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琴声传来,不远处凉亭里,已经有人开始一展歌喉了。
夫人们有说有笑,围坐在一起言语模糊地谈论起内宅八卦。女孩子们三五一群,也嘻嘻哈哈在花间小径玩闹调笑着。
楚素阳跟楚佩阳穿着一样的衣服,跟楚重阳她们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楚阳娿没有上前,拐了个弯就往花园里去了。
她虽然是来打酱油的,但梨园的风景的确怡人。
这时节桃花杏花都谢了,树枝上挂着鸡蛋大小的青果。而边湖上,清隽芙蓉正在盛开。它们抻着圆形的伞叶,簇拥着散着花尖儿的花朵。
桥上亭中都是人,楚阳娿沿着柳堤走过去,在一片牡丹花海中停了下来。
唯有牡丹真国色啊,牡丹和茶花,是她最爱的花朵。
妖艳,热烈,遗世而独立。
楚阳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让人送一份点心来,准备自己边吃东西边赏花,美景美食,永远的绝配。
梨园的早就为客人备好了格式点心瓜果,不一会,楚阳娿要的酥点就被送了上来。
这时候一个女孩子一脸心事地走了过来,看见她,欲言又止。楚阳娿不认识这女孩,也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那女孩踌躇一会,终于还是上来问她:“这位妹妹,我能坐这边吗?”
“请便。”楚阳娿说。
女孩在她旁边坐下来,却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过了一会,她小心地问:“妹妹是哪家姑娘?”
“恩?”楚阳娿眉毛一挑,要知道穿越过来之后,所接触的夫人千金,大都是出自名门望族。这些女眷们各个人精,哪怕头一会见面也能大概猜出她们是哪家的女孩。就算不知道,也不会这么突兀地问人家。楚阳娿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女孩却以为自己的问题让她不高兴,赶紧解释道:“妹妹请别我想,我只是想打听一些事而已,并不是有意唐突。”
楚阳娿放下点心,用茶水漱了漱口,才问:“不知姐姐想要打听的是什么事?”
“安国府楚家,不知道妹妹认不认识?”
这不是自己家么?
楚阳娿想了想,迟疑地点头,说:“别家不敢说,楚家,我的确是知道的,而且经常去楚家,不知道姐姐要打听的是什么事?”
“不知妹妹是……”
“我姓宁。”楚阳娿笑了笑,“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
女孩听了她的自我介绍,眼睛一亮。宁家跟楚家曾有姻亲这她是知道的,后来两家有了些隔阂,她也是知道的。不过正因为这样,她才正好打听她想要知道的事,女孩说:“我叫许铭书。”
“原来是许姐姐,不知道姐姐要打听的是什么事?”
“听说楚家有一位十二姑娘,不知妹妹见过没有?”
楚阳娿一愣,楚家十二姑娘,那不就是自己么?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然名声传的这么远,还有人专程跑来打听自己?
楚阳娿忍住心中的怪异感,问:“你问十二表妹?怎么了?姐姐想要知道什么?”
“不知那位十二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许铭书说完,又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有一个弟弟,你知道的……”
原来是弟弟,弟弟……啊?
难不成这就是爹爹在说要给自己定亲的那个人的姐姐?难怪要跑来打听呢。
楚阳娿稍显羞涩,不过相比起人家,她到更像打听她弟弟究竟是什么人。
楚阳娿做打定了主意,调整了最好的微笑弧度,说:“十二表妹嘛,就是跟其他小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她年纪还小,成日缠着爹,恩,成日缠着她爹爹到处玩儿,不过她长得倒是很可爱。”默默地自夸一把,楚阳娿问她:“许姐姐今日跟谁一起来的?我平日很少出门,都没有见过姐姐呢。”
两人一个想打听消息,一个有心试探底细,你来我往,硬是无聊地相互试探了一个上午,而后直接成了之交好友(至少表面上是)开始新影不离了。可惜一个顾左右而言他,一个言辞模糊闪躲,到最后,两个人都没有打探到自己想要打探的东西。
中午时分梨园主人来请大家去主楼用饭,两人才分开。楚阳娿这时才想到,要是待会见了楚家人,她意识到自己在撒谎怎么办。
可又一想,对方要是真有那个本事,肯定就直接跟其他人一起凑到楚家人周围去了。今天安国府的女孩子都来了,她想知道什么,当然是亲眼所见干脆的多,哪里需要背后拉着人打听?这么一想她就越发安心了。
回到主楼跟楚丹阳等人会和之后,发现她们一个个都情绪怪异。再一看,发现所有夫人们都在打量楚素阳,而楚素阳,正被英国公夫人和王家老夫人拉着说话。她旁边,楚佩阳一脸喜气,好似捡了天大的宝贝一般。
楚阳娿拉了拉楚丹阳,问:“姐姐,出什么事儿了呀?”
楚丹阳小声告诉她: “刚才我们抽了个题目,十三妹妹一首诗惊动了缪先生,夫人们都惊奇的很呢。”楚丹阳不是个小气的人,可她作为楚家嫡长女,今天被小那么多的妹妹一下子比到了尘埃里,那种感觉还真是难以言喻。
谁能想到,平日在家不显山不露水的楚素阳,居然被当朝诗书大家缪先生亲自要求拜师呢。
要知道,缪先生可是缪叔之的亲传弟子,已经七十高龄,而且近三十年没有收学生了。
缪先生年事已高,近日来京,也不过是走亲访友,今日正好与好友在梨园品茶论酒。因外头有女眷,他们并未出来打扰。但听尹夫人说得了几首好诗,请他稍做点评。这一点评,就被楚素阳的四言绝句给惊艳到了。
楚素阳年纪小,也没有什么经历,做所诗文,也当不得什么惊才绝艳的夸赞。
然而,正因为年纪小,才说明她潜质非凡,而她所做绝句,更是胜在感情饱满,浑然天成。
缪先生不顾对方闺中幼女的身份,当即决定收她为徒,并请尹夫人帮忙传达。
如此一来,从来除了蒙面之外不受人瞩目的楚素阳,一下子就得了夫人们的青眼。
楚阳娿也十分震惊,果然上天关一扇窗就要开一扇门。难道楚家,反而是这位最有成就?
平日默默无闻,一朝闻名天下,楚素阳,这是言情女主角的命运呀。
再看楚素阳,楚阳娿都莫名觉得她突然变得高深莫测与众不同了许多。
因有缪先生这一出,下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楚素阳身上。
其他女孩子们再怎么表现,也没法盖过她的风头了,便一个个都无精打采起来。
王氏两个女儿被都被个身有残疾的十三丫头比了下去,心头郁闷也不是一点半点。花会一结束,便早早带了孩子们回家去。楚素阳得了天大的脸,还得早些回去老爷子老太太跟前求恩典好同意她拜缪先生为师呢。
不过走到半路上,王氏又回过味儿来了,这缪先生可不是容易请到的,说不定在楚素阳拜师的同时,也能把她的琴阳也搭上?
这么一想,王氏更急不可赖了,紧赶着回去跟丈夫商讨此事可能性。
然而不出意外,楚琴阳并未能入王氏之愿,拜了缪先生为师。能得这唯一荣幸的终究只有楚素阳一人。
而楚素阳,因这一份看重,也越发用功起来,缪先生对其赞赏有加,没有多久,她在梨园花会上的诗作便传了出去。
平常人家,是很忌讳女孩子们的闺中诗文流传出去的,不仅是女孩子的名声,对整个家族的名声都不太好。
然而楚素阳的诗作与众不同,她很少因儿女闺中事做文。
她的诗词中,大多是以风景,建筑甚至季节为主题,比之男人们,也不失大气。
想来这也是缪先生看中她的原因。
因这一点,连从来对她不闻不问的老爷子,也关注起来,时不时给她一本诗集算作奖励。
楚素阳的地位越加特殊,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行事低调。
如果说楚素阳拜缪先生为师,乃是楚家一件大好事的话,那么楚家有一件坏事就是,老太太突然不行了。
说起来这件事并不是突然,从那次感染风寒之后,老太太的身子便时好时坏的。有时候只是觉得喉咙不舒服,有时候全身都疼,严重一些就得吃药。
她精神还好,起先大夫也没检查出个什么来。然而没过多久,她喉咙就堵得越发厉害了,起先只是不能吃干食,到最后连水都喝不下去。
大夫没办法,请他们赶紧另请高明。老爷子厚着脸皮,连宫里的御医都请来了。
御医看过之后,告诉他们早些准备后事,一句话,将整个安国府推进了深渊。
老太太才虽早就儿孙伴满堂,实际上还不到五十岁。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老爷子都愣了半晌。
楚垣跟楚域,更是不相信御医的判断,硬是到处打听高明的大夫,想要将老太太治好。
然而老太太的病十分少见,神医也天下难寻。老太太,终究是到了弥留之际。
“不能咽食,莫不是吃了什么昧心食了吧。”
私底下,二房伺候的下人们开始议论。
静水堂伺候的人,也去求神拜佛,想要求神仙佛祖救老太太一命。
楚阳娿跟楚域日日守在老太太跟前,不眠不休,整个人一下子瘦了下去。
穿越过来,她几乎就是老太太照顾长大的,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这个打击来的太快,给了楚阳娿一个措手不及。她以为老太太怎么样也得活到七八十岁的,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这么早离开人世。
老太太得的病,御医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按照病症,楚阳娿判断可能是食道癌。可惜放在现代,这种病还有痊愈的可能,但在这个时代,想要治疗癌症简直没有一点希望。
有时候她会混乱第想到,古时候有癌症一说吗?她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个月时间不到,楚阳娿瘦的下巴都尖了。楚域比她还凄惨,也根本顾不上她,父女两人总算结束了莫名其妙的冷战,可怜兮兮成了一对狼狈鬼。
丁嬷嬷担心的直抹眼泪,劝完这个劝那个,“姑娘,吃一点饭,回去休息吧。”
“我再呆一会。”楚阳娿不仅担心老太太还担心爹爹。
自从御医说老太太不好了之后,楚域的状态变得很差。
丁嬷嬷探口气,正要去劝楚域,却听外面一阵吵闹。楚域生气,正想叫人把喧哗的人赶出去,却见二管家急急忙忙进来,说:“老爷,大爷,二爷,四爷。是十四姑娘,十四姑娘听说老太太病的重,居然……居然割肉做药引,想尽一尽孝心,给老太太治病呢。”
此话一出,物理所有人都愣住了,楚阳娿更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好倒霉,哎。
☆、第 55 章
楚佩阳一脸惨白地被扶了进来,在她身边,她的贴身丫鬟捧着一个小碗,小碗里是血肉模糊一一团肉。
楚阳娿看了一眼,强忍不适,等待老爷子发话。
老太太病的严重,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楚家上下能做的都做了,然而生死大事,他们终究无力回天。
此时看到楚佩阳割肉做引,所有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王氏月氏牟氏三个媳妇,各自形容悲切,掩面不语。
老爷子表情莫测,深深地看了楚佩阳许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楚垣却是真心实意的一脸感动,没有想到楚家孙子女众多,居然是面前这个最为孝顺。
而作为她的父亲,楚域冷眼看了她一眼,说:“你的确是有孝心,既然如此……”男人顿了一顿,在楚佩阳希翼的眼光中,慢慢地说:“既然如此,那就瞧瞧你是不是真的心诚吧。”
楚佩阳肩膀一抖,脸色唰一下从苍白变成惨白。
割肉作引,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震惊的事。不出意外,不管最后老太太是否能够好转,她的孝名都成立了。可是楚域这一句话,立刻将事情本质变了样。
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心诚?
也就是说,如果老太太好了,那就说明她是真的孝顺。可如果老太太没有痊愈,那就说明自己虚情假意,根本就不是诚心想要救治老太太。
楚佩阳本就受伤失血,听了这句话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会厌恶她厌恶到这种地步。
自从老太太生病之后,父亲的焦急担忧她是看在眼里的,原以为这个时候,正是自己突破的好机会。可是谁能想到,哪怕到了现在,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依旧防备到了这种地步。
不,不是防备她,而是不希望自己的突出表现影响到楚阳娿。毕竟楚阳娿自小跟老太太生活在一起,若是当真需要表孝心割肉做引,那也应该是楚阳娿来割肉才对。
自己的行为,不仅表现了自己,还会狠狠给楚阳娿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楚域当然不能看着这种事发生。
想到了个中缘由,楚佩阳心更沉了,她想起楚素阳的话,突然莫名恐慌起来。
谁知这还没完,连楚天阳这时候都站出来插了一脚,他看了看楚佩阳割下来的血肉,沉重道:“孙儿自小跟在祖母身边,受祖母教养爱护,按说起来,便是要取肉也该孙儿来取才对……”
楚天阳话还没说完,王氏就惊的差点跳起来,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受一点伤害。
好在老爷子先他一步否定道:“天阳不必自责,你是楚家嫡长孙,你肩上负着整个安国府的未来。将来要考功名为官一方,身上是必不能有伤残的。”
王氏这才松一口气,又换上一脸悲戚的表情。
楚天阳却说:“孙儿的责任,孙儿自是清楚明白。可为官一方也好,功名利禄也好,于孙儿心中,都不如祖母一颦一笑来的珍贵。若能用孙儿前程换得祖母平安,孙儿便是舍生忘死也在所不辞。”
王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然后听楚天阳又说:“割肉做引,孙儿也曾有过耳闻,原本孙儿也打算效仿先贤,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尝试。只是后来孙儿又想起,祖母平日慈悲为怀,最是温柔心软的。定国寺,馨逻庵,处处都有祖母的捐赠记名。便是静水堂里,也有一座小佛堂。老太太素来向佛向菩萨,每年有几月中,都不食荤腥。若是孙儿只为一己之私,让老太太尝血腥食人肉,那不是连累了祖母被菩萨怪罪么?孙儿一直犹豫不决,如今看到十四妹妹这般勇敢坚决,孙儿实在是惭愧不已。”
楚天阳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话里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他的意思是楚佩阳想的办法他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考虑到老太太的慈悲和阴德,一直不敢付诸行动。而楚佩阳这样坚决地做了,那就是冲动而为,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替老太太想。
不过是几句话,就让自己显得比割了肉的楚佩阳还孝顺,楚佩阳简直悲愤委屈得快要昏过去。偏偏楚天阳的话她还没法反驳。割肉做引,那不就是让老太太吃人肉喝人血么?
这可是大不讳。
而且信佛的人总是信因果,楚佩阳今日所为,可以解读为一片孝心,也可以解读为准备挟恩图报,端看别人怎么说。
闻讯而来的萧氏看到女儿的惨状,本就心疼的要晕过去了,再听见楚天阳的话,简直像是点燃了火药桶,马上要爆炸。
她也没顾在场的都是什么人,直接吆喝一声来人,想把楚天阳打出去。
别人也就罢了,楚天阳哪里是她能够动的?她的人还没敢上前,大管家已经先一步带人出来,将萧幂云和她身边的嬷嬷丫鬟全部拖了出去。
老太太病重之中,这静水堂哪里容得她吵闹放肆!
萧氏是被拉走了,可这血肉药引,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结根到底,这事还得老爷子决定。
最后,楚山栎沉吟半晌,道:“既然事已至此,到底是十四丫头的一片孝心。该流的血也已经流了,不如就试一试吧。”
老爷子发了话,楚佩阳终于适时地昏了过去。
人肉药引被请了下去,由大夫亲自监督熬药。
只是可以,奇迹终于没有发生。楚佩阳割肉放血得来的药引,到底没能救了老太太的命。半旬之后,钱氏终于还是亡故了。
安国府满府挂白办丧事。
孝男们披麻戴孝,要守灵跪娘家,各个憔悴得僵尸一般。
楚家内宅算是塌了天,王氏要忙丧礼各项事务,月氏牟氏萧氏没一个榜的上忙的。不仅帮不上忙,竟然还开始添乱。
首先是牟氏,仗着自己生了许多个儿子,自认在楚家贡献不一般,见了体面的夫人,便厚着脸上去拉着人家哭一回,她这是在狠狠为二房刷存在感呢。那些夫人们也因楚家到底是主丧,不好意思不给脸面,自不能不理他,让她以为自己多大脸,还想得寸进尺闹了好大的笑话。再是月氏,原本作为寡妇,她没有什么插手家务事的资格。如今趁着王氏注意不到,居然忘厨房里伸手了。
最后是萧氏,她的心可比前面两个都大,人家的主意,直接打在了静水堂和老太太的嫁妆上头了。
老太太出嫁时,家里怕女儿在安国府直不起腰杆,硬是给足了劲儿备嫁妆。因此老太太本就不菲的嫁妆,加上这几十年的合理经营,很是有一笔不小的数目。
萧氏经过这些日子,终于食得了人间烟火,知道穿衣吃饭,无处不花银子了。
不过,楚阳娿到底在静水堂住了好些年,频英阁的人一露面,开始在静水堂打探老太太嫁妆的事,她立刻就警觉了。她立刻让琼嬷嬷时时注意这些人,坚决不准她们进入静水堂里去。
老太太的亡故,受到影响最大的有三人。
头一个就是钱昔灵,她是来投靠老太太的,如今老太太一过世,她在安国府的地位就尴尬了起来。不出意外,等丧事一过,她就要被送回家去了。
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回去。先不说自己家里那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只要在安国府住些日子,就没有人愿意再回到自己那小气吧啦的家里。钱昔灵又担忧又伤心,在灵堂前哭的也是最昏厥了好几回。
第二个就是楚素阳,楚素阳被老太太接到静水堂,日子刚好过了些,老太太便去世了。若是过不了多久,老爷子一句话把静水堂锁了,她又得搬回频英阁去。虽然现在她已经是缪先生的学生了,在外面也有了一些才名,可是萧氏是绝对不会顾忌这些的,只要她一不高兴,她依然会跟往常一样殴打她。
第三个,理所当然的,就是楚阳娿。
楚阳娿自出生不久,就被抱进了静水堂跟老太太住在一起。可老太太过世了,萧氏是她名义上的母亲,现在的嫡母。照规矩,她也得搬去频英阁,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
这一点,楚阳娿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她必须抢到四房的管家权。
楚阳娿下了这个决心,只不知道要怎么出手。
不过现最重要的还是父亲,她默默地看了父亲一眼,他端端地跪在灵堂前,已经不吃不喝一整天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下一个垮掉的就是他,楚阳娿吩咐嬷嬷盛些易嚼的稀饭来,自己端上去喂给爹爹吃。
楚域满心悲痛,想到幼时自己顽皮,母亲被气得不行,想到他得了先生的夸奖,母亲比自己得了奖励还高兴的模样。一切分明近在眼前,如今她却已经睡在棺中,几天过后将要被埋葬。
他明明准备好好孝敬她,明明想让她享福,如今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她却已经过世了。
楚域心中有说不出的惭愧悲伤。
楚阳娿端了饭来,楚域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不饿,官官你吃吧。”
“爹爹一天没吃饭,我也一天没吃饭了。可是我现在饿的不行了,所以请爹爹吃一碗,我就可以吃饭了。”
楚域知道她是希望他吃点东西,可是他实在吃不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对她说:“饿了你就先吃吧,爹爹真的不想吃。”
“可是要是祖母没有吃饭的话,爹爹应该跟我一样吃不下去的。所以爹爹要是实在不想吃,女儿还是被和你挨饿吧。”
楚域没有办法,楚阳娿倔起来谁说都没有用,他到底舍不得把她饿坏了,终于接过碗,囫囵喝了一小碗米粥。
楚阳娿总算松了口气,让嬷嬷把碗拿下去,又给自己盛了点粥来。
守灵三天三夜,楚阳娿白天在灵堂陪爹爹,晚上被嬷嬷抱回去睡觉。
扛了好几天,等老太太葬礼过后,楚家一下子冷清了一大截。
安国府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浸淫了一个月,老爷子终于发话,将楚垣楚域两个儿子叫到跟前。
“今天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别的。你们的母亲已经去了,她的嫁妆已经整理出来,我也不偏心,照她的意思,一分为二,往后你们……哎,都下去吧。”
兄弟两人分别从老爷子手里接过各自分配的财产,楚垣一向不管家世,准备回去交给王氏去交接。
楚域不会把他的东西给萧氏,而他自己暂时也没有什么心情管这些,回去往箱子里面一锁,就不管了。
这段时间他精神依旧不好,没有设么重要的事,便整天整天躲在屋子里睡觉,要么就一个人藏在书房喝酒。
楚阳娿得知老爷子分了嫁妆这件事,还是因为牟氏跑来大哭大闹。
王氏得了婆婆的嫁妆,哪里按捺得住,马上开始清点交接了。这动静哪里避得过府里其他人。牟氏听见之后,当即不干了,堵到大房门口闹了一顿,又跑来璎珞轩外面闹了一顿,老爷子那里闹得最厉害,因为连月氏也抹着眼泪跟了去,显然是对老爷子分派嫁妆一事十分不满。
“公公,不是我们贪钱,可二爷他到底是姓楚的呀?虽不是老太太亲生,可这些年跟前跟后地服侍着,也叫母亲叫了几十年。如今人人一去,后头就把我们撂开了。知道的是老太太自有安排,不知道的以为我跟二爷不孝惹了老太太烦心。公公您可得给二爷做主呀。”
牟氏在徐州待了许多年,把徐州哭丧的本事学了个淋漓尽致。哭起来唱调儿又念歌词的,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好。
楚山栎瞪了她好一会,才沉声问:“怎么就你一个来了?楚圻呢?有什么不满,让他自己来说。凡事躲在女人后头缩头缩脑的,像个什么样子!”
“他,二爷他心中郁郁寡欢,病着呢?”牟氏说。
楚山栎给气笑了:“哦?他在屋里生病,你到我这里哭丧?”
“这……公公,儿媳实在是,实在是……”
“回去吧。”楚山栎打断她:“回去跟楚圻说,要是有什么不满,让他自己来,你要是觉得不满就去问他,让他自己跟你说。”
老太太作为嫡母,该给庶子分遗产么?该。可老太太真的不给,有道理么?有。
还是那句话,当年楚圻因为不满嫡母给自己挑的媳妇,指天发誓不让老太太管他的事。
当初说这话的时候,主枝儿族长都在跟前看着呢。
成婚之后没多久,他便带着妻子去了徐州,这些年别说孝敬,连问候一声也无。
楚山栎虽有时候也觉得老妻对待庶子太苛刻,可如今人都死了,他还能说什么?去了的人,总没有不对的。
再说此事本也是楚圻自己有错,他既然指天发誓说了不要嫡母插手二房一切事务,那嫡母留下的嫁妆,自然也没有给他分一份儿的道理。
楚圻被牟氏拉拽来,听老爷子当面复述了当年他自己说过的话之后,牟氏终于不再叫喊不平了,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骂自己男人不知好歹是个没能耐的。
楚圻被骂也不还口,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他自己心里其实委屈的不行,虽说不让嫡母插手自己的事,可嫡母死了,自己不是也得守孝么。可这话,当着老爷子的面他一句不敢说出来。
牟氏在清规园撒了半天泼,见没人搭理她,终于没了兴致,自己拍拍灰土回去了。
她一走,月氏失望无比。
三房也没有分到一分嫁妆,二房就说当初楚圻闹了一通不听话,可她丈夫楚圳没有呀。
偏偏老爷子打发走了二儿子和二儿媳,就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了。
月氏想争一争,又没有那个胆量,只有回去拉着女儿楚燕阳狠狠哭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