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儿就这么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你哥哥也安分一点,多大的事儿让你们一家子闹腾的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中年男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没想到他们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居然一直没被这些上层“靠山”放在眼里,居然就让他们这么算了?!
年轻人看见他那副愤愤不平的表情,心里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几个卖手艺的厨子还真以为自己成了人物了,想要去抄了别人的店子也不先看看自己的斤两。
年轻人上面的几个长辈可都还记得那位沈大师当年名动京城的几道菜,也记得他几次执掌大宴的功绩,沈大师据说是根子正为人好,在京城里也不是毫无根基的,怎么能让眼前这种货色去相提并论?
让长辈们知道了还不得削他。
上车,走人。
正好吃腻了鹅肝,以后还是吃烤鸭吧。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一直巴结的人就这么绝尘而去,握紧的拳头真想挥出去,到底还是顾忌自己身在酒店的门口,慢慢松开了。
叹了一口气,黎仲知有些颓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像孙子一样伺候了这帮人这些年,对方居然连为自己出头都不愿意。
一个厨子的菜要靠“表演”来增加对客人的吸引力,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些年一直是这样,黎仲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一个厨师,还是一个耍把式的。
可能在这些人的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可是不当小丑,他一个厨子又怎么能混到今天这样的地位呢?
再叹一口气,他还要给他大哥打电话,这些人的路子走不通,只能再另外想办法了。
*******
沈何朝并不知道自己家的馆子差点被人仗势欺人借机整垮,当然,他不知道是直接原因是对方这次的事儿被一群老吃货们给拦下了。
此时的沈何朝正在监督着乐小川煮饺子。
年轻的大厨手里拿着几张卡片,上面分别写着“调火”、“添水”、“转勺”、“撇水”…每当乐小川的步骤有一点问题,他就会举起对应的牌子告诉自己的徒弟应该干的是什么。
“师父,我这锅饺子煮的一准儿没问题了。”乐小川空着的那只手举向天花板,立誓要煮出一锅完美无缺的饺子。
沈何朝看看他这副有点冒失的样子,后悔自己没写个牌子叫“闭嘴”。
裴板凳走过来瞅了瞅旁边的碗里有七八个煮破的饺子,忍不住嘲笑这个“师侄”:“你这煮的是饺子还是片儿汤撒?饺子,一旦煮破那就不是饺子啦,你这个是给谁谁都不会吃的撒。”
乐小川瞪了裴板凳一眼,斗志昂扬地盯着自己的饺子锅。
正川平次也走了过来,没办法,乐小川现在煮的这锅饺子是他们三点要吃的饭,这都到了饭点儿了,他们到底是吃饺子还是吃片汤就看乐小川怎么煮了。
“用不用我去煮一点酱汤?”严肃的片儿国男人一本正经地询问着乐小川。
乐小川疑惑地眨眨眼:“啊?饺子不够吃?”
“不,如果小川君你继续煮破饺子,我们就只能吃片汤了,片汤需要更有味道的汤才好吃。”
“…”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魂淡~!你们都活该吃片汤!
乐小川觉得自己心灵受创了,自从这两个家伙来了店里,他最“能言善辩”的优势荡然无存,不知不觉间地位就一落千丈,想想都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
沈何朝拍了拍他徒弟的手臂,让他专心对待自己的锅,如果不是性子这么跳脱,煮饺子的这点活儿他早就学好了,哪里用像现在这样受人奚落。
哦,对了,乐小川煮的这锅饺子和平常的饺子不一样,沈何朝包了不同的厚度的皮、不同荤素配比的饺子,乐小川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保证每一个饺子都煮的恰到好处,只要走神了或者在搅动的时候用力过猛,一部分皮特别薄的饺子就会碎开成了面片加菜肉混搭的东西。
“师父!”天底下还是师父最好,师父温柔又帅气!
乐小川看着自家师父的表情简直和小腻歪盯着鸡腿一模一样。
沈何朝掏出笔低头在纸片上写了几个字:
【就算全成了片汤,我也会调味把它弄的好吃的,放心吧。】
伤心欲绝的乐小川:QAQ。
万幸,差点对人生丧失全部希望的小川还是终于煮出了一锅“安然无恙”的饺子,每人一大盘三十个再加上两盘拌菜和一碗饺子汤,就是他们这些厨子们的迟来的午餐了。
今天他们要比以往幸福一些,因为已经能够拄着拐杖进厨房的徐汉生用羊头炖了一锅的白汤,两个老人留下了一点羊脸肉和两碗羊汤,剩下的都给他们送过来了。
秋风渐起,刚下过一场雨的太平区冷了不少,沈何朝把羊头上的肉都剃了下来,白汤重新调味加了粉丝一起煮,放了碎羊肉在里面,再撒上葱花香菜胡椒粉,每人喝一大碗都觉得身上都暖和了起来。
“师父,前几天那家请您出手做席面的您怎么给拒了,一次给不少钱呢。”喝完汤抹着嘴,乐小川终于忍不住问他师父怎么把钱往外推。
沈何朝抬头看了看他,轻轻摇摇头。
【有些人必须得远着点,咱们是开馆子的,得记得当厨子的本分。】
“啊?”乐小川还是不明白。
裴板凳又添了半碗汤捧着喝了一口,接话道:“那些妥神(流氓)就不能接他们的单子,厨子怎么了,厨子做菜那也是得做良心菜。”
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些混混来店里借口吃饭实为找茬,被他们调理过几次之后,又有一些人抬着虚高的价来请沈何朝出手做席面,沈何朝没有一次答应。
即使其中的一个人曾经是沈家饺子馆的老客人了,沈何朝在知道他请的客人“不足为外人道”之后,也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什么钱该赚什么钱不该赚是他爷爷在他真正站在沈家饺子馆主厨位之前教给他的最后一课,也是让沈何朝明白厨师也是普通人的一课。
只要是人,就要学会拒绝诱惑,在这一点上,沈何朝可以交出满分的答卷。
*******
沈何夕站在料理台的旁边看俞正味做菜,洋葱炒羊肉片,非常简单的一道菜。
俞正味一边做一边瞥了女孩儿一眼:“听说你拒绝了去电影里当一个配角的机会,我特别好奇,你将来到底想做什么呢?”
“做什么?”女孩儿看着俞正味手起刀落把洋葱切成条状,不再是漫无目的也不再自我封闭,现在的俞正味做菜的时候让人有了一种他时刻都在思考的感觉。
“一个厨师或者一个美食家,或者一个律师,都可以啊。”
俞正味回头又看了她一眼:“你这个丫头啊,就像是一个母老虎一样,不管进了什么山头,都要当一个山大王,等我问你到底要占着哪个山头,你又没了明确的目标。”
女孩儿的笑容很轻,她伸展了一下手臂回答道:“谁知道未来会有什么路更适合我,说不定这些我都不做,干脆就回家让哥哥养着了呢。”
俞正味对这个女孩儿当米虫的样子想象不能,摇摇头,他继续料理“只属于他”的洋葱炒羊汤,这个菜他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咩咩”,因为是两个“yang”互炒,同时还有两个人在对话。
这么可爱的名字,一定能吸引到大胸妹子们的。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119章 扒猪脸
当沈何夕在校园里第十次被人拦下索要签名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大概…已经有了一点的名气。
对此,苏仟的说法是:“真是个自以为低调的好孩子。”
当然,低调和好孩子都要打上引号。
沈何夕毕竟是在学校里,《时光厨房》的节目本意是面向晚上十点依然在看电视的家庭主妇,现在连大学生也会认识她并且跟她要签名,已经说明了这个节目开始火了。
是的,在开播十个月之后,时光厨房这个节目的影响力已经开始越来越大,除了家庭主妇和各位厨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上了这档节目。
有个性也漂亮的主持人,各式各样的美食,还有主持人和厨师之间看起来专业也有趣的互动,让这个节目开始吸引更加低龄化的观众。除此之外,沈何夕参演了某部大制作电影的拍摄,尽管在里面只是出现了一个下巴和一双手,凭借着精妙的表演和导演非常用心的排演修饰,她用到切下肉的动作与主角的惊险逃亡相搭配,在动人心魄的音乐的衬托下也成了那部电影里的经典片段之一。
因为那个情节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麦考林导演在首映式上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还谈起了那个“用刀跳芭蕾的女孩儿”。
“效果远超我的想象,起初我只想在他们(主角和反派)交谈的时候,让一个厨师在他们的后面做菜,没想到的是我遇到了那么一位让我惊奇的女孩儿,她的表现给了我很多的灵感。”
无论是接受他的邀请还是拒绝出演一个配角,这个女孩儿都让他惊奇。记者顺便问起因为前一段时间片儿国报纸刊登了他拜访正川雄一的消息,让很多人猜测他是不是要请正川雄一参加拍摄,要知道在顶级寿司店拍摄电影这种事很多片儿国本国的电影人都干过了,但是让像是麦考林先生这样的大导演亲自登门,如果真的达成了,那么正川大家的寿司店声望将迈向一个新的台阶。
没想到无论是正川家还是麦考林先生都没有对那次拜访做出回应,几个月之后上映的电影里也并没有片儿国期待的正川大师的镜头。
那么现在这个“取代”了那位国宝级大师走上电影大屏幕的年轻人就引起了媒体的好奇。
“是个华夏人。”麦考林先生面对媒体的时候表情总像是对方欠了他酒钱,“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华夏女孩儿。正川大师向我推荐了她,在这一点上我跟正川大师说过再去片儿国我一定要请他喝一杯。”
在腐国,艾德蒙借着沈何夕参演电影的东风炒作着时光厨房的节目,直接导致了沈何夕的知名度直线上升,如果不是西方人对东方人的面部辨识度太低,她每天遇到的索要签名事件还会再多几倍。
在华夏,华夏女孩儿登上名导大片儿的新闻在一段时间内也是铺天盖地。
不少嗅觉灵敏的媒体找到了沈家的饺子馆,对此,沈家的回应是,每人送上一盘饺子,接受采访只谈饺子馆的事儿,对于师姑(师姐、朝君的妹妹)的事儿是一个字也不提。
沈何朝更是因为自己不会说话,每次被人拦下采访的时候都笑着举着自己的小本子:“语言能力恢复期间,无法交谈请谅解”。
在食客和厨师们的虎视眈眈之下,记者们都不太敢去为难一个哑巴,只能悻悻地放过他。
可怜的记者都不知道,这位高大俊秀笑容阳光的年轻男人就是他们想要搜寻的“用刀跳芭蕾的女孩儿”的哥哥。
其他人都学会了他们老板的那一招,看见了记者就一个劲儿的嘿嘿笑,我笑,我就是笑,我笑啊笑…面对一群只会呲牙笑的年轻厨师们,记者们都觉得很无力。
唔,饺子挺好吃,再掏钱打包两份吧。
也有铩羽而归的娱乐记者干脆打包两盘饺子回去给主编,希望他能看在美味的份上忘记自己的无功而反。
别说,居然还真的有几家媒体成功了,一些记者甚至因此喜欢上了沈家的饺子,天天拿着记者证来吃饭沈何朝还一直免费,一来二去这些记者们也不好意思了,那个女孩儿找不到,但是新闻点他们还是能找到嘛。
于是一些脑子灵活的记者以沈何夕被选入参演外国大片为契机为沈家的饺子馆做了几期的美食专题,新派海味鲁菜饺子的创新与发展,虽然是哑巴也能跻身年轻大师的年轻老板沈何朝,蹲守在小饭馆后厨房的片儿国学徒,这些都是沈家被媒体们发掘出来的“新闻点”。
就连遛着小腻歪的沈老头都被记者们拍了一张背影照取名为“渐渐走远的那些大师”,写了一篇缠绵激荡令人唏嘘感叹的怀古抨今的文章…沈家的老爷子看见这个文章的题目脸都涨红了,那天他是吃多了扒猪脸搭饼子有点便秘,所以遛狗的姿势格外蹒跚萧瑟,就这样还能被这些记者们写成这样!?
什么“夕阳下熠熠生辉的满头白发”,什么“腿已经不怎么利索了”,什么“除了一条狗大概也没什么人能再听他诉说那些并不遥远的过去了”…
我年年去理发馆染头!我那是拉不出来!我那时在遛狗消食,我才不给小腻歪讲故事,你们才是写给狗看的故事!
伤心失落郁结于心的一代名厨沈老头觉得他到过年都不想再吃乐小川他爷爷做的扒猪脸了。
如果换成十几年后人们的网络语言,大概就叫“每次看见猪脸都觉得耻度太高。”
总而言之,不管有多少人怨念,这次,沈家这个小小的饺子馆又火了一把。
这次的这把火,真的要烧红一些人的眼睛了。
比如黎仲知和他的哥哥黎伯行。
相比较他弟弟为了迎合洋客人而给自己身上贴的那点“洋派头”,黎伯行的长相更符合国人对于厨师这个行当的特定印象——高壮敦实、方头大耳、一脸憨厚。
可以说,黎伯行在京城能混的这么风生水起,和他的这种看起来很可靠的长相是分不开的。
现在,那张脸上依然是一副温厚可靠的样子,当初他也就是这么一脸温厚地弄走了和他竞争主厨位置的几位对手,靠的并不是什么能与外人言的手段。
黎仲知一脸不忿地对他哥哥说:“沈家打了咱们家的脸现在还这么嚣张,咱爸在锦城多少年的老面子都快丢光了,现在上面的几位都不愿意给咱们出头,哥,咱不能就这么让那么个小馆子就这么踩在头上。”
黎伯行抬头看了一眼他这个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弟弟,低低地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如果不是你在京城上蹿下跳,别人也不会知道咱们家让一个小馆子给招惹了。”
在他哥哥面前,黎仲知一直只有挨训的份儿,在他哥常年的积威之下,他把肚子里翻滚的那几句“不是你说不能坠了黎家的名声,现在出事儿就怪在我头上”之类的话到底没说出来。
“要是一开始爸和我们都不去跟他们计较,这点儿事也就被人忘了,现在从蜀地闹到京城,沈家偏偏还在这个时候上了报纸…也是他们时运不济。”
“哥,您是要出手调理他们了是吧?要我说就该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惹?”黎伯行笑了一声,“他们几十年前就惹了咱们了,我还以为沈抱石这个老东西回了鲁地就能消停了,没想到他儿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蹦跶得起来。”
将近二十年前沈抱石掀了黎端清在京城搭了几十年的台子,当时的黎伯行自己还自身难保也就不能对沈抱石做什么,黎仲知更小一些连大厨还没当上。
黎老爷子退出京城对于黎伯行来说是福非祸,黎老爷子在蜀地的不甘心都变成了源源不断的资源从蜀地送到京城,帮助黎伯行一帆风顺无往不利。
过了一些年,等到手里有了人脉和资源,黎伯行就找人去太平区打听小夕,才知道沈抱石当初从京城刚回去没多久他的儿子就死了,身边就剩了一个哑巴孙子和一个孙女。
黎伯行当时觉得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做的事儿对自己也利大于弊,所以就没出手斩草除根,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悔了。
“既然沈抱石自己找上门送死,我们就成全他。”
黎伯行粗壮的手指把手里的烟蒂狠狠地压在了报纸上,烧起了一个黑色的窟窿,那个窟窿的位置原本正是报纸上那个老人的后脑勺。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120章 银耳蜜枣乳鸽盅
“时光厨房”已经从摄影棚开到了名厨们的厨房里,在不同的厨房中观众们除了能看到不同菜式的烹饪过程、不同厨师的料理特点,还能看到他们的工作环境,从而也就有了新的体验。
在节目的筹划上,艾德蒙一向是努力做推陈出新万无一失的。
当前这一期的节目,出人意料地是到了一家华夏餐厅的厨房,这家餐厅是腐国首都最负盛名的华夏餐厅之一,虽然它看起来很小,但是布置的很温馨。
厨房里沈何夕见到了店老板兼主厨的一家人,他和他的妻子、他的弟弟还有他的儿子。
诡异的是四个人都有黑浓的眉毛和圆圆的小眼睛还有白胖的脸盘,单独看见其中的一张脸只觉得是长相平平,但是四张脸放在一起那就是莫名的喜感了。
面对这样相像的四张脸,沈何夕在一瞬间觉得似乎有点不对,还没等想明白,她已经被催促去换衣服准备拍摄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才是真的传说中的夫妻相吧?也太像了。
怀着这样囧囧有神的心情,女孩儿再次面对了这家餐厅里的四张脸。
“沈小姐你好啦~”软软的粤语一出,沈何夕立刻就断定这一家人都是从粤地移民来的。
开在腐国的粤菜馆,一定很有意思。
拍摄还没开始,店老板的妻子非常热情地端来了一盅汤:“来一碗靓汤啦,喝完了我们再工作也有力气啦。”
沈何夕看看周围,就连一脸酷像的艾德蒙都已经捧上了一个陶瓷碗。
他们的碗里是一点的银耳和蜜枣,只有沈何夕的这一碗里面有一点的乳鸽肉。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们会比较挑剔吃的是什么,我就没给他们肉啦,炖了好久,汤很好的。”
银耳蜜枣煲乳鸽,银耳蜜枣择洗干净之后和乳鸽一起下锅炖了四个多小时,大火的催发让里面的肉质变得紧实,小火又熬化了其食材中的营养成分,长达四个小时的煲制让鸽子肉里面的丰富蛋白与银耳与蜜枣中含有的胶原蛋白和糖分都能很好地融和在汤里,让整道汤变得甘香醇美热烫妥帖,喝下去的时候不像是在喝汤而是在品味人身体内那一股自上而下的仙气儿。
沈何夕用勺子把碗底剩下的鸽子肉用勺子舀出来吃掉,再把吃的很干净的碗双手递回到老板娘的手里。
“非常感谢,是味道很棒的一道汤,火候刚刚好,鸽子肉的味道也很好。”
老板娘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白胖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喜欢就好啦,我也看你的节目啦,哎呀我看了好久才知道你也是华夏人啦,你的节目真是给我们这些在腐国的华夏人争光啦,再喝一碗汤好不好?”
也就距离沈何夕不远的地方,一个腐国本地的摄影师,趁着别人不注意把大半碗汤放在了一旁不再去碰了。
那一幕正好被老板娘看到,她看起来有点讨喜的眉眼瞬间就垮了下去,变成了人们能够轻易识别的低落:“这些人都吃不习惯我的汤啦,问他们到底是不喜欢哪里也说不出来,总之就是不喜欢啦。”
沈何夕回味着那盅汤里的鲜甜味道,心里大概明白了。
在华夏人看来,哪怕这个人并不是粤地的本地人,他们对于这种长久煲制的汤也都是尊重并且期待的,他们会期待这一碗汤的滋味,也认同这一碗汤里包含的滋补理念,这一份期待与认同是华夏的饮食文化里已经带有的,所以这一盅汤在入嘴之前已经有了天然的调味基底——在这一点也就从根本上决定了华夏人和腐国人看待这个汤的角度是完全不同的。
在一个当地人的眼中,这个汤可能看起来只有寡淡的白色菌类和蜜枣(除了沈何夕,其他人的碗里都没有肉)。食材上乏善可陈,味道上不咸不淡,口味的层次感上也缺乏可取之处…这么说起来也难怪会被放在一边不去享用了。
似乎被那碗汤影响,在正式拍摄的时候,老板娘的表现有一点失了水准。
沈何夕听见老板小声地对老板娘说:“拿错啦,我要的是板栗,不是冬菇。”
这种情况渐渐发展到了已经年近五旬的老板娘似乎要哭出来了。
今天他们要做的菜是改良的菠萝饭,说起来真的是比较简单的一道菜,连中场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洋葱、虾仁、青椒、培根、板栗都切成粒状,先翻炒板栗,等到板栗肉的一点香气开始逸出之后再放入洋葱和青椒,接着是培根和虾仁,米饭放进锅里之后迅速炒匀,加入小块菠萝肉和菠萝汁,等到果香味道与原来的炒饭味道开始融和,再在其中撒入一点咖喱粉增加味道的厚重感。
最后把调味好的菠萝饭放在剖开后挖成船状的菠萝里,就是一份简单的菠萝饭了。
菠萝饭并不属于华夏菜式,而是来自于华夏更南之地的象国,那里的水果和大米一样负有盛名,很多水果烹饪的菜肴也别具风味。
为了让自己准备的这道菜更有味道的层次感,也为了能够在口感上更加统一,这家华夏餐馆的老板除了把香脆口感的腰果改成了甜糯的板栗之外,还在其中加入了咖喱粉,可以说准备的十分用心。
在这份用心的后面是作为助手的老板娘小心地把一个骨瓷花苞碗摆在了菠萝饭的旁边,里面是一点的他们今天喝到的银耳蜜枣煲乳鸽。
老板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在她祈求的目光里还是撤掉了那碗汤。
这碗在华夏的家庭中可以用来暖心,在华夏的餐厅中可以用来换取顾客笑容的汤,在这个腐国的粤菜馆里是不会换来认同的。
同样,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厨师的做法,在沈何夕的眼里也一样不能换来认同。
华夏菜的技法,沈何夕想要找到毛病真是太容易不过,一个一个又一个问题,让老板甚至有一点招架不住。
不合格。
到最后,女孩儿捧起那个花苞的骨瓷碗,拍了拍老板娘的肩膀。
“这是一碗很用心的汤,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喜欢它的。”
会有的,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了解那个遥远的国家和那里生活的人们,那里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的走出来,让这个世界更好地看清我们,也让我们正好地看清这个世界。
离开腐国首都回家的路上,沈何夕一直沉默,今天那位华夏餐馆的老板娘的某种无助似乎触动了她算不上纤细敏感的神经,让她觉得心里有一点酸涩。
苏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说:“那份炖汤的味道真的很好么?我去要的时候他们说准备的不多已经没有了。”
沈何夕点了点头:“偏向家常的口味,但是足够用心。”
在粤地,能煲出最好的汤的人不是餐厅里那些兢兢业业的厨师们,而是那些在家里笑着给自己爱的人端出汤来的母亲或者妻子。
如果说原因,大概是因为她们的用心甚至能远超那些厨师吧。
可是这样的用心在腐国是难以被认同的,在华夏人开始追寻外国饮食习惯和习俗的时候,华夏菜的本身依然乏人问津。
他们在等,等待那些华夏菜厨师们把华夏菜改良到更符合他们的口味,他们在等,等待这华夏菜抛弃自己的根与骨,交出自己在食材料理上的种种传统和诀窍,然后变成一种西餐的旁枝和点缀。
可是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女孩儿看着窗外,当初田婉孜对她说过的“行人与客车”理论似乎再次浮现在了她的耳边。
“他们看不见我们…”
“我想让更多的人看见。”沈何夕慢慢地说,看着不远处的河流消失在金红辉煌的暮色中。
“你说什么?”苏仟觉得她说的这句话没头没尾,她竟然有点听不明白。“也许十年,也许更短的时间,我就可以跨过那道坎,成为和我爷爷一样的厨师。”沈何夕的烹饪技艺已经臻于完美,如果手上有流鱼和折燕两把刀,她自认在刀工的精妙新奇上,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但是想让腐国更多的人喜欢和去接纳华夏菜,那就远不是一个厨艺精湛的华夏厨师能够做到的了,这中间有一条名为文化的鸿沟,需要架上一座桥。
我们会让看来越多的人看见我们的食物——
开越开越多的餐厅,让越来越多的人去认同那份小小炖汤…不论他们来自怎样的文化和怎样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