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两条人影越过一道道屋脊,一块块田地,向杳无人烟的荒郊野外奔去,始终维持着固定不变的距离。
韩砚沉叹了口气,无奈地在一块开阔的空地上停住。他站在一片乱草如茵的草地上,面向来路,负手而立。
片刻之后,叶凌云也追上来了。
韩砚沉将玉骨扇别在腰间,从怀里拿出青玉笛,冷冷地说:“动手吧!”
叶凌云却问道:“你的伤可好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吃得消么?”说完上前一步,想去探探韩砚沉的脉象。
韩砚沉随即退后一步,语气更加冰冷:“我说过,再见便是敌人。动手吧!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手腕轻翻,一道细细的银丝从青玉笛中弹出,划过夜空,以极快的速度袭向叶凌云的脖颈。
叶凌云并不还手也不抵抗,他只是向旁边闪了一下,让银丝避过了脖子,袭向肩膀和耳朵方向,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银丝却灵活地在空中兜转回来,再次袭向叶凌云的正面,眼看就要割断他的脖子,在银丝刚刚贴上肌肤的那一瞬间却忽然失去了力道,直直向下坠去,在叶凌云的衣襟上扫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软软地垂落到地上。
叶凌云低头看看衣襟上的口子,又看看韩砚沉,眼角染上温柔的笑意,连声音也带着几分温暖:“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动手,不会伤我。”
韩砚沉不由有些动怒:“你一路追我追了那么远,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吧?我刚刚才杀了苏家那个女人,你怎么不动手为她报仇?!”
叶凌云摇摇头道:“还不到时候。我相信其中一定有内情。如果有一天让我发现你真的不问青红皂白就随意滥杀无辜,我恐怕便不得不和你动手了。……砚沉,告诉我吧,告诉我你和苏家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我相信你。”他上前握住了韩砚沉拿着青玉笛的手,看着他说道。
“你!”韩砚沉一把推开他的手,“不要碰我!你若现在不打算动手,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就此告辞!”说完收起垂落地上的银线,转身欲走。
“等一下!”叶凌云跨前一步,拦在韩砚沉面前。
“还有什么事?”
“砚沉,把易容去掉好么?让我看看你。”眼看韩砚沉又要发怒,又马上补充道,“一直顶着阿玉的脸,你也不舒服吧?”
韩砚沉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面色变了几变,最终默默向旁边的溪水走去。叶凌云乖乖地跟在后面,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意。
走到溪水边,韩砚沉从怀里拿出一些膏膏粉粉,弯腰下去掬水。一头青丝随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落胸前,落入溪水中。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叶凌云从背后越过他的脖颈,将他的青丝捞起,重新放回他的背后,感到他的身体随着自己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又渐渐地放松,继续默默掬水清洗。
叶凌云嘴角的笑意更加扩大了,他轻柔地用手指替他整理着满头青丝,掌心催动内力将那些被沾湿的发梢烘干,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他的头发,舍不得放手。一边看着韩砚沉不断地把各种膏粉分次涂在脸上,一遍遍反复涂抹清洗。顾流玉的五官便随着这些药物融化散去了,逐渐露出如水墨素卷一般清冷的面容。
“原来你的易容不是人皮面具,而是一层层画上去的啊!真是好画功、好材质!那天晚上我距离你那么近,也找不出一点儿破绽。”叶凌云赞叹到。
韩砚沉继续清洗着,含混地哼道:“被人一拆便穿的易容,还不配叫做易容。”
“不过易容再精妙,还是比不上本来的面目。”叶凌云笑道,继续把玩他柔顺的青丝。
韩砚沉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又继续埋头清洗。
过了许久,韩砚沉才将易容清洗干净,他从怀中拿出一条素帕揩去脸上的水迹,然后慢慢地转过头来:“我说,可以放下我的头发了吧?”那面容如此清冷绝尘,冰冷依旧,带着湿润的水气,衬着他洁白的肌肤、月白色的衣衫,在月光下如仙人一般。
叶凌云忽然放开他的青丝,一把抱住了他,将他那清冽的气息紧紧地拥了满怀。
韩砚沉立刻挣扎起来。
叶凌云埋首在他发间,低低地说:“砚沉,你若真不愿意,便把我劈晕吧,我绝无怨言。”说完更用力地抱住他,深深地感受着他冰凉柔软的身躯。
韩砚沉一手举起,放在叶凌云的脑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却仍然劈不下去,就此屈服又实在不甘心,那手掌便尴尬地悬在原处,劈也不是落也不是。
若是下得了手,他早就该要了叶凌云的命。
第十九章 碧颜 (2132字)
正在此刻,忽然几道暗器从叶凌云身后破空而来,笔直地射向他的后背。远远地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放开少主!”有人以极快的速度飞掠而来。
叶凌云急忙转头去看,正看到韩砚沉放在自己脑后的手掌急转方向,掌心向外,吐出内力将那些暗器一一击落。
两道身影从远处飞掠而来,停在他们面前,向韩砚沉屈身行礼,齐声说道:“拜见少主。”
韩砚沉已经退出叶凌云的怀抱,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起身。
只见来人是一男一女。那女子身穿一身湖绿色的衣衫,眉目秀丽,红菱朱唇,旁边两个浅浅的酒窝,若是笑起来一定极美,可惜却面带寒霜,令人心生敬畏不敢轻易亲近。正是在喜宴上那个突然出手杀了苏远容的新娘——素卿。她担忧地上上下下打量着韩砚沉,口中说道:“少主,为什么要替他挡暗器?您伤还没养好就独自出来做这么冒险的事,还不让我们跟着,我们多担心啊!您在旁边休息一下,让我们为您报仇!”
那男子则一身黑色劲装,相貌虽算不上十分英俊,却也浓眉大眼,自有一股英气。他肃然站在叶凌云面前,手握双刀,面色冷峻,厉声道:“何方狂徒,居然敢欺侮我们少主!看我卸下你的双手,为少主解气!”说完便舞动双刀攻上去,直取叶凌云的前胸。
叶凌云急忙拔剑出鞘抵抗双刀狂猛的攻势,无奈地说道:“怎么一个个都非要逼我动手?这位兄弟,我无意伤害你家少主,也无意和你打,能否先停手听我解释一下。”
那男子回头看了韩砚沉一眼,只见他正和素卿冷冷地站在旁边观战,面上和往常一样毫无表情,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继续攻过来,口中喝道:“少废话!接招!”
他招式凌厉狂猛,速度极快,双刀带着风声卷来,招招不离叶凌云的前胸脖颈要害,片刻时间刀风已将叶凌云的脖颈划出了几道淡淡的血痕。叶凌云不敢大意,只好凝神应战。他使出家传的逍遥剑法,贯意于剑,剑随心走,轻灵飘逸地游走在双刀的凌厉刀光之中,如流云挽月。
这便是江湖中闻名的“凌云剑”,也不知他是否使出了全力。日后若是对上,真是一个劲敌!自己属下的功夫如何韩砚沉还是清楚的,看到二人对打的情形,他不由暗暗皱眉。
素卿也没想到以那男子的功夫,与叶凌云打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打赢,甚至隐隐落于下风,也不由着急起来,她低声对韩砚沉说道:“少主,我去助衡钧一臂之力。”说完向前走了几步。她并不直接加入对战,只是靠近了一些,手中扣着一把桃花顶的银针伺机而动。
本来以叶凌云的实力,只要认真全力应战,对上一个衡钧还是稳占上风,只是他不愿意在韩砚沉的面前对他的手下下手太狠,希望双方都能全身而退,行动间不免缚手缚脚,招式更是有所保留。此时又加上了不时施放暗器的素卿,明显吃力不少。
他一边应对着衡钧的双刀,一边躲闪着素卿的桃花针,辗转腾挪间不慎便中了几针,感觉伤口疼痛并不太重,也不知有毒没毒。他再次喊道:“砚沉,让你的属下退下吧,不要伤了和气,这本来就是一场误会!”一分神,左肩又被双刀割了一道口子。
韩砚沉负手旁观着这一切,心口忽然泛起不熟悉的疼痛。他低咒了一声,终于开口道:“衡钧、素卿,你们退下吧。”
“可是少主,……”
“够了,我说退下!”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只好收手,齐声道,“是!少主。”而后并肩站到他的身后。
叶凌云捂着伤口,对韩砚沉笑了一笑,柔声道:“谢谢你,砚沉。”
“……”韩砚沉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先退下,在离这里远一些的地方等我。”
素卿和衡钧疑惑地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领命离去了。
待他二人走远后,韩砚沉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绿色的绘着桃花图案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碧绿色的丹药递给叶凌云,“吃下去。”
“什么?”叶凌云接过来,随口问道,不疑有他的一口便吞下了。
“……你就不怕是毒药,我想害你?”
“不怕。你若想害我,刚才就不会救我了。我说过我相信你,就算是毒药我还是相信你。”
“……”韩砚沉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是素卿那桃花针的解药,那上面喂了我们描金谷的顶级毒药之一,叫做碧颜。现在虽然不痛不痒也不麻,伤口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毒素却会慢慢随着经脉行走全身,最后渗入心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中毒者会忽然心口剧痛、面目青白、窒息而亡,而且很难查出死因。”
“碧、颜?远容表弟的心上人就叫碧颜。原来素卿不是李代桃僵,原来素卿就是碧颜,这一切都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叶凌云问道。
韩砚沉点点头,“是,是我让素卿化名为碧颜,刻意去接近苏远容,这一切都是我一早就计划好的。若不是我太想让那个姓苏的也尝尝惜华的滋味、尝尝当年我的亲人曾尝过的滋味,我本来应该让素卿将碧颜下在喜宴的酒水里,这样他们便一个也跑不了!可惜、可惜——我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姓苏的卑鄙!”韩砚沉的语气渐渐由冰冷变得狠毒、惋惜,眉目间也充满了戾气。
叶凌云一阵心疼,他上前拥住韩砚沉,沉痛地说,“不要再说了!不要用这样的语气,不要用这样的表情!砚沉,你本来是个善良心软的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要再逼自己了,我来替你分担!”
第二十章 但愿不再相见 (2067字)
韩砚沉闻言冷笑道:“我善良心软?!我是血砚,是双手沾满血腥的血砚公子!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自以为是的伪君子、正道大侠,见一个就想杀一个!倒是你——”他忽然用力推开叶凌云,难以自持地大吼道,“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叶凌云被他大力推开,动作扯动了伤口,心中一阵疼痛,也不知道是心里更痛些还是伤口更痛些。
他望着韩砚沉清冷疯狂的面容,只觉得无限怜惜。静静地感受着阵阵心痛,回想这些日子的犹豫彷徨,忽然间觉得和面前的人相比,那些俗人俗事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中豁然开朗,眉眼间洋溢出冬日暖阳般温暖柔和的笑意,再开口声音坚定无比,“你问我为什么,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么?那你现在听好了,韩砚沉,我之所以这么对你,是因为我——”
“住口!”韩砚沉却忽然出声打断了。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冰冷模样,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叶凌云,我已经不想听了。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不想知道了。已经耽搁了太久,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他转身欲走,忽然又抛过来一句,“叶凌云,但愿我们今生不再相见!”说完最后看了叶凌云一眼,笑了一下,便施展轻功快速地离去,再不回头。
“砚沉……”
叶凌云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回想着他方才留下的那个笑容。在他的印象中,韩砚沉并不常笑,最多也是冷笑或者讥笑。方才那个笑容却绝不冰冷,也无讥讽,那笑容出尘绝艳,美丽无双,却又透着一股惋惜与不舍,显出一种诀别的意味。
不,绝不允许你就这样离去!
叶凌云用上了内力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大喊道:“韩砚沉,你不想听我也偏要说!因为我爱你!我爱你——!你别想逃开,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他用尽了全力大喊着,脱了力的张开双臂仰躺在地上,听着自己的声音一遍一遍远远回荡。
很远很远的地方,靠着树干休息的素卿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她不确定地转头问衡钧:“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衡钧同样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迟疑地说:“我好像听见方才那个男子的声音,他说……他爱我们少主?”
“原来你也听见了?他们两个可都是男子啊!可是刚才少主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
“少主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多嘴。若是惹怒了少主,小心你的小命。”衡钧生怕素卿惹祸上身。
素卿安抚地笑了笑,“那当然,我才不会那么笨。只不过——”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伤感,声音渐渐低下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又悲又喜,逐渐遥远恍惚起来。
“素卿……”衡钧看着神游天外的素卿,轻轻地叹了口气。
叶凌云的表白,韩砚沉自然也听到了。
他想要装作没有听到,却终究做不到,内心五味陈杂一片烦乱,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他已经说了不想听了,为何他还要苦苦相逼。
他说他爱他。
他说要他相信他。
爱又如何?相信又如何?
他是名门叶家之后、正道的大侠,他则是描金谷的少主、心狠手辣的血砚公子,即使他相信他,叶凌云能放任自己杀掉苏家满门报仇雪恨么?若他发现自己早已被仇恨蒙蔽了良心出卖了原则和正义,他又能接受么?
他怎能重蹈父亲的覆辙,再一次相信别人,然后再一次遭到背叛或者舍弃?
可是,他是叶凌云……他和别人,并不一样。
若不是家仇未报,他赔不起,他还是愿意一试的。
叶凌云……
他想到被紧紧拥抱的那一瞬,在叶凌云的眼中,他看到的不是欲望,而是怜惜。笑话,他这么强的人,他这种境地的人,怎么会需要怜惜。他需要的是断情、无心和狠毒!然而那一瞬间,他却为那一抹怜惜而动容,没有下得去手将他劈晕。原来自己还有软弱的一面,还在渴望着被怜惜么?
叶凌云,你太危险了!
若是杀不了,便只能逃开。
再见!但愿我们今生不再相见!
韩砚沉仰头看着空中那一轮弯月,孤单而美丽,再次扬起了一个出尘绝艳又惋惜的笑容,然后飞快地将这些情绪压在了心底,又恢复成平日清冷淡然的样子,继续向前飞奔。
又行了许久,才看到一直领命等待的素卿和衡钧。对他二人点点头说道,“走吧。”便当先飞掠而去。
素卿和衡钧跟在韩砚沉后面,三人一口气奔出了几十里地,素卿终于忍不住问道,“少主,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韩砚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几个人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方才和叶凌云交手的小溪边。叶凌云此刻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片杂草倒伏的打斗痕迹。
原来自己一直在跑神,不知不觉竟又绕回了原地。叶凌云的影响当真可怕。
韩砚沉暗暗责骂自己,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素卿,今日是初几了?”
素卿想了想说道:“初四了,少主。”
“……还有三天。既如此,便先随我回金陵的分舵吧。”
“是。”
三人又调转方向,向金陵赶去。
第二十一章 真真假假 (2037字)
叶凌云用上内力向韩砚沉离去的方向大喊后,脱了力的躺在原地休息,听着远方的回音逐渐飘远变轻,终于再不可闻,归于平静。他知道韩砚沉无论如何是不会折回来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回客栈。
忽然有人远远地喊道:“凌云!凌云!等等我——”
叶凌云回头去看,只见一个俊逸优雅的贵公子正从远处而来,鹅黄色的锦衫,冠玉束发,衬着白玉面庞上一双丹凤眼眸光流转,腰间别着一把玉骨扇。他在叶凌云面前站定,笑吟吟地说:“真巧,凌云师兄,听说苏家遭逢惨变,天下豪杰将于近日会于叶家,共商大事。我特地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你——是阿玉?”
“?凌云师兄,虽然咱们确实有段时日未见了,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我吧?”顾流玉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困惑着看着叶凌云。
叶凌云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终于忍不住突然上前,一把拉开他拢得严严实实的衣襟,露出白玉一般的脖颈和锁骨。
“你?!”顾流玉猝不及防,马上后退一步掩好衣襟,气恼地说,“凌云你发什么疯?!”
“唉——,你真是阿玉……不好意思,失礼了。”叶凌云望着那片洁白干净的肌肤,确认的同时,有说不出的失望。
顾流玉追问道:“什么真的假的?到底怎么回事?”
叶凌云便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对顾流玉简单叙说了一遍,关于他和韩砚沉之间的事情则略去不提,只简单地说道,“我追他到这里后曾与他交手,在他脖子上留有伤痕,所以方才才会如此对你,失礼之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流玉看看他身上被双刀和暗器留下的口子,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事出有因,我自然不会怪你。你可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何人居然敢冒充我,手段又这么高明,连凌云你都没有看出来?”
叶凌云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是描金谷的人,喜宴上没能杀掉苏家满门,才一路追到这里。先回客栈吧,不知道苏伯母情况怎么样了,苏大哥和想容妹子一定很着急。”
顾流玉烦恼地皱了皱眉头,“真是麻烦,居然扮成我的样子去杀人,希望苏大哥不要误会我才是——”
“我会帮你作证的。”叶凌云拍拍他的肩膀,和顾流玉使用轻功赶回了客栈。
客栈里,苏想容正扑在苏夫人身上痛哭。苏夫人胸口当胸插着一把利刃,面容惨白,已经没有气息了。苏祈容拍抚着她的肩膀,无言地安抚着妹妹,自己也是眼睛通红。
二人听到响动,齐齐地抬起头来望向门边,看到叶凌云进来,苏想容立刻急切地问道,“那个凶手呢?!抓到没有?!”
叶凌云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说道,“和他交了手,可惜还是给他逃掉了。苏伯母怎么样了?”
苏想容闻言又是失望又是伤心,不禁放声痛哭起来。
苏祈容则看看娘,又看看叶凌云,默默地摇了摇头,面容悲痛。
叶凌云立刻明白过来,也不由万分难过。苏伯母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后来又将想容许给他,对他很是疼爱。他无声地在心中询问:“砚沉,你身上的血债又多了一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什么时候你才愿意让我知道真相?”
苏祈容开口问道,“那个人是谁?你临走的时候叫他韩什么,他是不是血砚公子的手下?”
叶凌云极为后悔当时一时冲动喊出了韩砚沉的名字,更加郁闷韩砚沉居然也满不在乎地承认了名字和来意,但是他既然已经决定不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便自然而然地想为他隐瞒身份,因此只是简单地答道,“大概是吧。我只知道他叫韩砚沉,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其他的便不清楚了。此地凶险并不宜久留,为了想容的安全,我们还是立刻赶回叶家,由各位前辈主持大局吧。”
苏祈容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好,我们即刻就启程。“
叶凌云说道,“等一下,还有一个人。方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朋友,便把他一起带回来了。阿玉,进来吧。”
顾流玉缓缓出现在房门口,却没有立刻踏进来。
苏想容一听到这个名字便抬起头来,指着顾流玉哭喊道,“啊!救命啊——凌云哥哥,这个凶手又回来了,快杀了他为爹和娘报仇!”
“这是?”苏祈容也有些吃惊,戒备地护在妹妹身前。
叶凌云上前安抚着苏想容,柔声道,“想容妹妹别怕,这不是刚才那个凶手,这是真的明月公子顾流玉。你相信凌云哥哥。”说完又对苏祈容说道,“我检查过了,他身上并没有和我交手的伤口,是真的阿玉。”
顾流玉无奈地摊着手说道,“这就是想容妹妹吧,苏大哥,我真是冤啊,好不容易得见如此佳人,没想到还没见面,却先被人扣了黑锅。”
苏祈容犹疑地打量他许久,最终放松下来,勉强笑了一笑道,“流玉,不要怪苏大哥多心,敌暗我明,不得不万事小心。”
顾流玉也报以一笑,“我明白。那咱们便快启程吧。”
叶凌云将苏夫人的尸身放在一辆马车上,因为苏想容仍然死也不愿意让顾流玉靠近,只得让顾流玉赶了带着苏夫人的车,自己则赶着苏氏兄妹的车,向叶家进发。
第二十二章 逸世青阳 (1931字)
叶家位于杭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方,风景秀丽的西湖边上。十多年前沈家还未遭逢灭门、武林三大世家齐立之时,叶家的当家人叶青阳手执一柄青冥剑将家传的逍遥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与沈家家主沈陌白、苏家主人苏擎枫三人义结金兰、意气风发,纵马快意于江湖。叶青阳为人素来仗义执言、爱管不平之事,即使是当时担任武林盟主的沈陌白有什么考虑不周行事不当之处,他也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因此武林人士都喜爱与他结交。那时候叶家在江湖上的声誉极高,一块逍遥山庄的令牌分量极重,甚至可以与武林盟主的盟主令相抗衡。若是叶青阳有心夺取武林盟主的宝座,根本如探囊取物,可惜他并无心于此。
后来沈家忽然出了事,江湖上人心惶惶,大家都以为在那样动荡不安的情势下叶青阳会顺理成章的接任武林盟主之位,带领各方侠士追寻真凶,为沈家报仇,保卫武林的安宁。
谁知叶青阳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摘下了叶家门头上悬挂了几代的“逍遥山庄”的牌匾,一剑劈为两半。他收回了散落于各地的逍遥令牌,亲手书写了“逸世山庄”几个大字,命人悬挂于叶府大门上,宣称从此以后隐居避世、退出江湖,要改行做生意。
众人无法理解,纷纷上门劝说,再三邀请他出任新的武林盟主,叶青阳却只是淡然一笑:“浮名也好,声威也好,就算拥有再高明的武功、再显赫的地位又有什么用?只有远离是非才能真正保得了家人一世平安,我不想后悔,不想重蹈陌白的覆辙。相信陌白在九泉之下也会谅解我的决定。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以后江湖上再无逍遥山庄,再无青阳剑客,若是诸位朋友还看得起我、惦记着我,哪天路过杭州,别忘了来我这逸世山庄一叙,咱们只谈情谊不谈恩怨,叶某一定欢迎之致。——至于武林盟主之位,叶某不才,承各位高看了,自有能者可以居之。”众人三番四次的劝说,叶青阳却打定了主意毫不动摇,渐渐地,这事也就搁下了。
再后来,苏擎枫临危受命,继任成为新的武林盟主,虽然未能探查到沈家灭门的真相,没能替沈家报仇,但是描金谷也并没有什么新的动作,江湖在掀起一片轩然大波之后重又归于平静,叶青阳也当真退出了江湖,守着杭州西湖,本本分分地做起了酒楼生意。酒楼就开在离叶家不远的西湖一角,名为“方外楼”。因为在江湖上旧友众多,大家都卖叶青阳一个面子,轻易没有人在这里打架斗殴,就连当地的官员敬畏他的名气也不敢随意为难,可算得上是杭州城内最为清净雅致的一处,这些年来生意倒也做得平平安安,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