你也不会受太多委屈了。相信老祖宗也不会动那些金条,毕竟皇上金口玉言,说了那是给你添妆的。”
“是啊,哎,你这么兴奋做什么。昨夜回府本就晚,你说,你昨儿睡了几个时辰。”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心疼的道:“再怎样也要好好睡觉,好生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阮筠婷此刻倒是有些理解阮筠岚,八成这身子的正主从没给弟弟做过什么增光添彩的事,只这一次,就让阮筠岚激动成这样。
阮筠岚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呵欠,“我是太欢喜了才睡不着。老祖宗说今儿个让咱们休息一日好生歇歇,白日里再睡也不迟。”
阮筠婷往里头挪了挪,“上来躺会儿。”
阮筠岚一愣,目光转为怀念,道:“姐姐,你还记得从前咱们挤在一张大炕上住的事?”
她怎么可能记得?不过阮筠婷仍旧顺着他的意思点头,道:“小睡一半个时辰,待会儿用过了早饭一同去给老祖宗请安。”
“也好。”阮筠岚脱了鞋,在外侧躺了下来。阮筠婷将薄被分给他一些,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枕着同一个素面软枕,不多时就都睡着了。
韩斌家的到了屋里,瞧见阮筠婷姐弟盖着同一床被子睡在同一张床上,先是皱了下眉,但想到二人还不满十三,且又是从小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便也不做他想,上前为他们掖好被角,便去了老太太那。
回笼觉总是睡的最香甜,阮筠婷与阮筠岚起身重新洗漱,用罢了早饭先去松龄堂给老太太请安。随后回了静思园。
最近忙着练舞,阮筠婷休息的时间并不多,今日得闲,能与阮筠岚好生团聚,自会好生把握机会。让红豆和婵娟帮着打下手,阮筠婷去先前罗诗敏住在此处时候用的小厨房张罗饭菜,又命笑儿去客院将徐承风也请来。
徐承风在府中很少正常走路,随心随性,想什么时候施展轻功就是什么时候,所以阮筠婷正在灶上忙着炒菜时,一抬头,就瞧见徐承风一身浅蓝色短褐,抱着膝盖坐在对面的屋顶。
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徐承风露齿一笑,无声的对她竖起大拇指。想起昨日她出挑的表现,现在他仍旧觉得热血沸腾。先前流言蜚语将她传成了爱慕虚荣肤浅无知之人,定然是有人背后故意诋毁她。那样聪明孝顺的人,怎么会做那种事?亏他也信了。如今想来,当初对她那样说话,真是惭愧。
阮筠婷将锅中的小菜装盘,将围裙摘了递给红豆,笑吟吟的下了台阶,仰头道:“六表哥,快下来坐啊。”
“来了。”徐承风应了一声,瞬间化作一道蓝影飘然而至。
阮筠婷露齿一笑,“六表哥好俊的轻功,从来都只见你高来高去的,真是好生羡慕。”
“你喜欢,我改日可以教给你一些。”徐承风大咧咧在一旁台阶坐下,瞧着二郎腿道:“昨日看你跳的那个舞,其实有几个转身,若是你有轻功的话,会完成的更加漂亮。”
阮筠婷便随口迎合道:”那感情好,以后六表哥得闲了,可以教给我,我脑子笨,你可以先教给岚哥儿,让他回头慢慢教我。是不是,岚哥儿?”
阮筠岚刚下了台阶到了二人跟前,闻言微微一笑:“若是六表哥肯教,我自然喜欢学。”
徐承风眨了眨眼,笑着对阮筠婷道:“你想得到好,这是来给岚哥儿寻师傅的?”
“是啊,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六表哥,你若得闲了也教给岚哥儿,多好。”
“罢了。”徐承风有一种被她算计进去的感觉,不过既然她开口,他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点头道:“改日我和岚哥儿单独约了,有的是时间可学。”
阮筠婷喜形于色,道,“那今日的酒菜,就当我先谢过六表哥。”
“嘿!你这丫头。”徐承风食指在她脑门一弹:”你头些日子说,亲自做一桌酒菜,算是谢过我的救命之恩。如今酒菜还没吃,就又加了一个说法?不成不成,你也太小气了。”
“六表哥一个大男人,与我小女子还计较那许多,罢了,今日的算是谢你的救命之恩,改日我再请你,算是谢你肯教岚哥儿功夫。“
徐承风这才点头,,似乎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红豆与婵娟将酒菜摆到了正厅的八仙桌,三人到了里头入座。,才刚坐定,外头便传来一阵清亮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哎呀,我来的可不巧,不是正撞上妹子在用饭么。”
“是二嫂子?”徐承风轻声问。
阮筠婷点头,现行起身迎了出来,行礼道:“二嫂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王元霜湖蓝色的对襟圆领锦缎褙衬的俏丽面容光彩照人,拉了阮筠婷的手道:“东南西北风儿,那一阵都挡不住我来呀,我可再不敢受妹子的礼,你如今是咱们徐府的大功臣,老太太一个不高兴,心疼了你,说不定还怪我欺负你呢。”
王元霜话毕,掩口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
阮筠婷自然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敲打之意,佯作不懂,笑道:“瞧二嫂子这话说的,妹妹又不会去老太太那儿告你的黑状,再者说我昨日不过是侥幸,你帮衬祖母理家,祖母器重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偏疼我呢。”
王元霜水眸望着阮筠婷,意味深长的道:“妹妹好伶俐的唇舌,”她从前竟然是看错了她。想了想在她耳畔低声道:“妹妹往后有何打算,你昨儿算是扬名立万了,估计不日之内,求亲定亲的人能将徐家的门槛踏平,妹妹好歹也要先有个计较才是。”(未完待续)
第104章 姐跟你卯上了!
阮筠婷闻言心里咯噔一跳。她自觉算无遗漏,竟然忘记这个茬!昨日在御花园中,当着文武百官以及其家眷的面那样表现,不是树大招风孔雀开屏是什么?昨日之事她别无选择,直接导致的便是如今的结果,她几乎可以想象那些求亲的人上门来的情景。虽然早已经想好守住本心,好好生存,可是即将面临的事,仍然让她手心冒凉汗,有一种无奈和无力之感。
见她俏脸煞白,贝齿不自觉的咬着红唇,王元霜笑了起来,只当她是小女儿羞涩心思,浅笑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再有三四年,你也该出阁了,现在老太太那边正在商议茗哥儿与罗姑娘的婚事呢,定下来翻年茗哥儿考完秋试,成与不成都于九月完婚。老太太啊,急着要再抱重孙呢。”
“那真得恭喜四表哥和罗姑娘了。”阮筠婷回答的有些怅然,身为古代女子真是悲哀。
王元霜只当她是没开窍的脑子,议论不了这些羞人的事,便也不在多言。
到了屋里,徐承风与阮筠岚异口同声的行礼问候:“二嫂子。”
王元霜还礼,在首位坐下打趣道:“我这个老没羞的半路过来,不会打扰你们吧?”
徐承风笑道:“才刚阮姑娘还说要去请二嫂子来,我说二嫂子贵人事忙未必会来,就给拦住了。没想到二嫂子来的这样巧。我不是枉做了小人?”言罢解嘲的笑了起来。
阮筠婷看向徐承风时便有些感激,他将事揽过去,不怕王元霜对他不满么?
王元霜也没心思去辨其中真假,扑哧儿一笑爽朗的道:“还好我今儿来了。”看向桌上的六个小菜,道:“这都是小厨房做的?”
阮筠婷道:“二嫂子莫嫌弃,这些都是我做的。”
王元霜惊讶的道:“阮妹妹如今厨艺了得啊!”说着拿起银筷尝了一口“姜汁扁豆”。抿唇咀嚼片刻,拿了白瓷描金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赞道:“难怪曹嬷嬷常常夸奖妹妹,今日尝了你的菜,才知你果真进步神速,这道姜汁扁豆色泽碧绿、清香扑鼻,口感清淡脆嫩。实乃上品,比小厨房的厨娘做的要好多了。”
“二嫂子是行家,我献丑了。”阮筠婷羞涩的笑。
徐承风闻言,也夹了口菜,连连点头道:“果然是好吃。”说着也不理会旁人,自行吃了起来。
因王元霜的到来,阮筠婷三人都无法放开了吃。王元霜也瞧得出,象征性的将每一样菜都尝了尝,又将阮筠婷夸赞了一番,才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盒子,笑道:“我前儿得来的粉蝶轩的胭脂,那日打开来一瞧,这样粉嫩嫩的颜色立马让我想起你,今日正好给你送来。”
粉蝶轩的胭脂在全梁国都是首屈一指的,宫里的娘娘用的便是这个牌子。
阮筠婷似是受宠若惊的站起身,惶恐道:“二嫂子。这么好的胭脂我怎么能用呢。”
王元霜将胭脂盒子塞给阮筠婷。“就是好胭脂才要给娇花一样的人啊,快收着吧。你若不要嫂子可要不高兴的。”
双手接过,阮筠婷行礼道:“多谢二嫂子了。”这些人果真都是捧高踩低的能手,怎么不见从前有人这样关照她。
阮筠婷所想的还是没错的,不光是二奶奶,这一餐饭,大太太和三太太都分别着人送来了礼物。大太太送的是一身绣剑山庄做工的披风,三太太送的则是一串珍珠挂珠。
昨日阮筠婷于御花园中有所表现。今日立马有礼送来,意图显而易见。然而这种事,在藏污纳垢的深宅中并非少数。三人除了无奈,也只有习惯了。
待到一餐饭用罢 ,徐承风和阮筠岚各自回去。阮筠婷则吩咐了人烧水沐浴,洗去一身的油烟味。
才刚从浴桶里跨出来,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红豆服侍阮筠婷擦了身子,蹙眉扬声道:外头吵什么,没的扰了姑娘,你们谁担待的起!”
婵娟进门,手脚麻利的与红豆一同服饰阮筠婷着衣,口中不闲着:“三太太带着常妈妈还有几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来了,现下韩妈妈正陪着在正屋,姑娘快些收拾妥当去看看,我瞧着三太太那样子,似是来者不善。”
阮筠婷蹙着眉头,才刚着人来送了珠串,还没过去两个时辰,人便亲自来了,而且显然不带和善之气。三太太到底在想什么?
穿了件交领的绸衫,配以雪白长裙,半干长发披垂脑后,阮筠婷带着红豆和婵娟到了正屋,恰好听见韩斌家的在回话:
“…是以老奴觉着此事不妥,三太太可回过老太太了?”
三太太端坐圈椅之上,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一下下轻叩桌面,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不规则响声,唇畔一挑,傲慢的道:“韩妈妈莫不是老糊涂了?我的屋里丢了东西,我在自个儿的府里找一找,还有必要回了老太太?”长眉倏然皱起,左手啪的一声拍在桌面:“韩妈妈未免也太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敬重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如今你却自以为一个妈妈的身份,能压得过太太?!”
这话说的恁重!
韩斌家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跪下,口称不敢。
阮筠婷看不下去,快步进屋,面上挂着如常笑容,语气也很轻快,只是内容直戳三太太心尖儿。
“三太太这是做什么?韩妈妈好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多少也要顾全老太太的脸面不是?”说着扶起韩斌家的,转回身又道:“若我没听错,三太太才刚是说您丢了东西?”
三太太没好气的看着阮筠婷,恨意已经丝毫不掩,“没错。”
“敢问三太太丢了什么东西?为何找到我的静思原来了。别的房都去寻过了吗?”
似想不到阮筠婷会这样问,三太太有些恼怒的道:“旁的房我去不去与你何干?今日我就先从静思园开始,挨着院子的找,定要将我丢的那个物件找到不可!”
“原来如此,是先从静思园开刀啊。”阮筠婷慢条斯理的说着,心中对前世生母已经极其失望。不仅做事鲁莽张扬,连恶意都丝毫不掩藏,这样的人能在深宅中生存这么久,也真是上天照顾她。
“开刀”二字说的过于直白,三太太脸上一红,咳嗽一声,道:“常妈妈,还不带着人去挨着屋的给我搜!”
“是!”常妈妈领命,便要带着丫鬟婆子十余人下去。
阮筠婷却是向前一步挡在常妈妈跟前,道了声:“慢!”继而转回身,看着三太太道:“太太方才还没回答我,您到底丢了什么?实不相瞒,现如今我的静思园里也有些好东西,还有些是最怕磕碰的,若是太太的人不留神,毁了那么一件两件的要如何算?还有,若是太太的人拿了我的东西,偏说是您丢了的,要怎么算?毕竟我从外头得来的东西可都没入册。”
她是拿她当贼了?三太太气的面红耳赤,“我还能赖上你的东西不成!”
“太太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可是下人们难免有不长眼睛错认了,还是请太太先言明,您要找什么才是。”
三太太冷笑了一声,直盯着阮筠婷道:“好吧,我丢了个玉佩,是圆形雕刻镂空蝠纹的青玉佩,打着五福临门的红线络子。下头坠着双流苏。今儿个我先在你这儿搜搜,若是没有,我在去别处寻。婷儿是明理的,自然不会挡着拦着,你说呢?”
自三太太出言起,阮筠婷眉头便是一跳,她形容的不正是韩肃最新给他的信物吗?为何三太太会知道她有这块玉佩,而且连样子都形容的这样详细?
显而易见的是,三太太今日明摆着是冲着她来的!
这是她前生的生母啊,为何偏要如此无理取闹,难道相安无事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为何偏要折腾的别人不得安宁,自个儿也跟着受罪!
阮筠婷心头涌起愤怒和无奈,那玉佩此刻放在她的身上,量三太太也不会搜她的身吧,只不过有些话阮筠婷须得说明白:
“太太,按着道理说,您今日要在我这里搜查,我是不赞同的。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外头斗败咱们不容易,也只有从里头自个儿给自个儿捅刀子才来的快些。这是败家之举,我极不赞同,老太太若是知晓,也不会赞同。所以三太太今儿个要搜,就定然要做好承受老太太雷霆之怒的心理准备,看看您这么做是否值得。”
阮筠婷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句句在理。韩斌家的听了也是连连点头,三太太脸色铁青,她还是有些迷信的,虽然她觉得阮筠婷是在危言耸听,可那句“败家”二字,仍旧说的她犯了寻思。还有老太太的雷霆之怒…
见她不说话,阮筠婷一笑,又道:“太太怀疑我院子里的人手脚不干净,偷了您的玉佩,您是在侮辱我的人,便是在侮辱我,今儿个您找得出来便罢了,那贼子我交给您处置发落,我决不有异议。可若是您搜不出来呢,是不是也要给我个说法?”(未完待续)
第105章 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说法?”三太太先前还在忐忑的心,在想明白一件事的时候放了下来。冷笑一声,睨视阮筠婷,“若是真的搜不出,我自然会给你个说法。”
听霞儿说的,她已经能肯定阮筠婷身上必然有世子爷送的那块玉佩。将玉佩夺了过来对她虽没什么好处。可她就是看不惯阮筠婷一个孤女总是压着霞儿一头。她明明是寄居在徐家,却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都没有,不知收敛一再触动她的底线。今日她定要将玉佩搜出来,给她个“人赃并获”,让老太太也擦亮眼睛,瞧瞧她鬼迷心窍的疼了个什么样的人!
见三太太笑的志在必得,阮筠婷原本还有些松动的心再次紧绷起来。笑容不变的道:“好,既然太太这样说,我也不便多言了。”看了看桌上没动的茶盏,道:“来人那,太太的茶凉了,重沏了端来。”说罢在三太太下手边的位置坐下了。
红豆应了声“是”,端着茶盏去重新砌过。
三太太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阮筠婷,随后不着痕迹的给贴身丫鬟紫馥使了个眼色。紫馥虽是新来的,可嘴巧心细,很和她的心意。
紫馥见状了然的点头,不着痕迹的退下。
红豆这厢上了茶水,三太太并不喝,只道:“常妈妈,你带人去仔细搜起来。”
常妈妈见主子这样自信,自个儿的腰杆儿也挺直了,领命带着丫鬟婆子下去了,静思园的下人则都站在门外。厢房里开始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阮筠婷将方才一切看在眼里,似听不到厢房那令人气愤的翻动声,也似没看到紫馥出去,端起茶盏。以盖子轻拂茶叶末子,小小的啜饮一口。在低头之时,借着袖子遮住三太太视线,给门外的婵娟递了个眼色。
婵娟见状点头,缓缓退后,趁着众人不注意走了后门离开,追着紫馥去了。
阮筠婷见婵娟明白她的意思。便是一笑。那个紫馥八成是去寻老太太了。三太太这招“恶人先告状”用的倒是熟练。话若是都让三太太先说全了,她岂不是吃亏?
阮筠婷抿着茶,与门外静思园愤怒的下人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笑容依旧温和优雅,姿态依旧从容,好似今日发生的不过事寻常小事,而不是别人欺负到了自己头上。
韩斌家的看着阮筠婷如此。心下非常喜欢和佩服,想不到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姑娘端坐于此,竟然比三太太更有大将之风。看她气定神闲,她自个儿也跟着多了许多信心。
然而此刻,三太太与阮筠婷心里同时都清楚,那些人必定搜不出什么来的,因为玉佩就在阮筠婷身上。
阮筠婷一盏茶下肚,红豆上前续茶,才刚端起精致的青花茶壶,就听外头有小丫头的声音:“老太太来了。”
众人一惊。都看向院子里。就见老太太穿着一身秋香色对襟圆领的锦缎褙子,在大丫鬟画眉的陪同下快步迈进了门槛。后头三太太的贴身丫鬟紫馥和阮筠婷的丫鬟婵娟都紧跟着。
三太太才刚根本没发现婵娟出去,现在见了她跟着老太太回来,难免气闷的瞪了阮筠婷一眼,随后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老祖宗怎么来了?”
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三太太:“这儿闹的这么大,还想指望我当作不知?”
阮筠婷行了礼,扶着老太太坐到当中正座,命人重新换了茶。自己站在一旁。
老太太斜靠着软枕。睨了三太太一眼:“我听丫头说,你丢了玉佩,跑到静思园搜来了。怎么,你确定你那玉佩是丢在这儿?”
三太太脸上笑容自信满满:“回老祖宗,媳妇儿确定,是静思园的人偷了我的玉佩。”
“偷?”老太太脸色一沉:“三太太,你应当知道此字的严重性,静思园毕竟住着未出个的姑娘,这么一闹,万一传了出去叫外人知道,婷儿的颜面何在?”
“老祖宗说的是。”三太太难得这么虚心受教,应了一声随后又道:”不过老祖宗,咱们徐家毕竟是望族,若是出了个贼人,传出去才更毁了家族颜面,就是贵妃娘娘在宫里头面子上也过不去。是以媳妇做主,严查此事,还请老祖宗不要怪罪。”
严查?老太太撇嘴一笑,道:“好,那我就等着看结果。”心道现在她就让三太太好生折腾,等会儿若是搜不出结果,她在好好收拾这个越来越过分的儿媳妇!
但是看着三太太那样自信,老太太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阮筠婷曾经有过前科…
阮筠婷此刻虽然仍旧面色如常,可心里已经紧张的不能自制。因为那玉佩确实是在自己身上,屋子里搜不出,到最后定要搜她的身,那时候她岂不是百口莫辩?要如何解释,才能澄清自己没有偷三太太的玉佩,难道要说玉佩是韩肃给她的?那样不是显得自己与韩肃有什么,于闺誉也有损啊。
纠结之时,常妈妈带着下人回来了,垂头丧气的禀道:“回老太太、太太,没搜到。”
老太太半悬着的心放下了,冷笑一声:“三太太,你怎么说。”
三太太给老太太行了礼,意味深长的道:“老祖宗,您别忘了,这屋子里有个人从前就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她身上还没搜呢。”
此话一出,众人视线均射向阮筠婷。
老太太气结,心道亏三太太还是个大人,怎么这样与孩子过不去!如此心胸狭隘之人,怎么配做主母!
可事已至此,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她袒护婷儿,岂不是让人觉得婷儿可疑?
思及此,老太太转向阮筠婷,“婷儿,你可拿了你三舅母的玉佩?”
阮筠婷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道:“回老祖宗,婷儿没有偷拿三舅母的玉佩,婷儿从前虽然顽劣,可如今学了规矩,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老太太点头,她心底里还是相信阮筠婷多些,因为她与三太太婆媳多年,在了解三太太的为人不过了。
可是阮筠婷接下来的话,却让老太太的心悬了起来。
“老祖宗,三太太方才所形容的玉佩,婷儿身上的确有一块,不过,并非是婷儿偷来的。”阮筠婷说着,将贴身携带的那圆形青玉镂空蝠纹玉佩拿了出来,双手呈给了老太太。
在看到玉佩的一瞬间,三太太的眼睛亮了,忙道:“就是它,这就是我丢了的那块玉佩!”
屋内之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阮筠婷,尤其是韩滨家的和红豆、婵娟,他们根本不相信阮筠婷的为人会做偷鸡摸狗的事。然而事实却已经摆在眼前。
三太太得意的笑,嘴角已经要咧到耳根子:“老祖宗,您快定夺啊,那玉佩就是媳妇儿丢的。”
老太太自看到玉佩起,眼神便有片刻的迷离,如今小心翼翼捧着玉佩,眸光复杂的看了阮筠婷一眼,随后望着三太太:“你丢的?”
“是,是我丢的那块。”
“那你说,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三太太一滞,道:“是我从珠宝阁买来的。”
“哦?”老太太意味深长的一笑,随后眸光冷了下来,站起身,和颜悦色的对阮筠婷道:“婷儿随我来。其他人留下。”
“是。”
阮筠婷狐疑的跟着老太太离开正屋,去了卧房。
三太太满头雾水的留在原地,眨了眨眼才似反应过来,追上前道:“老祖宗,您还没给媳妇儿做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