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正待细说,眼角的余光却扫到姚氏和崔萱带着几个丫鬟朝这边走来。
想了想,王氏觉得今日并不是个说私房话的好时辰,便凑到萧南近旁,低声道:“四婶是乡野粗人,并不懂大家里的规矩,说话难免荒唐。阿萱不止一次的对人说辰光院比合浦院强百倍,待八娘子回来后,定要去辰光院小住。”
萧南拧眉,一时不解王氏的意思。
姚氏和崔萱是什么人,她是知道的,若是个一般的泼妇,崔八也不可能避出府去。
“几天前,大家吩咐我,命我在合浦院也单设一个厨房,同八弟妹一样,都是将满院子的主人、仆妇的份例吃食折成铜钱交给四婶,”
王氏见萧南不解其意,而另一边姚氏母女渐行渐近,便不再说客套话,直奔主题,“在合浦院伺候的下人昨天还抱怨,说四夫人吝啬,只顾着攒钱,不肯给下人们用好的食材,还嘀咕,等八娘子回来后,就有好吃的了。”
OK,明白了
萧南听到前半句就有些懂了,听完后彻底明白。
她点点头,冲着王氏颔首:“多谢大嫂提醒。其实,我还有些事想请大嫂帮忙,只是节下里,大嫂事儿多人忙,我不好打扰。待年后,大嫂空闲了,我去迎晖院求教,大嫂千万别怪我麻烦才是。”
第133章 仍需努力啊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容易。
王氏满意的点点头,又和萧南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跟她告别。
萧南也没有停顿,姚氏母女就在不远处,眼瞅着就要走过来了,她才不想跟这对母女有什么交集。
“院子里的事儿都安排妥当了?”
萧南一边走着一边低声问着身侧的玉竹。
刚才萧南和崔幼伯跟老夫人、大夫人问安的时候,特意派玉竹带着一部分人先行一步返回辰光院。
“都按您的意思办妥了,只是那贱婢还不肯消停,吵着闹着要来给郎君、少夫人请安。”
玉竹检查完院子便追了过来,刚好在大夫人的正堂跟萧南等人会合。
“呵呵,请安?”萧南冷冷一笑,“好呀,她既然想,那就让她来吧,省得她背地里说我故意拦着她,不让她见郎君。”
玉竹犹豫了,很显然,她并不明白自家郡主为毛要给那个贱婢机会。
好容易把她们迁出了后堂,将她们跟八郎君隔离了开,更应当想办法保持这种状态呀。
即便是八郎君记起她,郡主也该用计遮掩呀,怎么还主动成全阿槿?
萧南没听到玉竹的回应,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迷惑,便笑着说,“没听到我的话?放心,我不是说反话,你只管把阿槿唤来便是。”
想了想,萧南又补充道:“对了,把芙蓉、金枝、玉叶她们几个都带上”
既然是姬妾们要来给归家的主人和主母请安,那也不能漏了那四个呀。
而且,有对比才能看出区别呀。
萧南难得坏心眼的想,有各具特色的四个俏美婢,外貌协会会长崔八童鞋,应该不会再对身材严重变形的阿槿女士产生兴趣吧?
正堂里,崔幼伯兴致勃勃的抱着女儿四处参观,拿着小家伙的手,一边点着屋里的陈设,一边介绍着。
这时,门外的丫鬟通传道:“八少夫人回来了”
崔幼伯一听娘子回来了,忙停下来,迎到堂前,“娘子,回来了?大嫂找你有事?”
玉竹玉簪两个帮萧南褪去裘衣,留守在屋子里的秦妈妈忙递上早就烧好的手炉。
一番忙活后,萧南待身上的寒气尽散,这才把手炉交给玉簪,从崔幼伯那儿接过女儿,嘴里回答着问题:“呵呵,没什么大事儿,今儿不是除夕嘛,大嫂担心家里的人都忙着,可能会忽略了咱们这儿,提前说一声。”
崔幼伯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这话也附和大嫂素日的秉性,便丢开这个话题,转移到他关注的事儿,“对了,阿沅在哪个屋?要不要跟咱们一起睡?”
崔幼伯刚才给女儿介绍‘新家’的时候,也仔细观察了下,发现正堂、厢房以及耳房又都重新布置了一番。
至于西跨院那些地方,崔幼伯还没来得及看,自然也没发现那里早就换了人住。
萧南盘腿坐在厚厚的地衣上,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随意的说道:“正想跟夫君说呢。咱们整个院子里,位置最好的就是西厢房,那里两面朝阳,又靠近烧暖道的伙房,屋子比其它房间都暖和——”
还不等萧南说完,崔幼伯便急切的说道:“那就把西厢房给阿沅呀。”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崔幼伯对女儿的疼爱绝对不是假的,在他心目中,他崔玉郎的女儿一定要享用最好的东西。
一听到娘子说西厢房好,便立刻表了态。
萧南低着头,嘴角绽开一抹笑,她就知道崔幼伯会这样。
要知道,在公主府的时候,阿耶和大兄之所以表现的那么喜欢阿沅,一方面是真喜欢,另一方面则是做给崔八看——有人抢才会更稀罕嘛。
再者说,怀孕时候的‘胎教’,也不是白做的。
崔幼伯给孩子读了几个月的书,陪着她一天天的长大,亲身感受到胎儿的脉动,亲眼看着一个小生命从孕育到新生,那种新奇、感动以及血脉亲情的自然魔力,定会让崔幼伯分外疼爱阿沅。
亲情也需要培养。
养在大夫人身边的崔令平不就是例子嘛,他刚出生的时候,崔八或许会惊喜、会疼爱,但再浓烈的亲情,也抵不住长期的分离呀。
这不,也没过多少年,不过是一两个月不见,崔八回家后,根本就没有提起那个庶子。
即使在大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崔八也似忘了自己的儿子还在这里,更没有提出要看看他。
萧南并没有提醒崔八。
其实这有点儿不符合‘贤妻良母’的准则,毕竟在名义上,崔令平是萧南的儿子。作为嫡母关心庶子,也是赚名声的事儿。
换做几个月前,萧南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没准儿还装一回贤惠。
但现在…
萧南暗自冷笑,崔家、崔家根本不值得她去讨好。
公主阿娘对她说过,只要她别像某位公主那般公然辱骂婆母、四处风流给驸马绿帽子戴,也不胡乱掺合朝廷的事儿,她的郡主之位就无人能撼动。
而只要萧南还是郡主,只要天下还姓李,她和她的子女便不会遭什么罪。
更不用说萧南还知道历史走向,手里还有桃源这个逆天神器。
至于过去萧南为何放低姿态的讨好大夫人,也是上辈子的教训太深刻,让她有些反应过度罢了。
上一世她悲剧的最根本原因,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高,盲目相信所谓的‘主角不死定律’,不懂、也不肯遵循古代的社会法则,落得众叛亲离、无辜惨死的下场。
重活这一世,萧南时刻警醒自己不要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而重生至今,她也确实做到了。
成功扭转了自己的命运,萧南终于有了点儿自信,也发现,自己过去讨好婆母的行为有点儿过头,并不像真正的世家贵女所为。
真正的世家贵女,应该像阿晼的大嫂那般吧?
不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就会表现得宽容大度;当有人冒犯的时候,则会端起贵女的架子,用规矩、法理砸死触犯自己的人;教训对手的同时,也不会落下个嚣张跋扈的名声…
话说在公主府的时候,有了雪娘子做信使,萧南每天都和阿晼通信。
在信里,阿晼把自己跟在大嫂身边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感想详细的告诉萧南,让萧南分析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萧南帮阿晼剖析的同时,也学习到了许多东西,尤其是史夫人柔中带刚、绵里藏针的种种手段,让萧南赞叹不已的同时,也收获颇多。
更知道了另一种出嫁贵女的处事方式和生活态度。
这也是萧南努力的方向。
因为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阿晼的大嫂虽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一直过着尊荣的生活,且名声也极好,是许多长辈嘴里的贤妻慈母,她教养的儿女,个个都很出色,并极为孝顺。
回想起这些,萧南更加自信,她略带为难的对崔八说,“西厢房什么都好,就是、就是离着几个姬妾的院落太近了。”
说着,萧南偷眼看了眼崔幼伯,见他并没有露出不满,便继续道,“阿沅是咱们的宝贝儿,我不想她受到任何委屈,所以就自作主张把几个姬妾都挪了出去。八郎,你不会怪我吧?”
崔幼伯愣了下,脱口问道:“挪到哪儿了?”
萧南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一丝失望,看来,她这几个月的努力还不够。
不过,很快她又释然了,崔幼伯都这样过了二十年,性子早就养成了形,岂是一朝一夕能掰过来的?
无声的叹口气,萧南道:“中庭的西厢房,就在郎君书房的对面。”
书房对面?
很好的位置呀,崔八原以为萧南拿阿沅做借口,趁机把几个姬妾扫地出门。
没想到,萧南确实为了女儿着想,并不是真如赵柱说得那般善妒,容不下他崔八的小妾。
原来,那日玉竹回来把周妈妈送回来的时候,大夫人气得不行,想着等萧南回来后好好训诫她一番。
结果她抻着脖子等了两天,说好后日归来的两口子根本就没回来,这让大夫人又气又恼。
最后,还是周妈妈给出了个主意,建议大夫人给八郎君送个人。
大夫人一听,有理,儿子不在府里,她看顾不着,万一被萧南挑唆着跟家里不睦,亦或是做了什么坏事,那可就糟了。
于是,大夫人当天便找来崔八的奶兄赵柱,提拔他做崔八的随侍,交代了赵柱一些‘工作重点’,便着人送去了萧家。
崔八很念旧情,见来人是自己的奶兄,且又是阿娘亲自选派的,当下便高兴的把人留在身边。
赵柱很敬业,趁着萧南不在的时候,跟崔八汇报了许多事:比如八少夫人曾命人将八郎君的通房丫头、姬妾全都打发出了后堂,再比如阿槿产后无人照拂,竟瘦弱得只差一口气儿了…
崔八起初并不信,但赵柱说得言之凿凿,他心里多少存了些怀疑。
刚才听萧南说起这事儿,崔八不自禁的想起了赵柱的话,当下便信了赵柱的猜测——萧南明着贤惠,实则善妒,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利用。
结果,他冤枉了萧南。
崔幼伯赧颜,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正堂内安静下来,唯有小包子的依依呀呀声…
第134章 除夕(一)
“八郎君、八少夫人,阿槿、芙蓉、金枝、玉叶、碧丝、绯衣来了。”
红花站在廊下,朗声回禀道。
正堂内,空气静谧得近乎凝滞,崔八正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红花的出现,让他终于有了话题:“娘子,是你唤她们来的?”
萧南抬起头,眼中闪过莫名的亮光,“郎君这回可猜错了,原本我想着待咱们安置妥当了,再唤她们几个来。只是不想,呵呵,许是阿槿惦记郎君,便求着要来给郎君问安。
郎君也知道,我素不喜阿槿,但她既是郎君的侍妾,好歹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好对她要求太高,便许她进来了。”
说着,萧南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崔八的脸上,看着他,缓声道:“郎君还是见见吧。省得事后有人借此造谣,我虽不在乎,可也不想无端遭人陷害。”
崔八只觉得两颊滚烫,嗓子也干得厉害,用力吞了吞口水,讪笑道:“娘子说的哪里话,你我才是辰光院的主人,她不过一贱婢,哪有她想见主人就见主人的道理?”
萧南挑眉,却并不说话。
崔八避开萧南灼灼的目光,有些心虚的说道:“那什么,既然是娘子命她们来的,那、那就让她们进来吧,给娘子和阿沅磕了头,即命她们出去。”
唉,都是那个赵柱,什么都不知道浑说。害得他误会了娘子,也惹得娘子生了气,这、这叫什么事儿呀。
想想在公主府的时候,还有刚刚在荣寿堂、荣康堂,娘子一直都站在他这边。
别人不信他,娘子信;别人质疑他的才学,娘子替他委屈…结果他却怀疑起娘子来,真是不该。
萧南见他满脸羞愧,也不好逼得太狠,闹过了头,某人恼羞成怒,她可就划不来了。
微微一笑,萧南柔声道:“好,就听郎君的。”
说罢,萧南冲着红花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把人领进来。
红花领命下去。
不多会儿,便又领着几个穿红着绿、披金挂银的女子进来。
“奴请郎君、娘子安”
几人进了门,也不敢多走,就在门槛边儿跪下来行礼。
萧南把小襁褓竖起来,继续逗阿沅玩儿,听到声音,头也没转,随意的说道:“嗯,起来吧。”
崔幼伯则学着萧南的样子,盘腿坐在她身边,伸着一根食指,食指上缠绕着一个小巧的金铃铛,轻轻摇着手指逗女儿。
小丫头虽只两个月,但萧南把她照顾得极好。
除了正常的哺乳外,萧南还经常给小丫头喝桃源出产的山泉水、果汁和蔬菜汁。
小丫头营养充足,先天体质又好,所以看起来十分健壮。
两个月的小宝宝,已经懂得用眼睛和耳朵感受四周的世界。
而崔幼伯这段时间最喜欢做的,便是用各种东西吸引女儿的注意力。
每每看到阿沅用湿漉漉、圆滚滚的大眼追着他的手指转动,他就有种很奇妙、很满足的感觉。
“叮铃、叮铃…”
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咿…呀…”
阿沅追着崔幼伯的手指,哦不,更确切的说是追着那金光闪闪的铃铛,但怎么都抓不住,最后小家伙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烦了,干脆一咧小嘴儿,作势要哭。
崔幼伯这个新上任不久的二十四孝老爹哪舍得让女儿哭,忙把手指送到女儿眼前,嘴里还哦哦哄着,“阿沅乖,阿沅不哭,你看,小铃铛在这儿呢。”
阿沅张开的小嘴慢慢合上,小拳头伸开,一把攥住崔幼伯的手指,兴奋的拉着铃铛咿呀直叫,哪里还有半分要哭的样子。
只是那金铃铛系着红绳,而红绳的另一端则牢牢的抓在崔幼伯手中,以小家伙丁点儿大的力气,根本就扯不动。
阿沅见状,小嘴一瘪,作势又要哭。
崔幼伯却不敢把铃铛交给女儿,开什么玩笑,金铃铛这么小,万一被阿沅吞下去该怎么办。
可他又心疼女儿,忙从身侧一个硕大的黑漆匣子里翻出一个红色的镂空圆球,圆球里又放了几个铃铛,轻轻一晃,便能发出比金铃铛大几倍的响声。
果然,阿沅的注意力又转移到这个镂空红球上,长着小手咿呀咿呀的叫着。
翻译过来,大概是‘我要我要’之类的话。
“嘿嘿,还有哦”
崔幼伯见女儿咧着小嘴很高兴的样子,也来了兴致,全然忘了不远处还跪着一排女人,又从匣子里摸出一个金色的镂空圆球,跟红色的那只大小相同,就是里面放的铃铛数不同,发出的响声也略有差异。
“叮铃铃,铛铛铛…”
崔幼伯一手红球,一手金球晃得起劲。
这个月数的小宝宝,正对颜色鲜亮的东西和声音有兴致。只见阿沅两只大眼咕噜噜转个不停,一会儿瞧瞧红彤彤的那个,一会儿再看看金灿灿的这只,小脸上也满是兴奋。
“阿沅,看这里,看这里…”
崔幼伯见女儿开心,他玩得更起劲。
萧南天天目睹父女间的互动,自不会觉得奇怪,手习惯性的轻轻拍抚着女儿。
反倒是跪着的那几个女子,尤其是瘦成一根儿竹竿的阿槿,简直瞪大了双眼,死都不肯相信眼前这个笑得傻兮兮的男人是她的八郎。
“郎君…”
哀怨似哭泣的女声幽幽的响起,萧南打了个寒战的同时,也把注意力转移到几个侍妾身上。
金枝、玉叶四个变化不大,依然娇艳美丽。
芙蓉呢,缩肩驼背耷拉头,比过去更没有存在感,那畏缩的模样,比二等丫鬟都不如。
阿槿…额,萧南听院子里留守的人提到过,知道她产后体虚,体重直线下掉,从一个圆滚滚的球迅速的削成了竹竿儿。
但亲眼见到后,阿槿的样子还是吓了萧南一跳。
要知道,阿槿不是因为减肥才变瘦,而是因为生病,她的脸上、身上都带着一种明显的病态。
另外,即使减肥,若过于迅速,且不做好保养的话,皮肤也会松弛。
很显然,阿槿并没有注意这一点,亦或是发现了,但却找不到治疗的法子。
所以,现在的阿槿,瘦得像一具裹了人皮的骷髅,且这皮还没扯平,松松垮垮,斜七扭八,仿佛干枯的松树皮。
再也没有往日那个珠圆玉润、细心温柔的侍婢的娇媚模样。
萧南一时愣在那里,她有些想不通,据留守的人回禀,说大夫人对阿槿挺照顾的呀,没道理憔悴成这样。
幸亏她不在辰光院,否则,别人看了阿槿的样子,也会下意识的认为是她这个大妇的手笔。
阿槿的目光还追逐着崔幼伯,亲眼看到他如此宠爱萧南的女儿,连自己唤他,他都装作不知,心顿时撕成碎片。
呜呜,难道她们说的都是真的,郎君真的变了心,不再喜欢她了?
不行,她不准,为了郎君,她拼着性命生下孩子,而且还是郎君的长子,郎君不能这么对她。
拔高嗓子,活似女鬼附身,阿槿凄然的喊道:“郎君”
阿沅正跟自家老爹玩儿得开心,猛地听到这么一嗓子,吓了一大跳,直接张开小嘴哇哇大哭起来。
萧南忙站起身,轻轻摇晃着女儿,‘哦哦’的哄着。
崔幼伯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就是大怒,厉声喝道:“放肆,主人跟前你也敢喧哗?吓坏了小娘子,我剥了你的皮”
看也不看匍匐在地上的阿槿,崔幼伯追到萧南身边,和她一起低声哄着阿沅,“阿沅乖,阿沅不怕,有阿耶和阿娘在,谁也不敢伤害你。”
阿槿不敢置信,郎君吼她?温润如君子的郎君,竟然吼她,还威胁要杀她?
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眸,屋子里穿来低低的啜泣声。
崔幼伯听得心烦,扭过头对外头侍奉的人喊道:“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罚她禁足十日。”
“郎君,婢子是阿槿呀,是您的…”
阿槿似遭了雷劈,整个人都傻了,直勾勾的盯着崔幼伯,喃喃自语着。
红花、红萼两个才不管阿槿是被雷劈、还是被马踢,见她吓到了小娘子,早就气得不行,听到崔幼伯的吩咐,几大步跨进来,捉小鸡一样把阿槿拖了出去。
金枝几个见状,也不敢停留,纷纷踮着脚尖儿跟了出去。
萧南终于哄住了女儿,正准备找阿槿算账呢,却发现那几人全都不见了。
崔幼伯从她手里抱过孩子,顺便解释:“…我命人把她拖出去了…唉,老夫人说的没错,阿槿都让我惯坏了,待过了年,我再找人好好教教她规矩。”
萧南点点头,心里暗恨的同时也有些遗憾:崔幼伯貌似没看到阿槿的尊容,否则,外貌协会会长崔八童鞋就不会嘴里说着‘惯坏了’某人,却依然没有予以严惩。
萧南这让忙乱着,苏妈妈带着两个大丫鬟也在厢房、耳房忙活着。
所幸萧南当初回娘家的时候,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这会儿回来了,更提前派人整理好了房间,是以活计并不多。
苏妈妈她们只需把阿沅和乳母的衣物归置好,将萧南夫妇的随身物品整理妥当,再把小厨房彻底清洁一遍也就可以了。
饶是如此,一群人还是忙活了小半天,直到黄昏才彻底收拾妥当。
而这时,也已经到了家宴的时辰。
除夕夜即将来临…
第135章 除夕(二)
天色渐晚,浑厚的闭门鼓从皇城声声传来,宣告着一天的结束。
夜色渐浓,八百记鼓声响过,一百零八坊及东西两市的坊门全部关闭,整个京城进入了宵禁时刻。
别看今天是除夕,仍要施行宵禁。
全年里,唯有三天例外,分别是元月十四、十五和十六三日,也就是上元节前后三天。
除夕,并不在‘例外’的范畴里。
但宵禁并不影响人们尽情的庆贺佳节。
荣康堂,在中庭和正堂之间的庭院里,崔家的仆人们已经在院子正中央架起火堆,柴木堆成小山状,熊熊的火焰映照得整个院子都分外明亮。
火堆旁边,放着烤架、铜鼎以及各种炊具,穿着褐色袍服的厨子,正挽着袖子指挥小厮、婆子们搬运食材、准备调料。
与辰光院的随性不同,荣康堂的布局和建筑非常正统、严谨,房间都是对称分布,且每两栋主屋之间都用带直棂窗的回廊连接。
此刻,中庭和正堂主屋间的两侧回廊上,每个窗前都挂着燃得正旺的火把,将庭院的角角落落都照得通亮。
回廊下也是亮如白昼,不时有三五成队的丫鬟婆子端着各色东西穿行。
别看院子里的众人忙得脚不沾地,但却没有任何喧闹,偌大一个庭院,只能清晰的听到噼噼啪啪木柴燃烧的声音,和偶尔呼呼的风声。
就连管事的交代差事,也是压低了声音,唯恐发出响声惊扰了什么人一般。
“崔管家,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厨子用油乎乎的麻布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问着崔忠。
没办法呀,现在虽是冬天,可院子里又是大火堆、又是小火把的,硬是烘得整个院子都暖暖的,别说忙里忙外的干活了,就是抄手干站着也能热出汗来。
崔忠跟着厨子来到火堆前,一一检查着:烤架上已经串好了一头羊,只是还没上火烤;大大的铜鼎里,加了崔家食谱收录的秘制汤料,此刻一股浓郁的香味儿正伴随着滚动的汤水飘散出来;而田庄上送来的用药材喂养的小豕,也已经处理妥当,只等主人来了现场烹制。
还有熊脂、鹿肉、鱼、鸡等食材,也俱已收拾好,所需配料、菜蔬亦都准备齐全。
崔忠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待朔日子时一到,主人们祭拜了祖先,便可开火烹制了。
记住,千万给我把差事做好咯,等辛苦完这几天,我会好好给大家请赏。若谁出了纰漏,那可就别怪我不顾往日的情分了”
见几个负责厨房的厨子、小管事都围了过来,崔忠板着脸,郑重的说道。
“是,大管家只管放心,咱们又不是第一年当差,哪会不知道规矩。”
“可不是,您就放心吧。”
“就是就是,这除夕宴,咱也准备了好几回,哪回不都是圆满结束呀。”
“不会坏了规矩,更不会扰了主人的兴致。”
几个人闻言,忙拍着胸脯,七嘴八舌的表态。
崔忠又叮嘱了几句,不是他不放心这些老仆,实在是吃食这一块儿太过重要,万一一个不小心,别说被人下毒了,就是食材不新鲜,让主人大节日里吃坏了肚子,也是他这个大管家管理不善哪。
看了看时辰,崔忠又溜达到回廊下,叫过一个年轻的小管事,“桃符准备好了吗?”
小管事连连点头,“早就妥了,正等着您的吩咐呢。要不,您先看看?”
说着,小管事朝后摆摆手,身后的小厮忙塞给他一卷字画。
这时的桃符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用桃木雕刻的门神,而是直接将神荼、郁垒两位神将画下来,属于简化版的桃符。
崔忠并没有接那桃符,只是抬眼瞥了下家祠的方向,算了算时间,道:“嗯,差不多了,你安排几个人,去把新桃符换上。”
小管事忙答应一声,又问道:“是不是也一起燃爆竹?”
崔忠点头,“嗯,自是一起。不过你们要看好时辰,切莫早了,或迟了,若是误了时辰,坏了主人的事儿,你们几个、我一个都不饶。”
“哎哎,大管家您就放心吧。”
小管事见崔忠没有其它吩咐,便领着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厮,抱着新桃符,提着新制的爆竹,颠颠儿的往外跑。
如今的爆竹绝对是名副其实的爆、竹。
其实现在已经比前朝有所改进,几年前有人提出在小竹筒里填放硝,进而引爆竹筒,用硝爆炸时产生的烟雾驱邪避凶,从而改进了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