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竟皆变色。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韩砚沉也禁不住流露出一丝惊诧。
勾魂最先发难:“谷主,你的意思是要将谷主之位传给少主?”
“是啊。他是我儿子,有何不可?”无那傲然道。
“历代谷主之位都不是血脉相传,而是由四大护法中最有德能、武功高强者继承,现下并未举行禅位比试,谷主怎能私自指定少主,坏了规矩!”勾魂不满地说道。
“这规矩可有说不能血脉相传?”
“这——何况少主还不是谷主亲生。于情于理都无法服众啊!”
“砚沉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亲养,这份父子之情早已与亲生无异。规矩还不是人定的?既然现在我是谷主,便是我说了算!以前怎样我不管,以后怎样我也不管,反正这个位子我是一定要传给砚沉的——若是有人不服,只管上来挑战好了!说起来,我也好多年没有认真舒展筋骨了。”说完他又对韩砚沉说道:“砚沉,待你大败那些名门正派的跳梁小丑,为父就把谷主的位子传给你,你可好好地坐稳了,别给我丢脸。”
韩砚沉仍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接位。他本来只求报仇,并无意于此,不想因此卷入谷里更多的是非纷争,可是义父多年的养育栽培之情又无以回报,不忍让他失望,一时左右为难。
破云沉默了半晌,低声说了一句:“若是有本事大败白道,倒也有几分本事,有资格坐这个谷主之位。”
他话音虽低,在场众人却个个武功高强耳力惊人,立刻遭到几道冷冷的目光,逼视的他闭住嘴巴不敢再开口。
勾魂虽然仍不甘心,又自忖没有十足的把握打败无那。自从十年前在上任谷主的禅位比试中输给了无那,他便一直暗暗加紧苦练,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打败无那夺得谷主之位,但是无那武功高深莫测,这些年极少亲自出手,偶尔与他过招切磋,不知使出了几成功力便令他招架不及,令他又恨又敬,慢慢打消了这个念头。本想退而求其次,在无那的禅位比试中打败那几个小毛孩接替谷主之位,谁知无那居然不按常理出牌,中途杀出来一个韩砚沉,眼看快要到手的谷主之位就这样白白地失去,叫他如何甘心。
于是他继续据理力争道:“可是继任谷主之人须得德能兼备、武艺高超才能服众。不然犯了众怒,大家一拥而上,只怕少主性、命、堪、忧——谷主纵然爱子心切,这样做却反而是害了少主啊!”他刻意拖长了调子,不屑地瞟了一眼不言不语的韩砚沉。
“成王败寇,没本事坐稳这个位子,死了也是活该!砚沉,你敢不敢坐这个谷主之位?”无那问道。
一时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注视着韩砚沉,或嫉恨或不屑或冷漠,令他锋芒在背。
第三十六章 迷障(上) (1880字)
“……”韩砚沉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谢义父厚爱,砚沉定不叫你失望!”
他不知无那为何一定要不顾众意将自己逼上这个风口浪尖,不知是出于爱意还是别有用意,不知未来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但是罢了,只要能够报仇,他什么都不在乎。
自从十多年前的那一夜,他便已走入无边地狱,未来再多些凶险风波,不过是多坠下一层而已,又何需挂怀?
若是不慎身死,刚好可以早些解脱洗清这一身罪孽,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希望那时,九泉之下的爹娘能够看在自己是为了报仇的份上,原谅他所犯下的一切罪孽……
所以在这之前,他一定要趁着这次与白道对决的机会一举除掉苏家剩下的余孽!
韩砚沉心中千回百转,最终定下心来,目光更加冰冷,周身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杀气。
无那朗声长笑道:“好!不愧是我的儿子!为父就等着你凯旋归来、传位与你!你们几个须得听从砚沉的安排,好好叫那些跳梁小丑见识一下描金谷的威风!若是因为私欲不合而输给了小丑、让自己蒙羞,这样的蠢事,相信各位聪明人不会做吧?”说完,他仍旧看着勾魂。
勾魂感受到刺目的眼光,深吸了几口气,躬身道:“是,属下遵命。”
破云见状立刻跟着说:“属下遵命。”
流波和秋水对视一眼,终于也忿忿地说道:“属下遵命。”
“很好——都退下吧。砚沉,你也好好回去休息,接下来可是一场大仗!”无那满意地勾起嘴角。
“是。”众人纷纷退去。
无那望着韩砚沉长身玉立的白色身影退出大厅,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这是他的儿子,那个人的儿子——
他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人如玉一般秀雅的容颜,斯文的气质,温文的微笑,那个人更适合做个文人吟诗作画的,谁曾想却是誉满天下的武林盟主。
二十年前,他还是描金谷的四大护法之一,奉前任谷主的命令前去刺杀当时的武林盟主,夜色沉沉,那人的出众姿容却亮如星辰,令他不敢逼视。
他败了,毫无悬念的败了——不是他武功太差不堪一击,而是他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不忍出手。
那人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身似轻燕,惊鸿照影,他看着冷冽的剑光挟着内力袭向自己,本可以一手用剑格档,另一手直取对方脖颈——那人一出手他便看出来,他的内力和速度都胜过对方很多,稳胜无疑。
但是他没有,他居然不忍出手。
所以他只是荡去了那人的长剑,然后收剑,抱胸而立。
那人似乎也是一愣,两人一交手,他已经发现对手的武功远胜过自己,又明明是来者不善,本以为凶多吉少,却不知对方为何又忽然停了手。因此也收剑静立,无声地看着他。
他们二人在月下静静地对立许久,直到东方微白,那人终于客气地拱手道:“兄台若无他事,在下可否先行告辞?”连声音都是温润好听的。
他愣一愣,突兀地说道:“盟主请便。……不知盟主尊姓大名,可否告知?”他平日说话本不是这样斯文有礼的,可是见到面前如玉一般的人,不由自主地就注意起措辞来,生怕唐突了对方,或是被对方看轻。
“……”那人显然是愣住了,没想到这人半夜来访,一言不发地就和自己对打起来,却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居然又要相询。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温文地答道:“在下沈陌白,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又为何事而来?”
“……”无那也愣住了,他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该怎么回答呢?总不能说,我是描金谷的人,奉命来刺杀你吧。
沈陌白等了片刻,见无那仍然没有开口,便微微地笑了笑:“若兄台不方便说便算了,在下无意强人所难。若无其他事,就先行告辞了。”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无那脱口而出。
沈陌白转过头来,无声地用眼神询问着他。
无那灵光突现,一咬牙说道:“在下无那,常听人说盟主文武双全风采无双,特地前来拜访。山野粗民不懂规矩,惊扰了盟主,还请见谅。”他自认曾说过无数谎话,却唯有这一次心虚不已,忐忑不安。
“……”无那之名,一听便是化名,沈陌白却似并不在意,含笑说道:“原来是无那兄台。在下武功粗浅,实在及不上兄台的十分之一,真是惭愧之至。至于文采也是稀松平常,不过是朋友们谬赞,让兄台见笑了。”
无那出神地望着他温文的微笑,不觉说道:“盟主,不知我以后是否还能有幸拜见盟主?”
沈陌白笑着说:“当然可以。在下着实佩服兄台的武功,正是求之不得。——不过下次再来可不必再这样深夜来访了,到我山庄门口递个名帖即可。”说完翩然离去。
第三十七章 迷障(下) (1844字)
刺杀任务失败,另外三个护法幸灾乐祸地嘲笑他。谷主也非常不满,听闻武林盟主声名虽旺,其实武功并不算顶尖,无那的武功在谷中排第二,仅次于自己,怎么会无功而返,连伤也没能伤了他呢。
无那默然,毫不辩解。
从那之后,他便常常想起那个如玉的男子,一有机会到谷外走动,便总是忍不住借机来看看他。
他们总是随意地过上几招,然后对月举杯,天南地北地胡聊一通。有时候说的兴起,一不小心说到一些可能暴露身份的话题,无那总是立刻转移话题,然后悄悄地观察沈陌白,生怕他起疑。沈陌白却似从不曾在意,由着他将话题转开,自然地继续聊下去。
也不知他是知,还是不知——
也不知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
想不通的问题,无那从来不费心去想。只要他知道自己想见他,沈陌白也愿意给他见,纵然一年只得短短几面,也足够了。
他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十四年前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办完了谷主交待的任务,匆匆赶到金陵,想绕过来见沈陌白一面再回谷。因为时间太晚不想去打搅他,便来到沈家隔壁的土地庙打算暂住一夜,却无意间发现了两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其中一个脸上还被刀划得面目全非。
想起童年类似的遭遇,他一时无事,生出恻隐之心,便问道:“想活着么?”那男孩儿答道:“想。”他又问道:“要报仇么?”那男孩儿即使奄奄一息、脸上血肉模糊,却仍然眼光坚定充满仇恨地说:“要。”当时他便想:只有满心仇恨的人才足够强大,这孩子或许可以做他的徒弟,于是用描金谷独门的秘药救了他俩。
第二天,当他安置好两个孩子,像往常一样去沈家递名帖时却发现有些不对。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异常,门口却空无一人,里面也透着一种冰冷安静诡异的气氛,死气沉沉的。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悄悄潜入,看到里面果然满地死尸,有两个江湖打扮的人正一具具地翻找检查,听对话像是沈陌白的好兄弟。
他越听心里越紧,悄悄摸进沈陌白的卧室,只见那人虽然依旧容颜如玉,却面色惨白,和妻子一起躺在锦被中,已经双双停止了呼吸。
!
“谁!”院子中忽然有人叫道,并立刻朝这里而来。
原来是那一瞬间他心中剧烈疼痛情绪失控,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气息,被人发现了行踪。
脚步飞快靠近,来人武功不弱,情急之下他翻窗而去,却不慎遗失了描金谷的令牌。
后来他在沈府周围逗留了好几日,想探查关于沈陌白之死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反而被人发现了行踪,于是流言四起,人们纷纷相传是描金谷下的手。
他皱皱眉头,没有办法,只得带着两个孩子回谷。
他一日日沮丧黯淡下来,两个孩子的伤势却渐渐好起来。他本无意去探究孩子的身世,无意插手他们的恩仇,只想单纯地教孩子武功。却在无意间听到孩子的对话时发现了他们的身世。
他居然是沈陌白的孩子!
沈陌白居然是被一个兄弟害死的!
他本来就恨极了所谓的名门正派,听了沈砚涵的话更加的恨,他对小小的沈砚涵说:“改个名字吧,从此以后你就是描金谷的一份子,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儿子!义父要把最好的都给你。咱们父子俩一起铲平白道,杀光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为你爹报仇!”
沈砚涵激动地对他拜下去,他的心也重新激动起来。
他看着韩砚沉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地更加像那个秀雅如玉的人,就一天天地更加思念那人。
为什么念念不忘。
若是那人还活着……
若是那人还活着,他又能做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呢。
无意义的假设他不愿去深究,就如同想不通的问题他不会费心去想。
他只要思念着那人就好,只要将那人的儿子好好地养大。
可惜,那人永远是温文静雅的,不像韩砚沉,总是清冷肃杀,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望着这张如此肖似又气质截然不同的脸孔,他每每又是感慨又是惋惜。
沈陌白,你看到了么?你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已经有能力亲手替你报仇了。他马上还要杀光那些道貌坦然的伪君子,铲平那些为了一己私欲暗箭伤人的小人,你为他骄傲么?
当年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现在同样没有什么可以给他——唯有这谷主之位。即使现在有人不服,即使这样会给他树更多的敌,但是他是你的儿子,他一定有能力服众,成为威震白道令人闻风丧胆的描金谷主,我相信他!
第三十八章 风欲动(上) (1987字)
韩砚沉跟在四位护法后面,慢慢走出大厅。
走在最前面的流波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说道:“恭喜少主,流波祝愿少主旗开得胜,顺利登上谷主之位。”
秋水却斜挑起一边如月弯眉笑道:“那也要他先打赢了这场仗,有命回来才行啊。——听闻少主为了杀苏家人可是不惜血本,中了毒,受了很重的伤,不知现下恢复得如何了,可要好好多休养几日呢。就不知——那毒……可解得完全了——”说完细细打量着韩砚沉冷若冰霜的绝丽面容,笑得越发暧昧。
破云闻言好奇地问道:“是么?是什么毒?伤得重么?”
秋水掩嘴轻笑:“这个么——如果你偶尔愿意出谷散散心,到旁边的城镇茶馆里坐一坐,自然就会听到。”
破云看向韩砚沉,“少主,到底是什么毒?说出来我们也好提防一下。”
韩砚沉看了他们一眼,冷冷答道:“多劳挂心,我好得很。”
流波也淡淡一笑,轻斥道:“道听途说的东西,怎可拿来乱说。少主是何许人物,怎么会着了那种小人的道?”
秋水微低了下头,说道:“是么?都怪那传言流传甚广,秋水糊涂,一时就听信了。还请少主莫要当真。”
“言重了。”韩砚沉简单应了一句,不欲多言。
破云仍然不死心地追着流波秋水问,三人一路纠缠着走远了。
一直默默走在一旁的勾魂不屑地重重哼了一声,冷笑着加快脚步也走远了。
韩砚沉一路回到自己的院落,刚刚进入书房坐下,素卿就递上来一张纸条,“少主,刚才收到的。”
“嗯。”他接过纸条展开,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大哥,号令。
他沉思着问道:“其他人有消息了么?”
“咱们隐在华山派、点苍山几个门派的人都陆续回了信,说叶青阳不愿意接任武林盟主,他们决定暂时由苏祈容带队,几个掌门人从旁协助,打着替父报仇、铲除邪教的旗号,正在江湖上广邀门派。”
韩砚沉思索了一会儿,铺开纸张,提笔写道:二十八,靳川。交给素卿,“交给苏敛容,让我们的人继续回报叶家的消息。”随手将苏敛容传来的纸条撕碎。
素卿领命退下,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韩砚沉闭目靠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到深深的疲倦。
只有十天时间了。
十天后,他便要与白道正式开战。
对方虽然没有少林、武当这样执武林牛耳的大派,华山派、点苍山等几个门派集合起来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奉命协助他的四大护法貌合神离,只要不暗地里联手起来暗算他就不错了。若是刨掉四大护法和他们的手下,真正和自己一心的也不过是素卿和衡钧两人,最多加上一些自愿报名的谷民,素卿的武艺还并不十分高强,虽然擅长暗器和易容,但是正面对战必然吃亏。即使有苏敛容和那些埋伏的手下,也未必容易得手……
这样一算下来,虽然白道力量不强,他其实也并不占优势,不过是弱碰弱罢了。这一场仗其实困难重重,变数颇多。
但是他不愿再等了。
他不在乎这一战是胜是负,不在乎能否留得性命去继承谷主之位,不在乎义父为何如此执着地要将位子传给他。
他只想报仇,马上报仇,把苏家最后几个余孽都杀干净,将这一切恩怨彻底了结,速战速决。
这一点,他还是有把握做到的。
这就够了。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慢慢调息,静静等待四月二十八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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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叶家则是一片热闹。
严格的说,是叶家的客人正一片热闹。
众人刚刚从叶青阳死活不愿意出山的失望中振作起来,接受了由君子剑苏祈容领头的事实,但是他们仍然希望叶青阳能在最后的关头改变主意,所以仍然赖在叶家不愿动身,俨然将叶家当作了此次会盟的大本营。
叶青阳并无丝毫不悦,反而为他们专门收拾了一个院落,三不五时地还来邀他们下棋喝茶。
只是众人显然没有叶青阳的闲情逸趣,此刻他们正聚在一起讨论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苏祈容的伤势已经养得差不多,面容仍然是一贯的谦恭温文,只是任谁都感觉的出来,这一贯的温文下面多了几分凌厉执着。
他虽说是名义上的带头人,却并不敢居于上位,而是坐在右手边一排椅子的最上首,将元笑和济尘道人让到了上位。天霞观槿霞仙子、
关东剑客、旦阳门门主、罄玉堂堂主等其他几位掌门、门主坐在右手边。叶凌云、顾流玉、苏敛容、苏想容几个年轻人挨着苏祈容落座。
此时众人皆是眉头紧皱。
苏祈容无奈地说道:“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人知道描金谷的具体位置。只听说它位于川蜀一带群山中,位置偏僻。可是川蜀那么大,又该从何找起?不知道元师伯、济尘师伯可有什么高见?”
元笑和济尘道人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的神色。
第三十九章 风欲动(下) (1797字)
元笑迟疑地说道:“……或者,有什么方法可以引得他们主动现身?”
关东剑客接口道:“……比如说,放出谣言,就说我们已经抓住了他们的少主血砚公子,再次给他下了鸳梦,日日凌辱?我就不信那心高气傲的血砚公子会忍得下这口气!”他那日被韩砚沉当众折断啸龙剑,而且是在一招之内,着实面子大失,这次一听闻有人要铲除描金谷,立即二话不说的掂着新武器赶过来。他的新武器仍然是一把长剑,虽然比不上那把赖以成名的啸龙剑,不过剑气清冽,也不失为一把好剑,这次他把它取名为破血剑,誓要以此剑破血砚公子。
在场众人那日多数在场,大多知道鸳梦之事,想到韩砚沉清冷绝尘的美丽面容,心底在暗骂卑鄙的同时都不由得一动,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槿霞仙子身为女子,没想到关头剑客竟会当众说出这样一个主意,不禁俏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只有苏想容因为涉足江湖不多,不甚明白,好奇地轻声问叶凌云,“鸳梦是什么东西?”
叶凌云闻言皱了皱眉头,轻声答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孩子家不要乱问。”
苏想容眼神依旧困惑,却感受到在场的古怪气氛,乖乖地不再问了。
众人都注视着元笑和济尘道人。
元笑和济尘道人则相互对视,依旧是双双无可奈何。
许久,济尘道人迟疑道,“若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这也不失为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
“可是这办法会不会不够光明磊落,有失我们君子之道啊。”苏祈容终究忍不住说道。
关东剑客白了他一眼:“莫要忘记,那日给血砚公子下鸳梦的正是令尊大人。”
苏祈容被噎得无话可说,低下头来。
众人都看向元笑,等他决断。
元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无奈地开口,“……若是……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的话……”
“关于描金谷的具体位置,我倒是略有耳闻。”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敛容忽然开口,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说来听听。”元笑示意道。
苏敛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好像从前听家父说过,它大概是位于川蜀龙门山脉中一个叫做靳川的盆地里。”
苏祈容不由有些吃惊:“爹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时候沈叔叔全家刚刚遭逢不测,很多人都传言是描金谷下的手,爹曾经详细调查过描金谷。我也是无意中听爹提过,但是记得并不清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此刚才一直没有说。”
“原来是这样。那苏盟主可曾亲自去过那里?沈老盟主的血案是否真的和描金谷有关?”元笑问道。
苏敛容摇摇头,“这个我就实在不知道了。大哥,你可记得什么么?”
众人的视线又一下子集中到苏祈容身上,苏祈容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热,无奈道:“惭愧。这件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他又是疑惑又是惭愧,如此重要的事情,如果父亲真的曾经说过,为什么他竟一无所知。
苏敛容见状忙说:“我也是忽然觉得好像听爹说过,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小,大概是记错了吧,或许爹根本就没说过。也许还是引蛇出洞好一些。”
事情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苏祈容还在低头回想父亲是否曾提过有关描金谷的事,元笑和济尘道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后,开口道:“若是真的能够探查到描金谷的具体位置出动出击,攻其不备,自然是要比引蛇出洞稳妥的多。冯堂主,你们罄玉堂不是正好位于蜀地么,可否请堂内弟子到靳川附近打探一番?我也会通知川蜀境内的青城派和唐门,希望他们能够帮忙打探一下。”
被点到名的罄玉堂堂主冯玉九连忙说道:“是。我马上就派人去打探,一有消息就立刻告诉大家。”
“嗯。那今天就暂且议到这里吧。”
众人纷纷抱拳,正想离去,叶府的管家叶海远远走过来说道:“老爷说大家最近日日议事,太过辛苦,已在方外楼设宴,若众位晚间无事便去尝尝咱们方外楼的好手艺,一边饱览西湖风光。”
众人想想事情总算商量出个眉目了,便欣然前往。
叶青阳特意将方外楼的二楼辟出来,不对外营业,摆了好几大桌酒席。众人虽然暗地埋怨他不顾江湖情谊袖手旁观,但见他免费提供食宿,拨派下人服侍殷勤,又时不时摆上这么几大桌,也无话可说。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描金谷阴影在酒意中暂时散去,气氛更加热烈。
直到夜露深重,众人才醉醺醺的离去。
第四十章 月下笛声(上) (2046字)
叶凌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近他常常失眠。
韩砚沉清冷绝尘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他一会儿想到苏远容喜宴上那个银丝血划狠毒无情的血砚公子,一会儿想到沈家墓地那张清冷容颜上来不及掩饰的不舍痛心,一会儿又想到小时候那个乖巧剔透总是甜甜叫着凌云哥的沈砚涵。
他本想和叶青阳一样置身事外,又不知道众人会怎么策划这件事,只得参与进来,希望有机会暗暗施以援手。
计划一天比一天清晰,敌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迫近。他既满心期待着和韩砚沉再次相见,又万分不愿是在战场上以这种身份相见。
——想让他抛下这一切、抛开仇恨、抛开描金谷,想让他接受自己,和自己远走高飞。
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有那枚梅花令。
他将手伸入怀中,细细摩挲着那枚梅花令,那梅花纹路由于常年的抚摸已经变得浅淡温润——他还欠他一个承诺。
但是他想要他做的事情,他绝对不可能答应。他能够答应的事情,又非他心中所愿。
月光清冷如水,静静地流泻进来,又令他想到那无眠的一夜,山洞外传来的悲戚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