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迟一只手揽着柳亭心的后腰,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今天柳亭心穿了一双平底的布鞋,她穿了一双厚跟皮鞋。还记得两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柳亭心还比她高一点儿,现在池迟已经可以在鞋跟的帮助下看见柳亭心的发顶了。
“你啊,就是好说话。”柳亭心斜眼瞪了她一眼,也没再抱怨什么了。
风吹动着树叶,远处能听到海的声音,沙滩上有人在嬉闹,而她们俩沉默地往前走,已经觉得是难得的清闲。
和这个女孩儿走在一起的时候,柳亭心真的有种看着时光飞逝的感觉,两年前第一次看见她,她还是个瘦弱又看不见未来的少女,守着顾惜的庇护,还坚持着自己想走的路。
两年之后,她已经成熟了也成长了,能够担得起风雨,甚至能搅动得起波浪。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
静默了许久,柳亭心突然这样感叹了一句。
池迟转头看向她,看着她惯常冷厉的明眸中映着道旁的点点灯光。
“一个人从小小的婴儿变成了老人,讲了自己的故事,有了自己的模样,抚育了自己的后代…一个人,又一个人。而人们在时间里往前走,弱小的时候渴望强大,强大了之后又希望这种强大永存,其实都是时间的玩笑…到了尽头,结局都是一样的。”
说到了“尽头”二字,柳亭心微不可查地苦笑了一下。
“那就在尽头来临之前,让自己更灿烂一点,蜡烛的尽头是一阵风就能被吹散的余烟,而恒星的尽头,是一场迷人的大爆炸。”
池迟的手扶在柳亭心比现在比她还要细瘦的腰上,她真希望自己的力量能通过自己的这只手传递给她,让她别再沉浸于一个人的绝望中。
柳亭心感受到了池迟手心的温暖,这个温暖能安慰她,却不足以改变她。
“大爆炸?谁敢奢望自己是一颗恒星呢?当一颗流星就不错了,带着一片光在夜空里划过,让人们记得她的明亮,忘记她的本质是一块被灼烧到千疮百孔的石头。”
池迟停下了脚步看着柳亭心,对方只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
“我听说你现在拍的这个戏很有意思,还自己当了投资人?”
“占了百分之三十五的投资份额,将来分成能拿四分之一。”
“不错了,也算是个第二投资人了吧?能不能问问导演以让我客串个角色?我也不要钱,就是戏瘾犯了,去找别的剧组太麻烦了。”
柳亭心说得很轻松,夜晚的凉风吹着她的发丝,她含笑看着池迟,轻轻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肩。
池迟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这就算是答应了。
柳大影后笑得更开心了一点,小池迟还是很靠谱的,她答应了事情那基本就是定下了。
“我还是第一次演B级片,以前跟老外合作,要么是特效,要么是花瓶儿…现在想想,当时演技没有展示多少,还觉得自己就是个另类,老外的毛病还忒多。”
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柳亭心对自己从前那些作品拍摄时的抱怨上,哪个导演太挑剔,哪个编剧耍大牌,哪个剧组的服化道审美完全不在线…
池迟默默地听着,陪着她慢慢地走。
柳亭心和池迟住在一个酒店里,她住在三层,池迟住在四层。
女孩儿把柳亭心送回了房间,在门口看了她几秒,一直也没说要走。
“行了,明天你还得去问我客串的事儿呢,早点休息吧。”
柳亭心对她摇了一下手,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门外,池迟长叹了一口气,她想说的,柳亭心都知道,柳亭心想的,她也都能猜到。
就是这样反而让人觉得有一种难言的悲伤,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池迟应该像以前一样劝柳亭心去就医,可是站在柳亭心的立场上…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她的选择,也该被人尊重。
没等到第二天,池迟就去找了正在看分镜表的凯恩斯,柳亭心在海外也算是有名气,凯恩斯也记得在片场惊鸿一瞥见到的那张脸。
“一个受害人的角色怎么样?剥·皮杀人案的那个?”凯恩斯在自己的剧本里翻找了一下,找了那个部分。
在Wood和Judy坠入情网后不久,Wood发现了Judy有很强大的情景复原能力,她能在Wood待过的房间里叙述出Wood都干过什么,通过微小的细节加上她的联想能力。
Glass先生的案子久久没有进展,在距离小镇很远的仓库里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受害者的皮被剥了下来,并绘制上了牧羊女的图案。
陷入了困境的Wood带着Judy去了现场,Judy几乎复原了被害人死前所发生的一切,在这一段戏的拍摄手法上,凯恩斯想表现出那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受害人和害人者与男女主角同时出现在画面里,随着Judy的语言描述,一切都再次重演。
这时,Wood的电话响了,在他离开案发现场的时候,Judge出现了,她把手伸向了那张人皮…
“这个被害人,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的女性,我们需要一个有演技有表现力的女演员。”
凯恩斯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这几天忙着拍摄,又忘了剃胡子。
“你放心,她都是最棒的。”池迟为柳亭心做了担保。
“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凯恩斯很夸张地摊了一下手,“来吧,我喜欢朋友给我带来的小礼物,一场更有趣的表演,或者一个让我想问候她鞋尖儿的演员?来吧,快点儿!”
凯恩斯莫名其妙就兴奋了起来,池迟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直接离开了他的房间。
艺术家们都各有癖好,凯恩斯能和麦康利成为好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个属于椰子小镇的夜晚一如往常,池迟照常锻炼读书,不能出去约会的麦康利照常看着电影…刚刚来到这个小镇的柳亭心也照常坐在马桶边把自己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总有人想要吸她的血,吃她的肉,可她就是漂漂亮亮地活着,将来漂漂亮亮地去死,谁也别想看着她憔悴可怜的样子。
异国的月亮,依然是那一个月亮,照在海上,照在沙滩上,透过窗子,照在了她的眼泪上。
第二天,柳亭心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剧本,内容很简单,痛苦、挣扎、绝望…凶手最喜欢欣赏那些被害者绝望的样子。
“一个中产阶级的华裔女性,几年前离婚了,换了好几个男朋友?”柳亭心的外语读写水平都很一般,勉强能日常用语而已,在林智的帮助下她努力研读了自己的人设,还做了尽可能精准的人物小像。
先是给池迟当外语老师,接着又能和柳亭心一起研究她的剧本,林智激动的说话都说不利落了,她是池迟的综艺粉没错,更是从小看了柳亭心的电视剧和电影长大的。
“我!我!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最喜欢您的《一剑飘萍》了。”
“《一剑漂萍》?哦,那是十几年前了,有我,有顾惜,有陈远建,有段灼…这么多年过去了,陈远建退圈儿回家开公司养孩子了,段灼…可能还在拍电视?我也不是很清楚了,顾惜嘛,就那样,我…也就这样。”
那个时候,她们还年轻,都是如今池迟的年纪,一部剧红了所有人,她们走到大街上都会被人喊着角色的名字。
那个时候啊…她们以为自己理所当然地拥有着这个世界,金钱、名气,都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结果,她们当时所在的影视公司被人大鱼吃了小鱼,她们这些艺人被转手之后都坐了冷板凳。
那个时候,圈子里最讨厌的就是有脾气的年轻人了,你得尊敬前辈,得会逢迎那些老板,更得能屈能伸,让人把你当个轻飘飘的蚂蚱,撒手了也蹦不高,这才不会下了劲儿掐死你。
那时候的柳亭心不懂这个道理,冷板凳一坐四年多,逼得她去开了服装店,毕竟她身后还有一家子的蝗虫。
那时候的顾惜也不懂这个道理,泼了投资商一头一脸的酒,跟那家公司解约,去了第二家公司也是照样…顾惜不同于柳亭心,她不会灰心,也不会退缩,理直气壮地去拼,头破血流也不肯退让,然后她就遇到了韩柯那个业障。
“那之后好几年你都没有出什么新剧啊,我记得我妈后来还说你演的那个剑娘好美,可惜再没出来了。”
是啊,好几年。
柳亭心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被一个大导演看重了身上的这股冷劲儿,她这个昔日冷漠桀骜的“剑娘”现在就是一个地下步行街里面开服装店的女人。
拍完了一场戏的池迟擦着身上的水走回化妆间,看到林智还在跟柳亭心说话。
“别人的午餐是热狗加牡蛎汤,我的是番茄煮牛肉,你们是要吃哪种?”
柳亭心要了和池迟一样的。
林智对热狗和牡蛎汤的兴趣不大。
擦完了身上,换上自己的衣服,池迟搬着椅子坐到了柳亭心的身边。
“刚刚,林小姐和我一起回忆了一下我拍过的电视剧。”柳亭心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给池迟递了一杯温水,“现在想想当年,真觉得人生像一场梦一样,一下子就过去了,剩下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梦里的人,抱着那点回忆以为自己能把前事看透。其实…早就不是当初的自己了,当初自己做的决定是对是错,又怎么是现在的人能讲明白的呢。”
池迟喝光了水,把柳亭心面前的本子和笔都收了起来。
“如果一个人是一直在成长的,那她自然有比过去更高的眼光,能够看清自己走过的路。”女孩儿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她刚好是这种人,并且确信自己将来还会是这种人。
“那样的人到底还是少数。”柳亭心目光轻移,似乎想起了什么。
“顾惜啊…她…也一直相当这种人吧。”
林智的话让柳亭心想起了旧事,也想起了故人。
十余年的风风雨雨,让她们从好朋友到了熟悉的陌生人,彼此竞争,偶尔帮忙,或者回合作,却终究都回不到过去了。
“顾惜,每次做出选择的时候都要先把自己的过去彻底否定掉,可是,‘过去’从来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这种否定必然要付出代价。好在,她一向比别人输得起。”
柳亭心的嘴唇勾了勾,勾出了一个笑。
“这么多年我就当了两次配角,一次是给顾惜,一次是给你…这次又要给你当配角了,小池迟你的面子好大啊。”
她抬起手抓住自己面前那个女孩儿的脸,重重地掐了一下。
有力的手指扯着对方的唇角,终于让对方笑了。
第159章 相拥
作者有话要说:_(:з」∠)_作者已经疯了!
Wood终于发现了Jane和Judy是在一个身体中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格,Judy天真敏感,Jane虽然放荡,但是头脑简单,在Glass先生被害的案子中,无论是Jane还是Judy都不具备作案动机、作案时间,甚至作案的能力。
身为警察的Wood对这个有双重人格的女孩儿渐渐放下了心防,进而而被她吸引。
他喜欢上了Judy,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式的喜欢,来自那个大雨的黄昏,或者说是来自于一个微笑的诱惑。
像很多东方人一样,Judy做什么都显得很认真,她的神情中总是还带着一种纤细的敏感和诗意,和她相处的时候Wood可以忘记一切糟心的事情,就好像直接进入了一首来自东方的诗歌之中,那首诗里有太多他琢磨不透的东西,却不会妨碍他去全身心地去体验那种奇异的美。
Judy也渐渐地喜欢上了充满了成熟男人魅力的Wood,或者说,只要Wood愿意,他可以让像Judy这样生活刻板单调的女孩儿为他神魂颠倒。
随着频繁的接触,身为警察的Wood很快发现了Judy身上更加不为人知的那一面——Judy有极强的场景复原能力,在Wood的车上,她能准确地描述出Wood刚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辆车上还坐过什么人。
Judy的能力让Wood很惊奇,也很惊喜。虽然Judy自己有点抗拒向别人展示与众不同的那一面,但是因为那个人是Wood,所以,她还是在Wood的鼓励下一遍一遍地向他复述他们去过的一些地方都发生过什么。
出于职业习惯,Wood还教给了Judy一些刑侦方面的知识,让Judy能够更好地理清思路。
除了现在还毫无头绪的案子,以及偶尔冒出来调戏他让他觉得自己对不起Judy的Jane,Wood算是度过了自己离婚之后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在距离小镇很远的地方,又一起杀人案发生了,正在和Judy约会的Wood把Judy也带到了凶案现场。
那里是位于草场上的一个被废弃仓库,仓库里有一具干尸,还有一张被完整剥下的人皮。
Wood让Judy戴上了手套和自己一起看这个现场。
“我害怕。”Judy轻轻闭上眼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她根本不敢看这一切,在别人的眼中,这里是杀人之后的场景,在她的眼里却很有可能是正在发生的惨案。
Wood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拥抱:“没有什么可怕的,宝贝,你把这里当成我的车就好了,告诉我,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
为了让Judy别紧张,Wood让别的警察先去查看仓库的外面,此时的仓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用上我教你的东西,Judy,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Wood用自己湛蓝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恋人,那双眼睛会让人忘记恐惧和惊慌。
Judy用充满信赖的眼神看了Wood一眼,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也依靠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所以他的要求,她根本不会拒绝。
转过身,穿着白色裙子的Judy看向这个空荡荡的仓库,那具尸体已经被带走了,被绘上了油彩的人皮还搭在在一边的木头架子上。
仓库的角落里有一把椅子,椅子旁边有散落的绳子,那些形状奇怪的工具上颜色暗沉仿佛还带着血渍,Judy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蹲下身去查看那些东西。
Wood一直站在Judy的身后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过了一分钟之后才慢慢站了起来,抬手擦掉了自己眼睛上的泪水。
“如果,如果你觉得实在难以接受,我就送你走…”
“七天前…”Judy含泪瞪了Wood一眼,在这一刻,她讨厌自己恋人,因为他让自己看到了这么恐怖的画面,也因为他此刻居然没有给自己一个拥抱做安慰。
可是她还是开始复述起了在自己脑海中重现的场景。
“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就坐在这里。”
仓库的大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东方女人,黑色映衬着她苍白的肤色和鲜艳的嘴唇,在简单的颜色冲撞中展示了一种简单又浓烈的美。
她身材清瘦、气质文雅、有一双能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随着Judy的话语,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像是一个木偶一样缓缓地走到了那把椅子旁边,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在这个过程中,Judy仍在说话,Wood跟随着她的话语看向房间里那些微不可察的细节。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或者说,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出现。
“她穿了一双高跟的鞋子,鞋码是7.7,双手被捆绑住了,腿也被捆住了。”
那个女人的脸上不带一丝活人的气息,随着Judy的形容,她勾出了一个呆板的笑容,慢慢地把地上的绳子拿起来,捆在了自己的手上。
Judy捂着自己的胸口,那些画面在她的脑海里,就像是此刻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样,看着一个人一点点走向死亡的感觉是一种让心随时会碎裂的痛楚。
“凶手,那个凶手他渴望自己能享受着女人惊恐的样子,他一直都看着她,希望看着她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中,而他能在这样的绝望中体会到喜悦。可是,他没有…那是个让人敬佩的女人”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在那个笑容之后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此刻,她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个随时可能取她性命的人就站在那里。
可她并不感到害怕,或者说,她强行抑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她知道恐慌能让放大对方的快·感,所以她不会去做。眼前这个人能够毁灭她的**,可没有**的她还是她。
“那个人很生气。”Judy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神很迷惘,看向Wood的时候,好像已经彻底忘了对方是自己的恋人而只把他当做是一个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警察,“你们应该保护好所有人的,你们没做到,在这里,她受到了虐打!”
Judy还是第一次这样大声地对Wood说话。
这时,那个保持着神色呆板平静的女人猛地扑倒在了地上,好像有人在揪扯着她的头发。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长裙被撩开,露出了腿上斑驳的伤痕。
她的双手依然是被束缚着的,因为疼痛,她在地上挣扎着,神色依旧是木然的,而身体,像是一条离开水之后无法呼吸的鱼。
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在动,可是看见她的所有人都会体会到一种可怕的疼痛,渐渐沾上了灰尘的长裙和散乱的头发以及那些渐渐暴露出来的伤,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她,落在了魔鬼的手中。
“就在这里,她受尽了各种各样的虐待…”Judy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个木架子。
木架子上的人皮上绘制着白色的羔羊和绿色的草地。
“她就像一只沉默的羔羊,无论多疼,她不会尖叫,也不会喊疼,所以凶手先割开了她的脖子,她的脑袋就被抵在了这个架子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刚刚还在地上挣扎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绳子纹丝不动地摆放在地上,椅子一如既往保持着沉默,好像那个女人从来不曾出现,又好像刚刚的她不过是一个被Judy操控的人偶,现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Judy一点点地复述出了那个凶手是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手段对那个可怜的受害人都做了什么,伴随着她的语言,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满是血迹的修罗场,然后又一点点褪去了鲜血,重新变成他们刚进来时候的模样。
越说到后来,Judy的神色越木然,刚刚还感同身受的悲伤与难过已让让她痛到麻木了,她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个房间里,那双黑色的眼睛寻找着那个女人留下的每一点痕迹,女孩的用自己的嘴,用自己的眼,用自己的大脑,用这一点痕迹重现了那个女人生命中最后的几个日夜。
Judy的叙述解开了Wood心里的很多谜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往屋外走去,一边走还对身后的女孩儿说:
“Judy宝贝,你等一下,我知道我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调查这件事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个瞬间,他的爱人垂下了脑袋。
一秒钟之后,女孩儿的头又抬了起来。
她的表情不再麻木,而是平静,仿佛在这短短的一秒钟里,她已经不再是Judy了,而是成了另一个人,更成熟冷静的另一个人。
带着手套的两只手慢慢抬起,小心地拿下了放在架子上的那一张人皮。
女孩儿把那张皮郑重其事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伴随着她的动作,在黑暗中,那个刚刚消失不见的女人再次出现,从女孩儿的身后僵硬地抬起手臂,缓缓地拥抱着她。
女孩儿双手合十,那个女人的双手掌心就轻轻地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四只手对叠在一起,被环抱的女孩儿微微低头,神情冷漠。她并不会知道自己的身后那有着那么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
“你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
女孩儿的声音低沉、冷静,带着让人肃然的腔调,回荡在这个空荡荡的仓库中,像是一场只属于一个人的祷告。
“让我们痛苦的人,必然要接受神的裁决。”
裁决…是的,因为,她就是那个裁决者。
在她身后,那个女人脸上的呆滞被猛地打破了,她露出了一个真实的笑容,双目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穿过了时空是生死的相拥仿佛让时间都停滞了,可惜只是仿佛,每一个生命都会归于他的终点,时间从来冷漠又公平。
仓库外突然传来了Wood说话的声音,那个黑衣女人再次消失不见,女孩儿还来不及放回那张人皮,Wood就已经从仓库大门进来了。
“Judy!你在做什么?我跟你说过你不能碰现场的东西。”看见Judy的手里居然拿着重要的物证(?),Wood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Judy?”女孩儿很自然地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你在和Judy约会么?在这个鬼地方?”
天啊,现在这个人不是Judy,是Jane。
“为什么会是你?发生了什么?Judy呢?”Wood还有很多的疑问想要Judy帮自己解决,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Jane,好吧,在任何时候他都不想见到Jane。
“我怎么知道?我手上拿着什么?高贵又禁欲的警察先生请告诉我,这是一幅名画么?我拿了它会被送进监狱么?”
Jane低头研究了一下,似乎很想揉搓一下手里的不明物,被Wood冲上来制止了。
“我认为你不会想知道这是什么的。”
Wood摇了摇头,Judy突然消失,Jane又突然出现,现在的状况让他感觉自己有点头疼。
为了防止Jane在现场捣乱,或者当众脱衣服骚扰男性警员,Wood只能开车先把她送回家。
Wood甚至不敢让Jane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虽然他喜欢的是Judy,但是Wood不得不承认,Jane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Judy是Jane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Wood认为自己应该为Judy守身如玉,哪怕是Jane的诱惑,他也不能接受,虽然她们用的是一个身体。
临近傍晚的草场不像他们来的时候那么美好,天空有些灰暗,草场也有点黯淡,那个发生了凶案的仓库静静地矗立在这片晦涩之中…Jane百无聊赖地看向那里,那里有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在对她招手。
这场戏拍了整整一天,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柳亭心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化妆师给她卸掉了脸上那层厚厚的白妆,她已经睡着了。
池迟静静地看着她,吩咐陈方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化妆间的门口。
“我去喊保镖来把柳小姐抱上车吧。”
现在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柳亭心的身体状况极差,于缘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担心。
“不用了。”
池迟摆了摆手,她把毯子裹在了柳亭心的身上,然后把她轻轻地抱了起来。
柳亭心的身高足有一米七三,落在池迟手中的重量却绝对不会超过八十斤。
被惊动的柳亭心猛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自己正在被池迟公主抱,从她的角度能看见池迟精致的下颚线,以及纤细的脖子。
“唔,看来健身狂人还是很有用的,一言不合就能公主抱。”
池迟垂眼对她笑了一下:“对别人这叫公主抱,对你,我就是个送女王回宫的小太监。”
“当年为了拍宫廷下我可是看过书的,古代的女人是被健壮的嬷嬷抱着的,你这个池嬷嬷可不是小池子…唉,小池子这个名字我也喜欢。”
随口说着闲话呢,柳亭心被池迟小心地安放在了座位上。
“我就是打了个盹儿,看你这样子好像刚睡了一百年似的。”
柳亭心拒绝了池迟把毯子往自己身上拉的动作,只是裹了一下那条红色的羊毛披肩。
“今天这一场默剧我很喜欢啊。”清醒之后的柳亭心靠在了池迟的身上,跟她说着自己今天的这场戏。
“没有台词,没有对话,全靠我一个人完成,虽然说这个电影里你是主角,但是那场戏啊,我才是绝对的主角。”
柳亭心这一辈子演过很多角色,那些高傲的、冷漠的、桀骜不驯的、甚至艳名远播的女人,她都演过,却第一次去扮演一个“灵魂”。
被Judy用思维从死亡之河的彼岸带回,又被Judge的诺言重新赋予了生命。
因为Judy和Judge都是池迟,这让柳亭心特别的满足。
“说实话,这些年,演得过瘾的几场对手戏里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最不一样。”
柳亭心闭上眼睛小声地对池迟说,就像是一个宿舍里熄灯之后说着悄悄话的小女生。
“因为和别人演戏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他们真实的情感,有人其实是尴尬的,有人呢,其实是不屑的,有人对台词不满,有人硬着头皮应付了事,有人对自己的演技不自信…可你都没有,每次演戏的时候你都只是那个角色,却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