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的形象,便是胯下一匹黑马,全身乌黑装束,生的是孔武有力,随便一挥臂膀就能震飞三五名金国兵,手持一把大刀,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段书,平头百姓都听过,霍大栓与赵氏也不例外,就连唐氏、蒋嫣、霍初六也都听过。
方才,景同牵来“黑毛”,还欲言又止,郑重的感谢蒋妩黄玉山时舍身救主,还说那黑马是物归原主,又说黑马是在三千营外头捡到的。
蒋妩是如何在三千营为了保护霍十九和曹玉受的伤,霍家人和唐氏等人可是都知道的,且蒋妩这一身功夫,他们也都见识过了。
这样前后一联系…霍大栓看着蒋妩的眼神亮晶晶的:“丫头,你可别糊弄我,你说实话,黄玉山上那个少年英雄,就是把金国蛮子弹药给炸毁了的汉子,是不是你?”
蒋妩不自在的红了脸。
好吧,她是条“汉子”。她也承认自己很汉子。可是被公爹和全家人,用这种类似于膜拜的虔诚目光注视着,她实在是有点抹不开。
她不回答。此时的尴尬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霍大栓一拍大腿:“哎呀!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哈哈!”
“大嫂,您…我真是不知道您居然是这样的一个英雄好…好女子,那个,我。我…”霍廿一对那位少年英雄是格外佩服,如今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唐氏和蒋嫣再次被震住了,唐氏是后怕,纵然女儿是个大英雄,她所想到的还是当初在万军之中冲杀时,蒋妩可是随时都有可能殒命的。她的女儿,应该是平安幸福的长大,如何能受这样的苦。
蒋嫣则是满眼复杂,又是欢喜又是欣慰。更多是心疼的道:“妩儿,真是苦了你了。”
“没什么,那个,都各自先回去吧,雨还下着。爹娘还有弟妹,也都该好生歇会儿,待会儿就用晚膳了”蒋妩飞也似地牵着“乌云”往外院马厩去:“我去安顿‘乌云’。”
眼看着她落荒而逃,霍大栓和赵氏都笑了起来,打趣道:“咱家妩姐儿还害羞呢。”
“要么说这丫头是个好样儿的,那样的场面,纵然是个男人。也未必就能舍了命出去,那…”赵氏正挎着,突然想起什么来,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那时候,七斤…妩丫头不正是怀着身孕的时候…她竟然敢上战场!”
唐氏的脸都白了。蒋嫣忙道:“大家都别想了。如今妩姐儿平安,七斤也平安,那事儿不是过去了吗,大家何必为了过去的事而担忧。”
“说的是。”霍大栓遗憾的道:“早知道妩丫头就是个大英雄大好汉,七斤就不该叫七斤。应该叫‘汉生’才对。霍汉生,多好听。”
“什么‘汉生’,你又乱说什么。”赵氏白了霍大栓一眼。
霍大栓却觉得自己给孩子取名儿的能耐见长,得意的笑着,认真的解释道:“你想啊,妩儿就是那个好汉,那七斤不就是好汉生的?不该叫汉生吗?”
“呸!亏你想得出,妩儿是个女娃!女娃!还好汉?好什么汉啊!”
“额…”霍大栓挠了挠后脑勺,是啊。纵然这行为再“好汉”,蒋妩毕竟也不是个真汉子。
他就尴尬的对唐氏和蒋嫣笑了一下。
蒋妩将“乌云”送去马厩,为它刷背,又吩咐人给它预备了上等的草料,听景同说乌云一直流连在三千营外的林子里没走,心里是极为感动的。“乌云”果然聪明通人性,听得懂她的话,当时她为了救霍十九,不顾一切的冲进去,还特地没有拴马,只是告诉乌云,如果她不能活着出来,就给它自由。
想不到它竟如此忠心耿耿,一直在原地等她。
也亏得它如此聪明,如此忠诚,她们才能够再次团聚。
蒋妩笑着与它说:“‘乌云’,你是好样儿的,我没有白白喜欢你。”
乌云嚼着草料,得意洋洋的晃晃脑袋,长脸就要往蒋妩脸上蹭。
正当这时,蒋妩若有所感的回过头,正看到曹玉撑着油纸伞,批了件大毛领子的茶白色披风站在月亮门处。
“墨染?”蒋妩微笑,“你来了。”
“夫人。”曹玉恭敬的行礼,道:“听说皇上御赐了一匹马给您。我好奇,来看看。”
“你没与阿英一道出去?”
“没有,我伤未痊愈,红凤跟着爷也是一样。”
“你受了伤?”蒋妩走近曹玉,并不顾小雨。
曹玉连忙上前几步,将伞往前一递,将他们二人罩在伞下,笑道:“是啊,前儿我去夜探皇宫,想不到宫里竟安排了那么多的人,我不留神,就被射了一箭。”
蒋妩担忧的仰头,果然素来气色红润眼光精锐有神的人,如今却是一副病态,清秀的脸颊也清瘦了不少。
“我回来后没看到你在阿英身边,就猜想你或许是有要紧事要办,想不到你竟是受了箭伤,那滋味儿我清楚,可不是那么好痊愈的,你伤在何处?如今感觉如何了?”
曹玉面色因为开怀而红润了一些,笑着道:“你关心我?”
蒋妩心中磊落,不存其余心思,自然而然的点头道:“那是自然。”
曹玉不愿意深究缘由,压下心内的喜悦和苦涩,更不敢去看蒋妩的脸,耳朵动了动,听见有人靠近,便道:“夫人请回去吧。天暗了,也该用完膳了,这把伞给您。”说着就要将伞递给蒋妩。
蒋妩却道:“今儿晚上阿英不会来,待会儿老太爷定会邀人来请你的,不如这会儿与我同去可好?”
曹玉很想点头,但他内力深厚,已辨别出靠近之人是谁,不愿放任自己沉溺于这段不可能得到的感情,也不愿伤害任何人。
他摇了摇头,道:“我乏累了,待会儿随意用些药膳就回去歇着了。多谢夫人好意。”说着将伞塞给蒋妩,便转身走向月亮门。
蒋妩这时也听到雨声之中有人接近,来者是两人,一人脚步轻盈是个练家子,另一人是她最熟悉的男人,是霍十九回来了。
走向月亮门,正看到霍十九迎面而来。曹玉已不见踪影。
“阿英。”蒋妩微笑。
霍十九撑着一把天青色竹叶纹的纸伞,伞下的他青袍金带,容色清俊,走近她,就仿佛是水墨画儿里走出的人。
“听人说你来了马厩,怎么还在这儿傻站着,不冷么?”
“来看看乌云。”蒋妩对霍十九身后一身红衣的裴红凤微笑道:“这些日多谢红凤姑娘了。”
裴红凤如今既已知道霍十九的底细,对他便已不那么讨厌了,对蒋妩自来也没有多少敌意,就笑着道:“锦宁侯夫人不必客气,我家姑娘既然已经回了杨府,侯爷这边也无恙,我便告辞了。”
毕竟裴红凤是杨曦派来帮忙的,杨曦身为首富,也是需要有人贴身保护。
蒋妩便笑着道:“红凤姑娘用过晚膳再回去不迟。”
“不必了。”裴红凤笑道:“夫人既与我家姑娘交好,我又寸步不离我家姑娘,往后自然有许多见面的机会。”
“那我送红凤姑娘。”
“不敢劳动夫人。我这便告辞了。”裴红凤给二人行礼,转身轻盈一跃就上了墙头,飞檐走壁的转眼就消失了踪迹。
霍十九笑着道:“走吧。陪我去给爹娘行礼。”
“好。”蒋妩收起纸伞,到了霍十九的伞下,霍十九张开臂膀,将她纳入自己怀中,用大氅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纸伞也都偏向在她这一边。蒋妩靠在他温暖的怀中,心里只觉熨帖。转了个弯到了走廊,遇上了下人,蒋妩随手将纸伞递给一个仆从,道:“给曹公子送去。”
仆从行礼道是。
霍十九一愣:“给墨染送伞?”
“才刚在马厩遇到了,我没带伞,也没叫人跟着,那伞是他的。”
霍十九微笑点头,并没有多想。蒋妩坦荡,曹玉自制,他不必要为了这么一点事就纠结。
转而就问起蒋妩方才在马车上皇上都说过什么,眉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
蒋妩就将小皇帝的话告诉了霍十九,直白的问:“你是不是也同皇上一样,很疑问我的功夫哪里来的?”
“我是疑惑,但我绝不会疑你。”霍十九也很直白,道:“你我夫妻一场,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除了感动就是感激,若是这会子还疑心你,我就不算是个人了。你不必多想,不论你是谁,不论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在我心中,你都只是我的妻子。”

第二百一十七二百一十八章

“不论我是谁?”蒋妩停下脚步,笑眯眯的仰头看着霍十九,因为她方才没有撑伞,鬓角垂落的长发被沾湿贴在脸颊,显得她柔媚的面庞娇美之中又透着俏皮之色。
霍十九看的着迷,为她摘开都快吃到口中的长发,道:“是,不论你是谁。”
“如果我是妖魔鬼怪呢?”
“就算是妖魔鬼怪,那也是个美丽的妖魔鬼怪。”霍十九俯下身,浅浅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这个吻中不包含任何**,霍十九只是珍而重之近乎于虔诚膜拜的将唇印在了她的额头。
他的怀抱温暖,他手中的伞为她遮去了被风吹进的小雨,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依恋和怜惜,只有真诚没有怀疑。这一刻,蒋妩想就算是为了他赔上自己这一生也是值得的。
她在坦诚直言之时,本就是想着她的事情不想瞒着霍十九,也没有细想霍十九会是什么反应,她应该做出什么回应。
因为他信与不信,疑与不疑,她都是霍十九的妻子,必然会保护他的周全,这些于她将来做事上并无影响。
可是她的信任,换来的是他同等的信任和更多的宠溺,蒋妩的心中到底还是感动的。
她踮起脚尖,双臂主动圈住了霍十九的脖颈,红唇“捉住”了霍十九刚离开她额头的嘴唇。
在二人唇齿相贴的一瞬,霍十九看到了她杏眼中闪烁着的碎芒,那是能化作网牵绊住他一生的爱恋。
霍十九反被动为主动,手中纸伞不自禁落地,双手揽她在怀中,情难自禁的热切回吻,隔着大氅和深秋厚实的衣料,尚可感觉得到她身上的凹凸曲线,为他们二人点了一把火。
蒋妩被他吻的迷醉,可这到底是在外头,虽然现在天色渐暗,又下了雨,还是晚膳时间,此处偏僻极少有人来,况且有人来瞧见了也断然不敢打扰霍十九这样一个恶名在外的煞神。
但到底若叫人瞧见了她也是要抹不开的。
蒋妩气喘吁吁的推开他,口是心非的道:“该回去了,爹娘定都等着我回去用膳呢。”
这一整日,她忙着出门,忙着与蒋学文辩理,忙着烧房子,又忙着应付小皇帝,应付公婆的好奇心,还要刷马,她已经有些累了,真想就这样赖在他怀里做个“软骨头”。
霍十九却似看穿了她的想法,拾起雨伞交给蒋妩,将她抱了起来:“夫人累了,我抱着你回去。”
“不用,我哪里就这么精贵,路都走不得么,快放下我。”
“别动,仔细淋了雨感冒风寒。”
霍十九不放手,蒋妩就只好靠着他肩膀,给他们二人撑伞。
霍十九是健步如飞直接回的潇艺院。别看他并没有功夫在身上,生的看起来又很瘦,可抱着蒋妩走了这样远的路程,他只不过是略微气喘而已。
听雨和冰松眼见着霍十九将蒋妩抱了回来,自家夫人在侯爷又是那样娇羞的模样,两婢子都很识相的带着四名大丫鬟退下了,预备热水的,预备替换衣裳的,各自分工去做。
二人是沐浴之后休息了片刻才去上房的。
出门时蒋妩虽强作镇定,面上的红晕却难掩,一看到霍十九那张带着餍足笑容的俊脸就有气。
“叫爹娘等这么久,太过分了。”
“不过分,爹娘理解的。”
“好端端的沐个浴,还弄的大半桶的水都撒地上,人去收拾瞧见了多难为情啊。”
“他们只有羡慕的。你做主子只管随心所欲,在乎旁人做什么?”
霍十九说着,无赖的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儿,刚凑过脸来想偷个香,就被蒋妩一旋身子躲开了。
“再不可给你这人一丁点好脸,大白天的也不知收敛。”
霍十九摸了摸鼻子。即便她已为人母,到底还是年轻,脸皮儿薄,可不敢继续胡打海摔的“调|戏”,霍十九便识相的走在蒋妩身后。
上房才刚开始摆饭。见蒋妩是与霍十九一道来的,且二人都是沐浴过了,赵氏和霍大栓眼中就都有了然之色,看的蒋妩十分不自在。
用饭时,霍大栓眼睛放光的盯着蒋妩,好奇的问蒋妩黄玉山之时事情的经过。
霍十九听的一愣:“爹,您怎么…”
“咋了?丫头可是咱大燕国的英雄,说书先生口中的好汉!你小子早就知情了竟敢不告诉我!现在我不过问妩丫头几句,你还有啥可唧唧歪歪的!”
霍十九无奈,霍大栓之情,必然是景同下午来送马时说了什么。这件事他本来不预备宣扬的,若是传开了,对蒋妩未必是件好事,便嘱咐道:“咱们关起门来怎么说都可以,出去可不要多言,免得给妩儿带来麻烦。
“知道了大哥,我们又不是傻瓜。”霍初六催促蒋妩:“大嫂,您就快与我们说说吧,看看说书先生到底胡诌了多少。
蒋妩无奈之下,只得言简意赅的说了。
眼看着全家人看蒋妩时越来越热切崇拜的眼神,霍十九知道自己的地位可能会再刷新低。
晚膳过后回了潇艺院,蒋妩让乳娘将七斤抱来,搂着孩子在烧了把火的暖炕上玩,霍十九就披了件厚实一些的大毛领子外袍,道:“我去看看你带来的两个假捕快。”
蒋妩侧身躺在炕沿,将七斤搂在怀里,笑着道:“你早些回来,眼看着天儿也冷了,惹了风寒可不是好玩的,到时候可别怪我让你抱孩子。”
“知道了。”霍十九俯身亲亲蒋妩的脸颊,又亲七斤,逗的孩子咯咯地笑,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去了。
一吹着冷风,霍十九紧了紧领口,面色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傲矜贵。
外院客院之中一间不起眼的厢房中只染了一盏油灯。
两名假捕快均已是形容枯槁面黄肌瘦。为了防止他们咬舌,二人的下巴都是长时间被卸掉的,有时看守之会在用饭时为他们安上下巴,大多时候却都是不耐烦那般麻烦,直接用米汤来灌。
左右夫人也没想要这两个人长命百岁,他们也不过就是苟延残喘罢了。
霍十九的到来,让这间宽敞的厢房中多点了几盏灯,也将而二人的狼狈与瘦弱明摆着摊开来放在了明面。
“他们能说话么?”霍十九清越的声音随意的问。
负责押送的侍卫自打霍十九进门起就十分恭敬的垂首站在一旁,此时听闻他的吩咐,立即寻到巴结的法子,忙上前来行礼,道:“能,能,卑职立即去办。”
几人到了那两名假捕快跟前,三下五除二又给他们上了下巴。
只是人的下颌岂能是说上就上说下就下的?这会子纵然合上,他们说话也不利索,酸疼的感觉让二人鼻涕眼泪一同往下流,枯瘦的手撑着冰凉的黑色地砖,磕头如捣蒜:
“求求侯爷,给我二人一条生路吧!”
“侯爷但凡有疑问,我二人不敢有隐瞒,一定全都实话实说,只求达人饶过我二人。”
霍十九安静的端坐在圈椅,甚至面带微笑的欣赏二人求饶时叩头的动作。仿佛他们凄厉的求饶声是什么天籁琴音。
二人沙哑着嗓子求了一会儿,见霍十九全没有任何回应,寂静之中,也感觉到自己仿佛被砂纸拉过的嗓子这般鬼哭狼嚎实在是凄厉瘆人,也都渐渐住了口,额头贴地哆嗦成一团。
霍十九这才慢条斯理的道:“你们一路走来,也吃尽了苦头。只要你们实话实说,我可以保证不带累你们家人。”
“侯爷…”二人颓然瘫软在地上,这样说,他们就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了。本以为什么都招了就能活的啊!想不到锦宁侯夫人狠,锦宁侯也不是个善茬。也是,当初的锦衣卫指挥使,做了那么多年拷问之类的事,又怎么会是个菩萨?
“说吧,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只是想从你们口中确认而已。你们若是直话实说,我给你们个痛快,并会给你们家中抚恤,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毕竟你们自个儿犯错去刺杀我的家人,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江湖上混的都知道,祸不累家人。你们做不到的,我霍英未必做不到。”
“侯爷…说的是。”二人哽咽着,万念俱灰。
其实受了这么多日子的折磨,他们早已受不住了。
他们也可以负气不回答。
可是他们自个儿不能活,却想着希望家里人都能活。
霍十九在外头的凶名人尽皆知,可也没听说过霍十九做事出尔反尔的。
他既然答应不累及家人,就不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话说了:“是国公爷的吩咐,原本蒋大人是不打算对两位蒋姑娘动手的…”
说出来的,与霍十九查到的大同小异。
霍十九听罢了,站起身来,轻抚衣袖,道:“罢了,你们去吧。”对企图杀害他父母亲人和他发妻的人,纵然只是听命行事,也决不可饶恕。
二人闻言,绝望的哽咽了,侍卫拧断了他们的脖子,结束了他们的折磨。
霍十九离开厢房,站在廊下。雨水落在屋顶,又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淅淅沥沥的落下,被琉璃灯的不很明朗的光芒照映着,晶莹剔透。
屋内没了动静,侍卫便到了跟前行礼。
霍十九道:“葬了吧,做的干净点,抚恤他们的家人,并将人送走。”他严惩了胆敢去刺杀的人,但是英国公可未必不会对他们的家人斩草除根。
京都中的事情纷纷乱乱,小皇帝的五石散难戒,英国公虽然尚且没有得偿夙愿,可此番只是被吓的缩回壳中,并未伤及根本实力。
这一招,是他与小皇帝输了。
不过好在所有人都无恙,他又并非没有时间,还可以做极为周密的谋划。
霍十九虽然很想与蒋妩和七斤团聚,但因为满心里都装着事儿,便在随从的服侍下去了外院书房。
看了眼厢房,曹玉或许已经歇下了。
霍十九便回了正屋,也不命人点灯,就只安静的坐在铺设柔软坐褥的圈椅上,在黑暗的屋内沉思。只有在寂静的夜里,没有了白日里的繁华喧嚣,他才能静得下来,问问自己的心,下一步该要怎么走。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
霍十九闭目沉思,手指一下下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在寂静的五中,指甲与桌面碰出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正当这时,他突然听见一声轻笑。
霍十九猛然抬头,就看到一身黑色劲装的壮硕汉子已站在了地当中。
那人没有蒙面,但因他背光,光想又昏暗,霍十九根本看不清此人是谁。
他心中一动,似笑非笑道:“夜晚来访,能不惊动我的人,壮士也真是好身手。”
“不敢当。”那人随意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了。
霍十九一愣,诧然道:“是你!你怎会在京都!”
“朕带人护送你父母亲人回来的。哦,你别误会,朕只是为了帮蒋妩。”
这人正是文达佳珲。
霍十九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沉默片刻才道:“陛下莫非不知此处是何地?纵然签署了三年的和平条约,到底两国纷争良久,此处也并非是陛下可来之地。纵然我能保证我与皇上都无伤害陛下之意,但旁人呢?”
文达佳珲 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霍十九,道:“你这人倒是有趣,朕都不怕,你怕什么?若朕殒命,又与你们燕国人有什么相干?”
“话不能这样说,燕国与陛下好歹算是有交情,和平条约也是成立。若是旁人做皇帝,未必会有陛下的英明。”
“你倒是直接。”
“陛下也很直接。”
两人同时沉默了,两个同样出色气质不同的男人,在黑暗之中相对而坐。都望着对方的方向,但未必看得清对方的神色,或许只看得到对方明亮的眼。。
不必问,文达佳珲暗中护送蒋妩一行人回来,直到看着蒋妩先一步离开,他又知道蒋妩在乎的人,譬如七斤,都随后才道,又知蒋妩的本事,根本不必担忧那一小段路,是以他才带着人暗中一直跟着霍大栓一行。
霍十九是很感激文达佳珲保护了他的父母和孩子等家人。
只是文达佳珲的目的,是为了蒋妩。
他这会儿都不知是否该吃味儿。蒋妩明明什么都没做,偏偏就有这么多的人对她倾心,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曹玉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文达佳珲也是。
堂堂金国新君,就把朝堂扔下了,带着人亲自来了…从锦州到京都,在算算在锦州的日子,文达佳珲至少离开了金国四十天。
而且文达佳珲夜里来找他说话,分明是没有打算去见蒋妩的意思,在锦州他救了她与全家人的性命是不得已而露面,这会儿他根本就没有想让她知道…
他家妩儿,就有这么大的魅力!
文达佳珲半晌方道:“锦宁侯,朕有事与你商议。”
“陛下帮了在下妻子,又保护了在下的家人,若有什么事,在下的确是不好推辞,只要不触及底线,在下必然尽力。”
“你放心,朕不是来挟恩图报的。”文达佳珲道:“朕不像你们燕国人中有一些人那样,会做这等撇的下脸来的事。朕是想与你商议一件事。”
“陛下请讲吧。”
文达佳珲叹息道:“朕是想认你儿子做义子。”
霍十九愣住。
他没听错吧?文达佳珲要认七斤做义子?他们两国将来必然会有为了利益对立的一日,况且像文达佳珲现在的身份,要认什么样的孩子为义子认不到?
“为何?”
“朕喜欢你儿子。朕的皇子虽然都快赶上蒋妩的年纪了,最小的孩子也都满地跑了,可朕就是看着你儿子顺眼。”
文达佳珲如此直白的说法,倒是让霍十九十分无奈:“陛下,您有此一心,在下十分感激,也替犬子谢过您的美意。可如此一来的确是于大事上不妥。”
“不妥?有何不妥的?朕是喜欢你儿子,不过怕蒋妩多想,才到这里来与你只说的。朕光明磊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朝堂上的事儿是朝堂上的,朕私人的决定是私人的。还请锦宁侯不要混为一谈吧。”
这人…分明就是对他家妩儿情根深种,因为找不到办法来接近蒋妩,这才想出这个法子。
认了义子,往后岂不是就有许多见面的机会了么?
“陛下,在下不想被冠上个私下结交外国官员的罪名,若被人抓住了把柄,在下结交的不只是大臣们还是金国皇帝,恐怕到时候会连累家人。”
“你这人,真是够不识抬举。”文达佳珲面上不愉。
虽然霍十九说的是实情,可他都已经追上门来,如此诚恳的说明白了,怎么还有人会直接拒绝身为九五之尊的他呢?
曾的站起身,文达佳珲道:“此事就这样定下,朕的扳指已给了你儿子,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了,朕也告知过你了。告辞!”
“金国陛下…”霍十九起身,压低声音追上去:“请三思,收回成命吧,那扳指…”
“真给出去的,就没有收回来的,说是给霍翀就是给霍翀。国事繁忙,朕出来的够久了,也该回去了。”说罢了就转身出了门。
谁知才刚推开格扇,一道冰冷寒光就已架在文达佳珲的脖子上。
曹玉披着大氅,似笑非笑的反手握着宝剑,轻声细气的问霍十九:“爷有贵客?怎不叫贵客多坐一会儿?”

第二百一十九二百二十章 犯上

文达佳珲倒吸了口凉气,谁会想到刚刚推开门,就会有冰凉冒着寒气的宝剑架上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