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侯爷恕我直言,我觉得皇上许下的那些承诺都只是些虚无缥缈不可触及的东西,表面看来,他似乎很看重我,很想重用,但我是个商人,凡事只论盈亏,他对我许的那些诺根本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实际的利益,只是想用一些虚妄的东西抓住我罢了。”
不必杨曦细说什么,以霍十九对小皇帝的了解,也猜得到他都做了些什么。虽这些事是小皇帝自己的主意,霍十九却有一种自家孩子做错事给人带来麻烦的感觉,霍十九抿唇片刻,声音干涩的道:“杨姑娘,今日之事着实抱歉了。先前你所做也是为了帮我,却不料你一片好心,却换来这样的情况。”
杨曦印象中,锦宁侯是个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厉害人物,首次接触时,确认了他老奸巨猾的性格。再多接触,却发现他之是为人冷淡高不可攀而已,到如今才发现,他其实有一颗正直的心。
早就知道曹玉愿意追随的主子,不会是一个不可取的人。
一想到曹玉,杨曦的水眸不受控制的越过霍十九看向他身后的俊俏儒生,目光一触便转移开来,道:“侯爷不必在意,杨曦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
哪里来的心甘情愿?说是只论盈亏的啊。
霍十九又看了眼曹玉,安慰了杨曦一番,就上了马车。曹玉则是翻身上马,跟在两辆马车旁边一同离开宫门。
杨曦看着马车外身姿笔挺的人,今日连番惊吓打击之下,就觉他那冷淡的态度真真是叫她心里难过。想哭,又觉得哭起来太过难看,强忍,偏又认得很辛苦。
回了侯府,蒋妩和裴红凤听闻杨曦被接回来,忙迎了出去。
远远地看到杨曦,裴红凤就使轻功到她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姑娘没事吧?”
“没事。”杨曦微笑:“皇上宣我一个平民女子觐见,是我的荣幸,哪里会有什么事呢。”
霍十九猛的看向杨曦,心里很是感激。小皇帝这样做是不对的。他也担忧事情泄露出去,会让人揣测圣上的品性,却又不好强迫杨曦堵住嘴,那样岂不是畜生不如么。没想到杨曦会这样懂事。
其实杨曦这么做,不光是保全了皇帝的名声,也是一种自保。皇帝的意图没有达到,自然也会担忧杨曦将这件事宣扬开来,难保不会有灭口的心思。然杨曦这样说,不但宣扬了皇帝的勤政爱民体察民情,还抬高了自己的身价。
大燕朝第一个受皇帝召见的商人,还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这最末位的商人,若背后有了皇家的支持,往后行事自然非同凡响。
在场之人没有蠢笨的,都明白杨曦的做法。
蒋妩拉着她双手,真心对她佩服起来,这样聪慧的女子,她不是首富还有谁能是?最聪明的人,是懂得在面对困境之时不卑不亢,且懂得将劣势转换为优势。
“杨姑娘若这样说,想来一些人也不会在明面上与你过不去,皇上的看重也算得上一张护身符。”霍十九却有些担忧的续道:“不过,暗中的那些人却不得不防了。匪类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杨曦知道霍家其他家人都折在匪类手中,不过那也只是表面上的说法罢了。实际上背后黑手还不一定是什么人,只是这个人现在不能牵扯出罢了。
“是。”郑重的点头,杨曦道:“我会留心安排的。”
杨曦告辞之时,霍十九让曹玉代为相送。
曹玉原本不愿意,却觉得自己也该与她道谢道歉,就点了头,敛额跟着出去。
他们走远,杜夺疆才出来,“那就是中意墨染的姑娘?”
杜夺疆是几时在这里的?蒋妩竟然没有察觉到!要知道她六识敏锐,对有人靠近是最敏感的。
霍十九道:“杜先生也看出来了?”
“嗯。那个蠢蛋。”杜夺疆朝着曹玉出去的方向凝目远眺,随后摇摇头,负手一面骂着蠢蛋蠢材之类的一面走了。
蒋妩却是对杜夺疆的功夫更加敬佩,这位才是真正的高人,她的两下子或许在他面前真的不算什么。
蒋妩担心霍十九憋着气气坏了身子,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一起吃饭下棋,又一起去哄孩子,到了下午实在累极了才在书房侧间的罗汉床上睡下了。
霍十九拿了外袍给蒋妩盖上,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原本藏得结实的烦躁与愤然才流露出来。
对小皇帝,他真是越来越失望了。人的品行一旦歪了,是否就会如走下坡路那般不费力气?
霍十九憋气的时候,英国公也在生气。
原因无他,只因好端端的,他竟然吃了顿金国人的排头!
“金国皇帝就是个乡巴佬,土老帽,给脸不要脸!”英国公重复骂这一句话已有一炷香时间,清客门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国公爷这样身份,着实不必与金国蛮子一般计较,他们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国公爷给他好脸那是抬举他。”
“正是呢,要不咱干脆命人去做了他,给国公爷出这口气!”
英国公锐利的眼光一扫,众人就住了口。这些整日跟在自己身边奉承的人虽然说话叫他喜欢,可也未免都太将他当做没脑子的了。
“去,将预备的礼送去迎宾阁。”
英国公简短的一句话,众人再不敢乱说话,纷纷噤若寒蝉。
而本该在迎宾阁收礼的文达佳珲,这会儿却在霍家刚混了一餐晚饭。
吃着热茶,文达佳珲道:“今日来,是想给你们引荐一个人。”
霍十九与蒋妩都觉得新奇,金国人要在大燕朝给他们引荐什么人?
文达佳珲随意看了一眼随行的纳穆。
纳穆立即拱手,绷着一张脸退了下去,不多时就带了个五旬老者来。
这人穿了一身深青色崭新的细棉袍子,背了个药香,打扮上瞧是燕国的郎中,可身形高大,还续了络腮胡,瞧着又像是金国人。
文达佳珲就让随行之人都先退下,纳穆则带着那金国人也退下了。
见他如此,蒋妩与霍十九也让身旁的婢子和下人都下去,只留了曹玉在身边。
文达佳珲道:“我是听了一些消息。知道你们的皇帝身上有顽疾,这位大夫是我寻来的,专治那种病,十年来从未有过失手。蒋妩,你将这人献给你们的皇帝,等治好了他的病,就可以带回你儿子了。”
蒋妩愕然,随即便是感激与动容。身为金国皇帝,不是该希望燕国皇帝无后的吗?因为他毕竟对燕国存了心思。
可是为了帮她带回七斤,他却带来了这样一个人。
霍十九也是怔愣片刻,心里泛酸。但即便真正是酸溜溜的,却也不得不承认文达佳珲对蒋妩的感情之深。
文达佳珲见二人沉默,还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就有些纳闷:“怎么了?难不成是我的消息错误?”
霍十九心里犹豫了一下,就直言道:“没有错误,皇上的确是有些病,不过如今七斤却被妩儿强行要回府里来暂住了。”
“哦,是吗?”文达佳珲激动的道:“快抱来叫我瞧瞧。许久都没见这孩子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质疑

文达佳珲承认自己是爱屋及乌,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男子到了他这个年龄都是如此喜爱小孩子,他早些年心思全放在带兵上,在盛京时十日有八日是住在军营,回府两日也没妃子亲近过几次,加之他喜欢精炼身体,对男女之事虽有欲|望但并不热衷,女子在他眼里也都一个模样,是以膝下子嗣只有三个,长子今年才十三。践祚之后他也为皇嗣着想选秀过一次,不过脑子里有了个蒋妩,那些女人怎么瞧就都觉得矫揉造作的不顺眼,加上勤政,对妃嫔也没什么热情。
他的幼子已经七岁,是很久都不见这么丁点儿大的奶娃娃了,是以当乳娘将七斤抱来,看到那穿了身小红绫袄,挥舞着胖嘟嘟的小手的白嫩孩子,立即笑着起身迎了上去,从乳娘怀里接过孩子,手下又不敢用力生怕弄坏了小孩,倒像是捧着块嫩豆腐似的。
“有些日子没见,他倒是长大了不少。”文达佳珲抱着七斤回头笑道。
蒋妩笑道:“是啊,在宫里好吃好住,皇上疼爱他,只乳娘都换了两批了。一应吃穿用度都与皇子一样,当然长得很好。”
霍十九则是掩饰性的去理了理衣裳。
就算七斤不是他的孩子,可瞧见文达佳珲当他是蒋妩的儿子就喜欢成那样,心里真说不上来的滋味。若计较,又太小气了,毕竟蒋妩什么都没做。可不计较,这位情敌也大方了…偏他对文达佳珲很是敬佩,又无法怪罪他什么。
七斤从文达佳珲怀中伸出手,朝着蒋妩挥舞着喊:“娘。”
蒋妩便将孩子接了过来,小孩一到她怀里,立即不安分的抓着她垂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将小脸往她的脖颈上蹭。
霍十九见蒋妩被七斤拉扯的歪着头,头发都散了。忙将孩子接过去,谁知七斤却有些抗拒霍十九,坐在他膝上不安分的蹬着双脚叫蒋妩抱。
蒋妩理了理头发。叹道:“这孩子住在宫中,只以为皇上是他的父亲,见了生父竟然不认得。”
文达佳珲最是看不得蒋妩蹙眉忧愁的模样,想起燕国的小皇帝,就冷笑了一声:“自己不能生养,就去抢别人的孩子。这样儿的人我也真算是见识了。”
一旁的乳娘是蒋妩才刚请来帮衬着张嫂的。哪里见过这样阵仗,居然还有胆敢公然这么说皇帝的人,唬的低垂着头只恨不得自己是聋子哑巴。
是以蒋妩吩咐她将小世子抱回去。她飞也似地带着孩子走了。
文达佳珲看着乳娘的背影手便不自禁轻抚胸口,那里面揣着一根断掉的玉簪,后来他又吩咐能工巧匠以金箔裹了接上的,人在身边,却不属于他,相聚短暂,他办完了正经事就要回国。身为君王根本就没有自由的权力,那么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做,又岂能永远留在燕国?何况就算留下又能如何?
文达佳珲这样忧伤情思也不过一瞬,转回身时已恢复如常,在方才的位置落座。
霍十九略加思索,便道:“陛下今日带了人来想换回七斤。如此盛情。我与妩儿当真感激不尽。我也是真正希望见皇上的病能够治愈的。只是,站在陛下的立场。那神医若留下着实对你很不利。方才我观察陛下随从的神色,恐怕找到此人带来燕国,已经很让陛下的手下恼火了。”
“我又岂会在乎那些。”私下里说话,文达佳珲从来不在蒋妩面前自称为朕,“真正有能力掌管天下,这么一点儿小事又能奈我何?人既然带来,又岂有带回去的道理?”
“陛下这样说,当真让我感佩。只是我担忧的是陛下与下属知情着不好交代。其实真正情况咱们都心知肚明,纵然金国与燕国签订了和平条约,可多年来边境争端从来都没有休止过,金国中不只是陛下,就是其他人对燕国抱有心思的也不知凡几。您这样帮衬燕国的皇帝,恐怕传了开来会对您不利。”
“这点你就不必担忧了。我自然会处置。不过一个大夫罢了,又能如何动摇金国,就算是治好了你们皇帝的顽疾,恐怕他的能力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涨上来吧?再说七斤如今不过是暂时在你府中,宫里的那个小皇子不过是个小冻猫子,哪一日叫人不留神折腾死了,他要是自个儿不能生育,还会再打七斤的主意。霍英,你就忍心让他们母子分别?我虽为帝王,但也做过臣子,你的为难我是知道的,这么一点小事就不必再与我争了。”
霍十九从来都么没有想过,自己与金国皇帝的关系会从一开始恨不能将之杀了了事变作如今这样。他也深知若没有蒋妩存在,他们也不可能有这样多的交集。文达佳珲也不会一次次的来到燕国,更不会对燕国手下留情。想不到他那般军中历练出的铁汉,也有这样柔情一面。
对蒋妩,他自知亏欠,又怎能甘心心思落于文达佳珲之后?
“既如此,我就代替皇上多谢陛下了!”霍十九起身行礼。
文达佳珲受了他的礼,随后笑道:“今儿个你们国的英国公曾经找过我。”
霍十九其实已从监视国公府的手下处得了消息的,挑眉道:“英国公找陛下?”
“是啊,他那意思,似是想从我这里拿下咱们早谈过的那件事。”
“许是为了博个好名声。”蒋妩冷笑道:“他早前带人都逼迫到侯府门前来,还逼着皇上当众吃冷酒,名声早就臭了,偏他还最在乎名声。”
“他若是不在乎名声,恐怕燕国皇位早已经易主了。”文达佳珲道:“你们将来的麻烦,恐怕不会少了。”
蒋妩和霍十九听闻文达佳珲之言,心里早已凛然,他们早知道金国在燕国必然有安插探子,却不想文达佳珲将燕国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要做什么,要怎么做,身为帝王还不都是一念间的事?
文达佳珲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奈何他们注定是站在两个立场,“霍英,干脆你带着家眷跟我去吧,这样你们家人也不用东躲西藏小心翼翼的过活,你也不必帮我如何灭了燕国,我保证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这样蒋妩也能过的安稳,也不必担忧和孩子分离。更何况你对燕国当真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们的皇帝往后是亡国还是能顺利的维持朝政,你也着实不必再管了。
“他若能好生的,那是我心情好放他一马,他若亡国,那也是他的命。”
文达佳珲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话也说的随意,霍十九有心为小皇帝辩驳,却也说不出口来。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小皇帝的行事作为,可这些年的确是在内忧外患的重压之下扭曲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抛下家国,他可以不帮小皇帝,但是他不能去帮外人来消灭小皇帝。
“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妩儿也会喜欢去南方吧?”
蒋妩深知霍十九的想法,闻言笑道:“嫁鸡随鸡,你若去南方,我当然去南方了。”
早料到他们会如此,文达佳珲暗自矛盾,霍十九这样的能臣忠臣,真真是生错了地方,若他是金国人,相比到如今早有一番作为,也不至于会累家人至此。
文达佳珲告辞之前,特地将神医叫了来,嘱咐他往后就留在燕国,听从霍十九的吩咐。那人对文达佳珲极为恭敬,行过大礼又随同着到了门前。
文达佳珲回身看了眼蒋妩,随后笑道:“既然此事还未拿出个章程,你又不急,那就在说吧。”
霍十九一听就知道文达佳珲是打算拖长谈判时间,这样也可以多几次见蒋妩的机会。
不待回答,文达佳珲已带领随同离开。
霍十九便与曹玉带着神医去了外院书房。
蒋妩立在廊下良久,望着渐渐暗沉的天色,看着丫头以长竹竿将一盏盏灯笼高高挂起,这才轻叹了一声。
听雨默默跟在蒋妩身旁,想了想道:“夫人去看看小世子吗?”
蒋妩颔首:“这会儿张嫂子已经带着孩子歇着了吧?”
“还没呢,小世子这会儿还精神着,张嫂家的冲儿在陪着一起玩呢。”
关于孩子被调换,如今府里除了他们夫妻就只有曹玉、杜夺疆和张嫂知道,事关重大,蒋妩担心万一泄露了秘密,皇上会治他们欺君之罪。
文达佳珲这厢回到迎宾阁,方一进门,就头也不回的道:“纳穆,有话就说,别在朕跟前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来,叫朕看不上!”
纳穆为人忠实沉稳,又足智多谋,是文达佳珲身边最受赏识的护卫,之所以文达佳珲信任他,一则是他办事能力高,二则是他忠诚度高,不必担忧泄密。是以文达佳珲这会儿问话问的也很随意。
“陛下。”纳穆见左右没有旁人,双膝跪地道:“陛下,臣是有话说,臣不赞同您将沙神医留下!”
“关于这件事,朕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文达佳珲在正位坐下,浓眉挑起:“你是质疑朕的决定?”

第三百五十六章 离开

敢质疑君王的决定,那是要杀头的大罪,一个回答不当或许就要脑袋搬家。可是纳穆毕竟满腔忠诚,不愿文达佳珲再继续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行事。种种破例,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深知文达佳珲是一心都为了锦宁侯夫人。
纳穆犹豫着,许久才梗着脖子视死如归的道:“是,臣质疑陛下的决定,金国与燕国本就是短暂的和平,陛下不想法子弄死燕国那个小皇帝就罢了,怎么还找神医帮他治起病了。他好与不好,与金国又有什么相干?说白了,陛下就是放不下锦宁侯夫人,臣冷眼看着都清楚呢!您这般为了她做事,甚至连金国的利益都不考虑,臣着实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纳穆说罢,一个头磕在地上,额头碰触着冰凉的地砖,那凉气似能随着血液流进心头似的,心中掂量着或许他马上就要被拉出去砍了。
谁知头顶却传来文达佳珲低沉的笑声:“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你很好,没有编那些个瞎话来糊弄朕。起来吧。”
“陛下?”纳穆愕然,抬头就见文达佳珲随意的冲着他抬了下手,就如往常那般。
纳穆起身,心中便升腾起希望,又劝说道:“陛下当以国事为重啊,不过是个女人,若陛下喜欢,将来废了燕国皇帝,江山都是陛下的,一个女人难道还愁不肯为您折腰么?臣冷眼瞧着,锦宁侯夫人是女中豪杰,爱慕的也定然是这天下最英伟勇敢的男子。”
文达佳珲闻言摇摇头:“你说的对,但也不对。蒋妩她的确爱是爱慕最英伟勇敢的男子,可是那样的人在她眼中只有霍英一人。”
“可陛下也不能为了她放弃那么多,您为她做的实在够多了。”
“朕就是这样的人。”文达佳珲直视着纳穆,道:“朕若真心待一个人。就是会如此,你们或许会觉得朕任性,并非是君主的最佳人选。但朕既然能做,就能为自己的行为负的了责。”
“臣不敢!”纳穆唬的脸色发白,又扑通跪下了。
文达佳珲笑着摇头道:“什么敢不敢的?朕管得住人的言行,难道好管得住人心里想什么?”
站起身,负手缓缓踱步,道:“朕是得不到她。那又怎样?朕的确是帮燕国小皇帝寻神医治病了。又如何了?真正两军对垒,若要朕去弄死个病歪歪的小毛孩子,朕也是不屑一顾呢。更何况。你当没有霍英辅佐的话,燕国皇帝能成什么气候?”
“陛下太自信了。”纳穆喃喃。
“朕若不自信,今日也走不到这一步。纳穆,你的一番好意朕心领了,今日就不治你犯上之罪,你也注意这些,朕不希望看到你做不该做的事。”
纳穆这会儿心念百转。很想学燕国言官御史那般一头碰死以死明志。可是文达佳珲这样固执的人,他既做了决定,那就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更改,莫说一头碰死,就是死十个纳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斩草除根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陛下也说若无霍十九辅佐,燕国皇帝就什么气候都成不了。那不如将祸害都一并除去罢了。也免除后患。
若陛下真有怪罪下来的一日。大不了他以命相抵,也算为金国做件大事了。
是以纳穆没再反驳文达佳珲的话。只应了下来,又回道:“英国公府里的人送了礼来。”
“那老鬼还不死心?”文达佳珲撇嘴道:“叫人送还回去。别让人觉着咱们小家子气眼皮子浅。”
“是。”纳穆便起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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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英国公被同一人两次拂了面子自然是气闷得很。小皇帝这里得了消息时已经是次日清早。听闻小绿的回话,禁不住抚掌大笑:“那老东西也有这般吃瘪的时候,金国蛮子也算做点好事!”
“奴才也这么觉着呢。”景同将珐琅彩福禄寿喜的小碗双手呈上,“皇上尝一尝今日的八宝米粥。”
小皇帝接过碗,以汤匙缓缓搅动着,又问小绿:“到底怎么说的?金国蛮子就直接将礼那么给抬回去了?”
“回皇上,正是如此呢。蛮子还说,礼单那件事儿只与锦宁侯谈。你英国公算是那颗葱。”
“哈哈!”小皇帝爽朗大笑,“到底还是英大哥的本事,能将蛮子那样蛮横的都笼络住。也多亏了有他在,朕才能这般高枕无忧不必整日里犯愁。”
小皇帝对霍十九如此赞誉,景同自然随声附和。
小绿却是斟酌着言辞道:“皇上,您不觉着奇怪么。”
“奇怪?”小皇帝笑容渐淡,挑眉问道:“怎么奇怪了?”
“皇上,锦宁侯封地距离金国本就临近,且与金国人也打过招呼,奴才还听说金国大长公主曾经瞧上过锦宁侯,想结秦晋之好来着,如今蛮子皇帝来了,却只认锦宁侯,也就与锦宁侯对话时才会配合,这不奇怪吗?若是真不爱财物,金国蛮子哪里会在晚宴上狮子大开口?这般爱财物,英国公所赠的那样贵重的礼,又为何会退了回去?”
小皇帝眯起眼,淡淡道:“小绿,你是在暗示朕,英大哥或许会与金国人勾结?”
小绿跟随小皇帝这段时间,对他的习惯与表情掌握的也清楚了。虽然这会儿小皇帝表现出愤怒,但疑惑的种子早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也知道自己说的小皇帝真真听了进去。
“奴才不敢,奴才哪里敢暗示什么,只是奴才深受皇恩,就要为皇上分忧,奴才瞧见的事儿不可能瞒着皇上。”小绿郑重的叩头。
小皇帝半晌才抬了下巴,是以景同将人搀扶起来。自己慢条斯理的吃粥。
景同心中不喜后来居上的小绿,可也知道小绿是皇帝培养的人,自己这样寻常的内侍是如何也赶不上的,又见他们竟然有不约而同的目的,都是瞧着锦宁侯不顺眼的,他恰好做了他想做的事,是以对小绿也极为恭敬。
小绿见景同这样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都如此对待自己,不免有些得意。
“罢了。”小皇帝用罢了一碗粥,才道:“你这样说也是一心为了朕,朕不怪罪你。不过往后再不可有这等言论。若再叫朕听到,可就不是今天这样容易了事的了。”
“皇上?”小绿惊愕,小皇帝这样严肃,他竟丝毫看不出他是在搪塞。他竟然信任锦宁侯?
小皇帝放下精致的珐琅彩小碗,已经食欲全无。
霍十九虽然有时行事作风强硬了一点,经常会罔顾他的意思,若说他们之间因为七斤的事情有点隔阂,又因为霍家人出事的事霍十九的性情有些变化,这些都是事实,是他亲眼所见的。但若说霍十九背叛燕国,与金国人如何了,除非有证据摆在眼前,否则他是不会信的。
小绿有心想劝小皇帝多上心霍十九与燕国皇帝之间的事,门前却有小内侍来传话:“皇上,锦宁侯求见。”
“请进来吧。”
不多时候,霍十九就与曹玉一同进来,行了礼后道:“皇上,臣寻到一神医…”
霍十九将沙神医引荐给小皇帝时,蒋妩正与杨曦在霍府的小花园里散步。
“…你真的打算离开京都?”
“是啊。”杨曦摇着纨扇,柔声道:“夫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是为何要离开。虽然我那样说皇上宣召我的事,可那毕竟是自欺欺人,皇上到底会不会对我动手那都是未知的。我不希望留在这里成为活靶子。不论是哪一个权贵,我都斗不起。”
蒋妩颔首,眉尖微蹙道:“离开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是你在京都的基业呢?”
“倒还好,这段日子我冷眼瞧着,南方的发展空间或许更大,票号的营生再如何也就是这样了,我打算去南方瞧瞧,或许还有更有趣的生意等着我做。”
“有趣?”
“是啊。太平日子也不太多了。”
蒋妩便侧头看向杨曦。她姣好的面容上总有从容自信的笑容,好像什么事都在她的算计和掌控之内。或许唯一一个不好掌控的就是曹玉吧?
若曹玉心悦旁人,她还可以安慰宽解她,或者直接做个红媒成就一段好姻缘,可偏偏现在她的立场根本不好开口。
“你已经定了几时动身了吗?我去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