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么?”
沈小运的眼睛亮了, 一会儿又灭了。
“陆奶奶要是喜欢玩了,我就要把戳小鸡留给她了。”
虽然什么还没有发生,沈小运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沈牧平差点笑出声。
最后, 沈小运还是没有拿走平板,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她忘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连医院里都多了几丝的鲜活气息,沈小运走到陆奶奶的病房,看见陆奶奶一个人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她浑浊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沈小运看着她,觉得自己的心里都变得酸酸的了,来的路上她偷吃了一块桂花糖藕,也开心地眯起了眼睛,现在那种甜蜜的味道已经退下去了,只剩下了让沈小运欢喜不起来的苦涩。
“陆奶奶,我来看你了哦。”
陆奶奶看也不看她一眼。
沈小运把自己拎的大包小包都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
“我给你带了桂花糖藕,放了可多糖啦。”
陆奶奶还是不理她。
“今天我去扫墓啦,山上空气可好啦,还能看见有人在放风筝。”
桂花糖藕的盒子里放了小叉子,沈小运用它把糖藕分成了小片。
把陆奶奶从床上扶坐了起来,沈小运用小叉子插了一块糖藕放在她的嘴边。
“我们先甜甜嘴哦。”
陆奶奶张开嘴,吃了第一块,然后是又一块、又一块。
“今天我们还去了运河边,堤坝都加固啦,以前那段的北排能力几乎没有,现在…”
沈小运挠了挠头,她不知道自己在说的是什么。
“北排。”陆奶奶抬起头,嘴里喊着糖藕忘了咀嚼,差点从张着的嘴里掉出来。
“吃糖藕哦。”
沈小运用纸巾擦掉了陆奶奶嘴边的口水。
陆奶奶慢慢嚼着,听沈小运继续叽叽喳喳。
“现在的虾也好吃的,都有虾子的呀,我今天吃了好几个,我还吃了香干拌马兰头,我还吃了酒酿饼。”
陆奶奶吃完了第四块糖藕,勉强算是吃完了一片儿,沈小运又让她吃点青团。
“沈牧平说青团你不要多吃哦,不好消化的,我们吃半个好不好?”
沈小运还毛遂自荐:“我给你吃掉另外半个,好不啦?”
陆奶奶安静着。
半个青团捧在手里,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病房外人来人往,突然从门口传来了很大声的质问:
“你是谁呀?”
沈小运一点也没被吓到,回头笑眯眯地说:“陈爷爷,我是沈小运呀。”
陈爷爷今天没有穿着病号服,头发梳的很整齐,衣服也穿得妥帖,只是脚上的鞋子还是医院里的拖鞋。
有点帅的嘞。
他不认识沈小运,可他大概认识青团,沈小运递给他,他就抓过去吃了起来。
“陈爷爷,今天清明哦,你有没有出去看看呀?”
陈爷爷闷头吃青团,红豆馅儿里包裹的松子仁儿从他嘴边掉出来,掉到了地上。
“没有,没人带我出去。”
被青团吃得只剩了一块青色的皮子,他才说话,很委屈。
沈小运看看陈爷爷身上的衣服,拿掉了他胸前的残渣。
“我们吃桂花糖藕哦,还有酱汁肉。”
陈爷爷在一边吃着,一边听沈小运跟陆奶奶献宝。
“这个肉好多好多人排队哦,可好吃了,鸡爪也好吃,我都可喜欢了。”
说着,沈小运已经自己拿起了一块鸡爪啃了起来。
陈爷爷看着,抓起了一块酱汁肉放在了嘴里。
陆奶奶吃了一块肉就不肯吃了,沈小运继续说起了自己这些天见闻。
老城的春天是多美的一幅画,一片柳叶,一座石桥,一艘小船都是说不完的故事,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穿着裙子招摇而过,干净帅气的男孩儿忍不住拿眼睛偷看他们,还有操着老城方言的阿姨伯伯奶奶爷爷也都结束了一个冬天的蛰伏,穿着新衣服,走在融融的春风里。
沈小运本来很开心的,可她越说,就越难过。
“你们看不见呀。”
她抠着床单的一角,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他们只能等人送来吃,那么多好看的东西,他们能看见的却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
越想越难过。
连鸡爪都变得苦涩了起来。
“沈牧平带我去做了旗袍的。”
沈小运打开自己的小包包,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找到了那张订做旗袍的收据,上面画了一个粗略的人形,标注了沈小运身上的尺寸。
看看那张纸,再看看穿着病号服瘫坐在床上的陆奶奶,沈小运突然有了个想法。
“我们一起去做旗袍,好不啦。”
陆奶奶沉默以对。
“我带你去看看老街,吃吃点心,然后做个旗袍,好不啦?”
“出不去,没人带,出不去。”
陈爷爷在沈小运的背后舔着手指头上的酱汁,含糊着说。
“我带陆奶奶呀,我带陆奶奶,就出去了呀。”
沈小运觉得这个主意特别好。
她包包里还有钱。
说干就干,沈小运把陆奶奶从床上扶了起来,找出一件外套让她披好。
“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排骨哦。”
她“收买”陈爷爷。
可陈爷爷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跟着她们一起走出医院,上了出租车。
成功把陆奶奶“偷”了出来,是沈小运的心里喜滋滋的,她还记着要给沈牧平打个电话,不然他会着急的。
一摸包包,沈小运傻眼了。
“我的电话呢?”
司机师傅偷眼看着他们三个人,一个一脸严肃有点凶的老爷子,一个面无表情看着窗外的老阿姨,还有一个沈小运。
沈小运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对司机说:
“您知道一个叫沈牧平的人么?”
司机摇头。
“噗”。沈小运的希望破灭了。
第 48 章
沈牧平是在半个小时之后才知道沈小运和两位老人一起不见了的。
陈老先生和沈小运看起来都不太像病人, 他们带着一个陆阿姨一起离开, 很多人都看见了却没有生疑。
今天是清明节, 接自己家住院的病人回家的人有很多。
“保安看见他们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柳唯告诉他最新的消息。
看见沈小运扶着陆阿姨有些吃力,保安还帮着开了车门。
手里捏着沈小运遗落在陆奶奶病房里的手机, 沈牧平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额角。
“陈老先生带了黄手环, 她的脖子上也有你的联系方式。”
面对柳唯的安慰, 沈牧平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医院的保安科还在查那辆出租车的信息。
“清明节哦, 路上真是太堵了, 平时十分钟的路啊, 快要一个小时啊还到不了, 你们三个老人家啊,我还是得给你们送到地方的。”
司机师傅打开车窗, 傍晚的春风吹进了车里。
沈小运沮丧地像个小鹌鹑。
司机师傅要送她们去的正是上次那家旗袍店。
过节的日子, 老城本就不通达的路真的格外堵塞,又过了十几分钟, 沈小运付好了车费,扶着陆奶奶站在了旗袍店的巷子口。
陈爷爷一下车就往一边走,沈小运还得拽着他。
旗袍店今天也放了店员休息,只有店老板一个人在, 她还记得沈小运, 笑着招呼她。
“要给陆奶奶做旗袍哦。”
沈小运没忘记自己这趟的正事。
店老板找出了几匹蓝色灰色黑色的雅致料子,放在沈小运的面前。
沈小运把店门关好,又把陈爷爷摁在了椅子上, 才过去看一眼料子,看一眼陆奶奶,再看一眼料子
“不好看呀。”
沈小运觉得这些颜色显得陆奶奶的白发更多了。
陆奶奶就在那站着,由着沈小运怎么折腾。
选来选去,沈小运看中了一匹大红色的真丝料子,上面有粉白色的梅花。
“这个好看的呀。”
老板觉得这个颜色真是太红了,可看沈小运喜气洋洋的样子,她想说的话在舌尖儿转了一圈,咽了回去。
选好了料子,量好了尺寸,沈小运一问价钱,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自己的小包包。
“我只有…六百四十二块,先给你五百块定金,好不啦。”
看她怯生生的样子,旗袍店老板说:“没事的,上次沈先生一次买了那么多件,我是放心你们的,跟你的旗袍一样,等做好了我电话叫沈先生来拿然后付钱好了。”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运的头点到一半,猛地抬起头看着店老板:
“你、你这里有沈牧平的电话呀!”
刚刚查到那辆出租车的消息,沈牧平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沈牧平!我的手机不见了呀。”
“咚!”
沈牧平听见了自己的心脏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在哪里?”
深吸一口气,男人甚至顾不上生气了。
沈小运乖乖地站在那里,小声说:“我在上次我们做旗袍的地方呀。”
沈牧平电话还没挂,已经拔足狂奔了起来。
那家旗袍店距离这里不远,从路况来看,开车过去真没有跑过去快。
“我是想一上车就给你打电话的呀,我电话找不到了。我就想给陆奶奶做一身旗袍的。”
沈小运认认真真地解释。
“我没生气,你人没事就好,现在就在那等我,陈老先生和陆阿姨也在么?”
“陆奶奶在的呀,陈爷爷也…”
沈小运回头,看见陈爷爷坐着的地方空空如也,旗袍店的门开着,外门也开着。
“我去找一下陈爷爷哦。”
说完,她就把电话放在了桌子上,自己掺着陆奶奶就往外走去。
一走出院门,沈小运就看见了陈爷爷。
他背着手站在一棵树下,探头看着枝头的小鸟。
“你是谁呀?”
沈小运要抓住他的肩膀,他突然开口问道。
“我是沈小运呀!”
陈爷爷不认识她。
可他认识陆奶奶。
“你怎么也在这啊?”
陆奶奶一如既往地沉默以对。
拥塞的车路上,有司机烦躁地摁下了鸣笛,分外焦躁扰人的声音让陈爷爷有些害怕。
“你是谁呀?”
他拽着陆奶奶的另一条隔壁问沈小运。
“我是沈小运啊。”
陈爷爷不认识她,拽着陆奶奶就往一旁走去,他的力气大,步子又快,沈小运追得好吃力。
“不要走呀,我们在这里等沈牧平来接我们呀。”
陈爷爷:“不认识你呀。”
沈小运:“我是沈小运啊!陆奶奶认识我呀!”
陆奶奶:“…”
这样的对话进行了无数次。
他们穿过一条安静的街道,又走了很远,沈小运累得很,看见旁边有一家卤货的店,她立刻说:
“我请你吃肉呀!”
陈爷爷终于不再拖着陆奶奶走了。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说:“疼。”
“怎么疼呀?”
陈爷爷抬起脚,他穿了一双软底的拖鞋,现在鞋底已经磨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石头硌了脚,现在他蓝黑色的袜子上脏成一团,还有些隐隐的血迹。
“得给你买双鞋哦,你不要乱走了。”
陈爷爷再次强调:“我不认识你呀。”
沈小运突然觉得头好疼。
沈牧平赶到了旗袍店,店老板满含歉意地说等她关了店门去找人的时候,三位老人都已经不见了,今天店里只有她自己。
沈牧平双手撑着腿,大口地喘气,外套被他搭在肩膀上。
“给您添麻烦了。”
“您太客气了,我问过邻居了,有人看他们往老街走了。”
沈牧平略喘息了两下,又拔脚追了出去。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老街上人来人往的时候,他真怕沈小运会在路上被人挤了碰了,更不用说她还带着两个病情那么严重的老人。
脚上穿着沈小运新买的拖鞋,陈爷爷吃着猪尾巴,走沈小运的身边。
去旗袍店的路早就找不到了,沈小运想打车带着陆奶奶和陈爷爷一起回去,可她越走,路上的人越多,怎么都看不见出租车了。
“找不到车呀。”
沈小运一抬左手,陆奶奶的右手也抬了起来。
为了防着陈爷爷再走丢,沈小运还在买拖鞋的超市里要了两根塑料绳子,左手连着陆奶奶,右手连着陈爷爷。
有东西吃的时候,陈爷爷就很安静,沈小运站在桥边,终于有时间去想他们该怎么办了。
可她想不出来。
“怎么没有出租车呢?”
桥边的花架上攀着一棵黄木香,进了四月,黄色的花苞密密地生了出来,有那着急的,已经开启了绣锦似的黄花。
陆奶奶的目光落在娇生生的花上,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她在病号服外面穿了一件外套,是绛红色的,脚上踩了一双平跟鞋,风从她的头发上吹过,她又眨了眨眼睛。
视线从黄花移到了河面。
沈小运还在很努力地想办法,左边的手臂被人拽着抬了起来。
“唉?陆奶奶?”
三个人连成了一串儿,陆奶奶往河边走,三个人都往河边去了。
“花,开了。”
苍老的手指终于触到了老街旁再普通不过的一丛黄木香,老人终于又说话了。
“是呀,花开了。”
沈小运也站在那儿,笑眯了眼睛。
陈爷爷继续低头吃猪尾巴。
三个老人站在那儿,手都绑在了一起,来来往往的人都看见了。
有两个年轻人从他们身边路过,走上桥,一回头,又走了下来。
他们看见了老人手腕上的黄色手环。
“需要我们帮您么?”
沈小运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们这个蛋糕,在哪里买的呀?”
他们买的蛋糕是蛋挞姑娘做的呀!
吃过的点心,沈小运还是很能记住的。
沈牧平找了一路,问了一路,一边确定他们的路线,一边又确认了他们三个还是在一起的。
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蛋糕店,蛋挞姑娘看着沈小运和其他的两位老人,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了。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又累又饿的沈小运很委屈也很心虚,小声说:
“你、你能帮我给沈牧平打个电话嘛?”
蛋挞姑娘一边翻手机,一边先让他们三个排排坐好,又拿出了点心给她们吃。
“你这样,沈先生是会急死的!”
沈小运缩了缩肩膀。
知道了沈小运他们在蛋挞姑娘的店里,沈牧平揉了揉自己的腰,快步往老街边上走去。
“拜托您了,千万拦住他们。”
“我尽力。”
蛋挞姑娘话音未落,她的蛋糕店里就爆发出了一阵惨烈的哭嚎声。
作者有话要说:一整个大情节,我既然已经想清楚了,就决定一口气写完,所以大概还有一更
第 49 章
“我不认识你们!我要回家!”
陈爷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沈小运也被他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陈爷爷你别哭啊。”
沈小运在店员的帮助下解开了她和陆奶奶之间绑着的绳子, 用终于空出来的手拍了拍陈爷爷的肩膀
陈爷爷继续哭, 不理她。
“我们吃点心好不好呀?”
点心也没有了作用。
沈小运无奈了,只能蹲在地上看着陈爷爷哭。
“爷爷, 你家在哪里呀?”
“我有家的。”
“我知道, 您家在哪里呀?”
“我有家的。”
“是的呀是的呀, 陈爷爷有家的,你的家在哪里呀?”
两个人的对话几乎要无限循环起来了。
蛋挞姑娘走到陈爷爷的另一边, 举起他的手, 看见黄色的手环上写了联系电话和住址。
蛋挞姑娘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变成了电话被拒接的忙音。
“住的地方有点远啊。”
“我不去那儿。”
收回自己的手, 陈爷爷继续哭得像个孩子。
“他们不要我了。”
就算是没了记忆,被抛弃的痛苦还是成了印记。
“我要去找秋秋。”
沈小运在一边蹲得腿都酸了, 问陈爷爷:“秋秋是谁呀。”
陈爷爷还在哭:“我不知道!”
他的手在身上摸来摸去, 最后从胸前的兜兜里摸出了一个钱包。
沈小运和蛋挞姑娘头碰头看着钱包里面。
有一张发黄的照片。
拿出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看, 蛋挞姑娘突然叹息了一声。
亡妻张悦秋卒于…身在…
“他是想去墓地看看自己的妻子”她小小声地对沈小运说。
沈小运更小声地说:“是不是秋秋已经…”
蛋挞姑娘点头。
沈小运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说:“我要是请陈爷爷吃一大块黑森林,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蛋挞姑娘很想回答是。
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能被甜点治愈的生离死别。
沈牧平到了店里的时候,陈爷爷已经不哭了, 沈小运看见他, 立刻耷拉下了脑袋。
外面华灯满路,沈牧平满头大汗。
“我错了。”
吸气、呼气,反复了几次, 沈牧平才说:
“你这样,别人会着急的,我们可以请旗袍店的老板去医院帮陆阿姨量尺寸,然后你去店里帮她挑料子。”
对呀,可以这样哦。
沈小运瞪大了眼睛,由衷地夸奖:
“沈牧平你太聪明了!”
沈牧平带着他们三个人坐了蛋挞姑娘进货的车往医院走去。
蛋挞姑娘说自己晚上下班之后会骑着去把车开回家。
停车场里,魏香兰和柳唯带着两个老人的护工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路走了一半,沈小运突然问沈牧平:
“要是回去了,陈爷爷是不是就看不见秋秋了?”
开车的沈牧平看了看沈小运,又看了看后面萎靡在一边的陈老先生。
然后点了点头。
沈小运沉默了一下,小小声地说:
“陈爷爷今天穿着这一身衣服,是想见秋秋吧。”
清明,本该是生者与死者聚会的节日,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期待如此,也不是每个聚会都人员齐备。
沈牧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正巧他的电话响了。
电话那边,是陈老爷子暴怒的儿子。
“我告诉你姓沈的,我已经报警了!你妈就是诱拐!你也是帮凶!你们赶紧把我爸送回医院,不然咱们法庭见!”
就连沈小运都听清楚了电话里的声音。
她的神情变得更加沮丧了。
“我真的惹了大麻烦。”
“别放在心上。”
沈牧平开着车,缓缓流淌的车河里,有过往的灯火划过他的眼睛。
车子路过了一家花店,花店外面原本摆满了红红黄黄的菊花,现在都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陈爷爷的眼睛看着那些花,嘴里喃喃:
“秋秋。”
陆奶奶的手抬起来,搭在了陈爷爷的手臂上。
沈小运有点想哭。
等红绿灯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是柳医生的。
“陈老先生的两个儿子现在已经到医院了,我们副院长在皆接待他们。”
这次的事情他们整个科室连着医院的保安都会受到批评和处罚,扣奖金几乎是必然的,不过只要人没事,别的都还好。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大麻烦。”
沈牧平诚挚地道歉。
“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沈小运坐在副驾驶座上,低着头,手指揉捏着衣角。
“秋秋。”
陈老爷子又叫了一声。
沈小运的一颗眼泪,“啪嗒”落在了她自己的手背上。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医院了。
沈牧平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有一条路,通向城郊的墓园。
电话又响了。
他看了沈小运一眼,又透过后视镜看了陈老先生一眼。
绿灯亮了,他脚踩油门,方向盘打向了一边。
“陆阿姨,咱们晚一点再回医院吧。”
沈牧平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响个不停的手机关掉了。
“晚回去?”
沈小运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似的看着沈牧平。
“我们送陈老先生去看他妻子,好不好?”
“好的呀!”
沈小运欢呼了起来。
坐在后座上的两个老人,一个依然沉默,一个有些茫然。
“陈爷爷,我们一起去看秋秋呀!”
“看秋秋?”
“对呀,我们看秋秋去呀!”
陈老爷子苍老浑浊的眼睛,在一个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看秋秋!!”
有点破的二手车里,因为这三个字顿时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沈牧平长出一口气,解开了衬衣的口子,随手打开了音响,不同于他喜爱的舒缓音乐,蛋挞姑娘着实要重上许多,响亮的摇滚声扑面而来,竟然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沈小运跟着音乐摇起了脑袋,她不仅自己摇头晃脑,还带着陈爷爷一起晃。
激昂的音乐里,陆奶奶的手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在了座位上。
“沈牧平!你是天下第一帅!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沈小运大声夸奖着沈牧平,恨不能现在就有一首诗或者一首歌能让她表达对沈牧平的赞美。
沈牧平问他:“你真这么觉得么?”
“对呀对呀!”
沈小运式的小鸡啄米点头法又出现了。
男人笑了,用手一捋头发,他竟然跟着音乐的节奏唱了起来。
把沈小运都看傻了。
夜色中,墓园还没有关门,有迟来的祭拜者还在,也有迟来的赴约之人,郑重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穿着沈小运买的那双十五块钱的拖鞋,陈爷爷一步一步在墓园中走着。
沈牧平没来过这里,他打开了手机,调出了手电筒,努力寻找着张悦秋的名字。
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索性将电话卡抽了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几分钟之后,他们找到了那块墓碑。
没有青团,只有在墓园门口买来的花,和蛋挞姑娘给沈小运的一包黄油曲奇。
“秋秋,我们来看你了呀。”
墓碑前摆了精致的花圈和青团,杂草也都清理了干净,看起来陈老先生的两个儿子对他们去世的母亲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意的。
可人不可能等待死亡将生的痕迹改变模样,将疏离变缅怀,让坚硬变柔软,将无所谓变成追悔莫及。陈老爷子一屁股坐在了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抬手摸了上去,苍老的手指划过了照片上那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的脸庞。
“秋秋。”
他说。
“我没有家了,你走了,我没有家了!”
墓园四周有白色的花开得正好看,陆奶奶弯下腰去,凑近了看花。
沈小运陪她一起看。
看着一个老人无助哭泣,谁都有些不忍心。
沈牧平退后几步,把手机卡装回了手机里。
电话几乎瞬间就响起。
“沈牧平!你们把我爸藏哪儿了?!”
“陈先生,我们和令尊在您母亲墓前,他今天等了一天,只想着’秋秋’。”
电话那头忽然变得一片寂静。
“陈先生,今天过清明节,可能,对那么一个常年住在医院里的人来说,他一年只有一次机会能来这里看看,您说是么?”

挂掉电话,沈牧平看见沈小运蹲在了地上,吓得他连忙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
沈小运却又站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跟陆奶奶说:
“是单数!”
“你们在干嘛?”
回头看见沈牧平,沈小运说:
“我在和陆奶奶猜单双数。”
原来是在玩游戏。
可是陆阿姨这么一个情况,是怎么能玩游戏的?
“陆奶奶,你猜这这朵花的花瓣是单数还是双数呀?”
陆奶奶哼了一声。
“你猜是单数啊?那我数数!”
沈牧平看着她们玩了两圈儿,终于明白了她们的玩法。
原来就是沈小运的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