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愤恨,沉声道:“是,谨遵母亲大人教诲。”
这时,郑氏的贴身丫鬟琉璃走了过来,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郑氏脸色大变,有些不置信的疾声喝道:“什么?她、她竟敢把周妈妈给我送回来?难道大管家去的时候没告诉她,周妈妈是我特意选出来送给灵犀的?”
要知道,似周妈妈这种长辈赏给晚辈的得力仆人,只要没出什么太大的错处,晚辈都要欣然接受。
即使有怨言,也只会背地里悄悄的抱怨几句,根本不敢推辞。
更不用说像萧南这般,竟敢大喇喇的把人丢了回来。
萧南眼里还有她这个婆母吗?还有祖宗、规矩吗?
郑氏腾地坐起身子,用力将佛珠摔在凭几上。凭几很窄,佛珠又光滑,擦着凭几的桌面便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好巧不巧的,那珠串正好砸在奶娘的脚边,惊得她一哆嗦,怀里昏昏欲睡的婴儿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郑氏一听这哭声,心里更烦,连声喊道:“你是死人呀,小郎君都哭成什么样子了?还不把他抱下去好好伺候?哼,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告诉你,小郎君若是哭坏了身子,小心你的皮”
奶娘被骂得脸色煞白,几乎是哆哆嗦嗦的爬起来,颤声回了个‘是’,便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
王氏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只是嘴角那一抹嘲讽笑意,表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哼哼,我的好婆婆,您是不是骂我骂习惯了,误以为您的儿媳妇都能任意欺辱?这回好了,踢到了铁板上,我且看你怎么收场。”
娘家势弱、身边又没有丰厚的嫁妆做依仗,王氏在郑氏跟前总短了几分底气。
再加上‘孝道’的桎梏,让王氏更不敢在婆婆跟前反驳什么,嫁入崔家十几年,她一直都被郑氏死死压着。
这会儿见有好戏了,王氏无比期待,选择性的遗忘了‘回避’这个词儿。
琉璃在郑氏身边待了七八年,自是了解这位主人的脾性,见她气得要暴走,也没有担心,继续低声咬着耳朵。
王氏竖着耳朵仔细听,可惜琉璃的声音太小了,她隐约听到‘金簪’‘体面’‘送官’等几个词儿。
王氏充分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再配以她多年来的宅斗经验,大致猜到了萧南的做法。
唔,定是萧南不满郑氏往她那里塞人,碍于孝道和名声,她没有明着拒绝,而是设计周妈妈拿了价值不菲的金簪,随后用‘偷窃’的罪名把周妈妈送了回来。
好手段,虽然有些直接、粗暴,但却很好用。
王氏虽没听到萧南派来的那人是怎么说的,但她大致可以猜得出来,定是说:原本这样背主的奴婢应该打死或者送官,只是想着她是长辈所赐,在崔家也是又体面的仆妇,为了崔家的名声,还是把她送回府里,任由长辈处置云云。
王氏正想着,郑氏气急的喊道:“荒谬真是荒谬阿风是我的陪嫁丫鬟,跟了我三四十年了,她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再说了,她也不是那寒门出来的,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见了好东西就起贼心…分明就是对我不满,这才故意诬陷我的人…”
琉璃抿了抿唇,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低头听戏的王氏,稍稍犹豫了下,不知是继续回禀事儿呢,还是提醒郑氏‘清场’。
郑氏却又喊道:“萧南派来的人呢?可还在院子里等着?”
捉贼捉赃,不能萧南说阿风是小偷,就定了她的罪。
琉璃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玉竹、玉竹把周妈妈交给内院的管事婆子后,便去了辰光院。说、说——”
“她说了什么?好个没规矩的贱婢,进门也不来给我请安,这难道就是萧南调教出来的人?”
郑氏听了这话,气得更狠了,差点儿一口气把她噎过去。
“她说八郎君和八娘子后日就要回来了,辰光院空置了几个月,定不能立时住人。所以,她提前带了人来打扫房舍。”
琉璃一狠心,闭上眼睛把玉竹的话都说了出来,“玉竹还说,八娘子和小娘子都畏寒,辰光院几个月不烧火墙,屋里很是湿寒,须得提前烧了火墙、地龙和暖道,免得小娘子得了风寒…”
琉璃的话还没说完,郑氏森寒的目光就已经投了过来,骇得她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无措的看着郑氏。
郑氏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还有什么?都告诉我,快说呀”
萧南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在指责她慢待辰光院留守的仆人?大冬天的连炭火都克扣?
还是说她不在乎儿子儿媳,这两口子都要回来了,她也没派人提前帮忙整理房间?
难道她萧南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
年关
现在是一年里最繁忙的时间,家里又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她这个做主母的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想不到这么周全呀。
再说了,郑氏会忽视儿媳,难道还会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明明是那个逆子不听话,自己跑去了公主府,如今要回来了,难道还要她这个做母亲的亲自相迎?
一句句的反问在脑海里翻腾,随着一起滚涌的还有胸口的怒火,家中诸事不顺,早就磨光了郑氏的耐性,此刻,她已经频临爆发的边缘。
而萧南今天的举动,不啻于给熊熊燃烧的怒火添了一把柴。
“她还说,给小娘子准备的厢房离姬妾们暂住的西跨院太近,小娘子身体娇弱,怎能跟这些人住在一起…八娘子决定把姬妾们都移到辰光院中庭的西厢房…阿槿虽给八郎君产下子嗣,但说到底还是个丫鬟,过去让她单独一间屋是照顾她怀了孩子,现在孩子也生了,她、她也该…”
琉璃结结巴巴的说着,边说着她还不时的偷眼看看郑氏。
发现郑氏的脸色越来越黑,琉璃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八娘子命玉竹把阿槿搬到芙蓉的房间,跟所有的姬妾一起搬到中庭。”
终于说完了,琉璃悄悄抹去额上的冷汗,心底无比庆幸的叹息。
郑氏沉默良久,才怪笑一声,“哈~咱们八少夫人还真是‘贤惠’,人还没回来呢,就把院子的事儿都安排完了。我且问你,把姬妾们都挪到了中庭,来了访客,在哪儿接待?”
崔家的庭院设计都极为巧妙,每栋院子既是整个庞大宅院群的组成部分,又是可以独立的小个体。
大门、角门、中门、前庭、厅堂、中庭、正堂以及左右耳房、东西厢房…正规四合院必备的配置,每个小院子也都有。
关上院门,就是独立的小家庭。
是以,崔家虽然没有分家,但因这种独特的院落设计,使得他们都相对独立的地盘,极少为了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起摩擦。
当然也有可能是崔家的子孙并不是那么繁茂,还不曾出现哪些老牌世家才有的家庭纠纷。
正常情况下,前庭是接待外客的地方,中庭则是接待至亲、或是女眷的地方。
而萧南把姬妾们都挪到了中庭,在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有些不妥。
郑氏说这话不过是发泄胸口的怒气,并不真指望琉璃回答。毕竟琉璃不是萧南,也不可能回答出这些问题。
不想,琉璃却回道:“玉竹说,对于这一点,大夫人尽管放心,八娘子已经想好了。当初重建辰光院的时候,八娘子曾在中庭西侧的院墙前加了一条甬道,工匠见甬道和墙壁间尚有不少空地,便靠着院墙起了几间厢房…八娘子说,只需在通往中庭的甬道前加一道门屏,再把中庭和正堂的院墙凿一个壶门洞即可…”
郑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合着萧南在重修辰光院的时候,就留了一手,早就计划好把姬妾们发配到角落里去。
单听萧南的这些安排,没去过辰光院的人或许还会觉得,萧南这样做岂不是把姬妾们都弄到崔幼伯身边去了?要知道崔幼伯的书房就在中庭东侧的厢房。
但郑氏和王氏都对辰光院很熟,非常了解它的格局。
重修辰光院的时候,萧南曾在中庭加了几个花坛,而最大的一个花坛就修在了西墙边儿。花坛的面积很大,再配上假山、花木,几乎可以取代西墙,只留了一个五六尺宽的小甬道。
萧南若是再把甬道前加个门屏,几乎就是把中庭的庭院分成了一大一小两块儿,且不能直接相通。如果想从西厢房溜达到东厢房,须得从花坛后绕道,从后绕过整个中庭,然后再经由正堂和中庭东侧的院墙抵达。
这样不但绕了个大圈子,而且还要确保东侧的小门没有上锁。
否则,即使费尽力气绕圈翻墙,也见不到相见的人。
更不会上演某个经典的狗血桥段:明月高悬的深夜,某个精心梳妆的美妾,端着汤水或者点心去书房慰问情郎,红袖添香、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最后一起…
卡
和谐呀,萧南举着砌墙的板砖,笑得阳光灿烂。
“夫人…”琉璃见郑氏呆呆的样子,有些担心,忙轻声唤着。
郑氏回过神来,用力闭了闭双眼,压下怒火,没好气的问:“又有什么事儿?”
琉璃觉得自己好委屈,她是担心夫人好不好。
紧抿唇角,琉璃道:“周妈妈还在外头等着,您看——”
郑氏一扬手,满脸厌嫌的说:“让她滚回家去,真是个没用的老货,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到。”
“是。”
琉璃连忙应了一声,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你、你还有什么事儿?”
郑氏这才发现王氏的存在,一想到自己刚才发脾气的样子,都被儿媳妇看在眼中,她不免有些尴尬,没好气的问道。
“是合浦院,”王氏反应很快,被婆婆当场抓包,也没有慌乱,立刻想到个问题,道:“四夫人说今天想吃茯苓炖羊乳,偏大厨房今儿备得羊乳不多,厨房管事便问四夫人换牛乳或是茯苓姜汁茶可不可以,结果——”
郑氏挑挑眉,冷哼一声,“怎么,她又把厨房砸了?”
王氏无奈的点点头,“这都多少回了?只合浦院糟蹋的东西,就抵得上咱们阖府一个月的吃食了。”
郑氏眉间跳了跳,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唉,她们自己不尊重,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样吧,待会儿你去趟合浦院,告诉四夫人,就说她们家每日的要求太多,大厨房负责全家人的吃食,实在忙不过来,单独给他们在院子里开个小厨房可好?”
王氏心头一动,有个念头恍惚而过,只是她一时没抓住。
微微摇摇头,王氏道:“那份例?”
郑氏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阴郁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儿笑模样,“还是按家里的规矩,只是把她们一家四口的份例都折成银钱,唔,先给她半年的吧,不管她们是吃野菜还是吃珍馐,统共就这些钱,多了自己攒着,不够就垫私房。”
“是”
王氏一时搞不清郑氏的意图,不过,能解决合浦院的麻烦,她也松了口气。
话说王氏出身名门,家族虽然败落了,可接触的也都是世家、望族的人,就是她和郑氏婆媳有矛盾,那也是私底下抱怨几句,似姚氏母女那般撒泼打滚的做派,王氏还是第一次见。
姚氏初次展露身手是在四房搬进合浦院的第五天。
姚氏说下人们对他们不恭敬,每次要热水都要三催四请,害得她连脚都洗不成。
王氏刚接到院中管事娘子的回禀,正披了衣服往合浦院赶,还没走到半道呢,又有婆子来报,说姚氏一路骂着去了大厨房。
王氏只好改道去大厨房。
待她赶到的时候,大厨房已经乱成一团:几口昼夜不灭的灶被冷水淹了,烧好的热水泼得满院子都是,铜盆、铜壶七零八落的摔在青石地板上,养在厨房大水缸里的几尾鲜鱼也被丢到了门外,早就冻成了冰块儿…
令王氏瞠目结舌的是,这一切竟全是姚氏一个人的‘功劳’——强悍的女人呀,破坏力堪称崔家第一。
姚氏大闹厨房的英勇事迹一传开,崔家上至各房的主人,下至打扫的仆妇,都知道了四房彪悍的战斗力。
而那些仆役们呢,也都学乖了,凡是涉及四房的差事,也都拼命的做好。
尝到了甜头,姚氏愈发得意起来。有理闹,没理她也闹,后来更是带上女儿一起闹,硬是把崔家折腾了个底儿朝天,家里所有的人,对合浦院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别人可以躲,管家的王氏却没法躲。
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着自己的承受极限。
以至于王氏来到合浦院的时候发现姚氏不在,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又去哪儿闹事儿啦?
“啧啧,这是柱子是香柏木的吧?真香”
“哎哟哟,瞧瞧这毡毯哦,摸着多柔软,人躺上去一定舒服”
“噫?这又是啥?”
王氏站在辰光院的中庭台阶上,隔着老远,便听到了正堂里的聒噪,叹气的同时,似乎明白了郑氏那话的意思。
第129章 家有恶邻(二)
意识到了大夫人的意图,王氏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唔,让她们过过招也好。
且看这世家傲郡主对上泼皮市井奴,将有怎样的精彩。
正想着,玉竹清脆的声音从中庭传来——
“好叫四夫人知道,庭院中的柱子以锦文石为柱基、文柏为柱身、以沉香和银粉为漆…还有这台阶和甬道,皆用最好的磨文石…”
王氏一怔,好看的黛眉紧蹙,她是崔家的当家主母,辰光院重建的时候用了些什么材料,没有比她更清楚。
哪里有什么文柏、沉香和银粉呀。
崔家是世家,又不是暴发户,怎么可能用那些刻意炫富的奢靡材料?
姚氏却不知道这些,说得更确切点儿,玉竹说得那些材料,除了沉香和银粉,其它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是神马东西。
不过,人就是这样,往往对一些自己未知的东西抱以敬意。
而且姚氏只是粗鄙、庸俗,但并不是蠢笨无知的人,更因为在社会底层生活了半辈子,对权贵有着天生的畏惧。
只是穷人乍富,从底层拍拍翅膀飞上了参天大树,飞上大树后,又惊喜的发现,原来传说中的那些士族也不过如此,使她有些得意忘形。
上次去公主府探望萧南,她不过是对萧南冷淡了些,便被大公主列为拒绝往来户,连最孝顺的儿子听说了这事儿,也极为隐晦的说她做错了。
随后的洗三礼,姚氏原本想去跟萧南认个错,却不想直接被老夫人以身子不适拘在了屋里。
当时她不忿,想理论,当然称之为哭闹也不为过。非-凡 喵~ >▽< 整理
但向来对姚氏母女的粗鄙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夫人却难得的强硬了起来,见姚氏闹得不像话,使人丢了一句话‘崔嗣伯还是留在嫡支的好’,便扬长而去。
姚氏呢,听了这句轻飘飘的话,却似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当场便止住了哭闹,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溜回屋‘养病’。
唉,没办法呀,谁让儿子虽没有正式改族谱,但身为崔洋嗣子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也已用这嗣子的身份得到推荐入仕。
崔嗣伯若想跟家人一起认祖归宗,必须由双相崔家提出来,而不能由他自己提出,否则就是忘恩负义、见异思迁。
崔嗣伯是要走仕途的人,哪敢拿名声开玩笑?
在崔家没有正式把他从三戟崔家接回来前,还真不能跟双相崔家撕破脸呢。
如果真的惹恼了崔三娘,逼得她来个两败俱伤,拼着崔彦伯的前程不要,也要把他们一家逐出家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权衡了下利弊,姚氏算是想明白了,也隐约的摸到了崔三娘的底线——在家闹可以,但绝不能危及崔家的名声和体面。
而另一边,崔嗣伯听了姚氏想趁崔八两口子不在、占据辰光院的话后,也向姚氏普及了下大公主跟她女儿的身份、地位,以及惹恼她们的下场。
自此姚氏才明白,即使她回到崔家,在皇权跟前也什么都不是。
现在可不是士族可以左右皇权的年代,崔氏再高贵,在官方的《氏族志》上,不照样被李氏压得死死的?
另外,再瞧瞧朝廷中的大小官员,士族出身的世家子又占了几个?
如果不是双相崔家懂得变迁,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嫡支三戟崔家又怎会绞尽脑汁的算计?
当然,后面的话崔嗣伯并没有告诉阿娘,他只告诉姚氏一件事,那便是惹谁都别惹萧南,否则不但自己吃亏,崔家的某些人还会背地里偷笑呢。
姚氏立刻就明白了,她也是有儿子的人,如果将来儿子真如她所愿的娶了个小贵女做娘子,得意自豪的同时,她却并不想儿子和儿媳的感情太好。
偏儿媳身份高,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当祖宗供着。
可若是有旁人来帮忙教训儿媳,姚氏绝不会阻止。
哼,她才不要被人傻傻的利用咧。
今天姚氏一听到隔壁院子有动静,便匆匆的赶了来,并不是像崔家人预料的那般是来找辰光院的碴儿,而是来表达善意滴。
就是姚氏在乡下呆久了,嗓门比较大,且又不识字,即使说好话也说得不好听。
这会儿听玉竹神情略带骄傲的侃侃而谈,说得又都是她不擅长的东西,不免有些讪讪,“…呵呵,这样呀,郡主果然是尊贵的人,用、用的东西都这般——”
玉竹却似没看到姚氏的尴尬,一边指挥着粗使婆子们干活儿,一边继续道:“红色的这块儿地衣,是圣人赐给郡主的,郡主心疼小娘子,便准备把地衣铺在小娘子房里。”
姚氏涨红了脸,她、她竟把铺在地上的地衣当成了铺在炕上的毡毯,被个丫鬟瞧了笑话。
玉竹才不管她羞不羞、恼不恼呢,她来就是要给崔家人下马威的,尤其是这个四夫人,田舍奴出身、常年混迹于市井间,是个不知脸面为何物的泼妇,硬是能逼得八郎君逃出家门,足见功力不同一般。
辰光院是郡主的院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亦将是她未来几十年生活的地方,如果旁边总有这么个不知轻重、不知尊卑的恶邻,即使出不了什么大事儿,但鸡零狗碎的琐事也够麻烦人的。
是以,萧南决定回崔家前,特意命玉竹来这一趟,为的就是给某些人提个醒儿,省得以后她发脾气的时候有人说她‘不宣而战’。
“…呵呵…”姚氏只能傻笑以对。
“…这是蔷薇露,是京城首富家的王大郎君从西域弄来的物件儿,可以敷面、可以兑蜂糖水直接食用,还可以…很精贵的东西,一小瓶就要七八贯钱呢…”
玉竹随手拿起个晶莹剔透的小玻璃瓶,指着里面的液体夸道。
姚氏扯扯嘴角,心里却似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其中以酸和苦的味道最浓。
原以为她们一家已经步入上流社会了,事实却告诉她,她们跟真正的贵族相比,彼此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
忍着满心的羡慕嫉妒恨,姚氏有气无力的走回合浦院。
许是受到了打击,当王氏遣人来告诉她,合浦院可以开小厨房的时候,姚氏并没有多高兴。
看着一麻袋一麻袋的铜钱,若放在以前,姚氏会兴奋得立刻坐下来数钱,可见识了隔壁的几件小玩意儿后,姚氏忍不住去想:额,她们一家人三个月的伙食份例,貌似还抵不上萧南铺在脚下的地衣。
“阿娘,我听说大嫂给咱们送钱来了?”
崔萱听到消息后,便兴冲冲的赶了来,一进门便看到摊放在地上的铜钱山,兴奋的扑上去,一手拿起一串欢快的把玩着,“好多哦,阿娘,这些钱放在咱们老家,恐怕能买下小半个村子吧?”
姚氏还在换算自家的份例与萧南的哪件儿物什等值,算了半天,却苦逼的发现,她们一家子三个月的花销竟不如萧南赏给崔八几个姬妾的小东西值钱。正纠结着,根本没有听到崔萱的话。
崔萱摸摸这串,又抄起那串,最后干脆抱起一麻袋没拆封的铜钱,着实体验了一把啥是有钱人。
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累了,一屁股坐在通着地龙的地板上,崔萱这才发现自家老娘的不对劲。
“阿娘,您怎么了?得了这么多钱,您咋也不高兴?”
崔萱伸手拉拉姚氏,终于把纠结得快疯掉的姚氏唤醒。
“啊?哦,阿萱来啦?”姚氏经过短暂的茫然后,回想起女儿的问题,立刻拉长了脸,叹道:“唉,这点儿钱也算多?”
接着,姚氏便把刚才在隔壁看到的好东西一一给女儿讲述了一遍。
崔萱也听得目瞪口呆,小嘴儿张得老大,一股可疑的液体自她的嘴角流出,脑海里更是脑补出各种只有天宫仙境里才有的珍奇宝物。
“唉,若是大兄也能娶个皇家贵女就好了”
终于听完老娘的描述,崔萱拿帕子擦去嘴角的口水,用满是艳羡的语气说道。
姚氏也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听长房的六娘子说,似萧南这样的郡主娘子,不但有俸禄,还有封邑,足足八百户呀,慢说养活崔八一家三口,就是养活整个崔家也足够呢。还有,京里的好些个富商,为了巴结郡主,都会送上大把的银钱呢。”
说到这里,姚氏似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是了,我刚才就听那个丫鬟说,说是京城首富家的儿子,不但白送了萧南许多东西,还、还送了她许多铺子咧。”
王大郎君送东西,是姚氏听玉竹说的,至于铺子什么的,则是姚氏听了小柳氏的话,自行脑补出来的。
崔嗣伯也曾说过,京里权贵多如牛毛,很多豪商为了生意为了保住家产,多多少少的都跟权贵有勾搭。
而那些权贵们,什么本钱都不用出,只凭个名头,就能挣来不少银钱。
每每想到这一点,姚氏就忍不住憧憬,如果她的大郎也能娶个贵女,不用公主、郡主,哪怕是个县主,她们一家子的生活便能立时得到极大的改善。
至于能不能降服贵女儿媳,姚氏看在银钱的面子上,也就自动忽略了。
许是老天爷冷漠了多年,总算听到了信徒的祈祷,姚氏刚被玉竹打击,儿子便带回了一个特大的好消息——
圣人洪恩,将养在宫里的南平郡主下嫁崔嗣伯
第130章 家有恶邻(三)
萧南回娘家的时候还是秋天,待生完孩子、做完双月子再回到崔家的时候,却已经是残冬,更准确点儿说是除夕。
抱着圆滚滚的小包子,夫妻两个先去荣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见到红光满面的崔八一家子,老夫人很高兴,先抱着小肉团儿亲啊肉啊的稀罕不已,更是带着几分怀念的意味道:“…长得真像八郎小时候的样子,粉粉嫩嫩的一团儿,大眼睛咕噜噜的瞧着就伶俐。”
崔八听多了‘阿沅像乔木’的话,忽而遇到有人说‘公道话’,忙高兴的附和,“是呀是呀,老夫人您瞧,我家阿沅的眼睛、鼻子是不是特别像儿?”
崔八指着自己的眼睛和鼻子,把脸凑到老夫人近前,跟她怀里的宝宝并排着,好让老夫人看得更仔细。
萧南却嘟着嘴儿,委屈的说道:“老夫人,还说呢,我千辛万苦的把孩子生下来,她却长得不像我。”
说着玉手一指崔八,不服气的说,“而郎君什么都不做,白得了个聪明可爱的宁馨儿不说,这孩子竟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您说,这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崔八得意,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哈哈,我的女儿自是像我。再说了,我、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呀。没有我,你也…”生不出孩子呀。
不过,崔八还谨记着家里的规矩,当着自家老人的面,并不敢十分放肆,把TX娘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呸”
萧南却猜到了崔八隐去的意思,羞红了一张粉面,娇嗔的啐了他一口。
老夫人被两口子逗得哈哈只笑,崔灵犀小童鞋也不怕生,睁着圆滚滚的大眼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个慈爱的老妇人,纯净的眸子里全是专注,仿佛在研究这人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