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毒丹的王海生脸色赤红,在床上翻滚不息,口中有黑血流出,只看情状,别说修为了,怕是性命都难以保住。
六品五行灵根…如今蔺伶叛门,这王海生就是他们落月宗中最有前途的修士,明宇斟酌再三,手掌握紧又松开,再看看自己小徒弟的惨状,终于对云弘说道:“你,将…那孽障带到我的禁室,我要看着她给你师弟解毒。”
云弘的手指抖了一下。
“掌门,她至今没有说出自己为何要做出叛门之事,怕是…我只怕她会在诊治师弟的时候对师弟下手。”
“下手?你当我是个死人么?”
四年来,明宵闭关不出,明宇的性子越发独断,他说要把蔺伶提出来给王海生治病,就一定要做到。
无人看见的地方,云弘的脸色难看到可怕。
一个时辰之后,王海生躺在禁室的床上,周身穴位被他师父以灵力护住,终于安稳了几分,只是脸色依旧红的可怕。
“当啷当啷”的链条敲击声中,蔺伶走进了禁室之中,她的琵琶骨仍被锁着,双眸平静无波。
“你治好他,我就不再把你关在火狱中受苦了。”
蔺伶本不想动的,人生在世本就是苦涩难堪,在何处都是受苦,于她没有区别。
可是,她是个医修。
“医者。”
她娘救了千百人命,那些人却眼睁睁看着她娘被鲛皇掳走,她娘说世上无不可救之人,可这世上无人能救了她娘。
也无人能救了她。
慈心一片,难渡己身。
她动了一下手臂,身上的锁链又是一阵轻响。
“此山上,除了我,没人能救他,如今的我,也救不了他。”
她的声音比之前还要沙哑五分。
丹田被封,琵琶骨被锁,与废人没有什么不同,莫说是灵枢水针,就连调度灵力都难以为继。
明宇冷哼了一声,大袖一展,蔺伶身上的锁链尽去,丹田处的禁制也解开了一半。
手中一团灵力缓缓凝聚,面色苍白的蔺伶先治疗了一下自己双肩被洞穿的伤口,冥火灼烧的地方不可能不留下疤痕,想要拔除其中的火毒也得靠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不过眼下蔺伶都顾不上,手指一抖,十余根水针凭空出现,刺向了王海生身上的穴位。
进到“意通天”秘境的第三重,宋丸子三人的身上都颇为狼狈,那白色的藤蔓极为难缠,黑色的粉末吸入身体内还会损害灵识,要不是宋丸子释放出的白色火焰霸道无比,压制了那藤蔓,说不定他们还要与之多纠缠几天。
看着第三关,宋丸子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秘境法修不愿来,体修们却趋之若鹜了。
镂刻在石壁上的招式看起来精妙又高深,宋丸子只看了两眼就觉得自己学会这些招式之后能够拳打明宵,脚踹明宇,一统无争界,让所有人排队吃野菜肉馅儿的包子——天可怜见,她从没这样的野心,让整个无争界的人都靠着包子过活?她岂不是要把自己累死在灶台前面了?!
“这些招式能惑人心智。”
“确实。”空净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只是这惑,未免太粗浅了些,贫僧心中信奉菩萨,它竟然让贫僧看见地藏和文殊一齐跳舞,阿弥陀佛,实在骇人听闻。”
想象了一下那情景,宋丸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与他们二人比,沐孤鸿的脸色要更难看一些,看见了宋丸子,他不由得就想起了当日的那碗豆腐,还有那之后自己的人生波折,虽说他已经悟了无情剑道,旧日情爱不再萦怀,可是看着云秋雪从豆腐堆里钻出来,他的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
“看来我们要是不学这些招式,就不能过了这关,可要是学…”
意通天秘境所设下的试炼往往一重危险之后又有一重,这招式里若是有什么问题,他们可就要吃大亏了。
三人思考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决定先练起来,再待以后。
高深莫测的招式也意味着艰难无比,看着脱下外袍只穿了中衣的空净金鸡独立地站着,把自己抬起来的那条腿扳到自己的后脑勺上,宋丸子吃着肉烧茄子盖米饭,嘴里啧啧有声。
与空净和沐孤鸿的勤学苦练不同,宋丸子一天只学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她全部用来推演这套功法,所谓的推演,就是从一个点开始,沿着种种蛛丝马迹去窥探还不曾出现的终点,宋丸子想知道这套招式到底指向哪里,她就要一点一点地反复琢磨着。
空净修炼完毕,只觉得周身骨骼都不属于自己的了。
见他走过来,宋丸子拿出了一个加了酱和菜丝的馒头,茄子烧肉里的肉炖到都花掉了,看起来不油腻,实则口口都是肉,宋丸子另给空净准备的一份素斋看着简单,那个酱可是她今年开坛开出的最好几坛之一。
吃着斋菜,空净听到宋丸子提起了蔺伶和明于期:
“夏天的时候,荆哥来我这换东西,还说你们大概得多个师娘了。”
樊归一、荆哥和空净都是长生久首座明于期坐下弟子,蔺伶要是与明于期结下鸳盟,他们还真是多了一个小师娘。
听了这个消息,宋丸子且高兴且沮丧,她和落月宗有道统之争,势必不能去往孤山观礼,看不见小姐姐身穿喜妇的样子了。
空净放下手中的夹酱馒头,轻声说:“蔺施主刺伤了我师父,去往了他处。”
宋丸子差点把茄子塞进自己的鼻子里。
空净其人是不会说别人闲话的,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只说自己知道的。可越是这样,他说出来的话就越让人有惊心动魄之感。
蔺伶与明于期朝夕相伴,明于期在别人面前总是寡言至极,到了蔺伶这个更惜字如金的人面前,话是越来越多,几年下来,蔺伶看着也比刚去孤山的时候开朗了许多。
孤山下有一个镇子,关押罪不至死又不能轻易放纵的凡人,他们在镇中如凡人一般生活。蔺伶就在那个镇子里,遇到了一百多年前鲛人叛乱后被长生久俘获的鲛族。
他们感受到了蔺伶身上的鲛皇血脉,口中喊着蔺伶是公主,又把当日鲛皇被明于期一招打死的事情告诉了她。
“鲛皇是被明首座打死的?”宋丸子想起来宿千行说过蔺伶乃是鲛皇和医修蔺倾所生,她以为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很显然,明于期是不知道的。
“蔺伶问我师父是不是打死了她的生父,我师父说鲛人想要陷落云渊引来魔族,他必须将鲛皇击杀。”
这回答简直驴唇不对马嘴!长生久选首座的标准是什么?
不会说话的本事么?
宋丸子不忍直视似的捂住了眼睛,说:“后来呢?”
打上了明于期,蔺伶取消了婚约,离开了孤山,她伤明于期所用的是她的本命灵枢寒水,明于期毫不防备地挨了三下,丹田几乎都被冻住了,郁长青就带着明于期去往异界求医。
“蔺小姐姐呢?”
“她去了云渊一趟,后来应该是回了落月宗。”
回了落月宗?
不知道为什么,宋丸子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孩子在外受了欺负,想要回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可落月宗…算是蔺伶的家么?
脑海中回忆起蔺伶平静如水的脸庞,还有宿千行说明宵要用蔺伶的灵根去交换什么,宋丸子突觉不祥,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空净,蔺伶可能出事了。”
大步走向镂刻着招式的石壁,宋丸子的心里已经在想自己如何从落月宗的手里捞出蔺伶。
把那点儿没有煞气的九凤砂都毁了怎么样?从此把握他们的命脉。
或者把灵食摊子开到每一座城的外面?
这些办法都不够快,她要更快的才行。
宋丸子心中有急事,练起招式来迅猛如风,两个时辰之后,她就追上了沐孤鸿的进度。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明天要是我还救不出小姐姐,人渣作者你就双更谢罪吧!
第98章 蔺伶
学这墙上的招式要靠的不过是悟性和天分,宋丸子这几年也以长生久呼吸吐纳的口诀打熬身体, 血肉自然吐纳灵气, 光说修为进展远超寻常体修, 当然, 她的身体资质比不过拜入宗门得遇名师空净和沐孤鸿, 可她天生灵识, 又曾是演算星辰格局的阵修,若论悟性, 这无争界怕是无人能与她相比。
她一路学下去,把沐孤鸿甩在了身后, 进展直逼空净,让那一剑修一体修都不由得加快了进度。
这一套招式不仅奇诡多变,在不同的人学来是不同的感觉, 空净使出的招式是招招宝相庄严, 仿佛有梵音灌耳,沐孤鸿使出的招式利落无情, 快极也冷极。宋丸子的招式起先只是平平常常地将壁上的动作连起来而已, 虽然很流畅却没什么意味, 在空净和沐孤鸿看来就像是一个天分奇高却没有什么经验的武功初学者, 徒有形在外, 却无意在内。
可到了第二百招, 宋丸子的周身气势渐渐有了不同。
她慢了下来,不是说她的进度慢了,而是她的动作, 比之前慢了下来。
到了第三百招的时候,她隐隐感觉随着自己的使出那些招式,周身血肉中的灵力都开始往骨头中涌动。
偏偏她还不能停下,只要一旦停下来,骨缝之间就会胀痛无比,仿佛会有灵力将那里撑裂开。
感觉到了四下灵气的波动,正在练第二百八十八招的沐孤鸿停了下来。
灵气都在往空净和宋丸子的身体里涌去,甚至形成了气旋,那二人的体修功法同源,如今吸纳灵力也是相当,他们的动作不能稍停,就只能在灵气旋涡中挣扎着,一招一式学过去。
体修修炼的进阶速度不如法修,剑修则比体修还要艰难,心知自己在这里不可能进阶了,沐孤鸿的心反而静了下来,第二百八十九招,他心中一轻,竟然就有了不同的感悟。
灵气汇聚得越来越浓,几乎成了白雾,站在雾中执剑练招,他也觉得自己呼吸之间灵气翻滚,虽然不能进阶,却也能温养自己的剑核。
“叮!”
他手中的剑劈向雾气中的一处,却打在了石壁上。
一阵尖细的笑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灵魅!”剑光如电,这次沐孤鸿终于劈中了隐在雾中的什么东西。
“好多灵力啊,他们都在进阶呢,你要是只与我们纠缠,他们就要甩下你了。”
“我们只要从他们的身上吸取点灵力就好,你快去修炼啊。”
“你不想进阶么?”
“他们走得好快哦。”
魅,煞气极重处所生,常在山林深处蛊惑人心,夺血肉为食物,灵魅与一般的魅不同,只有浓郁的灵力和进阶时的修士才是它们的心头所好,散修们进阶之时往往要入城中,为的也就是防备这等怪物。
听着那些魅音在自己耳边蛊惑,沐孤鸿手中的剑一横,剑光犹如雪华流转。
雾气里传来了几声极为难听的惨嚎。
“下作邪物也敢在我面前聒噪?”
曾经是天下第一剑客,如今身为剑峰长老座下亲传弟子,沐孤鸿的手中剑,从来没有迟疑过半分。
杀灭了所有的灵魅,沐孤鸿稍作喘息,又继续练起了自己的招式,前面那二人的动作承接之间越来越慢,他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却还是比他们快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修炼越来越顺畅,竟然就追了上去。
同在三百九十九招时,他身边金光闪烁,空净禅师的身上骨响如笛音,算是真正踏入了锻骨境界。
还在进阶中的宋丸子比他还要艰难些,她的经脉中白凤涅火熊熊燃烧,吞噬了进入她体内的大半灵气,可怜她的骨头灵门大开,只待灵气进来好进阶,却还要与这霸道灵物争抢,时不时就败下阵来。
一直到五百招全部学完,宋丸子还没进入到锻骨境中,反倒是她的经脉借着白凤涅火的光越发壮实了起来。
这几年她修习宿千行给她的《灭元功》,引渡白凤涅火沉入周身全部经脉,按照功法所说,她已经开始修炼第二重功法,将蔺伶打入她体内的灵枢之水封入窍穴,灵枢之水和白凤涅火相辅相成,缓慢修复着她体内的经脉,如今运转起来已经不像当初那般痛苦,只是丹田处只有一小团无色灵气偶有动静,这些年也没有什么进展。能变得越来越强就好,强在哪里,宋丸子并不挑,体修有成,她欣喜,五行功法有了进境,她也觉开心。
五百招式一一浮现在脑海中,宋丸子起手抬脚,又开始了第二遍…第三遍…
到了第五遍,她的骨缝间突然有什么屏障彻底碎开,无数灵气涌入其中,仿佛大风入山岩缝隙,发出了阵阵呼啸之声,
在一旁研习功法等着宋丸子突破的二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穿着白衣的宋丸子,她身上的遮蔽幻阵早就消去了,周身灵气如水般附着在她的身体上,一身水雾中,她的骨响声越来越大,最后一声竟然如同凤鸣一般清越昂扬。
“锻骨时竟然骨响如凤鸣?”
空净和沐孤鸿对视一眼,掩下了心中的惊异。
他们二人的惊异只是因为这声音的特别,要是换了天轮殿或者啸月峰的弟子在一旁,怕是要趴在地上了。
体修入了锻骨境,体内就有了第一节 灵骨,这第一节灵骨如同法修的灵根一样也分品级,可算作是体修修炼资质的鉴别,灵骨生成之时的声音越响,则说明灵骨内能容纳的灵力越多,像宋丸子这样渐渐响成凤鸣之声的,整个无争界千万年来闻所未闻。
当然,无争界的人也没见过传说中的九元道体。
在宋丸子睁开眼睛的瞬间,三人眼前的情景又是一换。
一个月内通过了“意通天”秘境,他们马上就能够拿到最后的奖励——战意之悟。
“先吃点东西再悟。”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练了那招式到底多久,宋丸子摸着自己干瘪的胃,掏出两根肥瘦二八分的尺长香肠,她和沐孤鸿一人一根,又有一个装了酱黄瓜的纸包她给了空净,再一人分两个馒头,三人埋头吃了起来。
修炼真是体力活。

王海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好转,这让他简直欲哭无泪。
蔺长老啊,你何必这么卖力,治好了我你自己还得受刑去。
心中怨念无数,王海生看着面色苍白的蔺伶静坐在一旁给自己施针,张了张嘴,还是趁着没人的时候轻声问道:
“蔺长老,你是犯了什么错?”
错?
蔺伶看了王海生一眼。
这个小子与落月宗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还是与宋丸子一起从凡人界来的,在蔺伶的眼中比其他人更好一点点。
“你可知,今日是何日了?”
“十月二十六。”王海生不假思索地回答,距离蔺伶给她治病已经又过去了十二天,这些天云弘日日都来他养伤的地方,别人不知道,他可明白的紧,自己那个道貌岸然的师兄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什么同门情义,而是让蔺伶继续去吃那个“舍心丹”。
明天就是二十一颗丹药里最后一颗了。
到时候骗局拆穿,也不知道他又会怎么发疯,还是得想办法再让师父过来镇着才行。
十月二十六。
距离她潜入禁地,已经过去了七七四十九天。
蔺伶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她的生父,也许如那些鲛人说的对她娘情深一片,也许就是个无耻败类,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伤了杀他的明于期,就算还了曾经的那一点。
养她的是落月宗,让她娘为了传道统而身死的,也是落月宗。
从小到大,她不知如何去敬爱,也不知如何去痛恨,就将这一切…交给天吧。
“王海生。”
用喑哑的嗓音叫着年轻男子的名字,看着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蔺伶又想起了曾被她当登徒子的宋丸子。
“谢谢你。”
谢谢你用苦肉计救我出樊笼。
“糖丸很甜。”
还没等王海生看清蔺伶脸上的笑容,她已经笼罩在一片海色的蓝光之中。
明宇道君的禁室没有他的准许无人可进出,听起来厉害,可破解这禁制真的比破解落月宗禁地里轻松多了。
黑色的水针齐发,洞穿了禁室的窗子,在别人听见声响赶来之前,蔺伶已经冲出了屋子,化为一道幽光往栖凤山下的禁地冲去。
“孽障。”
半空中传来明宇道君的怒喝声,修为低微的王海生捂着自己的耳朵,还是被这一声震得胸口一痛。
那道蓝光却并没有被阻挡,就在落月宗禁地的上方,一身水样蓝衣的女子张开嘴,发出了非人的尖啸声。
鲛人的歌声有迷惑人心智之效,她的嗓子为什么会被毒哑?不过是蔺倾怕她半鲛之身被人发现罢了。
半鲛才好,逆天而生的半鲛能激怒天道,让被封禁沉睡的存在被惊醒。
伴着那声呼啸,落月宗禁地的地底发出了一阵可怕的轰鸣。
“还说什么道统之争。你们封天于此,道统之争早无评判,一切都不过是你们瞒骗天下的骗局!”
脸上生鳞,双足变尾,一头黑发转为冰蓝色,蔺伶上次潜入禁地真正做的,不过是将自己的心血洒遍了封印之处,借着落月宗遮掩天道的禁制转为真正的半鲛之身罢了。
“放肆!”
明宇的磅礴的灵力毫不收敛,意图将蔺伶一招打得神魂俱消。
蔺伶手中一道黑水涌出,化作万千飞刃替她抵挡攻势,自己则直直扑向禁地核心之处,云渊冥水乃上代鲛皇一脉的血脉传承,有溶消万物之能,明宇不能不心生顾忌,这一顿,就让蔺伶有了机会。
“九件大逆之物就可封天,却万万不能凑出十,不然天道逆转,灵煞相易…你杀了我,我今日就做了这第十件贡品,问问天道当年医道修士们死得冤不冤!”
一句话之间,从喑哑到悦耳,鲛人的声音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让人心神激荡。
天道逆转,灵煞相易,明宇心中大震,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秘密竟会让她这个百年来一直被严密监视监听的妖孽知道。
“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知道你是这等妖物,我就该在当日将你摔死。”
蔺伶不为所动,面容沉寂,七七四十九天,云渊冥水点点腐蚀那禁制,眼下也已经差不多了。
她的一双眼睛没有像鲛人一般变成蓝色,仍是黑色的,这也是她半鲛之人的标志。
地下又是一阵晃动,天空中乌云骤生,狂风中,蔺伶以云渊冥水护卫着自己,只看明宇如何选择。
杀了她,则天道逆转,不杀她,千年来被封禁于此的天道就会挣脱而出。

遥远的临照城中,木九薰猛然惊醒,赤脚走下床榻,眺望着西边的天空。
气势凛然的女子长眉紧缩,眼中有着隐隐的忧虑。

“我早就说过,你要是想跟明于期长相厮守,就放下对丹道的仇恨,奈何,你不听我的。”
幽幽的声音就在蔺伶的耳畔响起,她猛地转身,只见一个白发男子就站在她的身后,隔着水刃看着她。
是她本该闭关不出的师父明宵。
明宵的手中拿着一个铃铛,轻摇了一下,蔺伶的头就像要炸开一样地剧痛起来。
铃铛晃了第二下,蔺伶的双眸变得有些迟滞。
“七品水灵根,我早猜到你身上有鲛人血脉,阿伶,你该乖顺些的,落月宗的天骄,长生久首座的道侣,这些才是你应有的身份。”
“不…”
颤抖的手掌张开,蔺伶招出更多水刃,让明宵也不得不后退暂避,她的口中喃喃道:
“生而知所处之地乃地狱,我如何能与你们这些魍魉共舞?”
明宵一手拿着铃铛,另一只手结印修补着禁制。
只要铃铛再响第三下,蔺伶就会神志全失,成个活死人。
“那我就只能说你竟然是鲛人余孽,不仅打伤了长生久首座,还要夺落月宗秘宝,我不得已出手清理门户。”
口中这样说着,明宵却迟迟不能摇动手里的铃铛。
“我医道济世救人,何错之有?”
“天道,天道何在?!”
蔺倾当日也是这样控诉着天道不公,被他亲手封了灵力关入了幽涧之中。
“你们的道就成了个大磨盘,把人的血肉放在其中研磨不绝!”
眼下,他亲手养大的另一个孩子,也要成磨中血肉了么?
天空中的乌云还在加重,地下的异动越来越剧烈,明宵压下口中翻涌的血气,闭上眼睛,正要第三道铃声响起,却有一个金丹长老冲到禁地外以灵力传音道:
“掌门!幽涧!幽涧被那食修所占!那食修说要是一日内不能见到活蹦乱跳的蔺伶长老,就将苍梧所有的九凤砂都毁了!”

风景如画的幽涧,那些石猴子似的人佝偻着腰背被宋丸子呼喊着排队吃解毒之物,他们不习惯站在光下,却又渴望着宋丸子从锅里拿出来的东西,一个个身上只有几片布遮盖着,抓耳挠腮地挤在一起。
百里之外,落月宗弟子拥挤在一起,也跟他们口中的“石猴子”差不多,还有其他几大宗门的弟子在旁边看着热闹。
“哎,你们真不能走进这百里之内么?幽涧不是落月宗所辖之地?”
一个天轮殿弟子冷笑道:“幽涧本属洛幽宫,洛幽满门灭绝之后该是无主之地,落月宗来这里关押犯人用的也是洛幽宫原本的牢笼,怎么能算是落月宗的地盘?要不是这个食修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落月宗的人竟然如此无耻。”
听她这么说,其他宗门的弟子恍然大悟。
宋丸子身穿惯常的黑红色劲装,脸上戴着眼罩,离开秘境之前她给你那两人留了纸条,希望他们能快点出来,好去往长生久报信。
幽涧、九凤砂…
蔺伶小姐姐啊,你可别把天捅破了。
她的颈项之间,一个黑色的吊坠悬在那里,隐隐透着红光。
抬手摸了一下吊坠,宋丸子想心中暗想,要是落月宗的人敢对她用强,她就让他们感受一下上古修士的无上战意。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感觉我要累死了
第99章 文黎
幽涧之地,风光至灵至秀, 无数人来来往往于此地, 看山看水, 收买些特产的石菌子, 那些在山壁上攀岩, 或是偶尔在树下拿石菌子换辟谷丹的“人”, 从来不在游人眼中。
如今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花丛中吃着东西,眼中都有些茫然。
宋丸子也不知道幽涧深处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人, 光拿出来的这二三百个就几乎耗尽了她手上的臭豆腐存货,毕竟在她去往意通天之前, 她和她的徒弟们刚刚给天轮殿供了比平时多七成的灵食,险些掏空了他们在云水镇的所有积累。
臭豆腐也没顾得上炸,而是用现做的馒头夹着腐乳让他们吃, 玉谷粉有提增效用的功效, 每个人吃一块儿臭豆腐乳跟吃一块半的油炸臭豆腐差不多。
排出丹毒的情景从来都很恶心,这些人比旁人还要恶心十倍, 尤其是有十几个人不仅体内有丹毒, 还吃了含有煞气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身体内本就有石毒导致以毒攻毒, 他们虽然饱受折磨, 可竟然也还活着, 宋丸子给他们吃了五百年云香豆所做的臭豆腐,他们吐出的黑血还有皮肤龟裂开后流出的脓血着实让她不忍心看下去了,那惨状, 实在非人所能想象。
落月宗驻扎在幽涧的分舵空空如也,宋丸子进里面去找到了桌椅被褥,让那些正排毒的人能有个躺着休息的地方。
这举动却把他们吓了一跳,有丹毒不深的翘着蓝灰色的手臂跟猿猴似的跳来跳去,生怕宋丸子让他们躺上去。
孤身押着蔺伶一路走来的人正是落月宗派驻幽涧的金丹长老,他在幽涧呆了几十年,早把此地的如画山水当做了落月宗自己的囊中之物,见那个无礼的食修竟然让一群“罪奴”如此放肆,他脸上的鄙薄痛恨之情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
“食修宋道友,我奉掌门之命将这半鲛罪奴蔺伶交到你手上,愿你如自己先前所言,离开我落月宗的幽涧之地。”
在他身后,蔺伶双目微阖,手腕上被一道白色的锁链锁着,似是一路被人这样拽过来的。
目光扫过蔺伶冰蓝色的头发,宋丸子哼了一声,道:“你先把她身上的禁制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