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点点头,又给崔蘅加了十分。
扯了扯嘴角,崔芷轻笑:“妹妹说笑了,呵呵,我说看妹妹怎么这么眼熟,竟是在照镜子呀。”
说着,崔芷冲着崔蘅摇了摇枯瘦的手,“来,都是自家姐妹,近前来坐。三妹妹和大妹妹也不要气,都过来坐。”
老夫人已经在上首的胡床上坐下,听到崔芷的话,也对几个晚辈点头,“坐吧,娘子既是王妃,亦是你们的阿姊,左右不是外人,无需套。”
萧南也坐在了老夫人身侧,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因为她知道,在今天的戏码中,她既不是猪脚也不是配角,只是个打酱油的。
崔薇三姐妹听老夫人这般说,也就没有推辞,按照年龄大小依次坐在炕前的月样杌子上。
在进正堂前,崔薇还在挣扎:到底是选择爱情还是选择富贵?
但当她一踏入这富丽堂皇的厅堂,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名贵的家具、卧具、帐幔以及亲王、王妃才能使用的皇家金银玉器后,她那颗摇摆不停的心终于有了决定——她要遵从命运的安排,做下一任的蜀王妃!
只不过,现任的蜀王妃对她似乎并没有多少热情,反而对那个一身湖蓝衣裙的崔蘅和一身杏色服侍的崔萱说个没完,生生将她凉在了一边。
这让崔薇有些不满,难道、难道堂姐没看到自己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正巧听到崔芷问崔蘅最近有什么赏春宴会,崔薇便插话道:“说起赏春,听八嫂说三月三要在乐游原举办赛马会和打马球呢…”
第012章 果然是他(一)
说完就捂嘴,崔薇好想抽自己。
她怎么又说错话了呢。蜀王为什么被圣人斥责,还不是因为‘田猎扰民’?
结果她还大喇喇的在人家老婆跟前说什么骑马打马球,这、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嘛。
然而让崔薇更郁闷的是,崔芷并没有生气,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仍一脸柔和的与另外两个堂妹说话,只有在接触到她紧盯的目光后,才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算是笑的表情来。
至于在场的其它人,也似约好了一般,既没有人提醒崔薇说错了话,也没有对此表示什么,之前干什么的继续干什么,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是当众说错话丢脸呢,还是被人彻底无视更丢脸?!
对于这个问题,崔薇并不想讨论,但…两颊忽然烧得发疼,崔薇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只恨地上没有地缝让她钻。
崔芷她们几个还在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按理说女人们凑在一起更喜欢说八卦,可说八卦也有个前提呀,那就是彼此还算熟悉,若是对个几乎可以算是初次见面的‘姐妹’来说,根本没有底气去八卦。
彼此问了若干‘妹妹读什么’‘妹妹平日喜欢做什么’‘姐姐近日吃什么药’‘姐姐感觉可还好,累不累’之类的问题,崔芷跟几个小堂妹便没有什么可寒暄的了。
若是此行只有老夫人和萧南,崔芷还能讨论讨论孩子的话题。偏在座的还有未婚的小娘子,彼此间可谈的话题就少多了。
不过,崔芷让家人把几个妹妹带来也不是为了聊天,有的时候,她根本无需拉着妹妹的手东问西问。单从一些零星细节上便能看得出这个妹妹的品性如何。
比如,崔芷看到崔薇穿着一身近乎正红的银红袄裙的时候,便直接把这人PASS掉了——真是个没规矩的。你见过谁去探望病人的时候还好意思穿得如此光鲜艳丽?!
亏崔薇还是三姐妹中年纪最大的呢,还不如年纪最小、在乡下长大的崔萱懂事。
把儿子女儿交给这样的堂妹,崔芷宁肯让丈夫续娶其它崔氏族人。或者干脆求娶其它著姓贵女。
老夫人在一旁看着,见几个小辈寒暄已毕。便笑着对她们说:“…王府里的五色亭极是雅致,你们好容易来一趟,不如让锦葵带你们去瞧瞧?”
崔蘅闻音知雅意,一听老夫人的话便知道这位崔家最大的BOSS要跟王妃堂姐说私房话,忙笑呵呵的应和,露出一脸的向往:“是呀,早就听说蜀王府有个五色亭。亭子建在花园小湖中,四周满是湖水,这湖水很是神奇,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颜色——”
咦?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崔薇只觉得脑海里亮光一闪,忽的打了个响指,靠,不就是柯南里的那个什么五彩馆?利用太阳光折射原理而映照出的彩色湖水?!
崔蘅还在称赞着,“呵呵,还是阿姊心思巧妙,竟设计出如此神奇的亭子。”
许是比往日多说了几句话。崔芷的神情有些倦怠,但还是极为柔和的说道:“妹妹过奖了,呵呵,不过是些玩意儿罢了。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而已。不过中庭的花园里倒是有几株杏树桃树,这会儿刚刚抽芽儿,还算有几分景致,八弟妹和三位妹妹倒是可以瞧瞧。”
萧南闻言,直接站起来,笑着对崔芷说:“听阿姊和四妹妹说得热闹,我还真有几分好奇呢,三妹妹,四妹妹,大妹妹,咱们就去花园里探探春吧。”
说着,萧南扭头看了眼老夫人,见她微微颔首,也就没有耽搁时间,叫着三个堂妹一起出了正寝室。
锦葵走在前头,态度恭谦的做着介绍,萧南也做出一副颇为好奇的样子,边走边问,一行人倒也热闹。
目送萧南她们离去,崔芷又将室内的其它下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唉,你这孩子自幼早慧,偏早慧必伤…”
老夫人见崔芷满脸倦容和病态,不免有些心疼,起身来到炕前坐下,将手里的佛珠拢到袖中,握住崔芷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伤感的说道:“你呢又是个要强的性子,受了委屈也不肯跟家里人说,再加上去岁你阿耶和阿娘又去了晋阳,你愈发没个说话的人了…”
崔芷曾在老夫人身边教养过一段时间,对这位崔家说一不二的长辈又敬又爱,如今见她说得情真意切,也不免感伤起来,喃喃的说:“孙女儿的身子是不成了,恐怕、恐怕见不到阿娘最后一面了,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崔芷慌忙拿帕子掩了嘴,垂下头死命克制了好久,好一会儿才将嗓子眼儿的那股痛痒压制下去。
只是她的脸色愈加难看了,眉心的灰败之气也愈发浓郁,乍一看跟死尸一般。
老夫人见状,心里更加难过,忙伸手拍了拍崔芷的背,关切的说:“你身子不好,有什么要紧的话只管告诉我,我定会想办法帮你扮成。”
她们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为的就是说些私密话,如今话都到嘴边了,断没有再咽回去的道理。
“…咳,姑祖母跟前,我也不说套话了,求、求姑祖母疼惜——”
崔芷等的就是老夫人的这句话,她也顾不得腔子内翻涌的咳意,费力的坐起身子,以头触炕面,戚戚哀求着。
王府花园一隅,锦葵正谦卑有礼的将崔家的几位女请到湖上小亭坐下。
待坐定后,又有几个王府的侍女端着各色茶果鱼贯而入,锦葵殷勤的帮忙摆放、招呼几位贵饮用。
崔萱毕竟年纪小,藏不住话,她见亭子里除了锦葵便只剩下自家人后,便凑到崔蘅耳边,小声咬耳朵:“阿姊,你猜堂姐和姑祖母说什么呢?”
崔蘅向来稳重,再加上她和崔萱又不熟,更不会和她八卦什么,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随后就把话题扯到了景色上:“八嫂,听说您在乐游原的别业极大,院子里也有这么一池湖水?”
萧南也正暗自猜着老夫人和崔芷会谈论什么悄悄话,忽听到崔蘅的话,忙收回思绪,笑着说:“是呀,院子虽大,可布置得就没有王府这般雅致了。对了,我那别业里还有个马球场,准备上巳节的时候去那里打马球,呵呵,不知几位妹妹是否有兴趣一起凑个乐儿?”
“打马球呀,我的马术不好,怕不会打呢。”
崔萱很得意,自从她大兄与南平郡主的婚事定下来后,她们一家子在崔家的地位也直线上升,那位未来的大嫂对她也很是亲厚,知道自己生于田舍、长于乡野并不擅长京中贵女的那些游乐,非但没有嘲笑,反而特特派了得力的丫鬟来教她。
上个月她刚学会了几支京城上流社会宴集时最流行的歌曲,这个月便又开始学习骑马。
为此,大兄还特意给她买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就放在老夫人给她们一家买的别业里,每隔几天崔萱都会带着仆妇丫鬟去那里练习。
练了这些日子,崔萱已经能自个儿骑着小马慢跑了。
不过,崔萱很清楚,以这种水准去打马球只有丢脸的份儿。
萧南笑了笑,道:“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马术不好就多练练,不试着去打永远都学不会呢。在京城,不会打马球可不成,不止阿萱,还有阿衡、阿薇,你们都要会打,而且还要打得漂亮。”
唱歌、跳舞、调香还有骑马这可是京中贵女们的必修课,即使不能每样精通,但也要有一样能拿得出手,否则,你将很难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八嫂说得是,只是咱们家的跑马场太小了,根本就不能经常练习呢。”
崔薇被小柳氏按着培训了一些日子,倒也知道骑马对于贵女们的重要性,她这些日子也在练习,只可惜她没有崔萱的好运,崔惠伯无私产,至少没有什么像样的房产,崔薇自然不能像崔萱那般有地方秘密训练。
若是去郊外跑马…崔薇摇头,现在是春日,京城里满是出城探春、打猎的人,万一遇到了什么熟人,人家发现堂堂崔家女儿这么大了竟不会骑马,她岂不是很丢脸?
“呵呵,这有什么,三妹妹若是有时间,大可去我在乐游原的马球场练习,那里天天都有人伺候,你只要提前给我说一声就好。”
老夫人既然把三个小姑子交给她,萧南就有义务给她们进行适当的‘特训’,这会儿听到崔薇这么说,她便顺势提建议:“阿蘅、阿萱也一样,呵呵,你们呀平时就是太不爱出去玩儿了…投壶、双陆什么的倒无所谓,骑马是必须熟练的。嗯,就这么说定了,上巳节前,你们三个都要去我的马球场好好练习。”
萧南觉得,最佳的相亲方式便是在集体活动中让男女双方自然相识,而打马球不啻为一项极佳的拉近陌生人友谊的活动。
更不用说萧南举办的乐游原马球赛,原本就邀请了不少今科的进士和未中举的士子,其中还有几个条件很不错的,萧南有意把几个小姑子尽快推销出去。
至于蜀王妃…萧南总有种预感,老夫人不会再让崔家女儿加入蜀王府。
唔,即使有,她也要搅黄了,蜀王这个便宜舅舅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第013章 果然是他(二)
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老夫人和崔芷谈了些什么。
不到一个时辰,老夫人便面沉似水的走出了正寝室,唤来几个晚辈,与崔芷道了别就离开了。
前后不过短短两个时辰,整个蜀王府一日游的行程非常匆忙,甚至都没有见崔芷的三个儿女。
萧南和崔蘅都觉察到了不对劲,但两人都不是笨蛋,只在心底画了个问号,脸上依然笑意盈盈的跟着老夫人出了蜀王府。
“娘子,老夫人不答应?”
送走了老夫人等人,锦葵折回正寝室,见崔芷一脸疲惫的靠在壶门大炕上,忙走上前,一边帮着掖被角,一边低声问道。
轻轻扯动了下近乎没有血色的唇瓣,崔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下巴,示意锦葵扶她躺下。
锦葵心里着急,可主人不说话,她也不敢多问,只得守在炕前,细心的服侍崔芷安歇。
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崔芷听出是衣物摩擦的声音,料想是锦葵已经离开寝室,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脑子里满是老夫人的话。
虽然很不高兴自家姑祖母这般说,但崔芷不得不承认,她夫君有个比太子还出色的嫡亲哥哥确实不是什么很美妙的事儿,再加上她那个出身前朝皇室的婆母也不是甘于平淡的人,即便三郎(即李恪)对那个位子没什么想头,也抵不住这位高贵的婆母死命的劝诱呀。
唉…难道要从崔家其它堂口里选…不行,不行。她信不过那些人,虽然都是一个老祖宗,但几百年繁衍下来,博陵崔氏也分了八支,而在京中的那几支跟自家并不怎么亲密,尤其是她们这一支的嫡宗,更是——
崔芷思来想去。她还是想让自己的娘家妹子做儿女的继母,可…唔,她要好好筹划一番。
萧南并不知道崔芷的打算。她也没兴趣知道,老夫人给她的任务是把几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推销出去,并没有其它附加职责。萧南可没那个闲心为其他人忧心。
与其忧心这些还不如在家陪陪小包子呢。
想起女儿,萧南冷淡的脸上顿时柔情一片,小家伙已经过了百日,眼瞅着就要四个月了呢。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桃源的原因,小灵犀明显比同龄的婴儿聪慧一些,身体更加强壮,白胖滚圆的小肉模样儿,甚至比那个年纪比她大几个月的便宜庶兄还要强健。
许是意外的看到了阿槿的堂姐,萧南忽然想起了被她刻意遗忘的庶子来:崔令平,那个阿槿费尽心机、不惜早产也要生下来占据长子名分的可怜孩子。
饶是萧南再不关注崔令平。她也听人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事儿,尤其是这个孩子的便宜阿耶还时不时的在自己面前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让萧南再无视他,也知道了自从崔令平被送回辰光院后,已经先后请了好几回太医。前几天来的那位太医更是连药都没开,只是用略带悲悯的目光看着崔幼伯,沉重的告诉他,贵府小郎君先天体虚,恐撑不过今年寒食节了。
崔幼伯几乎是阴沉着一张脸回到正寝室,作为一个父亲。被告知自己的儿子马上就要挂了,饶是他再不看重这个孩子,他的内心也是极为心痛和悲恸的。在这种近乎绝望的心态下,崔幼伯看到最心爱的女儿,也没有多少笑容——同样是自己的儿女,一个病病弱弱的快要挂了,一个却白胖可爱的翻来翻去,对照不要太明显呀。
很没道理的,崔幼伯甚至有些埋怨大夫人和萧南,总觉得儿子先天不足,可后天若是得到极好的看护,没准儿、没准儿——
萧南不是瞎子,她也察觉到了某人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当下便有些暗恼,也有些庆幸,庆幸她虽不喜崔令平,但还是在崔幼伯面前表现出了大度贤惠的一面。
萧南绝对有理由相信,如果崔令平刚回来时,自己若真表现得极为冷淡、不闻不问,崔幼伯这个时二(时常犯二)分子,还不定怎么迁怒她呢。
不过,萧南不是个被动挨打的人,她一发觉崔幼伯有点儿迁怒自己,便立刻做出了应对,以‘非常时期不易过于高调’为由,在灵犀百日的时候,并没有大摆筵席。
当然这是官方的说法,私底下,萧南曾一副慈母口吻的语气对崔幼伯说,“大郎病着,咱们忧心他的病情还来不及…不过是个百日宴,只要咱们真心疼爱阿沅,就算不广邀宾客,难道咱们对她的爱还会少了几分?再说了,相公也说了,咱们家这些日子的风头委实过了些,再加上我阿娘那儿…唉,还是不要过分张扬的好。”
崔幼伯是个感性的人,一听这话,心底对萧南的一丝不满顿时被羞愧冲得无影无踪,感激的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肉麻兮兮的话,最后还满是歉意的对女儿嘀咕:“…阿沅放心,待儿周岁时,阿耶一定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宴会…”
OK,小小危机解除了!
马车摇晃中,一行人回到了崔家。
与老夫人和几个小姑子道了别,萧南便坐了奚车赶回辰光院。
“我早上命人准备的苹果汁喂给灵犀了吗?”
一边换衣服,萧南一边问着女儿的情况。
“喂了,奶娘喂的,小娘子的胃口很好,将那一玉盏的果汁都喝了呢。她也很乖,您出去后她也没有哭闹,乖乖的由乳母伺候着翻身玩儿。”
玉簪帮萧南卸下簪环,低声回禀着上午府里发生的事儿:“隔壁的合浦院又来了不少匠人,说是奉了南平郡主的命令,特意来装饰新房的…流水亭的小郎君又病了,婢子按照您的吩咐,直接拿了您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今儿来的是位姓柳的太医,听说医术很是了得,还给小郎君开了药方,婢子让玉莲看了,玉莲说那药方——”
说到这里,玉簪顿了顿,压低声音:“那药方很是平和,估计小郎君的病还会有反复。”
萧南点点头,玉簪的意思很明白,来得这位太医是个极聪明的,人家并没有像前几位那样‘不尽心’,而是非常有父母心的仔细诊了脉,还给留了药方,只是那药方并不能治病,当然也吃不死人。
“还有一事,婢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
利索的替萧南挽了个家常的堕马髻,玉簪迟疑了许久才犹犹豫豫的说道。
萧南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也学会这油嘴滑舌了?有什么话还不赶紧说出来,我还要去看灵犀呢。”
玉簪倒也不害怕,她们跟萧南相处得久了,愈发了解这位主人的脾性,心知她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呢,忙笑着回道:“是婢子的错,郡主切莫怪罪,呵呵,中庭的翰墨派人捎信儿,说是前几天阿槿收到一封家里来的信,不知信里写了些什么,她看了竟不顾规矩的嚎啕大哭起来,足足哭了大半天呢,直到半夜她房里还有抽抽搭搭的哭声,以及、以及断断续续的咒骂声。”
玉簪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萧南的脸色,见她并无异色后,才又继续道:“住在阿槿隔壁的玉叶也来回禀,说是她也听到阿槿的咒骂,只是那声音极低,她只隐隐约约的听到阿槿在、在骂、在骂——”
萧南已经猜到了,冷笑着接话:“在骂我是不是?呵呵,估计她已经知道了同姓不婚的规定了吧?!”
前程无望,唯一的儿子又病病殃殃的,以阿槿万事都要把责任推给别人的性子,她哪有不忌恨萧南的道理?!
没准儿,阿槿还会脑补,怀疑崔信被主家赐姓,根本就是萧南的阴谋。
当然,这也是事实的一部分,在赐姓这件事情上,萧南确实动了手脚,可动的光明正大,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来。
“还有,金枝也来跟婢子回报,说是这几日每每看到阿槿,她都是一副神情呆滞的样子,有时眼神还很吓人,仿佛、仿佛夜里的饿狼一般。”玉簪将萧南换下来的首饰收进首饰匣子,语带担心的说:“郡主,您说阿槿会不会暗地算计什么?她向来是个胆子大的,去年她还没生小郎君的时候就敢买通萱草给您下药,这次,她会不会又想什么诡计害您?”
在玉簪看来,阿槿就是个极度危险的分子,将这样一个人留在主人身边,很不安全的说。
萧南想了想,“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世上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而阿槿的危险系数和疯狂指数,绝对比普通的小毛贼更有杀伤力。
思忖片刻,萧南吩咐道:“你派个人,把绯衣叫来。”
绯衣?
玉簪有些不解,她刚才提到的分明是金枝和玉叶呀,郡主不见她们,却叫来个绯衣?
但她是下人,即使有疑问也不会懈怠主人的命令,忙起身应道,“是,婢子这就去。”
不多会儿,绯衣穿着一身碧色的袄裙跟着小丫鬟进了正堂。
“奴请郡主安。”
绯衣规矩的跪在正堂门口不远处,柔声问安道。
萧南并没有叫起,而是冷声问道:“绯衣,你可知罪?!”

第014章 果然是他(三)
绯衣被吓了一跳,忙以头触地,连连叩头,“郡主,婢子、婢子冤枉呀, 婢子并不曾做过什么、什么违逆之事,还请郡主明察。”
嘴上说着冤枉,她心里却在打鼓:难道她与阿兄联系的事儿,郡主已经知道了?
按理说,似绯衣这种半路买卖的奴婢,与外头的家人联系倒也不是什么大错。
但这次却有些例外。
因为当初大公主把她们送来的时候,萧南交代完她们的职责后,状似开玩笑的说道,“你们都不是我萧家的家生奴,外头也都有自己的父母亲人…呵呵,我也不是那狠心的主人,硬拦着你们不与家人联系。但——”
萧南的笑容变冷,声音极轻的说道,“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和家人通信甚至见面我都不管,但须得禀报我或者我身边的玉簪、秦妈妈等人知道。家里的亲人若是遇到了难处,或者自己有了相好的男人想离开崔家,都可以悄悄来找我…别人能需你一件好处,我便能需你十件、甚至百件。哼,怎么,不相信?我萧南要钱有钱、有权有权,在京城极少有我做不到的事儿。”
说着,萧南的目光扫过四个美婢,只看得绯衣心里发寒。
满意的收回视线,萧南继续用森寒的声音说着:“倘或有那背主的鼠狗辈,为了家人或者什么其它要紧的人,私下里与人交易,算计甚至谋害主人…我萧南也不是庙里供奉的菩萨,会因为你的难处就宽恕了你。别人拿你一个家人要挟你,我却能灭你全家,不要想着逃离了京城便能逃开我的报复。”
绯衣等四人丝毫不怀疑萧南这话的真实性,她们更坚信,如果自己真的为了私利背叛了主人,下场将会很惨。
现在,绯衣更不敢背叛主人。要知道去年的萧南还不过是个县主,如今不过短短一年的时候,人家已经升为了郡主,仅仅比公主低一等。当真算得上京中权贵了。
也正是心底有这个畏惧,绯衣一想到自己跟阿兄联系却未曾回禀主人,当下便吓得一身冷汗,匍匐在地的娇躯也禁不住连连颤抖。
萧南见状,冷笑道:“怎么,想起来了?想起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咕咚咽了下口水,绯衣声调有些发颤的说道:“婢子该死。婢子、婢子不该瞒着郡主与阿兄联系,更不该悄悄拿了府里的东西给他…坏了郡主的规矩,婢子该死,婢子愿意、愿意受罚。”
绯衣一边叩头告罪,一边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如何与大兄联系、如何把自己的财物托人送给大兄的事儿全都说了出来。
原本绯衣只是想‘坦白’,求郡主对她从宽处理。
但说着说着,她不禁想起自己为何这般偷偷摸摸的与家人联系,以及为何把私房钱悉数‘送’给大兄的原因。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委屈和绝望。
萧南看到绯衣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哀伤,多少有些同情,长叹一声。道:“你不要再说了,你为何这般做,我大约也能猜到一二,无非是觉得自己不能生育,担心未来无依靠这才未雨绸缪罢了。”
绯衣抬起头,噙着泪花的美目中带着几分诧异,结结巴巴的问:“郡主,您、您都知道了?”
萧南嗤笑一声,道:“当日你们来我这儿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
绯衣愧疚的低下头。喃喃道:“郡主说,说只要婢子们好好为您分忧,日后定不会亏待了婢子。”
萧南冷哼一记,说:“可惜你并不信我。”
绯衣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又触到了地板上,细若蚊蚋的辩解:“婢子不敢。”心里却说。郡主嗳,钱财什么的您或许能赏给咱们,可、可您既不是神医又不是送子观音,婢子想老年有所依靠,您恐怕还真做不到呢。
等等——
绯衣忽然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紧接着联想到某种可能,她甚至忘了尊卑,猛地抬起头,不置信的死死盯着端着青瓷荷叶边茶盏的萧南,双唇颤抖不已,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萧南见她如此灵透,心下更是满意,慢悠悠的轻啜两口茶,手指摩挲着茶盏的荷叶边儿,轻声道:“看来你已经想到了,呵呵,我既然说过那样的话,也定会做到。只是你坏了规矩在前,你虽其情可悯,但我的规矩也不能随意破坏——”
绯衣见萧南默认了自己的推测,心里激动不已,可又听到主人的‘但是’,她什么都顾不得的往前爬了两步,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咚咚的声响回荡的堂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