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抱石一直坐在凳子上不说话,他知道何勉韵就坐在外面,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和自己的“儿媳妇”说什么。
当年是自己逼着她签了放弃沈何朝抚养权的协议书,虽然是在无数次争吵之后的意气之举,但是他一直把照顾好沈何朝当成了自己必须的承诺和责任。偏偏大朝就不能说话了,这让骄傲了一辈子的沈抱石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孙子和儿媳。
所以他让小夕隐瞒大朝的消息,所以在接到了那个莫名其妙来自腐国的电话之后,他立刻心虚地带着大朝去了省城,生怕何勉韵知道了大朝不能说话的这件事儿再伤心难过,过不好现在的日子——大朝不能说话,那就是他没有照顾好啊。
老人不知道什么心理原因,他坚定地认为沈何朝一直不能说话是被烧坏了脑子。
所以他认为大朝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做下的孽,他必须对大朝尽心竭力全心全意。同时他也隐隐觉得是自己命数不好所以才会中年丧子还照顾不好孙子,也就不太敢去亲近自己的孙女了,这是他的不甘,也是他的负担。
现在他被孙女调(tong)解(ma)着想开了,又更觉得自己对不起何勉韵,一个女人跑到国外去得多艰难啊,偏偏一对孙子孙女他都没有好好的照料。
坐在轮椅上也在调配着所有人干活的徐汉生偷空看看自己默不作声的老兄弟,叹了一口气。
大朝是怎么不能说话的,这个倔老头都把责任归在了自己的身上,现在外面的那位也是愧疚得很,看来这事儿还有得撕扯。
饺子馆里来尝新鲜的人越来越多,光头来汇报了沈何朝已经苏醒的消息之后就立刻被拖去干活儿了。
沈抱石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桌显眼的洋人,正好看见坐在爸爸怀里的小女孩儿对着自己的哥哥笑,他顿时就想起了小夕。
这都饭点了,何勉韵这是怎么回事,再怎么样孩子也不能饿着肚子啊。
他叫了小川给那桌上三盘饺子。
再看看那个总觉得和小夕小时候有点像的小姑娘,沈老头儿想了想,自己去收拾了一个空着的小灶台。
蒸饺要用烫面,就是用开水和制的面粉,沈抱石从掌勺的正川雄一那里顺来一点炒好的肉馅儿,再找出秘制的蟹子酱,默默地溜去自己做小吃了。
黄瓜切丝去水、泡好的木耳剁成细茸、胡萝卜切沫、鲜虾切成虾泥。
面团分成两块,一块兑了绿色的菠菜汁,一块兑了胡萝卜汁。
重新调味还加入了香菇末的肉馅放进面皮里,沈抱石一手托着面皮,一手灵活地在把饺子团转着包成了四边花瓣中间含蕊的样子,花瓣纤细舒展,花蕊内里凹陷周围挺立。
正川平次默默地看着沈抱石的动作,老人的态度那么随心写意,动作潇洒自在,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那种态度和他的爷爷制作料理的时候那种严谨庄重全然不同。
可是有东西就是相通的,相通在骨子里。
小小巧巧的样子,怎么看都非常惹人喜欢。
金色的蟹子酱、绿色的黄瓜、橙色的胡萝卜、黑色的木耳、熟了之后就白里带红的虾泥一点点地点进饺子的花瓣和花蕊上。
锅里水烧开之后架上蒸笼,颜色多姿多彩的小饺子放在里面蒸制五六分钟就可以上桌了。
沈抱石拿出了一个黑花流纹的薄胎细长瓷盘,黄色和绿色面皮的五彩小蒸饺在上面各摆一行,像是两排手牵手放学的小孩子一样透着一股生意盎然的趣致。
成子端出那盘蒸饺径自走向哈特一家所在的位置。
“这是沈大师专门给你们做的。”
苏仟尽职尽责地当了一回翻译。
成子看看身后,厨房的门帘子遮住了沈大师的身影。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说:“虽然用料不一样,但是五福春这个饺子在我们那里,是代表了对别人最好的祝福的。”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96章 炝炒三老头
听见五福春的名字,老魏和乐青林都顾不上自己的形象端着自己的饺子盘子前来围观。
“沈大师会做蒸饺?没听说啊?”老魏觉得自己这两天真是大开了眼界,擅长海鲜的沈大师会做蒸饺,传说中大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孙女刀工精湛,这家子再出什么奇事他觉得自己都不会再惊讶了。
“花瓣轻薄花蕊挺立,沈抱石做个花饺也不是走一般的形制,面点的手艺老而精啊。”乐青林咂咂嘴,不好意思跟这个洋娃娃一样的蓝眼小洋妞儿说自己跟她换个饺子吃。
苏仟翻译完了成子的那句话之后看了一眼厨房的大门,这下她知道了小夕那个对亲近的人嘴硬心软的劲儿是跟谁学的了。
沈大爷,您这股别扭劲儿果然是小夕亲爷爷!亲的!
何勉韵还是有点呆木木的,好像现在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妻子是这个样子,哈特先生也没什么胃口。
当然,不得不承认,刚刚的几盘水饺的美味程度是他生平仅见的,上一次给他这么充实饱满的口感和让人愉悦汤汁的满足感的食物是Cici做的包子。
凯瑟琳用手抓起一枚颜色漂亮的五福春,蓝色的大眼睛看着饺子,像是看着一个易碎的艺术品。
“这个可以吃么?”她问苏仟。
苏仟肯定地点点头,心里默想着我不跟小孩子抢吃的,将来让小夕单独给我包,到时候我左手端一盘右手端一盘…
凯瑟琳小心翼翼地把小饺子摆回了原位。
然后抱住了整个盘子:“都是我的!不许吃!我要带回家去!”
满桌的人集体无言,旁边的食客即使听不懂凯瑟琳说的是什么,看见她奋力抱住一盘饺子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弗雷德悄悄地捂脸,虽然他也觉得这些像七色花一样的饺子很好看很诱人,但是他绝对不会像凯瑟琳这样。
店里的人们正说笑着,沈何夕从大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她抱着小腻歪的哥哥,是的,作为今天可以来店里的交换条件,沈何朝必须全程抱着四斤多重的小腻歪,以保证他今天不会进厨房。
虽然这个约束的方式有点幼稚有点可笑,但是因为这是妹妹要求的,所以沈何朝一定会遵守。
在来之前,沈何夕还是告诉他,他们的妈妈应该就在店里等着他。
沈何朝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她这些年好么?】
“早些年苦了点,再次结婚之后应该是事事顺遂了,还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是个惹祸精,一个是小机灵,还有一个小女儿非常可爱。”
【肯定没有小夕可爱。】
听见自己的妹妹用几句话概括了自己生母和自己分别后的这些年,沈何朝意外自己竟然真的不激动了。
她过的好,那就好了。
他的妹妹看了半天发现他的气色依然不错,还是忍不住问:
“哥哥,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妈妈的?”
沈何夕自己从有了记忆开始就没见过亲妈,对她来说没有感受过母爱就谈不上失去,前世她见到的老妇人让她心酸难过,是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生母被哥哥的死亡如此折磨,怜悯大于亲情本身,所以让她在和母亲的相处中不尴不尬处处退避,终于是什么也没遮掩住。
那她哥哥呢?当年那个因为失去了母亲才会在暴雨天跑出去的小男孩儿呢?这些年他们不敢当着他的面提何勉韵一句,生怕会触动他的心伤。
但是回过头来一看,这些年也没有人问沈何朝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别人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的沉默掩盖了自己的内心,除了他想让别人知道的,别人根本触及不到他的内心深处的世界。
年轻的男人轻笑了一下:【就算有什么放不下,也该放下了。】
他的亲人是相依为命的爷爷和妹妹,那个被他锁在心里的人,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发现竟然已经忘记了她的容颜。
这么多年之后,她还能像过去一样叫自己一声大朝,那自己何不也试着别让自己总是困在过去里。
他有更重要的人,应该放在自己心里更深的地方,看着自己的妹妹暗含担忧的表情,沈何朝露出了一个宠溺到让人心醉的温柔笑容。
脱下了厨师的制服,沈何朝看起来依然是挺拔俊朗的大好年轻人,看见他进了饺子馆,一些老客人都跟他打招呼,嘴里笑着称他小沈师傅。
苏仟腾地站了起来,同时站起来的还有弗雷德。
“Cici!我好想你!”小男孩径直绕过所有的障碍直直地冲了过来。
这股活泼劲儿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曾经腼腆面瘫的样子。
沈何夕就像她在腐国经常坐的那样一把抱起了弗雷德,然后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男孩儿抱着他姐姐的脖子,非常赖皮地蹭了两下也不肯说话,在他面前,一只小狗舔了舔他的脸。
黑发蓝眼的小家伙抬头,看见一个黑发的东方年轻人举着小狗微笑着他。
这个人,就是我的另一个哥哥吧?
好像和Cici有点像呀。
还有点包子脸的小男孩儿也笑容腼腆地跟他打招呼:“哥哥,你好。”他说的是磕磕绊绊的中文。
沈何朝的回答是举起小腻歪,用小狗的鼻子蹭蹭他的包子脸,脸上依然是和善的笑容。
弗雷德立刻回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露出了缺了两颗牙的牙洞。
亚瑟也走过来给了沈何夕一个拥抱,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个头已经隐隐超过了他的姐姐。
当然这并不耽误他姐姐用空出的一只手摸摸他的一头金毛。
面对沈何朝的时候,亚瑟少年的表情就不是那么发自内心的亲切了。
他只是对着沈何朝轻轻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沈何朝笑着单手抱着小腻歪,另一只手也拍了拍他的头。
被拍毛的亚瑟:“…”
如果我现在反抗一定会被大魔王姐姐就地打死吧?
算了,忍了!
半大少年心塞地承受了轮番的拍头,刚刚心里那点对于这个哥哥的纠结与不满竟然也意外地消散了。
何勉韵慢慢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看着现在健健康康站在那里的沈何朝,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大朝,大朝,我是妈妈。”
她的手在抖,就连身体都在颤抖,沈何朝看看自己的妹妹,还是抱着小腻歪走了过去。
母子两个人就隔着一个凳子和一条狗看着彼此。
“大朝,我是你妈妈,你还记得我么?”
已经长大成人的沈何朝低头看着她的母亲,轻轻地点点头。
“大朝…大朝,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小夕…”看着自己不能说话的儿子,何勉韵也顾不得这是人来人往的饭馆,抱着沈何朝的手臂号啕着哭了起来。
哭声引了忙到快昏头的小川跑到后厨去喊他师爷出来。
人来人往的饺子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沈抱石领着他们去了隔壁的茶社。
在这整个过程中,何勉韵一直呜咽着抱着沈何朝,任谁劝说也不肯放手。
面对这样的境况,沈何朝不过是笑的温和而包容。
让沈何夕和沈抱石越发的心酸,也让苏仟对这位哭泣的母亲更加的不屑。
真正该哭的人反而要包容做错事的人,女人的眼泪有时候就是这么能颠倒黑白的东西。
茶社里很清静,正是晚饭的时间,就连茶社的老板都在沈家的小馆子里吃饭,他们要了两壶茶,一行人就这么坐下了。
沈抱石一直很沉默,何勉韵的到来对他来说就是把他的错误摊开来摆在了阳光下,没有照顾好大朝和小夕的愧疚让他不自然就情绪低落了。
怀着对自己爷爷的担忧,沈何夕看了苏仟一眼。
到现在还对沈家兄妹有点心虚的苏仟立刻心领神会,她以前所未有的乖巧体贴立刻带着三个小家伙和小狗到了另一个房间去玩。
何勉韵还在抱着自己的儿子抽泣,哈特先生只能代表她向沈抱石致歉,沈何夕还要充当翻译。
“沈先生,我的妻子最近一直对她在华夏的儿子满怀愧疚,她很遗憾自己没有参与到Cici和他哥哥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中,希望能够弥补他们。我们这次来就是想看看Cici的哥哥。”
沈抱石给他倒了一杯茶,长叹了一口气,骄傲了一辈子的老人低声说:“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大朝和小夕,大朝这些年受了太多苦,小夕…我也薄待了。”
沈何夕瞪了他一眼,拒绝翻译老头这段自责的话语。
“我的爷爷一直很照顾我们,哥哥的事情的意外,我们没办法把责任彻底地归结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她看向一直沉默的何勉韵,用腐国语接着说:“妈妈,不管怎么样,我的爷爷用他能给与我们的最好的条件来照顾我们。哥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治好他的病,让他能重新开口说话,比翻旧账找原因要实际的多。”
听见自己女儿的话,何勉韵勉强恢复了理智:“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医生。”
她用颤抖的手摸向沈何朝的脸庞,被他有点不自然地躲过了。
“我希望能尽快带着大朝去腐国接受治疗,我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
她看向沈抱石,老人避过她的目光,低头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如果我早点知道大朝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这句,她说的是华夏语。
“如果你、哪怕多关心一下他们,你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沈何朝是个哑巴。”正川雄一打开隔间的门走了进来,身后还有光头推着坐轮椅的徐汉生。
刚刚还是俯首认罪状态的沈抱石此刻挑着眉头吼他们:“这是我的家务事!”
“我是你哥哥。”
“你孙女揍我儿子的时候可没觉得我是外人!”
三个老头的底气是一个比一个足。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97章 五味心
两个老人的突然出现让整个房间里原本平淡交谈的气氛荡然无存,加上一个给徐汉生推着轮椅的光头裴板凳,看起来竟然有点像是电影里的黑社会谈判。
哈特先生和哈特太太坐在一边,三个老人和沈何夕坐在另一边,剩下一个裴板凳很自觉地站在自己师父的后面。
沈何朝因为被何勉韵死死抱着不放,正好坐在两拨人的中间。
刚刚在沈家的后厨房力一堆人堵在一起研究那几个老外是什么来历,到头来还是在外面吃饭的茶社老板知道的更多一些。
毕竟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多事情彼此间根本是瞒不住的。
于是,包括两个老头在内,在沈家的厨房里的所有人都听了一出先有“抛家弃子”,后是“哭寻儿子”的大戏。
华夏的社会舆论对于女性偶尔格外的宽容——当她们成为母亲之后,当然,更多的情况下是极其的严苛。
对于一个母亲,人们只有在一种特殊的条件下才会吝啬于去给与一点的善意和体谅。
那就是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在这些看着沈抱石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两个孩子的老街坊的眼里,何勉韵就是这样一个完全不值得原谅的女人。
所以正川雄一和徐汉生才会在此时抛下厨房里的事情跑来给沈抱石撑腰,生怕他们的老伙计再在这个女人身上吃了亏。
正川雄一向哈特先生做自我介绍:“我是、沈抱石的大哥,是两个孩子的、大爷。”
沈何夕老老实实地如实翻译了。
“华夏有句话,叫长兄为父,作为沈抱石的家长,我想知道这位女士…”老人用手指了指何勉韵,“是来做什么的。”
哈特先生站起身对这位威严的老人行了一个礼:“您好,沈老先生,我的妻子来华夏是想来看看她的儿子和女儿,同时我们希望能找到方法治好她儿子。”
哈特先生看向自己一直坐着的妻子,表情有些无奈。
沈何夕翻译完之后,沈何朝扭头看向何勉韵。
她是那么慈爱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曾有的温柔与疼爱,和他模糊的记忆里是那么的相似。
在一瞬间,沈何朝想问她,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的您会狠心舍下我和小夕离开,但是他没有。
这个答案对他已经不再重要,他的世界没有那么大,去装下一个曾经抛弃他又想来找回他的母亲。
虽然弄清楚这件事,花了他很多年的时间。
【谢谢您回来看我,我很好。】
他在小本子上这么写着。
这样怎么能叫“很好”?不能说话怎么能叫很好?何勉韵想反驳自己的儿子,结果还是忍住了,在小夕的身上她已经犯了的错误,现在面对大朝她绝对不能再犯第二次。
就像她丈夫说的那样,这两个孩子的人生经历她如果不能感同身受,那也就没有资格去强制要求他们为了自己改变自己的人生。
“别再犯错误,把他们当成亚瑟和凯瑟琳,去倾听和体谅。”她对自己说。
殊不知刚刚的那句“如果”,已经让听见的正川雄一和徐汉生对她心生不满。
在这两个老头看来,小夕的这个母亲这么多年对儿子不闻不问突然回到华夏,就是别有所图,还要指责自己的老兄弟,简直是让他们忍无可忍。
“小夕,我记得、那个金发洋人跟我说过,你愿意去录那个节目,就是为了、找人治好不会说话的人。”
他看向沈何夕,艾德蒙以为正川雄一是从小看着沈何夕长大的血缘长辈,所以特意找了个时间打电话给他摸底,通过正川雄一的那个翻译,他们聊了半个小时。
当正川老爷子听说了那句“给不会说话的人找医生”的时候,他就知道沈何夕这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是想治好她的哥哥。
现在他把这件事儿讲出来,让在座的人们都震惊了,他们看向这个再有两天才满十八岁的女孩儿,想不到看起来清瘦文静的女孩儿会用这样的方式关心着自己的哥哥。
沈何朝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大爷说的是真的?】
“是,我是去做了一个节目,那个制作人人脉挺广的,我才加了这么一个附加条件。”
沈何夕觉得现在大家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像是各种:“老怀欣慰”、“你长大了”、“没想到这么乖巧可爱”、“好孩子”、“我从前看错你了”之类的八点档电视剧里的眼神,弄得她真是十二万分的不自在。
“问题是我哥哥不肯治,我跟他说了好几个月了,他一直坚持不肯治。”
快点转移焦点吧,别再盯着我了,你们这样我很不舒服啊。
老芯子的姑娘对这种显得自己金光闪闪的氛围是极其地适应不良。
何勉韵此时的心情非常地复杂,她一直以为沈何夕的那份工作是出于少女的虚荣心,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自己的女儿,心里装着这样的秘密,行动上又这样的目的,可是她一个字也没用透露给自己。
作为一个母亲,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她丈夫的告诫,她连自己相处了一年的小夕是个怎样的女孩儿都没有看清楚,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么一想,何勉韵又想起了刚刚儿子不愿意让自己去摸他的脸,小夕从见面到现在除了叫自己一声妈妈再没有和自己单独说过一句话。
这两个孩子的心,她是不是就再也挽不回来了?
这样一想,她的整颗心都疼了起来。
沈抱石瞪向自己的一脸平常的孙女,忍不住拍了桌子: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在国外还跟人谈交换谈条件,还做什么节目,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那些医生你是怎么问的,你自己一个一个去找的?你得多累?你怎么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哪怕我多给你点钱让你去的时候打张飞机票也行啊,你怎么就这么倔?!”
沈何夕从来不怕老头拍桌子,看他激动成这样,她安抚地摸了摸自家老爷子的肩膀:“我是打电话问的,只有这一位确实有把握的还离得近的我去看了一下,去的还是他在医院的办公室。那个工作是苏仟帮我谈的合同,她在那儿还是吃不了亏的。不生气不生气哈。”女孩儿特地隐去了在认识艾德蒙之前她几乎跑遍了整个腐国的那段经历。
沈抱石还要念叨两句,看见自己的孙女难得在别人面前这么给自己面子,他轻咳了两声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女孩儿在自己爷爷的手臂上轻抚了两下,脸上一派的孝顺可爱温柔体贴,就是那个动作跟她给小腻歪顺毛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发现了这一点的沈何朝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三个人之间这样的互动让整个隔间里的温馨气氛顿时浓到化不开,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有争执有关心有安抚…也有快乐。
何勉韵五味陈杂地地看着这一幕,她当年离开的时候,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她面对这样的情景应该怎么办,或者说,她离开之后的这些年,完全没有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在华夏能够生活幸福的预期。
这里对她来说是充满噩梦的泥潭,不管是怎样的眷恋与疼爱,在遭遇了这里的灰暗无奈之后她都舍不得去触碰和提及。
现在她问自己:
如果没有对孩子的好的期许,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舍得离开。
如果认为华夏是一个痛苦的囚笼,她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舍得把孩子留在这里。
答案,是自己对自己的沉默。
然后终于明悟到了她自己自私到自己都感到可怕的地步。
对很多事业成功,生活幸福的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一切财富,而是有一天她自己扒掉了自己裹在外面最光鲜亮丽的外衣,然后终于正视到自己一向义正言辞唾弃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如蛆附骨。
何勉韵不知道自己能再说什么来表达自己多么地爱护自己的两个孩子,她松开抱着沈何朝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大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治好自己呢?”
沈何朝摇了摇头:
【我有喜欢的事业,也有爷爷和妹妹,能不能说话对我来说无所谓。】
“可是对我们来说很有所谓,我们希望你能自信地自己对别人介绍你的菜,我们希望你嫩如果往外走的更远,不会因为这点能够治好的小缺陷而被人误解甚至伤害。你明白么?哥哥?”
说出这段话的人是沈何夕,她看着自己的哥哥,“我再也不会因为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哥哥而难过,但是我难过别人可能会更难理解你,你理解我的意思么?”
她哥哥的回答是微笑摸头来一套。
【我懂的。】
从声音上来看,这段对话更像是沈何夕一个人的独角戏,只是沈何朝的表情是那么的专注和认真,让人能够清楚地“看”到他聆听的态度。
何勉韵看着自己的一对儿女,完全插不上话,或者说,这件事其实自始至终根本不需要她的态度和努力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98章 红绿疙瘩汤
一场谈话进行到了晚上七点多,最终还是没有达成什么结果,在结束的时候,何勉韵提出要自己跟沈何朝谈一谈。只有他们母子两个人的交谈。
沈何朝点点头同意了。
于是老头儿天团表示他们继续回厨房主持晚餐的收尾工作。
沈何夕和苏仟带着三个小孩子打算去周围逛一逛,还附带了一位哈特先生。
几乎是转眼之间,茶社的隔间里就只剩了何勉韵和沈何朝这对母子。
时间曾经赋予何勉韵太多的厚爱,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位被爱情滋养的少/妇。这一个多月来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内心的折磨让现在的她倒是更符合自己的年龄一些。
“在小夕来腐国之前,我最后一次想起你是在七年前的华夏年,唐人街有一个小孩子长得和你当年很像。”
女人语气平静地说,当她正视了自己的自私,那些被她蓄意遮掩的过去就一点点地在她面前越来越明晰。
那个孩子她看了一眼,就觉得像是三岁的大朝,于是她抱起了刚过两岁的弗雷德快步离开了。
沈何朝给他的母亲续了一杯茶,拿起笔,低头写下自己的回答。
【在见到您之前,我最后一次想起您是在半个多月之前,我听闻了一个儿子欺凌自己父亲的惨剧。那时候我就想,为什么弱势的人总是被抛弃的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