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生活在一个笼子里,余笑,笼子里到处都是刺,碰到哪儿我都会觉得疼。”
镜子里的“女人”这么说。
“我好像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我就没办法去挣脱这些,余笑你告诉这些东西都是什么?你过去的这些年里是怎么和它们一起共存的?你爸说我是疯了大概他还真说对了,余笑,我真的觉得这么下去我要疯了,我怎么就会到了这个地步,是什么让我到了这个地步?”
镜子里的“余笑”在说话,褚年知道那是自己,可他并不希望那是自己。
被人抓拿推搡过的衣服皱的不成样子,他的头发也是凌乱不堪的。
电话另一边,余笑沉默。
沉默了很久之后,她说:
“发现你出轨的那一天,我也是这么问自己的。你晚上十一点不回家还不接我电话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问自己的。你妈让我做账本怕我多花她儿子的钱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问自己的…
褚年,那年那个孩子没了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问自己的。”
赭阳市城建局六楼会议室外面,余笑瞪大了眼睛看着远方,她的眼睛是干涩的。
“我曾经鼓起勇气,想用力去撑开那个笼子,你知道,那时候我做出的最大努力是什么吗?”
褚年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听见了电话那边余笑说了三个字:
“嫁给你。”
电话被挂断了。
褚年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看见镜子里的女人嘴唇颤抖,接着,手也在颤抖。
放下了电话的余笑慢慢低下头又抬起来,她拉开窗,赭阳干燥火热的空气被她狠狠地吸进了肺里。
“该去开会了。”
她对自己说。
事实证明,她的“努力”依然是失败的,要不是这样奇异的互换,现在褚年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在遭受的痛苦。
当然她不会把褚年这样把事情搞得乱成一团,因为她会忍让、会保持安静、会不让自己歇斯底里,当然,其实那也没什么用,糟糕的事情会循环往复地发生,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容忍它们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她原本的生活就是一条安静的河,很多人都觉得河边风景不错,可没人知道厚重的淤泥底下埋着什么,他们也完全不感兴趣,风景不错就够了。
嗯?褚年把我爸给骂了?
她打开会议室门的时候,人们都看见了“褚经理”脸上的笑。
…
余笑妈妈赶到医院,从韩大姐的手里接手了自己脸色奇差的“女儿”。
看着“她”,余笑妈妈就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褚年给你打电话了吧?”
“嗯。”
坐在出租车里,余笑的妈妈心疼地拉着“女儿”的手,叹了一口气说:
“你爸…一向就是这个样子,面子比天大,外人一个电话,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家里人炸上五六遍,你要跟他计较这个没意思。”
褚年摇头,他看着自己的岳母,轻声说:
“妈,他说我像你一样,你都不会生气吗?”
提起这个,余笑妈妈的脸色淡了两分,深吸一口气,她有些苦地笑了一下说:
“能怎么办呢?他一直怕我把你教坏了,你上初中的时候本来我想把你要到九班,正好我给你当班主任,结果他还跟我吵了一架。”
回忆往事,中年妇人眼角的细纹都更深刻了一点,她接着说:
“笑笑,妈妈觉得你爸有时候说的也没错,褚年脾气好,你也是个好脾气,两个人有商有量地过日子,怎么样都好过妈妈这么大吼大叫地过。”
有商有量地?
“不是。”褚年摇头。
余笑的妈妈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难得和缓的语气说:
“你还生你爸的气呢?你爸他就这样,等他想明白了,他自己都后悔了。”
“后悔有用么?”褚年继续摇头。
“余笑”这么不听劝,让她妈皱起了眉头,“笑笑,我怎么觉得你怀孕之后自己倒是像个孩子了?还娇气了?唉,褚年不在家,你一个人也不好办,要不你跟妈妈回家吧,不用管那个一根筋的糟老头子。”
褚年还是摇头,他今天大概只会摇头了吧。
余笑的妈妈被自己难得“撒娇”的女儿弄得没了脾气,把她送回了那个小家,直接让她上床休息了。
“你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儿了,你那个同事大姐人挺好,今天人家又是帮你又是陪你,我只忙着你了都没好好谢谢人家,我过两天包点包子送过来,你到时候给大姐送过去…
对了,你的工作没事儿了吧?”
褚年继续摇头。
他躺平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突然开口说:
“妈…”
“嗯?”
褚年非常想说自己并不是余笑,而是褚年。
余笑过去几年过得真的没她想象中那么好,因为褚年不仅并不会有商有量地过日子,甚至还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暗地里谋算着想要离婚。
他不值得被余笑的妈妈这么照顾,就该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别管了。
可看着余笑的妈妈忙里忙外地收拾,褚年又说不出口。
“当当当!”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褚年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听见余笑的妈妈压低声音说:
“褚年他妈,今天笑笑不太舒服…”
褚年妈妈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余笑怀孕了就不准我这个做婆婆的上门了?”
褚年下床,赤着脚走出了卧室。
“你给我走!”他盯着自己的亲妈,指着大门说道。
褚年的妈妈瞪大了眼睛,说:“余笑你是疯了吧?你要把我赶走?!”
“对,我说让你走,你立刻走马上走,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你,我不管以前你是怎么过日子的,现在我家我就要说的算。
你不是就惦记着你儿子的钱么?该给你的钱一直都没少给过你,你有什么脸还让我给你当牛做马?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对我妈大呼小叫?!”
我现在是余笑…
褚年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在所有人的眼里我都是余笑。
那我就是余笑。
但是余笑从前过的日子,就别想我去过了。
“你也知道你是我婆婆,我是喝过你的奶了还是让你喂过饭了,你要孝子贤孙就让你自己的亲儿子去当,我嫁过来是要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谁让我日子过得不舒服了我就咬死谁!你别以为我不敢!我现在孕妇!犯法了都不坐牢!”
两位母亲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余笑”发疯。
“妈,我那个爸不是说我不该跟你学么?”褚年看向余笑的母亲,突兀一笑,“我觉得他说的对,我不该跟你学。”
“你太温柔了!太善良了!你太傻了!我得比你厉害十倍百倍一千倍!谁敢让我有一点儿不舒服我就让他全家上下鸡犬不宁!那个姓朱的敢这么对我,我就得搞死他!不管是谁,谁敢欺负我,我就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你们肯定都觉得我疯了吧,那我就疯了吧。
目光扫过墙上显示70分的计分器,褚年的语气越发癫狂。
“来呀,你们尽管试试!”
他转回看向自己的亲妈:
“我现在让你走,你走不走,你走不走?!你敢撒泼打滚我就敢爬楼顶给你弄个社会新闻,恶婆婆逼死怀孕儿媳妇!你走不走!?
你还不走我就立刻去褚年的公司我从他们三十层顶上往下跳,我死不死的不重要,褚年的工作我是肯定给他搅黄了!我让他一分钱都赚不到!你要不要试试?”
褚年的妈妈走了,缩着肝胆被吓走的。
“啪!”一杯凉水被泼在了“余笑”的脸上。
“你不是我女儿。”余笑的妈妈斩钉截铁。
“你是谁?!”
第32章 妈妈的心思你别猜
“妈?”抬手擦着脸上的水,顺便擦掉同在的慌张, 褚年试探性地说, “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 我问你是谁?”
褚年看着余笑的妈妈, 脸上茫然地说:“我不懂您的意思。”
顿了一下, 他又说:“妈?您到底怎么了?”
在余笑妈妈开口之前,他抬手捂住肚子,做出了一副要呕吐的样子。
余笑的妈一直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两秒钟仿佛突然醒过来了一样, 上来护着他:
“怎么又想吐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你都怀孕了怎么可以又吵又闹的?那是你婆婆、褚年的妈妈, 你刚刚那是干什么?哪还有当媳妇的样子?”
褚年不说话,卫生间里,他的手抓着马桶后面的水箱盖子,张开又抓紧。
强行被吐出的酸水让他的食管都火烧火燎的难受。
这样,应该能蒙混过去了吧?
傍晚,换下来的床单被套在阳台上被风吹着。
电饭锅里闷着米饭, 砂锅里炖好了去了油的鸡汤,汤盆里垫了烫好的白菜和蘑菇,只要把鸡汤浇进去就是油菜有肉的一顿饭了。
擦完了厨房,摘掉了围裙, 站在卧室门口看一眼无声无息休息的“女儿”, 余笑的妈妈叹了口气, 拿起随身的小包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关好门, 走进电梯里, 她的脚一软,靠在了电梯的墙上,然后慢慢地蹲了下去。
在电梯门打开之前,她重新站了起来,低着头,拿出了手机。
“喂,尚敬啊…”
电话对面传来了余笑爸爸隐含恼怒的声音:
“牛蓉蓉和朱杜继两个人争权夺利,笑笑掺和进去是想干什么?我豁出去面子给她找了份工作,她呢,工作没几天恨不能把天都掀了。唉,朱杜继确实不是个东西,不过要不是笑笑…”
“余尚敬,笑笑脖子上、肩膀上都还有手指印儿呢!你要不要自己来看看?”
“我都被人骂老王八了我看什么看?朱杜继那种人也就吓唬她一下,哪能真伤了她?我托人找牛蓉蓉那边问过了,他这次不被扒层皮才怪,人家神仙斗法,余笑自己掺和进去,吃点亏是应该的。”
“余尚敬,余笑那是你女儿,你女儿被人欺负了!”
“她要不是…算了,我不跟你吵,她没事了你就赶紧回来吧,人家有公公婆婆的,你常去不太好。”
打着电话,余笑的妈妈脸色由苍白变得铁青,又涨红了——被气得。
“你先别挂电话。”她对自己几十年的枕边人说,“你还记不记得笑笑上初中的时候我教的是几班?”
“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余笑的妈妈屏住呼吸,听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说:
“你一直是教1班2班的,笑笑那时候被分在9班,你还闹着要把她调过去,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身边有下了辅导班的孩子和妈妈拉着手回家,还有拎了菜回家的妈妈对身后的孩子说:“快点走,别玩了。”
余笑的妈妈扣上了电话。
“她爸都能记着的事儿,笑笑肯定不会忘啊。”
回头看一眼自己刚走出来的高楼,余笑妈妈一阵头晕目眩。
踉跄了几步,她勉强坐在了路旁的石凳上。
坐了好一会儿,她又掏出了手机。
“你们再看这个表格有没有问题,我去接个电话。”
把写满数据的表格推到了林组长的面前,余笑拿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室。
“喂?妈。”
“褚、褚年啊,没打扰你工作吧?”
“没有。”
“那个…”余笑的妈妈纠结了一下,才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你最近和笑笑,还好吧?笑笑怀孕了,激素水平不稳定,有时候情绪会不太好,你包容她一点。”
是因为褚年骂了爸爸的事儿么?
余笑还想起了早些时候被自己拒接的褚年妈妈的电话。
想了想,她说:
“妈,没事的。”
“嗯,没事就好。”过了两秒,余笑的妈妈又说,“褚年,你别骗我,你和笑笑真的没什么事儿吧?”
还会有什么事儿么?
有,当然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余笑深吸了一口气,她对褚年说过会跟自己的父母交代清楚,可事实上,每次想起来,余笑自己也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会不会接受这样的荒诞,又会给出怎样的表现。
看似温和好说话的父亲、看似暴躁执拗甚至有些专断的母亲,余笑这些年总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身处河底的泥淖里,她会纠结反复,不知道自己摸到的是对是错,还是自己一直相信的是对是错。
自从她脱离了那个环境,她才真正有力气和空间去重新去判断自己从前的人生,和她生命的中的那些人。
抬头看了看,她走进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关上门,又站在了窗边。
“妈。”她叫了一声。
然后说:“我小时候有个名字叫嘉嘉,后来我有几个堂叔来了咱们家里一趟,我就改名叫余笑了。”
邦自尚嘉本,仁爱心和睦…是他们这一派余家的排辈,余笑的爸爸叫余尚敬,他的下一辈就是嘉字辈。
“妈,我才是余笑,现在怀孕的是褚年。”
余笑的妈妈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她拿着手机,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说:
“你在胡说什么?!”
声音到了最后陡然高亢到近乎撕裂。
她身后刚刚落在树上的归鸟又都扑簌簌地飞了起来。
电话里,那个男人用余笑妈妈最熟悉的语气说:
“妈,我六岁那年和邻居家的男孩子打架,我爸领我去道歉,你看见我后脖子被抓伤了,第二天就找茬把邻居家的蜂窝煤堆给撞塌了。”
“我上中学的时候你每次都跑我老师那提前看我的卷子,有次我故意在填卡号是时候写对了,写名字的时候和我同桌换了,你发现之后罚我面壁了两个小时。”
“我爸出事的时候你白天得上班,下班了就去挨家求人,电话打到晚上九点十点,有一天晚上两点多,我听见你躺在床上哭,就和你一起睡的,结果你早上把我从床上踢了下去,还死活不承认之前哭了。”
“妈…褚年在外面有人了,我心里也没他了,我们换不回去了。”
余笑的妈妈难以接受,她抓着手机的手筋都爆了出来,用嘴咬着另一只手,她似哭似喊: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们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啊?我不信!我不信!我女儿就是怀孕了之后情绪不对劲,褚年啊你可不能嫌弃她,她是在给你生孩子。”
“妈,你听我说,我才是余笑,怀孕的是褚年,孩子是我的,也是他的,我本来想就这样离婚了,以后我就当个男人,可是褚年怀孕了,他非要把孩子生下来,这事儿就僵在这儿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女儿好好的呢!她还给我怀了个外孙!”
“妈,我才是余笑。”
沉稳的声音富含着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六个字像是锤子,一下下稳稳地砸在了余笑妈妈的心上。
她安静了下来。
“你说你是余笑?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654,本来想报同济大学的建筑专业,你们说报同省的更稳妥。”
“你中考考了多少分?”
“678,全市第九,你说我要是跟着你去学,能考全市第一。”
“你高考英语多少分?”
“141,因为我英语考得好,你和我爸一度希望我学国际贸易。”
分数细节一点不差,余笑的妈妈隔了好久才再次开口说:
“你现在在哪儿?”
“还在赭阳。”
余笑的妈妈又是一阵气闷:“你还出去工作?就你和褚年这样,你不赶紧想办法换回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语气,余笑就知道自己的妈妈大概已经是信了。
可接下来的事情,对她来说才是最艰难的。
对一个母亲来说世界上最令人难以接受的不是她的孩子变成了另一个人,而是她的孩子,不想再当“她的孩子”。
“妈,我现在觉得当褚年挺好的。”
“废话,谁不知道当个男人更好。”
余笑:…?
“我当年要是能选,我也想你当个男孩子,至少高考那么个分数不至于还留在省里。”
察觉到自己跑题了,余笑的妈妈转了话锋说:
“可是余笑,你要是不换回来…不换回来…”
余笑目瞪口呆地听着自己的亲妈说:
“先不换回来也挺好的,让褚年先把孩子生了。”
“妈?”
“怎么了?”
“不是,您怎么…?”
“他外面有人了生个孩子不是应该的?凭什么他外面有人了还得你给他生孩子?”
余笑现在觉得接受能力不行的那个人大概是自己。
“我…妈…我们就是…”
“怪力乱神的事情我不懂,但是你是我女儿我确定了,那就先这样吧,让褚年把孩子生了,你正好多涨涨见识,顺便把家里的钱都捞手里。”
“妈?”
“你们这个事儿褚年他妈不知道吧?”
“…不知道。”
“不知道就行,她天天酸里酸气,知道自己要有孙子之后越来越不着调了,正好让她自己生的儿子尝尝这个滋味儿。这事儿我也不跟别人说,你爸我也不说了,你也别说,等孩子生下来,这个便宜咱怎么也得占了。”
…
一直到挂掉电话,余笑的脸都是僵住的,因为根本不知道到底要做出怎样的表情。
想笑又想哭,又想笑。
“唉。”收好了手机的余笑妈妈终于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她拿着自己的小手袋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要不就是两个人都疯了,要不就是笑笑真成了褚年…要不是受了大苦,谁会想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快到地铁站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要是我变成了余尚敬那个糟老头…我也不想变回来。”
几天后的周一,褚年在早上九点恢复上班。
原来的工作室合伙人朱杜继已经不知所踪,因为牛蓉蓉把清账结果交给了警方。
工作室的事务由程新代管,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捋顺所有已完成和进行中的项目。
“余笑,整理文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好的,程老师。”
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穿着运动服的褚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写满了“精神抖擞”,他终于从最艰苦的逆境中挣出来了。
在整理文件的间隙孕吐,过了一天。
在整理文件的间隙孕吐,又过了一天…
整理了四天文件之后,褚年发现自己又陷入了职业生涯的另一个困局。
“余笑,你别动这个!”
“余笑,这个我来就好!”
“余笑,整理完文件你就回家吧,这里没你啥事儿了。”
“余笑,我们开会,你就先回家吧。”
老子拼着孕吐、拼着尿频、拼着吃药片来上班,不是来当吉祥物的!
褚年又开始焦虑了。
第33章 有限的快乐
“笑笑啊,凉菜吃不完要放在冰箱里, 你吃的时候提前拿出来温一温, 不要吃太凉了。保温盒里的汤你试试不热了就热一下…”
下班路上接到余笑妈妈满是叮嘱的电话, 褚年笑着答应了。
回到家, 他果然在门卫那里拿到了余笑妈妈送来的东西, 有汤有菜,还有包好的包子。
天这么热,包子送给韩大姐是不现实的,褚年回家之后咬开一个, 决定把包子都留下一天一个吃了, 至于韩大姐那里,褚年早把自己之前在商场买的那套化妆品送她了。
余笑的妈妈做东西比研究了很多菜谱的余笑更家常一点,不过知道“女儿”现在闻不了烂菜味儿,包子里放的是纯瘦肉,有葱姜味道花椒的味道,但是完全看不见, 每一口下去都很扎实。
褚年这段时间以来吃得正经饭可谓是屈指可数,恶狗一样连吃了三个包子,又喝了一碗汤,最后抱着凉菜盘子进了书房。
打开家里的台式电脑, 褚年看见桌面上放着的还是之前余笑“学习”时候的笔记和资料。
之前就在这, 余笑和他两个人一个学, 一个教, 背人际关系, 背专属词汇,余笑甚至学习他的口头禅…
一晃神儿,褚年已经打开了一个文件。
Word文档上记录的是褚年从前说过的话,他转动鼠标拉到最下面,看见的是一连串的问题。
“我能帮褚年当上副经理吗?”
“没问题!”
…
“换回去之后褚年还会对我这么好么?”
“会!(心)”
看着心,褚年抬手揉了揉眼睛。
然后把整个文档关上了。
他先打开了邮箱,把今天发给自己的一个文件下载了下来。
整理文件这个活儿他早就干完了,可程新那边却一直说他是孕妇让他休息,褚年虽然身体确实不舒服,可他完全不想要这种“优待”。
刚进池新的第二年,他之所以会成功晋升为组长,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之前带他的组长岳松身体出了点小毛病。
那段时间褚年忙进忙出,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天天让岳松休息,小半年下来,岳松转岗,病好之后辞职走了,他褚年成了新任的组长。
帮着牛姐扳倒了朱杜继的这点人情,褚年并不想用来交换“孕妇的优待”,他更想要的是被人重用。
所以褚年打算重做一份属于工作室的项目推广表,从建材的特性和适合的设计风格两方面做深入介绍。
作为准备,褚年找了其他几家公司的做参考,结合他自己从前看过的同类材料,那些想要跟池新合作的设计室和建材商准备的东西,随便那个不是详实又漂亮?绝对吊打这个小工作室做的东西。
吃一口酸辣辣的醋泡海带,褚年先给表格做出了一个框架。
“让你们看看,什么是专业做市场的。”
再吃一口海带,喝了两口水,褚年“啪啪啪”地在电脑上快速敲了起来。
写了半个多小时,他站起来走了两步,不是因为累了,是怕一直坐着不动,胃会有意见再来个翻江倒海。
踱步走出了书房,他看见客厅挂着的那个计分器,硕大的“85”分正在上面。
“85分有什么用,她一回来就又归零…哎?”
一口海带味儿自言自语褚年的眼前一亮。
“要是我能在她回来之前刷到100,我不就能换回来了吗?”
20、30分的时候还觉得100分遥不可及,可现在这个分数,着实让褚年心动了。
“我怎么能涨分呢?”
褚年回过身,看着屏幕亮着的电脑。
他慢慢走回去,打开了之前被自己关掉的Word。
“我能帮褚年当上副经理吗?”
“没问题!”
他的脸上带着笑,想起了从前的那个女孩儿。
“皮卡丘啊皮卡丘,你告诉我,我们的褚年同学能通过这次考试吗?”
“绝对可以的!”
那是读大三时候的余笑,坐在自习室里,坐在他的旁边,她平时总是安静的,在这样被书本和压力快要淹没的时候却会变得活泼可爱起来。
一双明亮的眼睛是笑的,于是弯弯的。
褚年眨眨眼睛,就这样面带微笑地,在“没问题”三个字下面敲了一行字:
“你已经做到了。”
敲完句号,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完成了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一样。
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客厅,褚年看见墙上的计分器已经变成了“88”。
还差一点点就能突破90大关了!
他快步走回到了电脑前面,椅子被他推到了一边。
下一个问题是:
“换回去之后褚年还会对我这么好么?”
他对她有多好?
摸摸头、拍拍肩、说两句鼓励的话…
如果这就叫所谓的“好”,那这个标准真是简单到了极点。
敲下了一个“h”,褚年的手顿住了,接着他退格清掉了这个字母,然后他关上了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