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这样喝到,大汉踩着自己辛辛苦苦捕来的虾,扑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卢家修士,将他摁倒在地,自己夺路而逃。
卢家的年轻人咬牙冷笑道:
“今日要是真让你分毫无损地走了,以后岂不是谁都可以来我卢氏丹堂门口撒野?!拦下给我打!”
就在所有人将要战成一团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流光闪过,一群人就被定在了原地。
一只灰褐色的手掌从地面上拿开。
宋丸子揉揉自己的下腹,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破了的鱼皮口袋。
“这虾可真不错。”
半尺长,三指粗,虾满须长,虾肉紧实,透过已经透明的壳儿能看见里面淡粉色的虾肉,白灼一下,一定好吃的让人眉毛都掉了。
第21章 断丹
无争界,南境,苍梧之野
“师兄,落月阁的法修们既然如此眼高于顶,就让他们自己去对付那个魔头好了,我们何苦非要帮他们?”
说话的男人看起来还是一副少年模样,跟樊归一一样,脸上也是黝黑,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格外得大,透出了几分天真。
体修以进阶艰难著称,铸体境修士都是扛鼎壮汉一般的肉墙,这人现在皮肉瘦削紧实,双眼光华内敛,若是有懂行之人来看,必然知道他已经是锻骨境体修,一身铜皮铁骨,筑基期法修莫能与敌。
若是再给这人的名字前面加一个长生久的出身,莫说筑基期法修,就连金丹期的普通修士都会避让开来,不敢与之争锋。
哪怕他长得再像一个孩子,长生久出来的孩子,也是能越阶杀人的天下神兵。
樊归一走在他前面,垂眉敛目听着他碎碎叨叨地说完了对法修的不满,才静静地摇了摇头。
“师兄!明明是落月阁的人向我们长生久求援,等我们真到了之后又处处防备我们,既然他们不信我们,就让他们去找被抓走的弟子吧,咱们该干嘛干嘛去!”
“荆哥,长生久不是为了落月阁的人打杀魔道,也不会为了落月阁的人就改了初衷。”樊归一能被选为当代的长生久行道者,并不因为他天资卓绝,他也并不是长生久同代弟子中修为最高、进境最快的,可他是所有人中最沉稳和坚定的。
“我就是气不过…”
“修行几十年还会为争一时之气而不顾大局,明年的静心火狱,你还能过么?”
对于荆哥来说,樊归一除了是行道者之外,也是他真正的师兄,两个人在同一位师父门下一起修炼了几十年,情谊深厚,没话不能说。听见自家师兄说起了令人闻之色变的“静心火狱”,荆哥的声调陡然降了下来。
“师兄你越来越像首座了。”
“哦。”
据史书记载,苍梧之野上古时乃是一片大泽,后来两位大能在这里对战了整整三年,最后双双力竭而死,整片大泽被蒸发干净,曾经的辽阔水域成了赤壁千里的荒野,又过了很多年,一位体修大能感于此地民不聊生,改动水脉,又将此地变成了沃野,可惜一千年前魔物入侵,南海一带又是整片大陆最先被魔物突破的地方,光是在这里的争夺,修士与魔物之间就进行了几十年,因此,此地煞气残留极重,除了各大门派轮值清除煞气的修士之外,在无人敢踏足。
也正是因此,落月阁弟子在同门被魔修劫走之后,不仅向师门求助,也向其余六大派弟子求援,尤其是门下弟子个个战力高绝的长生久。
来得最快的长生久弟子就是这十年驻扎苍梧的荆哥,其次正巧在千里外临照城的樊归一。
两人来了之后所经历的人事并不愉快,五大门派的弟子个个避他们如蛇蝎,仿佛这些长生久的弟子们多吸几口煞气下去,就会也变成魔修似的。
“俗事萦心不利于修行,调息一下,我们再进一次幽林。”
调息?那个…
“调息啊,师兄,这里都是煞气,怎么调息啊?”
转头,抬眼,樊归一看着自己的师弟。
“丹药又都吃完了?”
法修富一生,体修穷三代,长生久弟子既然可以说是体修中的体修,那自然也是穷人中的穷人,尤其是像荆哥这种手头散漫,有一日过一日的,囊中羞涩的时日怕是跟修炼的时候一样长。
“嘿嘿。”荆哥笑起来更显小了,十岁黑孩子似的,两边还各有一个甜甜的酒窝。
重新垂下眉眼,樊归一的右手在左袖子里掏了两下。
“不是吧,师兄,你居然带着丹药?”
说好的行道者身上只能带辟谷丹呢?
“路上遇到一小友,他赠我的。”
若是别人赠与的东西,行道者当然可以收下,毕竟长生久除了崇尚苦修之外,还崇尚“结缘”。
“我的天啊,师兄,你居然遇到了一个脑子不好使、愿意给咱丹药的法修?”
“宋道友为人豁达疏阔,于红尘问道,不同俗流。”
想到宋道友以小小身板扛着铁锅行路,气不归经还要忙着炼丹,樊归一的神情柔和了一分。
说了几句话,那丹药都没有从袖子里拿出来,荆哥眼巴巴地张望着自己师兄的袖口:
“师兄,药呢?”
一粒、两粒、三粒…先拿出来五粒,想了想,又拿出来五粒。
“先收着,此药自成一派,你吃的时候莫要让别人看见。”
这、这是药么?就算自成一派,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荆哥举着十个还热着的金灿灿“药丸”,仔仔细细看了两眼,嗅了嗅自己从未闻到过的“丹香”,表情已经甚是惊异。
待他珍而重之地把一颗“丹药”放进嘴里,按照师兄所说用牙咬一下、再一下、一下、一下之后,两只眼睛已经瞪到了最大。
“师兄!这药…”
一道赤红色的影子从雾气缭绕的幽林中闪过,两个师兄弟一齐追了过去。
每迈一步都有数丈远,荆哥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红影,嘴里还努力回味着“丹药”的余味。
“师兄,我现在嘴里都好香啊!”
“师兄,这个药会滚啊,从舌头到喉咙,都热乎乎香喷喷的,里面还有水…”
“师兄,我吃了你的药,怎么现在还晕乎乎的,满脑子都想再吃一个。”
“别跟丢了。”
“师兄,你来了苍梧,你那朋友怎么办?”
“他在临照城等我十天,我拜托了九薰师姐照顾他。”
听见“九薰师姐”这四个字,“黑孩子”荆哥能平山碎石的脚步顿了一下。
…
在坐忘书斋看书的五天,宋丸子在二楼拿起了一枚炼丹的玉简,所谓丹药就是用灵火萃取灵材中最精华的部分,祛除芜杂之后,不同灵材的精华融合在一起,会产生奇妙的反应,终成一颗效果卓绝的灵丹。
无争界的法修几乎人人都想炼丹,普通的丹方随处可见,可是初级灵丹的价格极为低廉,即使成丹率为十成十,也只能堪堪做到收支均衡,散修根本难以支应。
宋丸子费劲弄清楚了这些事儿,并不是因为她想要炼丹,而是想要从炼丹的材料中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是能吃的。
“玉容丹的材料有万眼玉藤。”
左右两边各拿着一个玉简,左边的记载着丹方,右边记载着灵材,她不仅灵识浩大,常年计算星图的脑袋也是敏锐无比,用这样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法子查阅玉简只是觉得方便而已。
“这个玉藤是不是我们在试炼秘境里吃过的?”
见左右无人,宋丸子从储物袋里抽出来一根之前剩下的玉藤,果然与玉简中的种种描述都相似。
“万眼玉藤,茎上生有眼纹,有温养容颜,去肌肤杂秽之效…”用纸笔把玉简上的内容抄录下来,宋丸子接着写到:“内多水,微甘甜,可用以煮甜粥,紫色麦粒与之共煮,香糯可口。”
很快,她又找到了关于那种紫色麦粒的记载,名叫藏霞黍,是炼制“金身丹”的一种辅料,所谓的“金身丹”是一种能促进体修进阶的丹药。
突然,宋丸子手中的笔一顿,手中一枚玉简飞回到了架子上。
“道友,我今日有事,坐忘书斋提前关门,您已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我也不收您这份钱了,聊作赔礼。”
那位壮如牛的白发修士步履很轻盈,说话时已经无声息地站在了二楼的门口。
“好。”
宋丸子将笔墨放在一旁,只揣着自己记下的十几张纸往外走去。
路过那名体修的时候,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前天随手救下的另一个铸体境体修…恩,那种叫赤磷虾的实在是好吃,储物袋里还存了一点儿,今天可以回去做道鲜汤虾滑,用大蛤蜊的肉吊汤,配一点鸡肉提鲜,再把虾肉剁成虾滑放进去,哦,还要把一些虾肉切成小丁儿,这样一种鲜美里就有两种口感。
而且灵气还不多,可以多吃两口。
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宋丸子又被那位面相苍老的修士叫住了:
“道友,今日早些回住处吧。”
此时宋丸子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处,抬头向上望去,看见那人面色严肃地低头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又理了一下衣袖,不复之前有些市侩的样子。
走出坐忘斋,路过一个路口,宋丸子看见那家丹堂的门前又闹了起来,之前是一个人对一堆人,现在是两拨人在对峙,在人堆里,她看见了那名之前被她救下的体修。
“既然你们卢家丹堂要把所有体修供来的灵材都改成银角结算,我们就来告诉你,以后整个柳月湾的体修都不再给你们丹堂供灵材了!”
“没错!我们不供了!”
站在丹堂门口说话的仍是那个卢家的年轻人,只不过今天他的脸色可不像之前那样轻松愉快。
“你们可是个个都跟我们卢家签了百年契,岂有说断就断的道理?”
那个卖虾大汉身上穿着还是前天的衣服,腰间挂着一把青色短刀,听得此言,他笑了:
“我们柳月湾体修断没有被卑鄙小人以一纸契书欺负到底!”
“说得好!”
洪亮的声音响彻城郭,接着,只听脚步声震天响,似乎有人浩浩荡荡往这里而来。
卢家丹堂的年轻管事人脸色瞬间变得极差。
长居临照城周围所有无门派的体修足有上千人,此刻,他们都来了。
“改以银角结算体修所供灵材钱款在先,仗势欺辱柳月湾体修在后,若不悔改,我们也不与你们卢家做生意了。”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宋丸子发现自己一不留神,现在已经站在了后来的那一大堆体修堆儿里,这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道友,你是外来者,别跟我们搅和在一起。”
是那个看守坐忘斋的白发体修在跟她说话。
“既然你们这么有骨气。”人群包围中,卢家那人缓缓咧嘴,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以后我们卢家丹堂也就不再卖给你们补气丹了。”
第22章 不能&卖丹&凡人
卢家丹堂和整座城里非六大派出身的体修弟子杠上了,一方号称不再给体修们供药, 另一方则不再供应灵材, 看似双方各有往来, 实际上有脑子的人都知道, 给丹堂供应灵材本就是这些没根基的体修们赖以为生的基石,如今基石没有了, 他们又买不到体修修炼最需要的补气丹, 怕是很快就要连生活都难以维系了。
这一遭, 丹堂虽狠毒, 却必将全胜。
除非,还有比卢氏丹堂更强势的一方出手。
与别处雕栏玉砌的富贵窝不同, 临照城的城主府就在城墙之上,黑色的厚实墙壁冷冰冰地包裹着不大的房间——这里是临照城的最东边,正对着千年前云渊魔兽来袭的方向。
“城主,丹堂已经给体修们断丹三天了。”
白色的幔帐里,一道女声轻飘飘地传了出来:
“他们把辟谷丹也断了么?”
“没有。”
“那就不用管。”女人轻声打了个哈欠,“要是没有补气丹就活不下去, 那就别修什么道了。”
“…是。”
幔帐里传来了一阵呼噜声, 似乎那里面的女人又睡过去了,就在帐外的人打算退出去的时候, 那女人又带着睡意说道:
“上次小樊让我替他照顾什么人来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长生久的樊道者已经走了八天了。”
“你们去找找那个人, 叫什么丸子, 应该也是个体修, 给她送点丹药过去。”
“是,城主。”
女人这才翻身,真正睡了过去。
城主府对丹堂给体修断丹之事冷眼旁观,得了这个消息,有些人更是蠢蠢欲动了。
…
体修和丹堂之间的争执,与宋丸子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住在凡人的客栈里,每日与再平凡不过的老板娘打了招呼就去往坐忘斋,看书看到自己血肉里灵气充盈,就回来打牛肉…
还有两天,就到了她和樊归一约定的日子,要是那位苦修士没有按时回来,宋丸子打算自己一个人出发前往疏桐山。
看守坐忘斋的那位修士今天有些无精打采的,宋丸子看见了,大概也知道为什么。
光看这修士的如霜白发,也就知道他一直没有突破铸体境,如今寿数已到了极限,身体肌肉看起来依旧精壮,其实内里已经萎败,再难吸收身边的灵气,平时全靠丹药为他补充,可到了现在,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补气丹为他补充灵气了。
“砰。”
一个玉瓶重重地落在了那修士的面前。
老者眼睛一跳,内里是遮掩不住的深切渴望。
“李道友,在这坐忘斋看书是要掏灵石的,你怎么掏出了丹药,赶紧收起来,省得有些连药渣都摸不到的人像疯狗一样跳起来。”
“钱道友说的是,这补气丹虽然便宜,在这临照城也是只有我们法修才能吃得。”
“没错,这补气丹是好东西,之前却没觉得多么金贵,现在可不一样了,只有我们法修能吃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放在台下的一双铁拳猛地握紧又松开,那位看起来格外老迈的修士站起来,足足比他面前的两个法修高了一个头。
他脸上是硬挤出来的和气笑容:
“两位道友,若是要查阅坐忘斋的玉简,两个时辰要一块下品灵石。”
见这体修没有如他们所想的恼怒起来,两个法修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笑着说:
“哎呀,我这身上没带灵石,要不,我拿一颗补气丹顶账怎么样?”
一颗寻常补气丹也就值一颗下品灵石。
可对于现在的白发修士来说,他无论有多少灵石,都换不来一颗补气丹,卢家丹堂是临照城里唯一的丹堂,他们的人说不再给周围的非六大派体修供丹,他们这些体修就真的一颗补气丹药也拿不到。
盯着那小小的绿色药丸,他那张苍老的脸上是真实又直白的渴望。
“李道友,你忘了,这些体修们可不能吃咱们的丹药,他们的骨头都硬着呢,敢跟卢家对着干…倒是便宜了咱们,丹堂给全城法修每人发了一瓶补气丹。”
“哦,对啊,我忘了,这药你们吃不得。”那手中托着丹药的修士笑了笑,反手把丹药扔在了地上。
绿色的药丸儿在地上跳了两下,又滚出去一尺远,被一只脚踩在上面,顷刻间成了碎末。
老迈的修士猛地从台子后面躬身出来,看着那颗药变成了一滩绿粉,目呲欲裂。
“你们!欺人太甚!”
两个法修就是为了挑事儿而来,见这体修终于动了真火,手中立刻亮起了法器。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有人喝道:
“居然在临照城里动用法器,黑牢里关上三日。”
一条黑色的锁链直直套住了那两个法修,两个穿着黑色甲衣的修士凭空出现,其中一人手中正持着那黑锁链。
“在临照城里乱扔垃圾。”看着那被踩碎的丹药,一名黑甲士眉头轻挑,“多关三日。”
两个法修挣扎不得,嘴里哀叫着被另一甲士拖走了。
“铸体境后期体修原城,坐忘斋不是争强斗胜的地方,若再有下次,这书斋,你也不必再留了。”
刚刚还怒发冲冠的修士此时气势全无,耷拉着肩膀半低着头连连称是。
那甲士看着原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想要问一下,却又停住了。
待到这个甲士转身又消失不见,原城低下头,弯下腰,慢慢地走到那颗补气丹被踩碎的地方。
身体对灵气的渴望正在体内无尽咆哮着,他缓缓跪在地上,头靠着那点灵药极近,只差一点儿就能舔上去了,可他终究没有。
衣袖一翻,那些碎末被吹散无踪,他缓缓站起身,腿脚有些软,背却是直的。
站在他身后几丈远的地方,宋丸子手臂上的虚宿黯淡下去,她本是打完了牛肉之后来看玉简的,可她现在转身往回走去。
临照城里的风很大,吹得人心绪散乱,她本是这座城的一个默默过客,只是现在,有些事情,她想做一下。
坐忘斋到客栈的路上,好几个低阶体修都面色难看地看着法修们拿着丹药耀武扬威,铸体期的体修,血肉对灵气的渴望是不能抑制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大多穷困——除了修炼所需之外,遇到了充满灵气的东西,就必须要获得,这是他们身体上每一个毛孔共同的意志。可即使在这样强烈欲望的趋势下,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弯下腰,跪下腿,从法修的手里捧过丹药。
补气丹里面到底含了多少灵气,宋丸子不知道,樊归一说过她之前做的牛肉丸是补气丹,那就以一颗牛肉丸所含的灵气为基础好了。
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大份被她以调鼎手捶打好的肉泥,宋丸子想了想,又取出了和银丹草(薄荷)味道一样的灵音草,带一点花椒味道的五分草,炸猪肉丸剩下的猪尾巴皮,剩下的所有赤磷虾,还有在试炼地里她积攒的紫色藏霞黍。
沉沉地目光看着满满当当一地的东西,恢复了样貌的女人抬起头,舒展了一下手臂。
先把赤磷虾焯水后去壳,碎成小丁,再把猪皮处理干净多余的肥油,下水以微火细炖,待到猪皮彻底酥烂之后,催动阵法大铁锅里的地火之精倒吸热度,让汤汁迅速凝结成冻。
藏霞黍用手掌碾成粉末倒在肉泥上,运起调鼎手,借灵音草五分草之味道,再调和牛肉泥,务必使其筋络全于红肉之中。
最后,淡粉色的赤磷虾和奶白色的皮冻和在一起,包在牛肉之中再搓成丸子。
一个个地搓着丸子,宋丸子的目光落在了窗外夕阳的斜晖中。
“有些事情啊,明知道不能做,因为你做了就是头破血流、粉身碎骨,可是,还是要做的…这世上的人,不是每个只想求能与不能…”
当日,苏家祖坟被刨开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苏秦氏居然是他们三个人中最淡定的那一个,她笑着说死了的终究是死了,还是活着最重要,她要看着苏远秋娶妻生子,看着苏家血脉延续,她要活得比所有仇人都长。
可她转身就把宋丸子骗走了,将上面那段话句话告诉了自己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的孙子。
微雨绵绵,她抱着苏老相爷的棺木舍了自己的“能与不能”,求了一个“心安理得”。
世人都有丢不下的东西,无论凡人,还是修士,或是真心,或是脊梁。
搓好了一桌的丸子,宋丸子又在锅中烧起了热水,把一颗丸子拿在手心,两手手掌相对一撮,又一股灵气被她用调鼎手引入了肉丸中。
“要是不够圆,看起来可就不像是‘灵丹’了。”
嘴里调侃着,宋丸子看着那粉中带紫的丸子飘飘摇摇在锅沿儿上磕了一下,然后落入了滚滚热水中。
一个,又一个…
整间客栈都被一种异常的香味所笼罩着,所有还在客栈里的人都走了出房间,光是闻着这香气,他们就腹中作响,口中生津,就算刚吃下辟谷丹,此时也觉得整个人的身体空落落的。
熬过了这磨人的难过之后,他们又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于是更与这香气难舍难分,恨不能就趴到宋丸子的房门上去。
房门打开又是那不起眼的黑瘦小个子修士走了出来,这次他的背上又背了他的那口大锅。
“劳驾诸位,让让吧。”
…
见那小个子如往常一般又来了书斋,寿元将尽的体修原城也如往常一般笑容和蔼地说:
“道友你又来了?这次是要看一楼的书,还是楼上的?”
“二楼,两个时辰。”
“一颗下品灵石。”
“好。”
灰褐色干瘦的手指在原城面前一放又拿开,留在桌子上的并不是一颗下品灵石,而是一粒紫红色的丸子。
“这是?”
“我自己炼的补气丹。”
原城猛地抬起了头。
“道友,这可开不得玩笑,你分明是个体修…”
黑瘦的修士笑眯眯地说:
“谁说体修不能炼丹了?”
通脉期之前的体修连灵气入脉都做不到,更不可能以灵气引动丹火,如何能够炼丹?这话在原城的嘴边转了一圈,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从未闻到过的香气,他能感觉到,夹在这香气中的还有他身体正渴望的灵气。
“道、道友。”
“听说一颗补气丹值一颗下品灵石,你要不要先吃了,再告诉我这药值不值这一块灵石?”
抬手捏住这还温热的“丹药”,原城的手颤了一下,他的血肉告诉他,这药中含有他急需的灵气。
这丹药远比一般的补气丹要大,放进嘴里之后,原城急切地想要吞咽下去却不能,便下意识将它咬开了。
油水交融的柔滑汤汁里混着赤磷虾的鲜美,沿着喉咙一路向下,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暖意直入腹中,与此同时,一分脆、两分韧、三分柔、四分酣畅淋漓的肉香混着若有似无的清爽气息…亦随着咀嚼霸道地占下了整个口腔。
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奇妙感觉之后,澎湃的灵气进入到了原城的身体里,随着血液涌向全身各处,这灵气无论是质与量都绝非之前他吃过的补气丹能够相比的。
还要,还需要!
他的身体在这样呐喊着。
那黑瘦道友的指间又出现了三颗“补气丹”。
“一颗下品灵石换一颗药,童叟无欺,每人最多换十颗,你若是要买,就是我的第一个客人,我可以多送你一颗。”
若非听到了“最多换十颗”这几个字,原城都要掏出自己藏在鞋底的全部身家了。
他要,他当然要,这可是他从没吃过的上品补气丹啊!
顾不得考虑丹毒,接连几颗丹药下肚,原城脸色涨红,周身灵气充盈,大量的灵力在他的身体里积压、冲刷,他的血肉在狂喜之后努力将这些灵气凝炼。
灵气冲过血管和肌理,冲过体内脏腑,寻找着能够容纳它们的地方。
铸体,便是将灵气存于血肉,锻骨,就是将灵气纳入骨髓,从此之后此副身躯以灵为骨、以灵为髓,增寿到五百岁。
见得这体修周身金光骤亮,肌肉起伏不定,宋丸子默默退开几步,避过开始汇聚起来的浓郁灵气,不然过一会儿,等这人进阶成功了,自己的经脉怕是得炸上几轮。
嗯,倒是可以把锅放过去沾沾光。
大黑锅溜溜溜地滚到了原城的旁边。
临照城里的人若哪个有进阶的可能,必要花灵石去往灵气充沛的灵修馆中,为自己进阶成功再添助力,像原城这样当街进阶的少之又少。
附近的几个修士感应到灵气汇聚,纷纷赶来,看见原城在进阶,而一个黑瘦的小子正揣手站在一边瞧着热闹。
几个铁塔似的体修立刻走上去把原城围了起来,法修们见状,看了两眼热闹就纷纷离开了。
刘集和原城是多年相交的好友,当初他们突破了铸体境后期之后结伴出海游历,却遇到了海兽肆虐,原城伤到了根基,他也受了重伤,几乎都进阶无望,见到自己好友如今的状况,他强自摁下心中的担心问那小子:
“这位道友,你可知道他是怎么就突然如此了?”
莫不是被之前法修欺辱太重,他这还存了两分血性的老友直接吞灵石强行进阶?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