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儿们谨慎地闻了闻仙师分给他们的油,一听说能为国中换来榨油的东西,他们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宋丸子。
“这是我在这罩子之内找到东西制成的油,太阳落山之前,你们找到我用的是什么东西,就算赢了。”
“哄!”
一群小人哒哒哒地跑了,踩出了一阵浮土。
宋丸子则躺坐在一棵树下,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有小人儿捧着一丛干了的草果跑回来,刚想说话,宋丸子摆摆手说:“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你要是说错了,就在这等着,看别人来答题。”
那个小人僵了一下,举着草果又跑走了。
看着那帮小人拿着不同的东西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宋丸子摸摸鼻子笑了笑。
呦看着他们忙来忙去的,自己走过去,踮起脚,用手指沾了锅里的油放在了嘴里。
“唔!香!”
“我是让他们答题,可不是让你搀和,过来坐着。”
宋丸子可没忘了自己昨天当着呦的面从一个“大核桃”里掏了核桃肉出来炒香了,那油香味儿可是一样的。
呦看看自己正四下忙碌的族人,再看看已经空空如也的高树枝头,两只脚互相蹭了蹭,走到宋丸子的身边,抓着她的衣服扭来扭去。
“说好的是答题,就要有对错奖惩,知道么?”
又揉乱了小人儿的头毛儿。
呦低下头,没一会儿,又偷偷看了宋丸子一眼,跑去另一棵树下,跳上了正在打坐的似馨膝头。
似馨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那个小人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扭来扭去。
“答题,呦也答题!”
偶人摇了摇头,对呦说:“你帮他们一时,让他们拿到了奖励,却会失去更多东西。”
呦想了想,低下头,一屁股坐在了似馨的膝盖上。
看着那个小小的脑袋,偶人抬起手想要摸摸,最终却又放回了原处。
在她的耳边似乎响起了纠缠她已久的声音,马的嘶鸣,小孩子的笑声,狂风吹过辽阔的草原,可等她认真去追索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殆尽,只剩了一片空空如也。
小人儿们知道了宋丸子定下的规则之后并没有急着答题,而是聚在一起,把各自的答案对了一下,有重复的答案就让其中的一个人再去找别的。
如此,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站在宋丸子的身边,依次说出自己绝不与他人相同的答案。
保证了最大的正确的可能。
排到了第五十位的时候,他略有忐忑地说:“应该是…油青果?”
宋丸子定定看了他一眼,抬头看向其他人道:“有人和他是一样的答案么?”
自然是没有的。
她又低头笑道:“你说的是对的,我把落花生给你。”
寻常人拇指大小的落花生,在小人儿的怀里那就是个要好好抱稳的娃娃,那个小人儿横抱着花生,笑得嘴都要歪了。
这时,宋丸子又说话了:“我觉得你悟性极佳,这样吧,每天课程结束之后,你就留下,我再给你多上一节课。”
听了这话,那小人儿呆住了。
非但是他,就连其他小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了。
宋丸子却仿佛浑然不觉,拍拍手说:“本以为能多几个人呢,没想到只有一个,一个也好。天要黑了,你们早些回去吧。”
这一夜,那些跟宋丸子学艺的小人儿们百感交集。
他们似乎赢了?
怎么又好像输了?
深夜,荔手握在刀柄上,与度对峙。
“学厨艺本是为了造福国中百姓,为什么你们还要造专给大人所有的锅碗?我不信你们纯是为了感谢仙师。”
度看着荔,道:“学得厨艺一技,我国中人又有了抬升身价之道,想要给诸位仙师做饭,自然要用适合他们的锅碗。”
给诸位仙师做饭?!
荔长刀出鞘,一刀劈断了吊起大锅的绳索,那直径一尺半的铁锅轰然落地,伴着巨响。
“与人为奴竟是这等可喜之事么?竟然让你们如此迫不及待?!”
不少人惊慌失措地四散开,唯有度和荔还站在原地。
“你的女儿,把该讲的跟她讲了吧。”
他这话是对荔身后的人说的,女孩儿转过头,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走过深深的甬道,荔的面前豁然开朗,望着眼前的一切,她都忘了自己该如何开口说话。
“这里,才是我们的根基,是栗王一手创立的,我们的命脉。”大臣缓缓地对自己的女儿,未来的国王说道。
荔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言语,她面前有个极大的地下城,无数匠人正在其中忙碌,让荔震惊的不仅是这地方和这些人,还有那些人做的东西。
“灵、灵器?”
“是,只要戴上手套,匠人们就能用了从灵石里抽出来的灵力,自然就能做出灵器。”
“我们避居此地上万年,一直受靖国欺凌,峥王带着我们打败了靖国,靠得是他的勇武,可这世上并不只有一个靖国,我们仍是很多人心中可以任意欺凌的怪胎异物。所以栗王用她的智慧,让我们的国人离开这里,去那些仙师的身边,去学他们会的一切…”
在地下城入口处的石壁上写了一句话,落款是个简单的“栗”。
“自由固然宝贵,却短暂。力量让人痛苦,却可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跟我耍心眼儿?
第159章 各自
被宋丸子留下单独传授的人叫野, 他的父母是在一次狩猎中相爱的,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野很聪明, 可小人国中并不缺少聪明人, 他的聪明在这里并不突出,因此,他的人生庸庸碌碌了四十年。能够跟着仙师单独学习厨艺应该是他经历过的最幸运的事情, 只不过在他的心里, 这份幸运让他忐忑不安。
可再忐忑, 他的族人说的对, 仙师要教他更多东西这是意外之喜, 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去学会更多的东西。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宋丸子蹲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木碗, 浅白色的浓汤中漂着一点肉。
闻着浓浓的香气,野的眼睛恨不能将那肉瞪出一朵花儿来,可看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辨。
“你们地处南洲, 鳄鱼蟒蛇之类的常见, 这种寻常被人养了吃肉的反而稀奇了, 这是碌牛肉, 我在东洲也见到过。做法,是用碌牛跟玉根紫灵草炖的, 这两种灵材我都在玄泱界一位医修的灵材谱录中见过, 应该很好找。”
让小人儿自己喝一碗汤, 宋丸子笑眯眯地问:
“好喝么?”
小人乖乖点头。
呦已经从宋丸子的面前路过了八九遍, 现在早就踮着脚探头看向了木碗中的白汤。
宋丸子给他也喝了一点儿,才起身,拎着意犹未尽的小家伙,把他放在了正在摆弄灵器的王海生身上。
回头看那个小人儿,他正细品着汤,详细地记录着自己喝到的味道,以及刚刚宋丸子说的材料。
“要是修士喝了这么一碗汤,相当于他吃了半颗灵气丹和半颗养颜丹。”
晒干的草茎做成的笔掉在了地上。
小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宋丸子,他张了张嘴,那嘴里还有浓香的余味。
“我是个食修。”宋丸子一抬手,一股香浓的蜜香自她的手中飘散了出来,下一瞬,这蜜香又转成了勾人心神的咸香味。
“世上有灵气,存于万物之中,亦有戾气和瘴气,生于怨愤和朽烂,食修,能彰其中的灵气,祛其中的戾瘴,融不同灵材的效用于一体。”
野的双腿都抖了起来,是吓的。
看着宋丸子笑眯眯的脸,只觉得那是可怕的妖魔鬼怪,就在他的面前放了一个深渊,还要将他推进去。
“仙、仙师…我、我没有灵根,当、当不了食修。”
“我说过的,我第一个徒弟就是凡人,不说修为,只谈祛煞这一道,她可是我所有徒弟里最好的。”
看到小人儿被吓着坐到了地上,宋丸子伸手指去扶他,他在地上打了个滚,换成了跪姿。
“仙师,之前猜油青果我根本不是猜的,我…根本没什么天分,我也没办法学…”
这可怜的孩子真的是被吓坏了。
“我教你们的,一直都是食修之法。”

地下城中,荔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刀柄,看着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一切。
“为什么我们可以使用灵力,可以做出这么多灵器,我们的族人却还要卖掉自己,背井离乡,去承受奴役和痛苦?”
她的身后,一个声音缓缓响起。
“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大,如果我们只是最普通的凡人,那些修道者自然当我们是蝼蚁,也碍于天道不能伤害我们。可我们不是,我们在他们眼里是南洲异族,我们的祖先被瑞兽祝福,被凶兽诅咒,我们只能长这么大,却比凡人灵巧百倍,聪颖百倍,前前后后,鹰族人、靖国人、褐甲人…他们时时刻刻都想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即使我们打败了他们一次,他们还会再来十次、百次。我们只能选择卖身给修士,有修士庇护,我们的国土才是安全的,我们的族人才能繁衍生息。那些修道人不知道我们能够使用灵力,自然也不会防备我们,我们能从他们的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让我们变得强大。”
“可是一旦被他们发现…”
“你以为我们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族人去了哪里?一旦引起了修道者的怀疑,他们就会主动赴死。”
荔哭了,她猛地回身,看着那个从来不离开皇宫的矮胖女人,她是国王,却也早在年轻女孩儿的心里冠以“平庸懦弱”。
“我们可以不这么做!”
“那就等着别人再把我们整个国家的人都抓走,从此关在黑漆漆的工房和笼子里,一代接着一代成为永不见天日的奴隶。你以为那些死去的人不知道我们本可以不这么做么?你以为那些卖掉了自己的族人在与修道者讨要自己身价的时候不向往着能够有尊严地永远活在自己的国度中么?”
年轻,是世间最大的赠礼,可以充满梦想地看见一切美好,可以用雄心壮志尽情填充自己的胸膛,可以鄙视一切的卑劣与油滑,可终有一天,年轻人会看见牺牲,前人碎裂的刀沾满了陈旧的血污,在所有的辉煌丰碑下成为沉默的基石。
女王很久很久,没有用这样激昂的语气说话了。
她很疲惫,看着荔耷拉下来的肩膀,她很想去拍一拍,或者摸一下女孩儿的脸,想把压在女孩儿稚嫩肩膀上的东西都移开。
可惜,她做不到了。
见到了鸾鸟的荔注定了是未来的国王,自己要让女孩儿知道先辈的牺牲和痛苦,尽管也会让女孩儿同样的痛苦,未来也要做出更多的牺牲。
匠人们的铁锤一下一下敲打在灵铁上,有戴着手套的匠人在催动灵火,灼烧着他们本无力使用的玄铁。
一股热腾腾的水汽突然从下面蒸腾上来,有人惊喜地喊道:“模具成型了!”
热闹与喜悦中,严谨和苛求里,有精妙绝伦的灵器渐渐成型。
女王的声音很低,她面前的人却都能听得清楚。
“以后你会明白,当你还能辨别残忍的时候,你就还没有真正接触到痛苦。我有的长子和次女都已经死在了千万里之外,死之前,他们送回了下面那件灵器的制作之法,你该叫他们一句大哥和二姐。”
荔猛地抬起头,与她赤红色的眼眸对视,女王的表情很平淡,很冷静,唯有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指甲穿破了血肉。
就在此时,度疾步从甬道中走出来,面色焦急地说:“陛下,跟仙师学厨艺的孩子说,仙师教他们的是食修之法。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了什么?”
女王抬起头,看看度,再看看站在荔身后的大臣说:
“两个异界来的修士,又是误来了南洲,消失在玄泱界也不会有人疑心到我们头上,准备六颗‘乎微’。度,你曾去过西洲,那个偶人就交给你们对付。”
听见“乎微”两个字,荔一把抓住了女王的手臂。
“他们救过我,他们是我们从没见过的最好的修士。”
“我希望未来的十年里,你能学会把我们一国的利益放在善恶之前。”口中如此说道,女王拂开荔的手,又吩咐道:“把她看起来。”

月上中天,宋丸子本该闭目养神,却只看着月亮,从招摇山带出的桂花被她放了一把在酒中,过了这几天,酒里已经有了浅浅的桂花香气,啜饮一口,香气从唇齿间直下喉管,最后在腹部凝成了细微的暖意。
“有这么好的酒,却没有肥蟹相伴,真是太可惜了。”
她叹息一声,带了几分沧桑。
王海生在一旁一边舔盘子一边说:“宋姐姐,我吃了你这个赛螃蟹,可再不想螃蟹了。”
“是么?”
宋丸子自己拿筷子夹了一口赛螃蟹,吃在嘴里说:
“那是你没吃过我做的螃蟹。”
嗯?这话似乎很有道理。王海生连连点头说:“宋姐姐,待我们离开这儿,您给我做螃蟹吃吧,我还真太久没吃过了。”
宋大厨点了点头。
这次的赛螃蟹她是用收的鸭蛋做的,六个鸭蛋加了极细的姜末和米醋盐糖在锅里炒了,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有王海生这样的食客如此捧场,真让她疑心自己是花了八九个时辰做了一桌大菜,才有这样的盛赞。
“宋姐姐,我觉得这些小人儿有什么秘密。”
“怎么说?”
“他们能做这么精密的罩子,按说必有很多极会织网的人,可看他们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每天还来你这看热闹,我一个织网的小人儿都没见过。”
身为渔民的儿子,王海生对网这物件儿可比寻常人敏锐多了。
宋丸子点点,笑着说:“说不定,他们会织网的人在别的地方呢。”
“宋姐姐,你也觉得他们不对劲儿是吧?”
放下酒壶,看一眼在一片儿树叶上睡得四脚朝天的呦,宋丸子笑着说:“我要是给你一个果子,你会先想到什么?”
“果子,当然是先研究明白能不能吃了。”王海生没吃饱,舔着脸跟宋丸子要了一盘热切卤猪肉当下酒菜,吃得满嘴生香。
“这就对了,咱们都知道民以食为天,凡事都得考虑能不能填饱肚子。小人儿那么聪明,又守着大好的林子,厨艺却这么烂,不管是什么材料,都先研究能不能用来制器,可见他们心里最惦记的,根本不是如何活下去。”
话还没说完,宋丸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扇动翅膀的声音。
女修士已经拿出了最趁手的大黑锅,另一只手同时握住了“到晓”双刃。
坐在不远处的似馨也睁开了眼睛,指尖一把粉色的团扇正在旋转着。
就在他们严阵以待一起看向天空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哨声从远处响起,整座已经沉睡的城立刻成了个被点燃的鞭炮铺子,无数人冲出来,最终大喊道:
“海鹤!海鹤来了!”
黑色的海鹤有长长的喙和尖利的爪子,第一批海鹤到来的时候被绿色的罩子拦住了,它们发出极为难听的叫声,用爪子去撕扯绿色的罩子。
也不知道这罩子是用什么做的,在这种撕扯下居然没有破损,牢牢地保护着小小的人们。
“准备!”
一队小人儿站在城墙上,有将领一声令下,他们用淬了毒的弩箭射向正撕扯绿网的海鹤爪子。
那些箭矢比起小人儿们的身材都纤细得过分了,却刚好能挂在罩子上,那些海鹤再撕扯罩子,就会受伤中毒。
可即使小人儿们射出了千千万万的箭,撕扯罩子的海鹤还是越来越多。
女王站在地下城中,地下城的顶上是一整块的钢岩,海鹤绝无法抓破,也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退路。
“要是海鹤抓破屏障,会引来其他已经饿疯的异兽,复刻的图纸送入地库,地下不超过一百岁的工匠也进去。”
她看向自己的小女儿,说:
“你也进去。”
荔自然不肯,她本是最年轻矫健的女武士,才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你也是未来的国王,国王不是英雄。”
外面的城墙上,小人们推出了新的武器,小小的炮筒看着有碗口那么大,正对着密密麻麻的海鹤,城中的所有人都已经遮住了自己的口鼻,宋丸子机警地在他们三人周围设下屏障。
“轰!”
白色的的碎末儿直上空中,将那些海鹤锁在了白色的尘雾中。
那种粉末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效用,一时间,海鹤的挣动笑了许多。
“呼!”一阵大风从天空中吹来,竟然将那“雾”吹散了些,借着月光,人们看见一只巨大的海鹤携着风势直直地冲他们飞来。
这只海鹤是真大,就连在宋丸子等人眼中觉得它似乎能遮天蔽日似的。
“海鹤里出现了鹏!”有小人儿大叫着,叫声中充满惊恐。
“架起火弹,罩子保不住了。”将领当机立断,让大家做好与海鹤短兵相接的准备。
似馨看着天空,轻声说:
“那只大鸟修为怕是不只金丹后期,还有天赋之术,你们别动了。”
不是,这么厉害,怎么我们就不动了?
还没等王海生说什么,一道粉色的明光穿过细密的罩子,瞬间化作一道光网,向那只巨大的怪鸟身上笼去。
宋丸子觉得这招有些眼熟,手中也没停下,夜空中的壁宿闪亮,看似摇摇欲坠的绿罩子仿佛又坚不可摧了起来。
一只手支撑阵法,她又转头看向小人儿城中。
刚刚,她觉得地下仿佛有什么。
第160章 母女
北冥有鱼,名鲲, 化而为鸟名鹏, 大不知几千里也。
海鹤生于海中瀛洲, 成年后会跋涉到南洲, 唯有繁衍之时才会返回瀛洲, 每十万海鹤中, 会出现一只极大的鸟,自然不会有几千里那么大, 可在小人国众人的眼中,这鸟已经匹敌大鹏, 于是就叫它作“鹏”。
双翼展开足有百丈大的鸟儿,小小的一团带着粉影的网子看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可拿网到了近前, 陡然变得极大, 不仅包住了大鸟的头,还笼住了一堆海鹤。
“呼!”
大鸟扇动双翅, 掀起阵阵巨风, 海鹤们首当其冲被吹得四散开去, 风卷王城, 无数小人儿被吹得七零八落, 王海生甩出了一件带着红光的斗篷, 将那些从城墙上被吹出来的小人儿都兜了起来。
粉色的网还在缓缓变大,从大鸟的喙缓缓扩张到的它的颈部,大鸟感觉到了危险, 头一扬,往上飞去,意图摆脱钳制。
似馨面无表情,手上还拿着那边粉色的团扇,轻轻的一摇,又一摇,仿佛只是天太热了,她用这扇子给自己添上一丝微不足道的清凉。
怡然姿态配着她那张风雨不动的绝美脸庞,却让人生生感到了肃杀之气。
王海生在用法器救人的空档回头,不小心看到了,惊觉这不爱说笑也不吃东西的“似馨姑娘”也绝非寻常人,又默默转了回去,随手召着斗篷往城中一抖落,几十个小人“咿咿呀呀”地掉在了地上,倒是都没受伤。
另一边,宋丸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小人国的城边。
她是循着一种奇异的直觉来的,与天上看似可怕的群鸟相比,地下有更可怕的东西存在。
焦俣国妙手的工匠在极短时间内就搭好了足有两丈高的云台,最勇猛的战士站在上边,用机弩攻击海鹤。
城墙上,见能扇走毒尘的鹏飞走了,小人儿们开始准备第二次炮击。
在他们的脚下是他们生活了千万年的国与城,极少数人知道,城池的下面还有另一个恢弘的地下世界,那里的一切是他们世世代代苦心经营出的根基。
现在,那里一定是安全的。
有小人儿这样想着,手中的弩对准了一只正啄网罩的海鹤的眼睛。
安全么?
站在号称国中最安全的宝库门内,荔手握长剑,另一只手拿着火把,撕去了华贵的衣袍,象征王储的冠冕早不知掉到了何处,她穿着绿色的抹胸和丝质的裤子,一头黑发散乱在肩上。
“你们出去,将门从外面关上,让工匠们将这门彻底封住,快!”
高大的侍卫们拒绝执行她的命令,却一脚将两个跑得慢的工匠踢到了门外。
“王储殿下,请你离开这里。”
离开?
荔低头蹭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血,那道伤口很深,血是怎么也擦不完的。
要不是有人推开她,她现在已经死了,而推开她的那个侍卫如今已经尸骨无存。
“是陛下让我来宝库的,我自然要留在这。”
她的尾音还没落下,对面那只光眼睛都比荔三个脑袋还大的千足蚕已经吃完了两个“战利品”,又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荔举起长剑,猛地跳起来,试图刺入千蚕的眼睛,巨虫长长的触角甩动着,将她从半空中打了下来。
刚刚让她离开的那位侍卫举着长矛冲向巨虫,巨虫仰起头,露出了可怖的锋利口器。
“当!”
就在侍卫以为自己会被巨虫吞掉的时候,一只长长的铜柱替他进了巨虫的嘴里,刚刚强行折断了铜柱救人的荔扯着他往宝库外奔逃。
“殿下!”
“我被鸾鸟祝福过,我要做的事情一定会成功,你们,出去。”
“殿下!”另一位侍卫拉着荔的手臂,被她毫不留情地挣脱了。
“这些匠人才是我们国中的瑰宝,带着他们,回到地面上去。”
说完,荔捡起地上的一副手套,扛着灵石往回跑去。
她本想用宝库中存放的油青果油脂与这怪虫同归于尽,那只火把却不知道哪里去了,没关系,用手套引出火灵石里的火苗,她也能让这个弄碎宝库石壁突然的巨虫就死在这里,不去祸害自己的国民。
外面,没人愿意关上宝库的大门,荔用地上的大刀砍翻了捆缚油脂的木桶,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黑暗中。
那只巨虫被铜柱一击后好像受了点伤,摇晃着脑袋,在无数只细短足的支撑下,他已经爬到了宝库的顶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渺小的人。
握紧戴着手套的拳头,荔的嘴唇因为失血早就没有了那一抹朝霞映水般的明丽。
“你!来!呀!”
她大喊一声,身后背着的赤色灵石发出了耀眼的光。
背负着光芒,她看见了一双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看见的绿色眼睛。
“呦!?”
“荔在这里。”
小小的人儿伸手拉住荔的手臂,下一瞬,他们已经出现在了两丈之外,那巨虫的一击落了空。
还没等荔说什么,呦低下头,口中吐出了绿色的鲜血。
芝仙,木灵极重之地因缘际会而成天地灵物,能够任意往来于天地之间,世人闻其名而不得其行。很多很多年前,那一场玉晚道尊与魔修的大战,曾经留下的无数传说里,就有一个说有芝仙出现,在魔修要与道尊同归于尽之时将道尊救走了。
任意往来天地之间的芝仙竟然能够带着别人一起走么?很多是不信的,他们更愿意相信以自己的所知编纂出的故事。
其实是可以的,只是,要付出代价。
“呦,你快走。”
“呦走不了了。”
个子刚到荔的腰间,呦低着头,小手摸索着,抓住了荔带着手套的手。
“真好,找到荔了。”
两丈,对于小人儿来说已经颇远,对于那个巨虫来说,不过是转瞬就到了。
拿着剑,看着呦,荔心下一横,扔掉了手中的剑,用空出来的手握住了呦的小手。
“呦,有你在真好。”
戴着手套的手重重打在墙上,一团火就在荔的手上熊熊燃烧了起来。
自由的短暂的,力量是永恒的?
栗王,您对了,也错了。
宝库之外,一群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匠人正在激烈争论着,沉着的女声在一片混乱中响起。
“把库门封上。”
女王的身上也是一身的狼狈,突然出现的千足蚕是足有十几只,它们封住了甬道,让地下与地上断绝了消息,地下各处死伤惨重,而最大的一只巨虫,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最安全的宝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