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所得
“一”是非常小的数字。那如果无数个“一”堆积起来呢?
——最微小的有时也是最庞大的。
就比如一天又一天地生活,再次回过神时,阿悠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琼华住了足足六年,这是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的六年,因为——她终于奔三了。
对一个女性来说,这真的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她还记得上辈子有个特自恋的闺蜜,曾经如此发誓——“我要在三十岁之前去死!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年轻了!”提前挂掉的阿悠不知道对方最后有没去死,不过她还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回答——“不管是埋在土里腐烂还是被烧成渣渣,我都不觉得会比变老更难看。”
最后她得到了一个愤怒的飞踹。
但当事情真正降临时,她才觉得“变老”其实真的不是那么好受,虽然按照人类正常年龄才算,她才刚刚到达一半而已,不过如果非说她有什么比闺蜜要幸运的地方,那大约是她找了个不错的夫君,事情要从头说起:
六年的时间里,太子长琴在琼华并未找到关于“焚寂”的线索以及与修补魂魄有关的秘籍,然而,他却意外地得知了另外一件趣事,那就是琼华派决定铸造一阴一阳的双剑来网缚妖界,在吸取其灵力后,达到整派飞升的目的。即便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时也直白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知是该叹服那琼华二十代掌门道胤真人的想象力,还是该笑其后几代竭尽全力为之努力的掌门们的天真。
没人比他更清楚,琼华执念已深,如此行事不过自取灭亡而已,但这又与他何干?
然而,与他而言,却未必无利。
长琴自然不会期待自己能与琼华一起飞升,然而说到铸剑…虽其对此尤为不喜,然他毕竟曾附身与龙渊部族工匠角离角越命魂之上,且累年来寻找“焚寂”,对此倒是颇有心得。
以此为交换,他终于得到了些许有用的东西,如某样功法,此功法与资质要求甚严格,如今似唯有门派弟子重光能够修炼——修炼此功法者,面容可维持不老,功法越精甚至会有返老还童之妙处。
修仙者除非成仙,否则寿元总有尽头,比之凡人不过略长些,面容亦会渐渐衰老,就如如今的掌门,须发皆白。
长琴自己自然是不需要的,然而…
他既说过不介意阿悠会变老,就自然不会反悔,然而,阿悠自身又怎可能不在意?他如今的身体自然能陪她一起老去,如果他再次渡魂呢?除非渡到耄耋老人身上,否则,总会比其年轻,那时她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他总不想见她难过,虽阿悠没有修炼此功法的资质,他却可研读功法探其奥妙,试制丹药,以期成效。
于是,本打算离开琼华的长琴便再次留了下来,当然,这些事情从头到尾阿悠都并不知晓。
一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最终未能成功,阿悠怕是要更加伤心;
二来,阿悠此人最为重情,若是知晓琼华之事,就算日后随他离去想必亦会常常去想,惜她孤寂容她与心无杂念的太清交往已为极限,他怎会容忍其他事物再分散她的心思,哪怕只是一丝亦不可。
就这样,阿悠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家夫君变成了搓丸子爱好者…她对此表现了十足的忧郁,莫非他是怕下山后饿肚子所以决定做个卖假药的郎中?实在是太不符合阿然的形象了好吗?
最为可恶的是!
自从长琴开始炼丹后,她养的兔子总是三天两头出现问题!
今天掉毛明天变色后天发胖…如此种种,哪怕她咬牙追着长琴打也没让他改掉这坏习惯,好在这些兔子的异状几乎第二天就能恢复,而她在现代也知道拿动物试药的事情,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总比拿人实验好啊,偶尔还挺期待第二天会有什么新变化。
就比如这一日。
阿悠蹲在兔子窝前,从一堆毛茸茸的白兔儿中,找到了一只明显受到了荼毒的可怜孩子,原因无他,其他兔子皆是四足落地,唯有它,撑着前腿倒立着四处乱跑…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般,比谁都欢实。
她绝望地捂住脸,深切地觉得这兔子坏的不是腿,而是脑子。
“…这又是先生新丹药的成果?”
看,臭名昭著了吧!
阿悠尴尬地扭过头,抽了抽嘴角,最终忍不住叹了口气:“太清小哥,不要明知故问啊。”
六年的时光很显然也在太清的身上留下了印记,虽面容依旧是那般俊朗,气质却要沉稳可靠了许多,不说话时很能唬人,完全不像从前那样会被人看出青涩感,然而也许正因如此,笑起来时倒比原先还要帅气了几分。
比如此刻,他莞尔一笑,道:“师弟们都很是好奇先生今日丹药的效果。”不得不说,长琴在琼华虽为人低调,却一如既往地极为得人好感。
“…不带这样的啊,打人不打脸!”阿悠对此表示很不满,而后扶额,“怎么说你也算是这群兔子们的老祖宗…怎可如此残忍。”
“…”太清大囧。
这么说其实也不算错,几年前约是看出了阿悠的无聊,太清下山时曾替她带回了一些小动物,比如鸡鸭兔子之类,养到如今,第一代第二代早已入了口,和他们夫妻二人渐渐熟稔的太清师兄弟们对此也做出了杰出贡献,如今存活的都是第N代子孙了,作为第一代鸡鸭兔的购买者,太清有此辈分实乃理所应当。
“对了,今日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虽然琼华上她与太清最熟,但他们说话频率其实也不算高,说到底男女有别,更何况她是有夫之妇,虽二人皆问心无愧却也皆极为有度,故而大部分时候,他来都是找长琴的。
“明日我要下山,夫人和先生可有什么要带的?”
“我?”阿悠歪头想了想,才笑道,“正好有些想要的,至于夫君,等他搓好丸子回来才好问…”而后又问道,“又是下山历练?”
“不,”太清摇头,脸色肃然了起来,“是除妖。”
阿悠微微怔住,这个世界既然有仙有鬼自然也是有妖的,虽未亲眼看过却也知道其中凶险,于是她道,“待会我去找夫君打包些丸子于你。”
“…这个…想必不用…”太清眼角余光扫过那只倒立跳着行走的兔子,连忙推辞道。
“没说给你吃。”阿悠完全看透了对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你若是打不过,就把它将暗器丢入那妖怪口中,想必效果不错。”
“…”
太清再次确定了,这二人,还真的是夫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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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预感
心怀着“先生也许不会同意”这种微薄希望的太清,被残忍的现实狠狠打败了——“娘子所言甚是”什么的,“阿悠果真冰雪聪明”什么的,“太清仙长可是嫌弃在下的丹药”什么的…先生,你敢不敢更没原则一点?
满心纠结的太清挣扎过努力过奋斗过,但当他最终面对阿悠和长琴几乎如出一辙的笑脸时,可耻地败了。
从前他听某位师弟说过,一对夫妻生活的时候长了,长相与气质便会渐渐相似,本以为只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倒真是有几分道理。
先生风华自不必多说,琼华道服他自小便穿起,身为男子虽不太重外表,却也对其甚是满意,却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虽着此衣更久,比之气质,实在不及先生;夫人的长相并不算极美,较之山上的女弟子们只能说是清秀,行事间却藏有温和味道,更像是…人间烟火,看似虽远,却又亲切无害,相处日久,便能发现她性子其实颇为坚韧,每当此时,她的双眸便格外有神,仿若世间再无事情能难倒她。
说不上为什么,太清第一次见到二人,便觉得极为相配,再次于琼华见面时,又觉得两人之间与上次相比隐约有些不同,似发生了什么变化,却又抓不住什么所以然来。
转眼六年已逝,二人的容貌较之过去自然有了变化,却也越来越像了…
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双方面的。
先生有时亦会明目张胆地捉弄人,比如方才与夫人一唱一和地将丹药塞入他手中,那时他的目光与夫人平时欺负人时极像;而夫人,方才的笑容,真是几乎以假乱真,无论是神态还是气质都颇得先生真传。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太清苦笑着摇了摇头,拎着一包五颜六色的丸子感慨离开,本来先生还想分门别类的,但夫人异常豪爽地挥手道:“反正都是负面效果,分不分都一样,随便用吧。”
真的…没问题吗?
——今日的太清小哥,格外忧郁。
注视着他略带萧索气息的背影,阿悠情不自禁地笑道:“欺负老实人果然让人神清气爽。”
正拎着那只倒立跳兔子仔细观察的长琴,没有抬头,却再次说出了同样“恶劣”的话语:“娘子所言甚是。”
阿悠看了眼他手中前腿直抽的兔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虽说这些兔子在他喂药的第二天就会恢复正常,她却挺长时间都没敢吃它们了,万一不幸残留了什么药性…她可不想倒立着围着琼华跳一圈,所以方才托太清重新帮她带一窝安全的兔子回来,这窝已经被荼毒的,就留给她家夫君继续残害吧。
却没想到,这次,太清食言了。
再次见到他是两个月后,清晨刚醒时,阿悠便觉得眼皮直跳,俗话说“左眼财右眼灾”,虽有人亦说其是无稽之谈,但一大早就这样,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似是觉察到了她的疑虑,睡于床榻外侧的太子长琴低下头,纤长的手指抚上她的额头:“不舒服?”
“不…”阿悠摇了摇头,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柔和的温度让她略微放下了心,“只是,稍微有点不好的预感,也许是错觉吧。”
“哦?”长琴注视着怀中的妻子,脸上闪过深思之色,阿悠虽为凡人,预感却极为出色,她若说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怕是真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也说不定,只是,这琼华之上到底能发生何事呢?
正思虑间,他突然感觉胸口一沉,原来阿悠整个地将头扎到了他怀中,翻来覆去地蹭了蹭——这是她六年间养成的新习惯,长琴挑挑眉,笑着看她来回动作,伸出手抚了抚她脑后温顺的发丝,柔声哄道:“阿悠不必忧心,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护着你。”
片刻后,阿悠点了点头,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嗯。”
静静地相拥了一会,阿悠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地坐了起来:“起床了起床了!”琼华上就这点好,四季如春,永远没有“冬天无法起床”的危机,说话间,她伸出手推了推长琴,“起来了,你不起来我出不去啦!”
无回应。
“…喂,别装死!”
依旧无回应。‘
“…你…”阿悠才说出半个字,一只手臂突然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紧紧地扣在床上,长琴带笑的声音传来,“别闹,我昨晚熬夜太久,容我再睡会。”
阿悠沉默片刻后,面色沉沉地问道:“你又残害了几只可怜的兔子?”
她当然不会得到回应,只是揽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紧,对方的头离她更近了近。
结果难道还不明显吗?
“好吧,我知道了。”阿悠扶额,身体一滑,重新钻入了被中,想了想,又伸出手拍了拍自家夫君的头,“你慢慢睡,好好睡,我中午烧全兔宴给你吃。”吃了,以后就没睡的机会了…慢慢去跳吧!
“…”
然而,阿悠的话却终究没有实现,因为她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她起床时,深切地觉得,此事必有玄机——她才没有那么贪睡!
而此时,长琴已不在房中,阿悠耸了耸肩,低声地嘀咕了句“睡完就跑的混蛋”,干净利落地爬起身,不得不说,睡了回笼觉后她的心情比之早上要好了许多,思考了片刻后,她亦穿了件蓝白色为主的衣裙,并非道袍,只是诃子、蔽膝为白底浅蓝纹,下裳则为蓝底白纹,而上襦及腰封为纯蓝色,只在袖口及腰封两端滚了一层白边,外配一条同样纯蓝的腰带,简单却不失精美——这套衣服是长琴送她的,在她某次无意中说出“他和太清穿情侣套装”后…咳,总之,她非常喜欢这套衣裙,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总是不太好意思常穿。
今天不知为何,她看着这套衣服却总是心有所感,活过神时已然穿上,对着镜子照了几圈后,阿悠决定趁着现在还能穿要多穿些时候才好,否则日后老了死了…怕是真穿不出去了——奇怪?怎么会突然想到死?
阿悠沉默片刻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睡了一觉的成果全没了,怕是她最近太过无聊杞人忧天了吧?
走到客厅时,长琴已然不在,尚温的饭菜静静摆在桌上,阿悠坐下吃起,却总有些食不知味,勉强夹了两口后,终于忍耐不住地站起身,又想起今日的鸡鸭还没喂,于是拿起谷盆朝外走去,却在门口正遇上走回的长琴,她的心中一沉,却还勉强笑道:“怎么突然回来了?现在你不是应该在搓丸子吗?”仿佛如此做的话,就可以抵消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般。
长琴缓步走近,伸出手搭上阿悠双肩:“莫急,听我说。”
阿悠感受着肩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点头道:“嗯,你说,我听。”
“之前去除妖的弟子们已然回归,只是似逢大变,去时十余人,归时…唯有两三人。”
“…”阿悠的手一抖,谷盆先是微微倾斜,谷子渐渐洒落在两人脚边,紧接着只闻得“哐当”一声,终于轰然坠地,如同阿悠那颗突然沉入谷底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远目,六年时间不短,其他人姑且不说,阿悠真心把太清当朋友来着,所以朋友遇到事情当然会担心,人之常情嗯嗯…
啊,突然好想嫖小紫英,我可以把文名改成嫖慕容紫英然后把老板弄死去嫖小紫英么【被殴,好吧好吧,我知道错了QAQ我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哈哈哈,泪奔爬走

46受罚
然而事情到底没有朝阿悠所想的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因为——
“且放宽心,太清亦在归来人中。”
“…说话别大喘气啊大哥!”原本下意识屏住呼吸的阿悠瞬间破功,旋即又想到,就算太清小哥安全归来,那些死去的人到底是不可能回来了,他们中有些人曾与她说过几句话,有些人只是一面之缘…那些年轻的生命到底是逝去了吗?她尚且会觉得心酸,与他们日夜相处并且可能亲眼看到他们死去的人,想必更加不好受吧?
想到此,她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虽说活着已属万幸,但…”有些时候,相比于死者,活者或许更艰难,只因其背负太多。
相处多年,无需阿悠多说,长琴亦已明了她未尽之言:“阿悠所思在理,不如下次相遇时我开解其一二?”
阿悠抽了抽嘴角,最终忍不住扶额:“大哥,你会把他玩坏的吧!”
“阿悠对我当真毫无信心。”长琴伸出手弹了弹她额头,对此表示很不满。
“…不,我就是对你太有信心了。”阿悠一把将他推地转了个身,拍了拍他背脊道,“你还是去搓丸子荼毒兔子吧,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通别人越帮越忙啦!”
之后的一周时间,太清似乎都因为伤重而昏迷,阿悠虽有些担心,却也知晓分寸,并未贸然去打扰,毕竟只要人活着,总归能见到,却没想到…再次见到会是在那样的情形下。
阿悠家的鸡鸭兔多是放养,不知是否在琼华待久了动物也有了灵气,每日阿悠打开笼子喂其吃过第一餐后,它们便会三五成群地出去自己找地吃草吃虫,到了傍晚又会自动回归——省了不少饲料不说,还个个养得胖溜溜,本来阿悠还怕招人厌恶,但似乎许多弟子挺喜欢这些毛茸茸肥嘟嘟的小玩意,所以阿悠也就随它们去了。
这一日的傍晚,阿悠数数时发现居然少了不少只,就算偶尔被嘴馋的弟子偷去吃也不至于一下子少这么多啊…她关上笼子便去找,对于自家禽畜常去的地点她还是很了解的,比如附近的思返谷——因遍地是草罕有人至而非常得它们的欢心,才刚到,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旁边还围着一圈她家那些过时不归的小玩意。
“就算伤好了,也不能坐在地上吧?”阿悠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静坐的青年内着白色长衫,肩头松松地披着件蓝色外袍,平素总是用道冠束起的黑发披散下来,发尾软软地贴在草地上,他一腿屈膝一腿伸展坐在草地上,直到走近阿悠才发现,那些小玩意并不止在他身遭,还有几只雪白的兔儿和绒黄的小鸡仔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似是极为舒畅。
见阿悠到来,他抬头扯起嘴角笑了笑:“夫人,好久不见。”不仅笑容僵硬,脸色更是极为苍白,毫无血色,明显是伤未痊愈。
“你…”阿悠皱眉,“你不好好养伤,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师傅罚我来的。”
阿悠一时失语,虽然早听说这思返谷是琼华弟子犯错时悔过之所,但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错,才会让向来疼爱这家伙的掌门将这种身体状况的他丢来此处?就算掌门肯丢,那极其控这家伙的琼华冰山大师兄又怎么可能不阻拦?不科学啊…
虽心有疑惑,但很显然,这不是她该问的,而太清同样也没有告诉她的义务。
于是二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阿悠本想离去,却又心念微动,下意识觉得此时不应离开,于是就这么在太清的身后静静站了一会,眼见着日暮西垂,天色渐暗,阿悠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耽搁下去了,阿然回去时若见她不在家,会担心的。
如此想间,坐在她身前的青年突而开口,低声道:“夫人。”
“什么?”本已准备转身的阿悠条件反射地反问道。
太清怔怔地看着怀中的小动物,片刻后才道:“你见过妖兽吗?”
虽然对方看不到,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一定想不到,明明那样一对作恶多端以人为食的妖兽,所产的幼崽却极其娇小,毛茸茸地缩成一团,看起来无辜极了也无害极了。”
“…”
“和这些小兔儿几乎没什么区别,”太清从怀中缓缓拎起一只兔子,将它放到一旁的草地上,被惊醒的兔子不满地跳了几下,又蹭回他的腿边,“只是几乎——妖兽就是妖兽,哪怕再小,残忍亦是本能!它们就凭着那样一幅无辜的表象骗过了我,我应该一开始就杀了它们的!如此!如此!师弟们就…”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凄厉,字字泣血,“最可笑的是,它们说自己是在报仇,因为我们杀了它们的父母,何其可笑?!我不该心软的,实在不该心软的…”
阿悠安静地听着对方的话,随着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她大致捋情了事情的原委,妖兽为保证孩子顺利降生需食人,修仙者为民除害,妖兽之子又为父母报仇——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而且,就算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阿悠敏锐地察觉到,因为这场惨剧,在太清的心中已经树立起了某种准则,那可能是他以后行事的根本和依据。她没有资格评说那种准则是对还是错,在真正遇到这种事情之前…就算某一天她真正遇到,一千个人便有一千种想法,谁也无法将自己的价值观强硬地嫁接到他人的身上。
所以她只能一声不发地听对方说完。
直到最后,他说:“都是我的错,我让师傅和师兄失望了…我已经没有资格留在这琼华之上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单手捂住脸,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良久后才问,“夫人,你说我…是不是该离开这里?”
“…”总有些时候,想要保持沉默到底却不能,阿悠不禁叹了口气,道,“让他们失望是肯定的吧?这次除妖以你为首,你担负了他人的性命却没有守护好,以致死伤惨重,我这么说,你认不认?”
太清的背脊颤了颤,低声回答:“…是,我认。”
“你的确让他们失望,但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才真让看不起,哪怕你犯了这样的错,掌门和你师兄都不曾真正责怪你不是吗?”
“他们…”
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阿悠一连串说道:“若真责怪你,他们就不该浪费药物来为你疗伤,直接将你丢下山不是更省事;若真责怪你,你伤好后便不会罚你来思返谷,他们该直接让你收拾包裹离去;若是责怪你…你还有机会在这里伤春悲秋说三道四?”
“…”太清终于忍不住转过头,脸上挂着明显的苦笑,“夫人所言甚是。”
“说说看,你都明白了什么?”阿悠板着脸,毫不客气地问道。
太清低头思考了片刻,而后答道:“这几日我皆在昏迷,今日才醒来师傅便罚我来思返谷,一来想必是想让我独自思考些时日,二来…也避开其余师弟师妹…我如今的确无颜去见他们。”
咦?还有这回事吗?阿悠摸了摸下巴,她还以为老掌门和那跟移动冰山似的大师兄是想让他过来和动物玩玩放松心情什么的…咳,幸好没直接说出来,不然可真就贻笑大方了。
正暗自庆幸间,太清小哥不知何时已站直了身体,弯腰朝阿悠行了个礼:“多谢夫人开导。”
“…不用客气。”阿悠干咳了两声,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她紧接着道,“既然你也想开了,我就先回去了,对了,琼华晚间夜深露重,你可别再病倒了再辜负那两家长的一片苦心。”
为了增加下自己的深度,她想了想,又说了几句肺腑之言:“就算心里再难过,也要咬着牙活下去,因为这世上再没有比生命更美好的事了,每天都有那样多人想活而不得,你亦这般艰难才回了琼华,即便是为了那些无法再归来的弟子们,也当更加惜命才是,如若哪日遇上入了轮回再世为人的他们,也许有机会一偿今日之罪过也说不定。”
“…谢夫人教诲,太清铭记在心。”
阿悠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脚尖轻轻踢了踢小兔子小鸡仔们,就见它们老老实实地组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小队,朝家的方向奔去,她走在最后,背着双手悠悠然像个牧民,就是少了只汪汪叫的牧羊犬,说起来,如果养只狗似乎也不错,什么品种的好呢?
就这样,她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维,直到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凉,才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下,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大大大大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哪个青年不受打击,死鱼眼看,当然,这一次还玩不坏他,以后还有二连击三连击神马的…完成连击后阿悠夫妇估计就要离开琼华了,握拳,每次欺负人都让我好愉♂悦XDDDD
以及,月底真心太忙,工作啊弟弟考试结束等分啊什么的…今天这章也是抽空写的,等月初就要好多了QAQ

47托付
要说琼华诸人中,阿悠最怵谁,那白发白须的老掌门只能排第二,第一?没错,就是这位太清小哥的师兄。他是掌门的大弟子,琼华当之无愧的大师兄,比太清大十岁——据小哥的说法,他几乎可以算是自家师兄一手带大的——掌门当爹师兄当妈什么的…咳,阿悠果断地将拐了十八道弯的思绪扯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