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肃,你放开我,我自行离开便是。”
“自行离开?你一个法修混在这里,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喝了五碗生肌丹的丹液,林肃能感到自己那条断了六年的腿在气血回转肌肉重生,可是,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丹液让自己恢复如初,于是他在这城门处守了一整夜,想等着所有人买完了丹液之后他去包下剩下的,没想到天一亮,他就看见了一个混在其中的“故人”。
想到自己当日被断着腿还要忍受被当面退婚的屈辱,林肃看着李歇的眼里更多了两分狠厉。他即将康复的可不止是腿,还有满腔雄心壮志——那些欠了他的人,他都要从他们手里把自己失去的一一讨回来!
“你们李家一贯狗苟蝇营,今日被我抓了现行,我看你还能怎么狡辩?”
“我何须狡辩?”
李歇面相文雅,即使被林肃抓着衣襟,神色略有些憔悴,也遮不住他的一身文气。
“我来买丹药,炼丹药的道友并未说过法修不可来此处买药,你们体修之前与卢氏丹堂相争,元气大伤,自然将丹药看得紧些,可这又与我这等法修何干?有人卖药,我来买,不让我买便罢了。”
自从受伤后,林肃平日里说话都少,嘴巴张了张,半晌憋出了两个字:
“诡辩!”
宋丸子本以为是抓了个贼,又或是有想不开的卢家人混进来捣乱,没想到听起来倒像是另有隐情。
林肃看那人的样子不像是看贼,倒有点大仇得报的意思。
“李道友的妹妹之前和林道友订了亲,后来林道友爹死了,腿断了,婚事也被退了。”见宋丸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那纠缠的二人,帮她看锅的那个小体修小声说道。
“哦,法修和体修订婚?”宋丸子有些诧异,看这临照城中法修和体修之间剑拔弩张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还互通姻亲。
那女孩儿挠了挠头说:“李道友的妹妹不是法修,是体修。”
“体修进阶艰难,我们这些散修若有了孩子,养到四岁就去测灵根,若是有三品以上的灵根,便能入六大宗门,要是其中恰好又有适宜炼丹的,那这一家子的生计便不愁了。法修哪怕是资质更差些,当个散修,筑基也比体修锻骨容易,也更容易讨生活。”
这话是原城凑过来说的,他早看出宋道友对这些俗事不甚了解,有空就来说上几句。
“哦。”
曾经是个阵修的女人点了点头。
当年她还是在襁褓中就因为天生灵识被师父直接带回了御极殿,并没有测过灵根,虽然假扮着水灵根的法修,可她自己本是百万人中未有一个的天骄之才,自然并不将灵根之类的放在心上,也从没有考虑过体修家出了一个有灵根的孩子会怎样。
“李歇是家中长子,二品的水灵根,如今才四十多岁,已经是练气后期,他爹还是铸体境中期。他妹妹是个体修,退了林肃的婚事之后一直也没有成亲,也有几分修炼的天赋,前几年成了天轮殿的外门弟子。”
对林肃和李家的事情原城知道的更多些,不像小体修对林肃的遭遇满含同情,还在说话时不自觉带出几分。
众目睽睽之下,林肃竟然说不过李歇,拳头一握就要揍人。
原城连忙冲上去,锻骨境体修的修为一出,那林肃和李歇二人就宛若两只鸡雏般地被他拎开了。
“原大叔。”李歇躬身对原城一拜,抬头说道,“当日之事您是见证过的。他林肃孤身一人大闹善水丹堂,家父与我就在他家里替他父亲张罗丧事,他竟然一声不说,这便是将我李家当成姻亲么?”
接着,他又转而看向那瘦高男人:”林肃,你当日口口声声让我们‘莫欺少年穷’,家父心软和善,又与你先父情谊深厚不忍直说,我才将话忍到今日,我们何曾是嫌弃你少年穷困?我们是心冷于你冷心冷情未曾将姻亲放在眼中,偏又不知悔改,当年我小妹才二十岁,堪堪铸体境前期,若是成婚后你又一言不吭惹下了什么祸事,你福缘深厚可化险为夷,我小妹岂不是要被你牵连至死?!敢问我李家人欠了你什么,不明不白就要以身家性命相陪?”
闻得此言,林肃竟然呆住了,六年的孤独困苦,他一恨海渊阁杀他父亲、断他左腿,二恨丹堂不予他治伤丹药,三恨这李家背信弃义,今日所说的话他竟然从未想过。
突然仰天大喊了一声,他拔腿便往城外跑去,一双腿脚利落了起来,再不是一瘸一拐了。
对呀,你不把人家当姻亲,人家自然要跟你退婚啊。
磕着肉丸子看八卦的宋丸子听李歇的话听得连连点头,谈婚事不是做买卖,女儿也不是一锤子交易卖出去就两不相干的货物。
“我今日卖药就卖到正午,明天再来,你们要买药的就快些排队啊。”
若是有凡人界来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宋丸子这一声喊得不像是个卖丹药的修士,更像是个街头卖烧饼的。
听了他的话,略有些松散的队伍又立时挤得满满的,李歇遥遥地对宋丸子一拱手就要转身离开,却被原城拦了下来。
“原大叔?”
“你是去年的伤还没好吧?”
“是。”李歇苦笑了一下,“本想趁夜来买药,没想到人竟这么多,天一亮还是被发现了,我也不让你们为难,现下便离开。”
“喂,那人,排到你了,你怎么要走啊?”
手里一颗丸子飞到了沸水锅里,宋丸子扬声对李歇说道。
这次,呆住的人变成了李歇,他愣愣地被突然笑了的原城推回到了队伍前面,手里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丹液”。
“谢、多谢道友。”
“卢家作死,不卖药给体修,惹出了一堆事端。我可从没说过我不卖药给法修,临照城的大门谁都进得,我宋丸子的‘丹药’自然谁都买得。”
谁的钱也都赚得,咳,这句话就不说了。
听了她的话,无论是默默排队的散修们,还是她身后的两个长生久修士,一时间都静默了。法体相争,从门派到散修无处不在,哪有那么简单就能分辨清楚的,可这黑瘦的矮子,说得竟然也真有几分道理。
宋丸子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活动了一下肩膀,手上的丸子一个接一个进了锅里,这些丸子们在锅里亲亲密密挨着,又哪里在乎自己将来是进了法修的肚子,还是体修的肚子?
卖完了丹药,看着人们终于散去,宋丸子很想瘫在地上直接睡了,收拾好自己的大黑锅,还了借来的凡人锅碗,她背起大黑锅就要找个地方休息。
“忙完了?”
身后幽幽传来了一个女声。
宋丸子摆摆手,打了个哈欠:“漂亮的城主小姐姐,咱明天见!”
“明天?”木九薰懒懒一笑,一道红色的火链熟门熟路地再次捆住了宋丸子的腰。“既然你体内有我的灵火,又决心当个体修,自然要开始修炼了。我难得醒到现在,可不是为了看你去睡觉的。”
第一次,被挂在半空中飞向海边的宋丸子第一次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真心实意地希望木九薰睡下就好,别醒过来了。
第28章 生死
“小姐姐, 我怕是要死了~”
日沉西山, 宋丸子第十次被木九薰从海旋中拎出来,用交代后事的语气这样对她说道。
“身上还有余力改变样貌, 可见离死远着呢!”
晃晃手中的火链,木九薰看着大头朝下倒挂着的那副黑皮囊, 冷哼了一声, 手腕儿一转, 又把宋丸子从悬崖上扔了下去, 倒挂在涡旋之中。
“什么时候你能以肉身定在这旋涡中不随波而动, 这一课也就算结了。”
大头朝下再次被扔进海里,头颅充血耳朵里更是塞满了海水,宋丸子的努力屏住呼吸, 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涡旋飞速转动着迅速被往海底吸去,血肉中的灵气早就被一次次压榨得干净, 每一瞬她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她还是顽强地活着。
“你的血肉能吸收灵气,你的筋骨蕴藏着力量, 这些便是你活着的依仗。远古之时,人不知何为道,却先知何为力, 以力搏虎逐兔,以力筑巢安身, 这力乃立身之基, 存命之本。你在, 力便在,力在,你便在。”
山崖之上海风呼啸,木九薰一只皓白的手腕儿撑着脑袋,双目微阖,一副已然沉睡的样子,却是用灵识去教宋丸子体修道法。
宋丸子的呼吸又到了极限,周身血肉努力地在动荡海水中汲取灵气,脑海中听着木九薰的教导,她回应道:
“小姐姐,这世间有万法万道,人人皆说道在人在,修心者说心在则人在,修灵者说灵在则人在,体修修力,自然就是‘力在则人在’,套一个模子,我能说出万般道理来。”
“听”见宋丸子还能跟自己斗嘴,躺在榻上的木九薰勾了一下唇角。
“没错,以道法为根基依仗,自然是有万般法门,便有万种依仗,小妹妹,你现在丹田尽碎,除了体修一道之外,你还有别的法子能续命么?凡人一生几十年,于你便够了么?”
“元婴修士寿数千载都怕死,我当然活不够!”
“既然活不够,就乖乖地当个体修,进了锻骨境,你至少能多活一百年,治好丹田之事自然也更有把握。”
在木九薰看来,宋丸子能忍丹田碎裂之痛谋求重登仙路,又能真的跨进铸体门槛,可见无论心性还是悟性都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首先,她要有这“时日”才行。
治好丹田?
心肺被压迫到极致,宋丸子甚至能听见从自己的耳中流过。
今日能别在这漩涡中粉身碎骨,她已经是万幸了!
“小姐姐,你是不是该拉我上去了?”
“还知道计时间?可见离你的极限还远,泡着吧。”
“说”完,木九薰就收回了灵识。
勉力强撑的宋丸子闭着眼睛,她的身体被漩涡中巨大的力量撕扯着,每当将要有所损伤之时,她丹田里的那颗绿色丹药就会化出一片生机保她血肉不损,她经脉上附着的白色火焰也将她的经脉牢牢护着,避免了经脉在这样抽取全身灵力之时被伤到。
可这些保护让她更加痛苦,呼吸断绝,痛苦又绵绵不断,在不见尽头的对抗中,她的意识渐渐消弭。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一,是变数也是生机。你将这斗星阵改到极致,是想逆天而行么?”
记忆中,那一角缀着星辰光辉的衣摆从眼前晃过,她自己跪在地上,心中还是不服气的。
“斗星阵本就是杀阵,若是不能将来敌剿灭干净,我干嘛还要做这个阵盘?”
“心中只想着杀敌,你的阵者之心呢?周天星斗借你星力,你自然要顺天而行,每个阵都在你的手上,自然也在你的心上,你心中若不想着顺天知意,如何再与星海相交。”
顺天知意,一线生机。
星辰阵师永远瞭望星空,想的是自己能跟星辰相融,同天道相合,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要在无边生死险境中求得自己的性命。
堕星崖上,她被剜去一只眼睛,天道没有给她一线生机。
她被废去丹田,天道也没有劈下一道惊雷打死那见利忘义之徒。
是她引爆了自己的本命阵盘,从堕星崖上掉下,坠入了破界洞才到了凡人界。
凡人界里,苏家有仙丹,却不得长生,有仙人,却不得续命,他们上下几十口的生机又在哪里?
唯有争,唯有力…世间之道,千千万万,却从不属于那些真正听天由命随波逐流之人。
从走上那登仙台到现在,她目之所及,无不是奋力求生者——试炼场里的那几个孩子要与无数野兽争自己的修真之机,临照城里体修和丹堂的争斗之始,为小利,也为长生,体修们隐忍过,却还是爆发了,若他们不争,那就要被丹堂任意拿捏。
她行时间路,参世间道,这世间可没教给她信、天、命!顺、天、时!
“那你可信你自己?信自己无灵根,无造化,无福缘,却百劫加身仍可不死?”
空荡荡的脑海里,是一个人的疑问。
此时,宋丸子已经似乎已经意识全无,身体被海水卷向下卷去,再也挣扎不动了。
顺着木九薰带着宋丸子离开的方向找了足足半日,直到入夜,荆哥终于在一处山崖上看见了他穿着黑袍睡觉的红发师姐。
“九、九薰师姐?”
四下看了两圈儿都没找到宋丸子,只见一个巨大的海中旋涡在崖下旋转,海水拍打石崖,发出阵阵巨响,荆哥心生不好的预感,强装自己有八百个胆子,去叫醒了木九薰。
“啪!”一条火鞭擦着他的头发甩了过去,若不是荆哥修为尚可,怕是就要被抽在脸上了。
“什么事?”
“九薰师姐,宋道友呢?”
“水下悟道呢。”
“水、水下?”看着那连他都要费力抵抗的旋涡,荆哥急了,“师姐,宋道友修为低微,如何能在这里悟道?”
“长生久不都是这么悟道的么?当日我…便是在云渊之下入了铸体境。”
听了这话,荆哥急得快要吐血了。
“师姐,你一觉睡十年就能从铸体境直跨锻骨境,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跟你一样?!”
当法修就是二十岁筑基,战力是金丹之下第一人,后来当体修就是六十年通脉,论战力又是正罡之下第一人,这样的人将自己的悟道之法教给别人,与杀人又有何异?
荆哥着急的时候,木九薰已经散出灵识去寻找宋丸子,却完全不能从水下感到生息。
见木九薰从榻上一下子做起来,荆哥的脸已经惨白:
“师姐,你这是草菅人命!”
嘴里说着,他就要往海中跳去找人。
木九薰却抬手止住了她。
一丝火星从她的指尖冒出来,在虚空中勾勒出了一把火色的大刀。
“分!”
那大刀冲着海面直直劈下,将那旋涡一分为二,海水在翻滚中被大刀所化的火墙向两边推开,露出了幽深的血色海底。
在那里,一个身着黑色麻衣的纤细身影静静地仰躺着。
她苍白的面庞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仍不见一丝鲜活,黑色的眼罩遮着她的一只眼睛,更添了两分死气。
天空中一丝云朵也无,星海灿烂地闪烁于天际,在星空下,海水不愿被这火墙阻拦,剧烈咆哮着、冲击着。
木九薰的身形化作一团流火,轻轻地落在宋丸子的面前,口中说着:
“哎?不会真死了吧?”
正想引动自己给宋丸子的火种探探她的生机,却看见宋丸子的额头正中突然亮起了一个蓝色的光点。
同样从崖上跳下来的荆哥也只低头看着海底躺着的人,他们都没看见南天上有一颗星星突然亮了一下,然后,又一颗星星亮了起来…当第六颗星星亮起的时候,遥远的苍梧之野,有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今夜南斗居然大亮…这无争界何时有了能牵引星辰的人物?”
六颗星星仿佛互相打招呼似的依次亮了一遍,最终,那最后亮起的星星又亮了起来。
一点星光,融入宋丸子额头的亮起之处。
斗宿第六星,名七杀,乃将星,以力争天,从不信命。
待额头这一点暗下去之后,她的头上又有几处依次亮起,只是这些光点多被头发所遮掩。
“师姐?宋道友这是?”
觉得宋丸子不会死,木九薰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悟道呢。”
悟道竟然会脑门发亮么?!荆哥只觉自己这一晚真是大开眼界。
“师姐,宋道友居然是个女子啊。”
居然现在才发现?
木大城主白了自己这没用还没长眼的师弟一眼,正要俯身将宋丸子从海底抱起来,却又感觉到周身灵气开始汇聚,这时,她突然笑了。
“你还说我会搞出人命,她这不是要进铸体境中阶了?可见我这训练之法是极对的。”
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喜滋滋的师姐,荆轲很想大声跟师姐说:
“师姐,你本就是个妖孽般的人物了,能被你这样扔进海里又不死的,大约也只有比你更妖孽的人物了!这世上还是寻常人多啊!你醒醒!”
可他不敢,怕被炸。
神清气爽!
还没有睁开眼睛,宋丸子已经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仿佛充满了力气,脑海中更是一片清明,她能感觉到自己奇穴又开出了新的星宿,一身皮肉也恍若重生。
“醒了就起来,区区一个小进阶居然还装死。”
“嘿嘿,小姐姐,我刚刚做了一梦,梦里悟出了一种新的丹药。”
从地上一跃而起,见自己的手又是修长模样,宋丸子在自己的肩上一拍,转眼又变成了那个黑瘦年轻人,浑身湿漉漉的,一口白牙被火墙的光照到发亮。
“什么丹药?”
“这海中的鱼,个个又肥壮又少刺,应该也能用来搓丹药丸子、煮丹液,口感必与之前的不同。”
木九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既然你还有力气想着炼丹的事儿,就从这里跑回临照吧,明日一早,仍在城门炼丹,过了正午,咱们再来修炼。”
在心里琢磨着鱼汤和鱼丸的宋丸子立时又闭上了嘴。
“你,和她一起回去,顺便教她血肉凝气之法。”这话,是木九薰跟荆哥说的。
…
刚从生死境历劫归来,又要披星夜奔,荆哥都觉得这宋道友落到九薰手里真是惨上加惨,比他们长生久的弟子还要惨上十倍。
“宋道友,咳,我们长生久还是我和樊师兄这种好人更多,九薰师姐这种,咳,也只有她一个。”
“呼…我还以为长生久里只有体修,没想到还有木城主这样的法修大能。”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血肉中的灵气按照荆哥所说与天地灵气共振,宋丸子笑着说道。
“九薰师姐看起来像个法修,其实是体修,不过,她是弃法修体才来了我们长生久的。”
脚下一步一丈减慢到一步半丈,荆哥先左右看看自己那神出鬼没的可怕师姐没有跟着,才跟宋丸子说起了她的“丰功伟绩”。
木九薰,三百多年前震惊整个无争界的八品火灵根修士,落月宗掌门的亲传弟子,六岁被掌门从栖凤山中捡到时已经是练气期了。
二十多岁筑基之后就打遍金丹之下再无敌手。
当然,这种“天才奇闻”远不如她所做的事情更加精彩。
“九薰师姐刚一筑基,就一把火将落月宗的炼丹房炸了,因为她只想睡觉,不想炼丹。”
宋丸子:…
“落月宗掌门让她在栖凤山闭门思过十年,她在五年后就突破到了筑基后期,又把潜回落月宗的把灵材库炸了。”
宋丸子:…
“落月宗掌门跟她说,只要她是法修,就必须炼丹,把整个落月宗都炸了也没用。八品火灵根啊,随随便便炼颗丹药都是上品,落月宗当然不会放过她。”
“然后呢?”
“九薰师姐就把自己炸了,灵根全毁。”
宋丸子跑岔气了。
第29章 炸锅
说着木九薰的事, 荆哥语气中难掩对落月宗的嫌恶:
“落月宗当时的宗主, 也就是九薰师姐曾经的师父说九薰师姐即使废了全身窍穴不与五灵相通,成了个废人, 也是落月宗的废人,也要留在落月宗看守丹堂。九薰师姐就全身流血地从落月宗上走了下来, 疏桐山九千九百层白玉阶都给染成了血红…恰好栖凤山喷发, 整个西境上上下下都乱了起来, 也没人知道她到哪儿去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任意妄为付出代价, 木九薰是个任意妄为到了极致的人, 也是个能够付得起所有代价的人,虽然听着惨烈,终究也是求仁得仁。
揉着自己的肋间, 重新梳理自己的气息,宋丸子深吸一口气, 抬起脚步继续往临照城的方向跑去。
“十年后, 我们掌门在云渊遇到了九薰师姐,那时候她就已经是个红头发的体修了, 掌门说她跟长生久有缘,就把她收进了山门,据说九薰师姐看了一遍掌门的藏书之后在后山又睡了十年, 醒过来就已经进了锻体境。恰好那时云渊有鲛人作乱,我长生久弟子齐出, 九薰师姐一招炸碎了谋反的鲛人族金丹长老…”
那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荆哥自己还没出生, 可是说起当日的与鲛人一战,他心中豪气纵横,仿佛一切都是自己亲眼所见。
“回到师门,九薰师姐又睡了几十年,睡成了通脉之体。她通脉第二年有个金丹后期的魔物潜入长生久意欲杀人夺宝,结果走错了…”荆哥吞了一下口水,”等掌门赶到的时候,那魔物半边身子都成灰了,竟还活着。”
那之后,“不要吵醒睡着的九薰师姐”就成了长生久一条并未书于纸面,却被所有人都铭记在心的铁律。
“那小姐姐怎么又成了城主?”午夜时分,星辰在顶,宋丸子在这疾行中发现自己也已经能够一步半丈远,不至于总要荆哥停下来等她了。
说到此事,荆哥那张孩子气的脸上浮起了笑意。
“临照城自建成起就一直为长生久所辖,城主自然要是长生久的人,可是我们整个门派的人都更喜四处游走,清煞气、诛邪魔不比困在一地当个城主有趣多了?上任城主卸任之后,这一职被一百多位通脉期师兄师姐踢来踢去,最后有几个师兄师姐趁着九薰师姐睡着之后施展神通,两日内就把她连人带床从长生久送来了这里,我们掌门干脆就跟九薰说她在临照城就可以爱睡多久睡多久,她就当了这个城主了。”
是啊,为了尽情睡觉连自己的灵根都能毁了,何况当个区区的城主而已。
宋丸子自诩自己这一生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人物,如此狂放不羁的她竟是想都不曾想过。
嘴里有别人的闲事儿聊着,时间就过得容易了,在宋丸子累到倒地不起之前,他们终于赶回了临照城,晨光熹微,城门里又有等着买“丹药”的人来排队了。
还没等宋丸子把水烧开,流焰从城墙上缓缓而下,又在老地方组成了一个床榻。
看着木九薰在霞光中突然出现于城墙顶上,宋丸子立时便想起了她将自己的灵根炸毁的旧事,血染长阶,踽踽独行…那情境是何等的悲怆豪迈?
“这些鱼,你看看哪种能做丹药?”
从城墙上翻下来躺在了床榻上的木九薰随手一甩,七八条半人长的大鱼都被扔到了宋丸子的面前。
看着那些还活着的鱼,宋丸子顿了一下。
悲怆豪迈什么的,可能别人的万千思绪在这人心里还不如睡一觉来得有用。
“城主小姐姐且稍等,我炖完了这一锅汤再做鱼。”
可惜没有酱料,这鱼只能加点去腥的略蒸一下,这么肥,肉又紧实,若是能用酱烧一下,一定好吃。
在心中哀叹一下这要什么没什么的无争界,挂好了鱼的宋丸子的手腕儿一抖,两颗牛肉丸子已经弹进了水里,竟然比她昨天还要利落不少。
好歹修体让人搓丸子更快,这样苦中作乐地想着,她的手里打了个转儿,三颗牛肉丸已经转到了锅里。
早早来排队的人里多了不少的法修,光看衣着就能看出他们和体修的不同——男法修身着长袍、皂靴、头上多有头巾甚至玉冠,女法修也多穿长裙,身材细瘦。
这些法修多是来买“生肌丹液”的,站在数以百计的体修中间,他们的神情略有些忐忑,却没有什么不满,想来虽然平日里体修和法修之间也有争执,可说到底,并没有真正的深仇大恨,就是那些当日曾经拿药丸跟风侮辱过体修的法修们有几个探头探脑地站在人群之外,被众人怒目而视,到底不敢也来买丹。
木九薰睡了一觉,醒来,宋丸子在搓丸子炖那羊骨羊肉,又睡了一觉,醒来,宋丸子还在那儿炖羊骨羊肉。
“你这鱼什么时候入锅?”
沉迷赚钱的宋丸子一看木九薰醒了,先乖乖送上了一点猪皮冻,上面撒了一层薄盐,炖到酥烂的猪皮切成细条缀在汤冻里,另有牛肉馅儿的烤饼摆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