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闻言眼前一亮,“什么趣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怀疑

小皇帝素来对“有趣”的事感兴趣,别看如今已经回宫,还已经选妃,但本质上还是贪玩爱玩的特性.英国公望着小皇帝因为兴奋而发光的眼,面上笑容变的十分慈爱温和,笑道:“皇上,这事儿还是臣回头私下里与您说吧。”
“为何?你别吊胃口,快说快说!”小皇帝这会子注意力都在那件“有趣”的事上,也顾不得好奇怀中的七斤了,随手就将孩子还给了蒋妩。
蒋妩忙珍而重之的将孩子抱过,拿扳指逗弄小孩。
就听英国公迟疑的道:“这事儿,现在说怕是不大好。”
不大好还提起?蒋妩嗤之以鼻,看了一眼霍十九。见霍十九面色如常,眼神却是了然,心下也有了数。
看来英国公要做的事是针对霍十九的。
蒋妩就缓步走回方才的座位,在条案后的圈椅坐下。
这会子皇帝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索性孩子那般撒娇的拉着英国公的袖子:“快告诉朕,快告诉朕,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事,朕的好奇心都被你勾起来了你却不说,不是成心要耍弄朕吗!”
英国公忙行礼道:“臣不敢,臣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耍弄皇上啊。其实这事儿是与锦宁侯夫人有关,是以臣才说以后在说。”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到霍十九身后那道冰蓝色的身影上。
霍十九也是心内一动,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禁成拳。
蒋妩却是丝毫没在意,就像根本没有听见英国公的话,依旧在拿英国公的扳指斗七斤玩。
小皇帝看了一眼蒋妩,略微犹豫,就笑嘻嘻的道:“如果是姐姐的事儿朕就更要知道了,你快说,在卖关子朕可不高兴了。”
英国公为难的皱眉,叹息道:“既然如此。臣就说了,其实是才刚听人说,金国来了人,特地去见了锦宁侯夫人。还给送去了许多金银珠宝,说是奉旨恭贺锦宁侯世子满月。”说着一笑,道:“可见锦宁侯夫人与金国皇上也是不打不相识,当初锦宁侯夫人陪着金国皇帝吃过一次酒,如今倒还成了朋友了。使臣到来没见旁人,却先去见了她。”
英国公的笑容温和,就像是发现了孩子有了新奇的本领一般的慈爱老人。
可是这一番话听在有心人耳中就成了另外几番意思,许多人交头接耳起来,有低声说锦宁侯夫人莫不是与金国蛮子有一腿,不然金国人怎么就找上他;也有人说别看锦宁侯那般厉害。夫人那样儿不是也没辙的;更有人说许是金国人根本不是冲着夫人去的,而是冲着锦宁侯去的。
如此低声议论,虽叫人听不真切,却也能猜测得到众人的意思。
小皇帝先是笑嘻嘻的看热闹,也许是时间够久终于叫他想通了其中关键之所在。过了片刻他才突然表情一变,神色奇怪的看向英国公,又眯着眼怀疑的看蒋妩和霍十九。
原本低声议论的群臣,终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皇帝与霍十九身上。
蒋学文最乐得见这些奸权狗咬狗,一见英国公不知缘由的去皇帝跟前告霍十九的状,立即挣扎着拄拐起身,拱手道:“皇上。先前在锦州城黄玉山,皇上险些遭遇危险时,臣就曾经说过锦宁侯与金国蛮子或许有勾结,如今看来,似乎却有此事啊。”
蒋妩闻言逗着七斤玩的手就顿了一下,不是想不到蒋学文会这样。只是她的父亲不考虑她和蒋嫣都是霍家的媳妇,不顾虑她们的死活,她还是有些不舒坦。
罢了,都能给长女下砒霜的人,还能指望他放弃任何参奏霍十九的机会吗?
蒋妩唇角勾起一抹笑。极苦涩。
小皇帝闻言摇头,道:“蒋爱卿多虑了,朕与英大哥朝夕相处至今,他的为人朕当然信得过。”
换言之,那两种议论之中,霍十九与金国人勾结的推测在皇帝这里就给排除了。剩下的就只有另一种关于蒋妩的说法…
在场之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蒋妩身上。
当日蒋妩灌了文达佳珲的酒,喝的文达佳珲爬不起来炕来的事人尽皆知,蒋妩又是个美艳的女子,在这些长居京都的达官贵族心目中,金国应当地处北方,土地贫瘠,男男女女都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蛮夷女子当然是粗糙的,不比燕国女子的美貌娇柔。
而锦宁侯夫人,恰好是一个楚楚可人的妍丽女子。那般彪悍的灌人酒,或许也正对了文达佳珲的胃口。
对霍十九的怀疑减少,对蒋妩贞操名誉的怀疑开始增多。
蒋学文的脸色开始难看,就算蒋妩已经是霍家的人,可到底是他的女儿,是他教养大的,她的一切都昭示着他的教导是否成功,她若是名声不贞,他这个做父亲的脸上也无光,那叫人怎么看他?
“回皇上,臣可以为小女担保,她虽脾性不与寻常闺中女子相同,但也不是个随意之人,往年在闺中她便是勤俭持家的好姑娘。如今为锦宁侯之妻,自然不会丢弃当年在闺中臣的教诲。皇上千万不要误信人言,揣度小女啊!”
小皇帝若有所思,道:“姐姐的性情,朕也是信得过的。”
信得过蒋妩的贞洁,也信得过霍十九不会与金国人交情过密。那么就只有英国公妄言了?
英国公想不到小皇帝没有马上跳起来吩咐去霍府搜查,却是在这里沉默着不表态,看来小皇帝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更能沉得住气。
英国公微笑着道:“皇上,是在怀疑臣的说法吗?”
他虽然温和,可言语中的气势 却是不能忽视,在座之人原本就算有低声交头接耳的,见英国公如此也都不自禁的住口噤声,生怕触怒了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大臣。
小皇帝忙摆手:“英国公不必多想,朕没有那个意思。那依着你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
见小皇帝如此软弱怕事,又刻意对他讨好的说话,大有顺着他来办事的意思,英国公得意的扬眉,道:“其实若要验证旁人说的是否属实,只需要去霍家搜一下便知。不过呢,锦宁侯这些年来忠心为国,为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朝中又有如此高的威望,若是胡乱搜擦,反倒给了有心人话柄,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诋毁于他,所以臣觉得,不过是金国人给了点儿礼品罢了,也不至于就闹得这样儿,不如暂且就算了吧。”
小皇帝抿着唇,垂下眼睑半晌方闷闷 的道:“那不成。这样事还是弄清楚。”
“皇上。”
话音方落,还来不及吩咐人去霍家搜查,景同已走到近前行礼道:“皇上,驿馆来了人,说是金国使臣突然到了,请皇上的示下。”
英国公面色倏然巨变。
不可能!
人明明是昨天就到了,还去了霍家的,他也都吩咐下去布局好,今日定然会在霍家搜出些东西来,给霍十九点颜色看看——养狗尚且还好生训一训,让它知道谁的厉害呢!何况是一个仅次于他的权奸?
然而,这会子又是怎么回事!
小皇帝狐疑的看向英国公,引得在座大臣以及家眷又都看向了他。
小皇帝的眼神仿佛在说他胡诌。
“宣。”
“遵旨。”
景同行礼退下,不多时就领着一位面目秀气的青年进了门,正是昨儿被蒋妩灌了辣椒水的那个使臣。
“臣下扎尔汗,参见燕国皇帝陛下。”扎尔汗扶胸行礼。
小皇帝探身向前,好奇的看着扎尔汗的脸,许久才笑咪咪的道:“免了免了,你突然造访,可是你国皇帝吩咐了你什么差事?”
“的确如此,我国陛下特地命臣下赶来,向燕国皇帝陛下进献珠宝。”说着向后摆摆手,便有随从抬着托盘和捧盒进来,何种放置的正是昨日她打算送给蒋妩的那些。
小皇帝看了看英国公,转而问:“朕来问你,你是几时到的?为何朕都不知。”
“回燕国皇上,臣是今儿个一大早到的,已经于礼部的大人报备过了。今日突然前来,请燕国皇上赎臣下鲁莽之罪。”
“哈哈!”小皇帝抚掌大笑:“无碍,无碍,来人,赐座。”
“多谢燕国陛下!”扎尔汗行礼。在小内侍合力搬来的圈椅坐下。
小皇帝则是起身,哈哈大笑着拍着英国公的手臂,道:“英国公,朕看你也是被人给蒙骗了,是谁跟你说看到金国人去给我姐姐送礼的!这不是人在这儿吗!”
英国公一时语塞,道:“许是金国来的不只扎尔汗一人?”
扎尔汗忙起身,以手抚胸躬身行礼道:“回燕国陛下,此番出使的仅有臣下一人。”
英国公面上越加尴尬了。
蒋学文看了看蒋妩与霍十九,又看看扎尔汗,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撇嘴一笑。
英国公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又无证据,只得道,“臣也是听人说的罢了。不过人亲眼看到却是当真的。臣一番好意,皇上千万要放在心上才是。”
小皇帝凝重的点头,若有所思的看向霍十九:“英大哥,你有何话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 意义

这句话问的…
他能有什么话说?霍十九清俊面容上扬起浅笑,秀丽的眸中有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到让人无法捕捉,他微笑着起身,先行大礼,端正的双膝跪地,叩首道:“回皇上,臣并无什么话要说。”
小皇帝一直笑望着霍十九,在看他跪地行大礼之时欲言又止,略沉默了片刻,突然大笑:“英大哥起来吧,这事儿就算了。”
算了?是代表小皇帝已经相信了霍十九,还是说他依旧怀疑霍十九,只是不再追究?
霍十九叩首道:“是。”随后站起身来。
小皇帝便摆着手示意众人落座,吩咐开宴,一时间丝竹阵阵,舞姬聘婷袅娜的到了殿中,宫人则从两侧捧着托盘奉上可口佳肴。
官员及家眷相互敬酒的,更有特地来敬霍十九道一声恭喜的。
蒋妩一直抱着七斤,望着在她面前霍十九的背影。
他的坐姿笔直,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他身上的飞鱼服柔软的缎面材质,使他整个人包裹在淡淡的光辉之中。他依旧不大理人,有来敬酒之人,他表现的大多也是淡淡的,只极个别人他会稍微客气一些,足见他“见人下菜碟”的功力,也足见如今朝中大臣能值得他客气对待的已经所剩无几。
他的奸名日益高涨,地位也越渐攀升,做个锦衣卫指挥使不算,如今又已是侯爵,年仅二十八岁就已如此,用“树大招风”四字已不足以形容他的情况。
从前,蒋妩只道他是性喜张扬,跋扈惯了。现在来看,他分明是特意为之。他在用他的名声做代价,用未来的安危做筹码,来换得小皇帝站稳宝座的阶梯。
只是,小皇帝会否全心信任他?刚才他的那一问,是他们二人约定好的,还是小皇帝发自内心的怀疑?
怀疑是人之常情,尤其小皇帝那等高位,整日被别有他图的人盯着,难免会养成防备之心。
可是如果她的分析不错,霍十九分明是自先皇过世之后,就一直在消耗自己的微薄之力去竭力保护他,致使最亲密的亲人都在误解他,骂他。
这般高华的人,付出了这么多,若依旧被怀疑,他该情何以堪,又当如何自处。
整个晚宴,蒋妩都在沉思。冰松和听雨怕她抱着孩子劳累,几次要将七斤抱走,蒋妩都执意自己来抱。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重要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晚宴直到了亥正,小皇帝说疲累了,先去休息,让众大臣们各自尽兴,便有大臣开始带着家中女眷陆陆续续的离开。
霍十九便也带着蒋妩回去。
离宫路上自然与许多同僚寒暄,费了些时间,马车才来到鼓楼下街,往银锭桥去。
夜晚的什刹海寂静的如同一汪深潭,偶尔有风吹过,送来阵阵蝉鸣,鼻端充盈着青草香和酒香,蒋妩抱着七斤,缓缓将头靠向霍十九肩头。随着马车行进时略微的摇晃,她云髻上的宫花蹭着霍十九的脸颊。
“阿英,你在想什么?”
“没有。”霍十九声音低沉,温润如水,“累了吧?”说着便从蒋妩怀中接过七斤。
七斤半睡半醒,突然换了个怀抱未免有些不喜,憋着小嘴吭哧了两声,小手抓着霍十九垂在肩头的碎发扯了两下,扯的霍十九低下头,禁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小孩的脸蛋。
蒋妩此刻已换了个姿势,斜靠着引枕撑颐望着如此温柔的霍十九。
与他一同生活后,就越来越能感觉到他的性情人品,他根本就不是做坏人的料。即便满手染血,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小皇帝。
“阿英,皇上是真的疑你,还是你们事前就约定好的?”
霍十九想不到蒋妩会直接问出心中疑问,诧异抬头望她。马车内一盏绢灯不甚明亮,将她的轮廓勾勒出明暗,也将她楚楚的气质掩埋,令她英气勃勃的眉目更显锐利。
看着她那双洞彻一切的杏眼,霍十九许久才摇摇头,道:“并非是约定的。我们虽设想英国公会以此做法,我却没想那么多皇上的想法。”
“那么现在你该开始想想了。”
霍十九不言语,只望着蒋妩。蒋妩也平静的与他回视。
蒋妩已经做好了霍十九发怒的心理准备。
因为在一个可以为了小皇帝牺牲一切的忠臣面前,说他这么多年忠心不二的君主有可能对他不利,是一个让信念破灭的残忍过程。多数大男子主义的男子都听不下去,一则不容许动摇他的意志,二则也不允许自尊心受到伤害。
然而霍十九并未如她预想的那般。
“妩儿,你不必担忧,一切有我呢。”
蒋妩了怔然。
霍十九已伸长手臂将她拉到怀中。
一手抱着七斤,一手搂着蒋妩,认真的道:“就算将来真有万劫不复的一日,我也会为你们母子想好退路。你们是我最要紧的人,断然不会有半分差错。”
蒋妩听他如此温情的言语,感动之余,却犹如万箭穿心一般难过。
她郑重的道:“真有那一日,也是你带着七斤离开。我定会保护你们父子周全,不,我会保护全家周全。”
“妩儿!你不过是深闺妇人,不要搀和到朝政之中,当初在黄玉山你已经将我三魂七魄都吓飞了,如今还说这等诛心之语,岂非让我心酸!”
“难道你说的那些,我就不心酸?”
相比较霍十九难得的情绪波动,蒋妩的语气很是平常。
霍十九沉默片刻,才道:“其实你想多了。我所说的万劫不复,即便有,也不会是来自于皇上。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朝夕相处,我是他的大哥,也是他的叔叔,更是他的依靠和支柱。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孩子。”
“叔叔?”
“是。先皇是我结拜义兄。我受先皇托付,辅佐皇上,为行事方便,我才做了锦衣卫指挥使。若非如此,皇上怕早已经…就算不殒命,也会被有心人特地教养歪了。”
蒋妩心里已经明白,但听霍十九说出这些,心内的震撼与激荡依旧久久难平。
“阿英,苦了你…”
“我早已习惯,只是苦了你。”霍十九缓缓摇着怀抱,哄着七斤,叹道:“你会走入我的生命,走入这个局中,是我意料之外的。”
“当初难道不是你提出要娶我做正妻的?”蒋妩打趣他。
霍十九闻言咳嗽了一声,尴尬的道:“当时,真是没想到。”
蒋妩好奇心起,起身跨坐在他腿上倾身问:“我一直好奇,当初你为何不要长姐偏偏点名要我?”
“额,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你不说,分明其中有鬼。”
霍十九舔了舔嘴唇,踌躇半晌才道:“你保证听后不生气,我才告诉你。”
蒋妩挑眉:“我是斤斤计较的人吗。”
说的也是。
霍十九道:“你姐姐的确是闻名的才女。若当初的我来选,心底里我也是喜欢那样的女子的。只不过我的名声太差,娶了个好姑娘回来,岂不是白白糟蹋了人家。”
蒋妩何等聪明,已经明白其中意思。
“感情是看中了我在外的‘美名’了。”
生怕蒋妩生气,毕竟选中她是因为她在外头是个名声不好的姑娘是个很难堪的理由,霍十九急急地道:
“妩儿,我与你相处至今,只觉于感情之上越陷越深,从前种种计算,在看到你的好后就全然无法在去实施,就算要冒更大的风险,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我想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有你来弥补我这些年来的辛苦和空虚。”
蒋妩颔首道:“彼此彼此。”
他说了一车的话,她却根本都没气,叫他白紧张了。
霍十九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个儿背脊上都是汗。
蒋妩道:“既然如此,你当初明明是可以选妾,却提出要我这个臭名昭著的‘河东狮’做正妻,也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吧。一来你成了他的女婿,对他是一种保护。二来也是看在他素来清名的面上,不能让她的女儿做妾。”
“你很聪明。”
“可惜我爹不会领你的情。他恨你入骨。”
“无妨。恨我的岂止他一个?”
“阿英,你就不怕将来史书工笔,也记不下一句的你好?你这片为了皇上肝脑涂地的热血,怕也白费了。”
“无妨。我不在乎这些,我要的是结果。”
“你,你还真是…”
蒋妩一时无言以对,却觉有泪意涌上眼眶,想忍下时,泪水已沿腮边滑落。
霍十九看的心疼,更觉甜蜜,不论别人怎么看,只要她懂得他,明白他,他的苦心起码有一个人能够了解,且这个人还是他最在乎的女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将蒋妩拉到身前,搂在怀中,吻去她的泪水,叹道:“傻丫头,别哭。”
蒋妩闷闷的“嗯。”了一声,心内却已开始盘算。
她需要更强才行,她不要成为他的拖累,她要做他的臂膀。不,她要成为他的保护伞。
这或许就是她来到这个扭曲时空的意义。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机智

月黑风高,霍十九已经熟睡。七斤也被乳娘带去休息,正是睡的香甜的时候。蒋妩起身,换上一身紧身的夜行衣,便悄然出门,轻松避开上夜的下人,飞檐走壁往府外而去。
霍宅位于什刹海,四周古刹甚多,夜晚凉风轻抚,送来淡淡的檀香味。
蒋妩也不走远,就绕着什刹海四周飞奔起来,她不走寻常路,遇墙翻墙,遇树上树,身法迅捷的仿若猿猴,只不过她自己却清楚体能的确是下降了许多,与体重增加笨重了有关。她若不恢复到生产之前的敏捷,心里总不踏实,总觉得若有危险也无法保护霍十九。
她是特工不假,动脑是她的强项,但是在如今乱世,她又有了儿子,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人,体魄不强健一些怎么行?
今日与霍十九的一席长谈,着实让她感受到危机和压迫。
眼见面前有一株高大的枯树,蒋妩并不躲闪,疾步上前,头三步登着树干借力向上飞窜,便已跃起丈许,随后长臂一伸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曲腿佝身,身子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就已站在上头。
她扶着树干,站在树枝之上,风吹来,粗壮的树枝承重,轻轻晃动。
仰望着夜色之中渐渐被风吹散的乌云,一弯新月渐渐露出了脸,将寂静万籁铺上一层银霜。也将她的面庞照亮。
她闭上眼,感受着微风吹拂的舒适。片刻,突然呵道:“谁!”
说话间已右臂环树干,旋身向上,墩身于一旁更高的树枝,匕首横卧手中,宛若蓄势待发的黑豹,似随时会扑向猎物。
“夫人,是我。”她方才所在的位置。曹玉一身浅灰宽袍,衣袂飘摆,长发飞舞,拱手为礼。轻声细气道:“夫人好警觉。”
蒋妩这才收敛煞气,将匕首放回右腿绑缚之下,站起身负手看向明月,此刻又有一小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光线暗淡下来,将二人都笼罩在一片慑人的静谧中。
“你一直跟着我?”
“是。”
蒋妩一愣,随后笑道:“看来我的警觉变弱了。”
“不,夫人身法奇妙,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没让你发现。”曹玉由衷赞道:“我自负武功,且出师来少有败绩。可两次落败都是在女子手中,虽受挫,但也心服口服,夫人身法又与我所见一切武功不同,厉害的紧。一招之下似有无穷变数,可称得上出神入化,只是依我拙见,夫人似乎并不精于内家修为。亦或者夫人所修内功,就是如此?”
曹玉对蒋妩素来算不得亲切,从前怀疑,后来刀兵相向。似自黄玉山那一事起他对她才完全改观。他对她的敌意始于对霍十九的保护,霍十九如今既安全,他便也收起尖刺,与她讨论起武学来。
蒋妩心内轻松,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不会你们所说的内功。”
曹玉诧然。道:“原来你竟不会…那你的身法如此敏捷,想来也是独门步法所至了。”他自言自语,并无深究之意,随即便佩服的道:“在下着实佩服,我若不使内功。只靠步伐,今儿恐怕出了簪儿胡同就跟丢了。”
“你太过谦了。”蒋妩好奇的道:“方才你说你败于两个女子手中,我绝称不上占上风,你实在谬赞,也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不过另外一女子是谁,可方便告知?”
曹玉有些懊恼,却也坦荡的道:“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我险胜而已。她若再苦练两年,必然在我上峰。果真师父说的是对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不可太过于自负,’是以我也要勤加苦练,这样才能保护爷的安全。”
“你我所想是一样的。”
一阵大风吹来,风云变幻,新月已露出面容,蒋妩高束在脑后的长发被吹乱,她姣好的面容也似被蒙上一层淡蓝的轻纱。
曹玉眯了眯眼,随即看向明月。
蒋妩则道:“你我都出来,我怕府中有事,不如回去吧。”
曹玉颔首,道:“夫人若想练功,往后大可早起来校场,我虽不才,倒可以给夫人喂招。”
蒋妩眼前一亮,笑道:“如此甚好,得你这样的高手指点一二是我三生有幸!实不相瞒,与阿英生活的越久,我就越觉危机重重,如今又有了七斤,若我为母不强,何以保护孩子。”
蒋妩说着话已跃下树枝,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墩身在地,就拔腿往侯府方向而去。
曹玉则是轻飘飘落地,运轻功追赶而来,但他纵然使足全力,与蒋妩之间的距离仍不见缩小多少,只没被甩开也就是了。
蒋妩则是较足了力气,回到侯府翻墙而入,到了潇艺院外时,她已流了满额的汗,气喘吁吁的扶着墙壁,曹玉面色不变,气定神闲。
由此,足见她们之间的差距。
蒋妩抹了把汗,对曹玉爽朗一笑,随后平复呼吸,低声道:“明早我去校场找你,正好我也许久没遛遛乌云了。”摆摆手,便闪身进了院门,灵巧躲过上夜的婆子,先去看了一眼七斤,见孩子睡得熟,这才回了正屋。
曹玉一直站在门前,她方才闪身而去时,黑亮的长发在身后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让他想起了当初在什刹海旁与她初见。
他那时只当她是个少年,有一争上下之心,也有耍弄之意。
但如今得知那一切狠辣爽利之事都是她做出的,且亲眼目睹她几次展露身手时的英姿,她平日里是美艳无双的女子,到了真章,也比男子都要利落,这样强烈的反差,使他内心起了一些难以自控的变化。
他的自傲与自负,或许只会臣服在这样强势的女子跟前,柔弱的,他看不上…
可是,她是霍十九的妻子。
曹玉长叹一声,转身离开,其失落的心情,无人能知。
蒋妩累极了,睡的也很熟,只不过因心中装着事儿,次日清早霍十九起身时,她便也起来了。
原本听雨和冰松还轻手轻脚的服侍霍十九洗脸更衣,霍十九则小心翼翼不弄出声响,见她披散着长发,只穿了件浅紫兜衣和月白长裙就下了地,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