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是皇帝第一次这样直视她,第一次除了那浅浅的,却森寒到令人齿冷的微笑之外,露出类似愤怒的情绪。
“朕一直觉得你很聪明。”
银冬松开她的下颚,明融兰嘴唇颤抖,她生的极好,美艳不可方物,又不失名门淑女的矜贵,即便是孕育了一子,却也只是更添风情,这样的美人儿,这样梨花带雨的哭泣,换成了其他男人,必然心肝肉都碎了。
但是这样的妙人儿,落在银冬的眼中,却同看着这屋中的桌椅没有两样,甚至还不如这些任意摆放的死物件来的让他舒心。
“陛下!”明融兰大着胆子,伸手抱住了银冬的小腿,“陛下,求陛下……”
明融兰泪眼滂沱,知道自己这般,是求猛虎怜惜幼兔,简直笑话。
这个看上去宽厚软弱的少年天子,这几年间不仅悄无声息的肃清了所有忤逆他的朝臣,就连她父亲,也从未曾在他的手下占到过便宜,一再的损兵折将。
现如今整个朝堂。已经没有人会再说天子宽厚有余这种话。
明融兰生活在后宫,对于前朝事知之甚少,但是就凭他能令整个后宫,上到苦守各宫的妃嫔下到洒扫粗使的宫女太监,全都闭嘴不敢议论关于他的半句,这是哪怕手段极高的后宅妇人,都无法做到之事,多少明君后宫萧墙祸起,一个帝王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心思该是如何的缜密可怕。
这样的人,明融兰自认对上,绝无胜算,她能做的便是求饶。
“陛下,请看在……”,明融兰哽咽,“请看在沁儿叫陛下父皇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臣妾有罪!臣妾愿万死谢罪……”
明融兰压抑着声音哭泣叩拜,一下一下磕在银冬的脚边。
银冬负手而立,微微蹙眉低头看她,好一会,抬脚用脚尖勾起她哭湿的下巴,“何人同你说,朕要处置沁儿?”
明融兰整个人被抽了一棍子似的,顿时腰弯的更深,几乎匍匐在地,颤抖的更加剧烈了,嘴唇抿的死紧,却是不肯说。
银冬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你也没有多么聪明……”
“朕警告你,”银冬收敛起所有的神色,淡淡道,“若是你再敢将你那些肮脏龌龊的心思动到长公主的头上……”
他慢慢蹲下,扶着明融兰的后颈令她抬头,拍了拍她的脸温柔道,“朕就将沁儿过继给其他嫔妃。”
“陛下……”明融兰吓的面无人色,抱着银冬的手臂涕泗横流,“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陛下慈悲,沁儿还小不能离开母妃的……”
银冬没再说什么,甩开她起身走了,一直等到他走出明庆殿,明融兰还在身后低低的哀求,“臣妾知道错了……臣妾真的……”
不过银冬一出明庆殿,便立刻吩咐身边任成,“派几个人看着,明融兰到底是明安郡手下出来的人,没这么容易吓到,别叫她坏了事。”
任成颔首应声,银冬这才捏了捏额头,上了步辇。
这件事虽然出的有点意料之外,也是因为银冬自己闹情绪没有时刻关注长姐才闹出来的,不过银冬早就将明融兰的一举一动掌握在手,就连她所谓的给明安郡传回的消息,也是银冬想要她传回的。
那些消息可没少让明安郡吃亏,那老狐狸可并不是放弃了长女明融兰,而是记恨上了她,早早便以为明融兰叛变,已然不信她的任何话了。
明融兰在银冬的手中翻不出什么浪花,但银冬没有打算动沁儿,却是真的。
孽都是大人做下,稚子何辜?
他同银霜月曾经作为无辜稚子被一波又一波狼子野心的狗东西追的颠沛流离,以己度人,若说银冬心中除了银霜月之外,还有任何的柔软之处,那便是对于孩童。
银冬同银霜月,心中有同一愿望,是他们曾经在风雪夜被追到雪坑藏身的时候,相拥着许下。
那便是若有一日,银冬做了天下之主,必会殚精竭力,令这世上颠沛失散的孩童,都能与至亲相依,有安乐窝可以遮风避雨。
若非如此,他也绝不可能在明安郡那老疯狗的手下将已经没剩一口气的暗卫非淮,废那么大的力气救回来,还许他五年之约,只要他尽心办事,银冬便会真的在约定之时一到,废去他的威胁之后,放他们一家去团聚。
只不过入了他的暗卫队再想离开没有那么简单,武功尽废五感尽消失基本。
五感尽消之后,便彻彻底底是一个废人,明融兰是真真正正的富贵小姐,届时肯不肯要一个废人还未可知。
银冬回到龙临宫,便一头扎进奏章之中,秋冬相连,每年这个时候,各地都会有灾情上报,他交代下去令任成盯紧明融兰,便不再去理。
只不过满心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解决的银冬,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美人入宫,按礼制分配安排之后,便是等着帝王召幸,之后才是封晋。
银冬根本不理,内务府早就被他大换血,哪个脑袋长大包的敢管这种事,于是召幸的事情就这么一搁置,又是半月,这天银冬总算从一大堆的奏章中得空偷闲,还未等喝上一杯茶,便听闻平通说,长姐院中的人来请他过去用膳。
这本来很是寻常,他克制着不去的时候,真的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长姐都会隔三差五的关切,请他过去用膳也最是寻常,若是时间久了不差人来,银冬还要心里不舒服。
不过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银冬听闻长姐要请他去用午膳,心里咯噔一声,喝茶都喝呛了。
而银霜月这边差人请了银冬之后,就有点不是心思的在屋子里转悠,关键是她这次确实目的不太纯正,而且这件事说来实在尴尬,冬儿已经长大了,她也不好就单刀直入。
左右琢磨了好久,也没找到合适的开口方式,索性要小厨房狠狠下了一番功夫,待银冬来了之后,便老母亲一样关切的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盛汤。
银冬确实这段时间忙,许久没这么敞开了吃了,在银霜月这里,他也能够放得开,银霜月夹什么他吃什么,盛什么汤喝什么汤,一不小心便吃的多了。
“长姐,不行了。”银冬将碗里浓白色的不知名,还带着淡淡药味的汤好容易咽下去,连连摆手,“不能再吃了,真的吃不下了……”
银霜月笑眯眯点头,“确实吃了不少,今天就这些吧。”太医说了食补也不可一蹴而就。
她一顿饭反倒是没吃多少,光顾着忙活银冬,小脸通红,唇色更不知是抿的厉害,还是沾了汤水,艳的银冬有些挪不开眼。
银霜月毫无自觉,她的唇是偏薄的,同她小巧的下巴相得益彰,相比来说,银冬的唇反倒丰润多了,都说唇薄者薄情,银冬却从来都知道,长姐是这世上最温柔之人。
残羹剩饭撤下,等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银霜月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似的,忍不住问,“怎么样?感觉今日这膳食……味道如何?”
银霜月一脸别样关切,银冬尤自不明所以,还欣然点头,“甚好,”银冬肚子撑的饱,心情见到长姐也上扬,不自觉就带上一些娇嗔,“长姐这里,什么都好吃……”
尾音还拐着弯,生生将旁边站着的任成给惊的一哆嗦,袖中常备的银针将自己的手指给戳出了血点。
他和平通都是银冬亲手教出来的,平日里最懂得什么叫不听不看不打听,但是饶是他竭力让自己变成个只供主子驱使的木头人,也扛不住银冬前后这堪比戏子台前台后的变脸功夫。
银霜月倒是还算习惯银冬这音调,主要是自小就在一处,银冬什么样子她没见过?
银霜月甚至是受用银冬对她这般姿态的,尤其是她年华渐老,还膝下无子,两人又相差整整七岁有余,她骨子里有一半,是将银冬当成她亲手带大的孩子。
也是因着从小带着银冬,两人受了太多的苦,现如今银冬已经成了这天下最尊贵之人,银霜月才越发的想着,她若是能有个自己的胖娃娃,她必定给他最踏实富足生活,不叫他受一点点的苦。
以至于现如今她因着命格不能实现这一愿望,便希望银冬多多生下几个,她好能够多给带带过瘾,每次去明妃那里看沁儿,银霜月都觉得明妃太紧张,好似她是过去抢孩子的。
只是她同银冬的所思所想,从来不在一处。
“好吃就好,”银霜月满意点头,“那冬儿,明日再来长姐这里用午膳吧。”
银冬愣了一下,后登时有些欣喜若狂,长姐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有时他来的太勤快,长姐还总是会催着他去妃嫔那里,像这样的时候,真的是少之又少,银冬何曾不想整日泡在这含仙殿中,很多时候,不仅是自我克制,也是苦无理由而已。
于是他喜形于色,点头如捣蒜,“长姐希望冬儿来,冬儿自然来。”日日来都成!
银霜月不着痕迹的吁口气,她还怕这药膳不符合银冬的胃口,看他这么喜欢,也就放心了。
太医说了,只要连用半月,便是太监,也能顶天立地呢。
哎呦……想起一把胡子的太医令说这话时笃定的样子,银霜月就脸热,太医令什么都好,不过是个医痴,一生未曾娶妻生子,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过脑子,还好若医术卓绝救人无数,不然就这一把年纪没把门的嘴,早就获罪了不知多少人,坟头草都几丈了。
银霜月也不想操心这种事的,但是她那日无意间听闻说是新入宫的美人到如今还未曾被召幸……
冬儿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呢,那日相看明明也很喜欢的,怎么可能?
银霜月这不了解还好,一了解属实震惊不轻,冬儿这两年来,出入后宫屈指可数,怪不得只明妃一人得了子嗣!
银霜月想着,银冬这年纪,会这样定然是身子太弱了,少时他便是体弱多病,现在看上去也没几两肉,银霜月又是为难又是心疼,这帝王不出入后宫,不知道私下里这帮子婢女们要怎么编排冬儿,顿时忍不了了。
于是她思来想去,也不好直接开口问,毕竟冬儿大了,现如今身份也有所不同,于是银霜月绞尽脑汁,最后想了个请他日日来用药膳,给他好好进补一番的办法。
当然了,她也不是盲目的滋补,以免银冬虚不受补,她专门咨询了太医令,恰好太医令前些天才为银冬请过平安脉,斟酌一番,命人选取温补食材,这便今日做了药膳。
于是,银冬自这日之后,日日午膳都来含仙殿用,而且吃了几天之后,自以为是心情影响,感觉身上暖了不少。
银霜月见他脸色一日好过一日,更是喜上眉梢,按照太医令说的疗程,再食用个把月的药膳,冬儿就能够生龙活虎,正好天凉了,也该长些肉过冬。
银冬就这么傻乎乎的,整日欢天喜地的跑来吃药膳,只不过晚上入睡的时候,开始越来越艰难,热的要命,左右折腾辗转反侧,总是心思烦躁胡思乱想。
他每每这时候便会自我谴责,长姐待他这般好,他竟然日日关起门来,都动这种罪孽的心思,真真的是个畜生。
他气恼自己,所以即便煎熬的紧,也一次都未曾纾解过,于是,少年本就血气方刚,银冬根本健康的要命,被这样大补之物日日滋养,不是虚不受补,而是补的太过。
这天天气恰巧还暖,他下笔如飞,面色红润,正是紧赶慢赶的准备快快将这恼人的奏章批阅好,好去长姐那里用午膳。
谁料最后一个鲜红的圈画出来,突然间“啪嗒”一声,那朱笔御批的奏章之上,落下了一颗特别大的血点。
银冬只觉得鼻子一热……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第8章 长姐,
身侧伺候的平通和任成,见状吓的连忙上前,刚好扶住了朝后倾倒的银冬。
银冬只觉得屋子里一切东西都移了位,鼻子里面的热流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口鼻腥咸一片,被任成扶住之后,伸手擦了一下自己鼻子涌出的鲜血,有那么短暂的时间,满眼都是迷茫的。
这是怎么了?他……这是怎么了?
饶是银冬向来对任何事情运筹帷幄,这两年,基本已经能够做到在任何场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还是没抗住表情开裂。
“陛下!陛下快坐下!”任成扶着银冬坐下,手朝着他的脉象上一搭,顿时眼皮抽搐起来。
这些天他忙活着朝外跑,在皇城中办事,都是平通陪着银冬来回行走,任成昨日才回,瞧着陛下精神抖擞,没看出哪里不对……
谁知这一上手,才知陛下内火大盛,短期之内达到这种程度,定然是进了大补之物,这个年岁上这么补,不出三五个月,就能直接升天了。
“陛下……”任成顿时神色严肃起来,给银冬施针先令他清醒过来,这便跪在地上,俯首道,“恐有人要害陛下,请陛下速速将这几日入口的食物同奴细细说来。”
平通一看任成这态度,意识到事态似乎很严重,顿时也跪在地上,表情有些慌,脑子里快速的将这些天的所有细节,陛下入口的所有食物都过了一遍,竟然一时间未曾发现任何的疑点。
龙临宫送进来的东西,向来都是经过多人试吃,不仅测毒,也把食材的搭配,相互间的禁忌都会仔仔细细的排出掉。
帝王入口的东西,岂可儿戏
平通很确认,这段时间确实无任何的异常,食物之外,皇帝又不喜熏香,要一定说出个异常之处,便是陛下近来午膳一直去含仙殿……
平通又很快否认,含仙殿那位,那可是陛下真正心尖尖上的人,那殿内的规格摆设,有些甚至比龙临宫还要奢靡,所用之物,无不出自陛下之手,所用之人无不是陛下亲自挑选出来,说起来那里是比龙临宫更加安全的存在。
可任成说有人要害陛下,平通不敢马虎,继续细细的想,任成医毒冠绝天下,他说的话,必然不会是假的……
于是主仆三个人,关起门绞尽脑汁的在龙临宫中寻找潜在“敌人”,平通不会去怀疑长公主,因为他将自家陛下对长公主的那份呵护都看在眼中。
奴肖其主,连平通都不会怀疑到银霜月那里,银冬当然更是连想都不会朝那边去想。
于是三人琢磨了大半天,将膳食房上到御厨下到烧火的丫头全都排查一遍之后,愣是没找出可疑之人,最后银冬无意间问了平通一句,“午膳时间要到了,长公主可差人来请朕了?”
“已经来了,在外头候着,”平通应声。
任成犹豫了片刻,突然间道,“陛下,近日可是常去长公主的……”
“放肆!”银冬直接打断任成的话,声音陡然拔高,已是动了真气,“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怀疑到长公主的头上!”
任成和平通都嫌少见银冬如此恼火,顿时吓的都跪趴在地,不敢再说话了,银冬呼吸急促,绕着桌案走了两圈之后,又是一阵的天旋地转,幸好及时被抬头偷窥他脸色的任成看到,这才堪堪扶住。
“陛下……”任成苦着脸,“奴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陛下如今阳火大盛,内燥外焦,若不及时找出病因,拖久伤身啊……”
银冬没力气发火,也冷静下来一些,任成这样一说,他确实想起了在长姐那里用膳,吃的东西里面都带着若有似无的药味儿。
可是这种想法一出来,银冬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立刻又将念头压下去,若说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让他全身心的信任,毫不犹豫的交付性命那便只有长姐。
于是银冬不许任成和平通胡乱猜疑,也不许自己胡思乱想,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便乘着步辇去了含仙殿。
今天任成跟着,一进含仙殿,他顿时就瞪大了眼睛,表情差点都崩了。
这么大的药味!陛下得是失去味觉和嗅觉了,才会不知道这膳食有问题!
银霜月见银冬来了,欢欢喜喜的拉着他坐在桌边上,亲手舀了一碗浓汤,放在银冬的面前,“冬儿,快尝尝这个,这个是我专门令小厨房炖了两个时辰的。”
银冬接过,被药味熏的微微皱了下眉,他先前光顾着高兴,没太注意他来含仙殿吃的东西,都有这么重的药味。
人这个东西,疑心一旦起了,就会发现,蛛丝马迹全都显现出来了。
于是银冬迟疑了一下,第一次犹豫着开口问道,“长姐……这汤为什么有药味?”
任成在旁边眼睛都要抽了!
当然有啊!这是十全大补汤!别喝啊陛下,能把你补死的!
银霜月被问的表情明显不自然了一瞬,但是很快便又笑着催促,“是我最新令小厨房做的药膳,对身体好的,快喝,凉了就没效果了。”
说着还推着碗,朝着银冬的唇边推了推。
银冬看着银霜月的表情,已然看出了不对劲,心里却没有生出任何波澜壮阔的阴谋和猜测,平静的很。
“哦。”银冬笑起来。
长姐说好那便是好,他端着碗一口气将一整碗都喝了。
他倒是“含笑饮毒酒”一般喝的痛快,任成可是被吓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这可真的不是开玩笑的,若是身体虚弱的人,吃了桌子上的这些东西,确实是极好的滋养品,而且看样子这些东西确实是精心准备的,任成是内行,一看便知做的很讲究,食材的量也很严谨,按照平通的说法,陛下这些天一直在这便用膳,怕是这东西还是循序渐进来的,一开始饶是他也看不出什么。
但若是像陛下这般本身无任何病症,血气方刚,还常年禁欲的人,这滋补的膳食,怕是比令人肠穿肚烂的毒药也差不离。
不过任成心里的咆哮银冬听不到,银冬同往常一样,银霜月给他弄什么他就吃什么,乖巧的很,只是今天似乎乖的过头了,不怎么说话的样子。
“冬儿,”银霜月拿了绢布递给他,“擦擦嘴,你吃了不少了,没什么胃口就不要吃了。”
银冬接过绢布,按掉自己嘴边的汤水,这才看向银霜月,“没有,很好吃。”
银霜月心中却是柔软一片,这药膳越到后面药量越多,今日这膳食,苦味盖过了美味,她都吃不下,怎么可能好吃呢。
银冬就是这样,从来也不会让她为难。
银霜月不由得想起来,两人当年流连在外,她一个长在深宅大院的下等婢女,能有什么求生的能耐?
夏天还有野果勉强果腹,再不济还能伪装的邋遢一些,去镇上要写吃的,但是到了冬天,就真的没什么吃食,两人好容易找到了一片被雪掩埋的土地,那里面种的是红薯,没有挖的很干净,银霜月就拿着石头,刨地上的冻红薯,一小块一小块,带着泥水和雪水,那时候她给银冬,银冬也说好吃……
银霜月时常想,她当时没有将银冬索性扔了不管的最大原因,并不是她一个下等婢女想要冒充什么皇女,更不是她骨子里有什么奴性,都要活不下去了,还忠心护主。
而是银冬当时实在是招人喜欢,乖巧,不闹,一个生长在皇宫的皇子,银霜月有时候都十分的震惊,他竟然也能和她到处窝在脏兮兮的地方,从不曾抱怨。
给什么吃什么,不高兴打一顿也不会记仇,想起来银霜月就总想笑,她少时似乎没少揍银冬,他竟也真的没记仇,只记得她的好来着。
若说后面两人行踪暴露,整天脑袋别在裤腰上东躲西藏的时候,她豁出命也不肯扔了他的原因,不是为了别的,严格来说是银冬收服了她。
用那软软的语调叫着长姐,用他瘦小的肩膀,总想帮着她抗点什么,银霜月自记事起,就是个下等婢女,据说是她爹娘将她卖到那里的,她从来都是一个人,哪怕不无依,也孤苦。
当时银冬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边,是她的累赘和麻烦,也是她唯一的陪伴。
到如今两人终于苦尽甘来,银霜月将自己定位在长辈位置,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冬儿啊,”银霜月破天荒伸手抓住了银冬的手,“长姐知道你忙,但是一个国家稳固的因素有很多,子嗣繁茂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种。”
银冬一脑门子雾水,全部的感官都在长姐拉着他的手上。
“嗯?”没什么神志的胡乱应了一声,手指动了动,不受控制反手抓住了银霜月的手。
抓住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什么,正想松开,银霜月的另一只手也覆上来,拍了拍他的手背,堪称慈祥道,“所以不要讳疾忌医,有什么都同长姐说。”
银霜月说,“太医说了,这药膳最大补,你午间抽出时间再来吃几日,若是效果还不好,长姐请太医令再想其他的办法。”
“什么?”银冬总算是有点听明白了。
“……这是大补药膳?”
补什么?
他盯着银霜月,一时间面色通红,竟不知做什么表情反应才好。
银霜月见他这样羞,清了清嗓子,委婉的问道,“那日相看的美人不喜欢吗?若是不喜欢,长姐再……”
“长姐,”银冬捏着她的手逐渐用力。
表情意味不明,有种山雨欲来之势。
“你是因为我不曾临幸嫔妃,所以这许多天,是在给我……补身体?”
☆、第9章 妖娆意味
银霜月还只以为银冬这是在羞涩,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用力有些过度的手,颇有些自责道,“你自小体弱,说来也怪长姐没能耐,让你受了不少的苦。”
银霜月提起这个,面露心疼的看着银冬,“你还年轻,太医令说只要稍加调理就肯定会好的,不用担心。”
银冬红着一张脸,眼中的血丝慢慢的爬上来,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错开了视线,不再看银霜月那张关切的脸。
若是你喜欢的人,不敢触碰,只能日复一日的看着的那个人,用这样的关切的态度关心你身体虚不虚,就等同于她在问你,你是不是不行。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银冬额角细细的小青筋有要起舞的趋势,平通先是震惊的瞪着眼,这会儿憋着笑在旁边忍的面容僵硬。
他是习武之人,平日里也会指导陛下练上一些不需要根基也能练的招式,为的就是强身健体,别的他不知道,陛下健康不健康,男人不男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而任成则是苦着脸在忧愁,愁的不是别的,是陛下太过听话,今日又进了太多的大补之物,今天晚上,恐怕是有的折腾了。
“冬儿,”银霜月见银冬低着头也不吭声了,抓着她的手用力到她都有些疼,心想着到底还是孩子大了,这是多不好意思啊,于是满心理解的道,“你且回去吧,莫要多想,父皇母后都已经不在,长姐如母,一切交给长姐便是。”
银冬若是不知道这汤药是什么大补之药还好,这一但知道了,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这药膳真的这般的强横霸道,他只觉得体内关押野兽的那笼子已然要开了,他捏着银霜月的细软的小手,听着她说的“长姐如母”险些笑出声来。
长姐如母?
银冬并不需要母亲,也并不认长姐如母的说法,他此时此刻,只想将面前的这个人揉进怀里,融入血液,行她以为自己不行之事!
银霜月起身朝回抽手,银冬顺势站起来,克制到牙根发酸,这才放开了她,强压下眼中翻滚的孽欲,扯开一个笑,低低的道,“谢长姐。”
银霜月生的本就温婉至极,眉眼含着的尽是柔和慈悲,这会儿看着银冬笑起来,更加的如同春雨无声的洒落,令银冬的心中遏制在幼苗状态的孽欲如同得了肥料滋养一般,转眼之间便蛮横的抽枝发芽,通天彻地的生长起来。
他魔怔一样的伸出手,悬空在银霜月的脸颊边上,正要触碰之时艰难回神,嘴里甚至弥漫上了血腥味,手指轻轻一转弯,伸手推了下银霜月头顶上并不松散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