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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薄薄的蛋皮也经历了多种口味的调配和各种烹饪方法的洗礼。
从沈何夕的经验看来,这种每时每刻的创新,并不适合于一个职业的厨子,因为没有自己固守的标准,那也就没有风格,也就更加没有特色,一个没有风格和特色的大厨不会让他所在的餐厅走得长久。
沈何夕的工作服是翠绿色的两件式复古套装,钉着盘扣的短打上衣胸前绣着圆滚滚的熊猫,裤子上没有什么花样,只是蝴蝶样式的盘扣极好地衬出了少女纤细的线条。她头上原本扎着高高的马尾,被苏仟强制折成了团子头,脚上是三公分高的软面鞋子,白皙的皮肤被嫩绿的颜色衬得莹莹如玉,即使胸前还有只傻傻的熊猫,整个人也让人觉得是一道难得的风景线。
苏仟自己穿的是亮黄色绣着金线的开叉旗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此时店里将要打烊,她右手拿着记账笔,左手摁着计算器,平平淡淡的灯光打在她的头上瞬间就有了旧年代里纸醉灯谜的华丽感。
果然是画风不一样,沈何夕靠在柜台上暗自赞叹了一声,用手点了点台面。
“老板,俞大厨做的饭…也太个性了吧。”
“怎么?不好么?”苏仟抬起头看她一眼,随手指了指门口的广告语——每一口都是惊喜。
惊喜?你这是在逗我?多少餐厅上餐前在对方已经点完菜的情况下都会提醒对方想想自己有没有忌口的,你这儿居然完全反着来,不管对方想吃什么能吃什么,直接依着大厨的天马行空来?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沈何夕觉得自己在这家店的工作做不长了。
“不好么?”苏仟轻轻瞥了沈何夕一眼,刹那间的电压高达3000V。
沈何夕默默抖掉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可能有些菜吃客们并不喜欢。”
“我希望那些人在这里,把每一次吃东西都当成是一次冒险。看过《阿甘正传》么?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吃到的是什么味道。在我这里也是,每一餐都是不一样的,那才刺激。”
…辛辛苦苦了半天吃一顿饭还要“冒险”?
你不怕被愤怒的客人掀了桌子么?
苏仟指了指外面的灯光:“每天,人们干着一样的事情,上班,回家,小聚,吃饭,没有惊喜也没有刺激。多可怜?”
说得好像你开餐馆是在做慈善是也一样,沈何夕很想给这个不靠谱的老板一双大白眼。
但是不得不承认,苏仟的说法引起了她的兴趣,如果厨子能在工作的自由随意地发挥,说不定他们的进步会更快,这样一想似乎有点道理。
真·食古不化·小夕同学坚决不承认自己似乎突然对这样的设定有点小期待呢。
第一天的工作,沈何夕收到的小费是10磅,大多是10便士、20便士的小钱,面值最大的是5磅的硬币。这是非常惊人的,要知道英国人和美国人不同,他们可没有大手大脚给小费的习惯,不得不说,这笔钱是沾了她脸的光。
沈何夕随手把钱交到柜台上,让苏仟给自己换成了整钱。
“今天第一天大家干的都不错。”苏仟看了下进账,笑的像是个偷了鸡的狐狸。
沈何夕正想换了衣服回家,胡子拉碴的俞大厨端了几个小白瓷碗出来。
“天这么冷,吃点宵夜再走吧。”
小小的白瓷碗里装了几枚圆滚滚白胖胖的汤圆。
汤圆上撒了一点盐炒的花生碎,倒像是北方人的吃法。
小鹿个开朗的湾湾女孩儿,身材娇小,笑容甜美,看着小小白白的汤圆,她眼中流露出喜爱的神情。
店里的帮工那个唯一和大家画风不一样的黑豆,虽然似乎有萝莉控的偏好,但是实际上笑容腼腆,干活踏实沉稳,端着汤圆对沈何夕偷偷瞄了一眼小鹿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就缩到桌角吃去了。
“腐国这个季节真是潮湿,也不知道呆久了会不会得风湿啊。”俞正味揉了下手肘,用勺子挖了一下汤圆,还不忘祝福苏仟小心别烫到那张没节操的嘴——如果他的目光能别杂志上模特的胸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沈何夕瞪着手里的汤圆,虽然闻到了一点黑芝麻的甜香,但是经历了一晚上的“创意展示”之后,她觉得自己手里的汤圆和女巫的毒苹果差不多。
吃了…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家么?
苏仟笑了,捏了一下她的小嫩脸:“放心吧,他就算想要在员工的宵夜里自由发挥,我这个老板也要控制成本呀~”
外面秋风萧索,带了让人触手可及的湿气,沈何夕端着的小白瓷碗却散发着能让人从心底妥帖起来的温暖。
汤圆用的是上好的糯米粉包的,跟北方的元宵相比,汤圆的制作要简单一些,砂糖,黑芝麻,油,调和成浑然一体香甜绵密的馅儿,搭配着糯米粉的香糯清甜,就成了人们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美食符号。
第一个汤圆入口,只觉得绵香悠远,口感恰到好处。
根本不用牙齿去咬破,只用舌头挤压一下,就能尝到流出的浓甜香滑的芝麻馅儿。
伴随着甜香在嘴里弥漫,沈何夕看了眼俞正味,没想到这一碗汤圆他居然用传统的猪板油调馅儿。
猪板油并不是人们以为的猪肉炸炼出的动物油,而是猪肚皮内一张一张由薄膜包裹的脂肪组织,拆去薄膜,把板油直接与炒香碾碎的黑芝麻混合,是最传统的汤圆馅儿的做法。
如果是在国内,吃到这一份汤圆,沈何夕只会感叹一句用心精深,但是这是在腐国,猪板油这种东西在市场根本无处可寻,能用这个做汤圆料,可见俞正味对于传统做法的遵守严格到了什么地步。
一面是可以不停变化的毫无标准的随性搭配,一面是搜集材料苦心积累的严苛守旧。
俞正味这个人,在厨子截果然是个奇怪的矛盾体。
扯了餐布擦了下自己的嘴,头发乱蓬蓬的大厨用筷子头敲了下女孩儿的脑袋。
“再不吃就凉了!”
沈何夕恍然回神,又看了一眼这个一生像传奇一样的厨师,低下头专心地吃起了汤圆。
时日久长,自己总能找到自己想找到。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
即将进入冬季的腐国夜雾渐起,冰冷与潮湿开始在整个城市里肆意游荡。
小小的panda餐厅里,偏偏灯光暖暖,木质的桌椅让人觉得安稳舒适。最美的是手上的这一碗,伴随着甜香一起吞咽的还有淡白的糯米粉汤,滚热妥帖,心神皆安。
除了…
“丫的,老俞,谁让你碰小夕的脑袋了?我都没碰过!”
“苏丫头,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男的,天天往小夕身上腻腻歪歪。”
“我腻歪我的管你【哔…】事啊。”
“你…”
沈何夕坐在中间安之若素地吃汤圆。
角落里的黑豆偷偷摸摸地又去盛了一碗。
小鹿姑娘看着房间里除她以外的四个人类,艰难地相信了自己是这个店里唯一的正常人。
晚上八点,出差经过这里的何勉韵来看望自己的大女儿,发现她不在。
对此,何女士表示:
好!开!心!
十七岁的女孩儿就应该这样嘛!出去跳个舞,唱个歌,或者和帅气的男孩子出去兜风。
哪怕都没有,她只是去河边散个步,也比呆在房间里伪装自己是中年居家的厨娘要强。
在何女士的心里,她真的担心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对小夕影响太大了。
厨艺好是一个女性生活有意趣有品位的佐证,但是不应该是一个体面女人的生活中心。
何勉韵不得不承认,她面对女儿做出来的食物,就像是当年面对沈爱民的笑容一样,一面是享受,一面是鄙夷。
泰勒夫人正在收拾东西,明天清早她要乘车去首都参加她一个好友的茶会。
“哈特夫人,您要去Cici小姐的房间,麻烦您帮我把这个放在她的便签簿上。今天有一个找她的电话,我听不懂中文,所以没接。”
“哦?好的,当然没问题。”哈特太太举止优雅接过便签,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是个来自中国的电话。”泰勒夫人补充了一句,“似乎是Cici小姐在国内的亲人,我想这个电话对她比较重要。”
…
一向端庄矜持的哈特太太把自己的手包掉在了地上。
鱼香肉丝
琳达已经注意那个饭盒好几天了。
圆墩墩的饭盒,金属质地,整体是个小鸡的造型,小鸡的嘴扭一下,饭盒盖子就能自动弹开。
因为保温性能一般,是超市里算是比较平价的学生饭盒。
琳达注意这个饭盒的原因,是她的那位来自东方的同学已经半个月没有出现在餐厅,每天到了午餐时间就会拎着这个饭盒独自离开…
自认对于奇异东方菜接受程度很高的琳达对于华夏人的日常饮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好奇心,这份好奇心现在煎熬着她,一方面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探究别人的隐私,另一方面她是真想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纠结啊纠结~
会有那种味道奇异诱人的鱼头么?听说华夏人连鱼的尾巴和内脏都不放过。哎呀,会不会是传说中鸭子的头?或者是鹅的爪子?还有血,华夏人还会把血弄得像是奶酪一样的小块然后吃掉!据说味道也很好!
那个小饭盒里的东西一定比中餐馆里的刺激多了!
琳达的心里像是有一百只故乡特产的折耳猫在挠啊挠啊挠。
到了午休时间,沈何夕去柜子上取下了自己的外衣穿上,又拎起了那个嫩黄色的饭盒,缓步走出了阅览室。
琳达抓起自己早上在让仆人做的两个三明治跟了上去。
管她是鸭头还是鹅掌,就算是血我今天也不会放过的!
,你今天也是自带了东西么?”
沈何夕转过头,看见琳达面带微笑地举着自己手里的三明治——动作有点刻意呀。
“是啊,不太适应餐厅里的面包,我就自己弄了点吃的。”沈何夕摇了一下手里的饭盒。
琳达的眼珠子也跟着一起摇了一下。
“要不要尝尝我的金枪鱼三明治?”琳达继续举着她的三明治献宝,金枪鱼的哟,味道很好的。
沈何夕看见两个三明治,大概明白这个姑娘想要什么了。
分享食物总是要相互的,琳达起了头,自己总不好说不用了我对三明治不感兴趣吧。
虽然真的完全不感兴趣…唉,自从来了腐国,总觉得自己的身边充斥着吃货和坑货。
沈何夕点了点头,笑着回答说:“好啊。”算了,已经习惯了。
长廊尽头的教室里没有人,沈何夕和琳达走了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琳达大眼睛里bulingbuling的期待光线,已经快把沈何夕的狗眼闪瞎了。
打开饭盒,里面第一层是鱼香肉丝,第二层是葱花蛋炒饭。
从早上九点到现在才几个小时,饭菜还有四十多度的样子,盒盖一打开,香辣微甜的香气就跑了出来。
琳达瞬间醉了。
剁椒和木耳是苏仟分给沈何夕的,一小袋压缩木耳,一小瓶剁椒酱,看起来普通,但是在腐国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剁椒是把新鲜的红辣椒剁碎之后用盐和姜蒜拌匀腌渍得到的,可以直接当小菜吃也是湘菜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味道清辣有的还有酸爽感,声名起于湘地闻于华夏。
虽然不爱吃辣,但是沈何夕依然很珍惜这点难得的小配料,今天早晨就做了一份儿剁椒版的鱼香肉丝。
三分肥七分瘦的猪前肘肉被沈何夕切成了等长等粗的肉丝,横切牛斜切猪,猪肉的肉丝想要保证口感软而不散还不塞牙,最好的状态就是每一根肉丝都是倾斜的纹理。
肉丝用料酒和盐抓一下,再用蛋清和淀粉上浆,静止十几分钟。
锅里倒油,先把肉丝滑炒断生,再用葱姜爆锅,放入剁椒炒出香气,倒进肉丝等到炒匀上色再放进胡萝卜、土豆丝、木耳丝、青椒丝。
最后倒入用糖,酱油,耗油,醋还有水淀粉调制成的调味汁。
起锅的时候,她还听到了楼上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哀嚎。
没有玉兰片和豆瓣酱,沈何夕只是有一点小遗憾,没有笋丝,沈何夕只能承认这道菜真是“因地制宜”的不正宗的鱼香肉丝了。
在华夏,因为一种食物的不同处理,人们可以争论好几年,比如甜豆花和咸豆花,比如西红柿炒蛋放不放糖,再比如咸粽子和甜粽子。
远的不说,就她们面前的这一份鱼香肉丝,在自己的圈子里也分成了“无笋不吃党”、“无酱不香党”以及“无泡椒不正党”。
到了沈何夕这里,没有笋,没有酱,也没有泡椒,鱼香肉丝味道的厚重感略有下降,但是最本质的东西并没有改变——混合的鱼香味道足够下饭,丰富的颜色搭配足够诱人。
米饭是前一天店里剩的,几个人一人分了一碗带走,按照苏仟的话来说,谁也不指望抠门了一碗米就能发家致富了,既然多了就要分掉,留着又生不出小的来。
那碗饭沈何夕打了个蛋用葱花随便翻了翻,为了搭配鱼香肉丝,她只放了一点盐。
葱花炒的有一点焦色,鸡蛋被搅成了缕状,一份简单的蛋炒饭,果腹足矣,厨艺什么的,完全谈不上。
可是这份在沈何夕眼里差强人意的搭配,已经快把琳达迷晕了。
那个红润鲜亮的色泽,那个缤纷奇妙的食材搭配,还有这种酸辣甜似乎都掺杂的香气。
黑的是什么?红色的碎末是辣椒么?红的和白的应该是萝卜和土豆吧?为什么看起来口感特别好的样子?
炒饭在中餐馆吃过啊,为什么现在觉得这两个放在一起格外诱人,格外美味呢?
叮~!鱼香肉丝加蛋炒饭组合对琳达造成了会心一击。
沈何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来了腐国,她不好的预感几乎都应验了。
…
晚上。
亚瑟在走廊里踟蹰了许久,终于敲响了妈妈的房门,在哈特家的住宅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他们也必须要学会尊重别人的独立空间。
“进来吧。”何勉韵匆匆收好手里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调整好了脸上的情绪才让亚瑟进来。
“妈妈,我周末想去Cici那里。”亚瑟进门之后直接对他的妈妈说。
“亚瑟?”何勉韵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来自己最疼爱的“第一个儿子”。
虽然已经知道自从半个月前亚瑟跑出去又被小夕找回来之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自己的姐姐。但是何勉韵没想到,除了总是在周五开始收拾行李的弗雷德和凯瑟琳,还有亚瑟也这么喜欢去找小夕。?“亚瑟,我记得你周末经常要去打篮球?”
“去了Cici那里我也可以打篮球。”
“噢?”何勉韵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即将十二岁的儿子。“亚瑟,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Cici的,虽然弗雷德他们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上次你们的争吵就是因为Cici。”何勉韵对亚瑟的想法很好奇,在她的眼中自己的大女儿稳重有余活泼不足,做事情有点滴水不漏的感觉,不太像她,也不太像沈爱民,这也导致了她对自己沈何夕的亲近总是隔了一层。
亚瑟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他察觉到了自己和小夕之间并不亲近的关系,甚至也为此生小夕的气,所以她才让他们去和小夕多多相处,没想到才两天,自己这个最别扭的儿子已经被收服了。
亚瑟的脸有一点泛红,表情有一点羞赧:“Cici是个很好的姐姐,她对我和弗雷德还有凯瑟琳都很好,虽然我们之前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那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现在我真的很喜欢Cici。”
“你比较…喜欢她哪一点?”哈特太太觉得亚瑟现在这副主动承认错误并且不好意思的样子真是许久不见了。
亚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姐姐踢人如踢狗…这个肯定不能说,抽人的样子比猫女还帅气…这个还是不能说,踩着坏人的时候骄傲如女王…不,我是个爱护妈妈心脏的好孩子…背着自己的时候让人感觉很温暖…我才没有把鼻涕眼泪流到她身上呢!
很温柔…很爱护我们…同时充满了…勇气,性格很好…”亚瑟牙疼地罗织着自己也不语言来夸赞自己的姐姐。
何勉韵忍不住笑了:“亚瑟,你把Cici说的好像公主一样。”
亚瑟涨红了脸,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终于有一句能说的了:“Cici做的东西好吃。”
何女士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的左手攥了一下拳头,像是把澎湃而起的复杂情绪压制在手心里:“亚瑟,我会考虑你的申请,但是你这个星期剩下的几天不能再做出什么让爸爸妈妈觉得为难的事情了。”
“好的,妈妈。”知道周末有机会去找Cici,亚瑟心情愉快地打算离开妈妈的房间。
“等等,亚瑟,Cici的功课很忙,你尽可能别让她浪费时间做吃的,你们都注定应该是更高层次的人。”
亚瑟心情愉快地点了点头,尽管他不是很明白妈妈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找Cici只是因为喜欢亲近她,吃东西只能说是附带,有没有,关系不大。
房间里只留下了何勉韵一个人。
她转身,看着梳妆镜里端庄得体的妇人,她脖子上随便带着的宝石项链,曾经那个最爱她的男人倾家荡产也换不回来。
就因为他是个厨子!就因为他是个厨子,所以他死了!
厨子!
厨子!!
厨子!!!
何勉韵狠狠地把桌上的首饰盒摔到了地上。
“你已经毁了爱民毁了大朝,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小夕!”
那天深夜,她终于照着号码纸条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鱼水饺
天还黑着的,沈老头就穿着军大衣拖着鞋子出了门,没办法,前几天他孙子怕他闷的慌,又从别人那里抱来了一条小狗,才两个多月的小洋狗,巴掌大小,蹲在院子里都能被猫给挠了。老头子没办法,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狗被欺负死,只能天天抱着搂着,任由小狗哼哼唧唧地腻歪在他身边,被黏糊烦了,沈抱石干脆给小狗起名叫小腻歪。
两个月的小狗就像是还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一大早就吚吚呜呜的叫了起来,可怜的沈老爷子起来披着外衣抱着狗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小腻歪还是小可怜一样地低低叫着。
沈抱石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小祖宗你这是饿了呀?
“小腻歪!跟小夕小时候一样腻歪!哼唧哼唧的小祖宗!”
厨房里空空如也,沈老爷子就只能穿好了大衣顶着风往店里头来。
小腻歪躲在他的大衣里头,就一对小耳朵尖儿在露在领口外面,小撮的细毛让风吹得颠三倒四。
就像过去几十年间的每一天一样,沈家的饺子馆从清晨五点多老板买菜回来之后就开始了一天轰轰烈烈的忙碌。
沈家的饺子馆有整个太平区最新鲜的肉,最新鲜的蔬菜,和最新鲜的海鲜。肉要用手切成小丁,不捶不剁,保证肉丁本身的鲜嫩和口感,蔬菜清洗干净后控水,同样切碎,海鲜的处理就要更讲究一些了。
鲅鱼要去皮剔骨,留下鱼肉打成泥,然后调上肉馅儿添水打浆,让整个饺子的味道浑然一体,馅料口感鲜美实在。
墨鱼要先取出墨囊,里面的墨汁过滤之后调成面皮,留下墨鱼肉打成泥,加点蛋清和胡椒粉调剂去腥。成型的饺子外面是黑的,里面是白的,煮熟之后在用筷子夹开,流出无色透明的汤汁,再就是黑白分明什么都不浪费的墨鱼水饺了。
虾仁儿和海肠水饺的做法大同小异,用新鲜的材料切成小段,合着肉馅儿韭菜包进饺子皮里面,倒是最简单的。
沈何朝一个人从车上搬下来半盆活虾,几个在后厨收拾东西的跟刀打荷看见了,都招呼着来搭把手。
他一边走着,盆里的虾还在做虾生最后的挣扎,把水噼里啪啦地甩到他的脸上,凉凉的。
小帮工颠颠儿迎了过去,作势要把虾盆子接过来,结果被沈何朝扫了一眼,就立刻闪到一边装死去了。
没办法,连虾带水少说五六十斤重,加上这个铁盆,六七十斤也有了,师父是天生神力,同事们是五大三粗,就他这幅小身板,真抬了起来还不得栽盆里去。
小帮工只能鼓着腮帮子拿起扫把呼啦啦地开始扫着地上的水印子,期间沈何朝又带了几个帮厨把小三轮上各种各样的食材都卸了下来。
看着壮实的汉子们一只脚又一只脚地迈过自己的扫把,小帮工傻兮兮地自己比量了一下脚的大小,然后为自己的长势默哀了一下。
这一默哀不要紧,他站在中间不动了,搬着韭菜往里走的人直接被挡了下来,搬着韭菜的又挡了身后扛着葱的,扛着葱的别住了门口拎着带鱼的…在最后的沈何朝毫无所觉地往肩上把面粉袋子一抗,下落的面粉袋子被身后那人肩头的鲅鱼盒子一划,面粉就铺天盖地地糊了沈何朝一头一脸。
正好让沈老头看了一场闹剧。
“冒冒失失!冒冒失失!”沈老头一边给沈何朝拍打着身上的面粉一边数落着这群不靠谱的小年轻。
浑然不觉自己鼓鼓囊囊的领口里小腻歪正瞪着眼支棱着耳朵看热闹。
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大师形象被一条头顶面粉打喷嚏的小狗毁了个干净。
沈何朝头上脖子上本就出了汗,面粉黏在上面擦擦拍拍的都弄不干净,沈抱石干脆打发他回家洗澡去了。
几个帮厨扫地的扫地,搬东西的搬东西,只有可怜的小帮工自知闯了祸只能躲到柜台里等着挨训。
沈抱石还顾不上他,打发了一头白面的大朝,他怀里还有个要吃蛋黄的小腻歪,抱着吚吚呜呜叫着的小狗崽他就蹲在了厨房的门口。
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小帮工看了一眼号码…未知号码,踢踢踏踏跑去找师公。
“师公师公,电话响了。”
老爷子蹲在墙角里搓着蛋黄:“谁打的,接起来呀。”
“不知道谁打的。”小帮工挠了挠头,看了眼小腻歪。
抬头,瞪眼:“号码也不会看么?”
小帮工又想缩了:“写、写的未知号码。”
“未知号码?”难道是那个丫头有事儿打电话过来了?
把手里的整个蛋黄扔地上,沈抱石三步变作两步挤到了柜台里。
“喂?丫头?”
“…”
“丫头?”
“…”
“说话呀?”
“…”
“…咔嚓,嘟嘟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老爷子仔细看了一眼电话,发现真是对方挂断了,心里觉得不对劲:“一大早来浪费电话费。”
旁边小帮工抱着小腻歪,一人一狗傻乎乎地看着沈抱石
“师公,谁的电话呀?”
“不知道。”
“原来师公你也不知道啊…”
“我还没念叨你呢,你看你把你师傅给连累的!还不去后面洗菜去!”
“哦!”小帮工扭头往厨房里蹿。
“回来,把狗还我!”老爷子一拍柜台,气势全开。
…
打发了小徒孙,沈抱石还是觉得自己心里不对劲儿。
小夕不是打电话不说话的人呀,她得有什么事儿才能别别扭扭地挂了电话呀?
再说了,死丫头一向报喜不报忧,这么怂的事儿她是肯定不会干。
那会是谁打的电话呢?
一代名厨给小腻歪揉着毛,心里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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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带着哥哥出去涨见识?就你那把老骨头?”
“就在省内转转啊,也行,你们让哥哥接电话…你又把哥哥打发走了!”
“让雷子开车你们坐车去?好,这样不那么累。”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会往家里打电话的,我知道你们要外出到年前才回来,每周五还是这个时间你打给我?好的。”
亚瑟站在沈何夕的身后,听着她用中文低声打着电话。
表情放松,语气轻快,凭借着自己半吊子的中文,他听见了好多声的“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