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儿媳的心声,大夫人也不知道,这会儿,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小儿子,见儿子规规矩矩的跪在自己面前,大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拉过儿子,低低哭诉道:“八郎,我可怜的八郎,才离了阿娘几日呀,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真是心疼死阿娘了…”
萧南拿帕子掩着脸,低下头,似是也被这母子情深的一幕感动了。事实上,她是在偷笑。
额,亲爱滴婆婆,您就没看到您儿子一脸无奈的表情?还是忘了他已是十八岁的大男孩,只当他是个稚龄小童?
一旁的人,看到大夫人哭了,也都不能干看着,纷纷低下头,拿帕子压着眼角,有的还夸张的嘤嘤出声,活似见证了什么骨肉成风的苦情大戏。
崔幼伯扎着两只手,被动的被老娘搂在怀里。话说,在祠堂里,祖父给他批注文章,教他练字,告诉他崔家子如何为人处世…唯独没有告诉他,如何劝慰一位伤心的母亲。
“阿、阿娘,我没事,真的,我在祠堂很好,阿翁不但亲自给我批注文章,还给我讲了许多崔家先祖的故事,我学了不少东西呢。”瘪瘪嘴,崔幼伯磕磕巴巴的说着劝慰的话。
说完,崔幼伯自己也觉得说得干巴巴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忙转着头四处踅摸着,企图找个帮手来劝劝阿娘。
不意外的,崔幼伯在三嫂韦氏身旁看到了自己的娘子。
好巧不巧的,萧南刚抬起头,两人的双眸在空中交汇。
“乔木,乔木,快点儿劝劝阿娘呀。”被萧南的糖衣炮弹侵蚀了近两个月,崔幼伯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萧南化作了自己人的范畴。
“…你眼睛抽筋呀,眨甚么眨?还有,你张这么大嘴做什么,我又不想看你的智齿”萧南跟崔幼伯果然没有什么默契,她根本不理解崔幼伯的‘暗示’。
虽然看不懂崔幼伯的暗示,但萧南还是能感觉到现场气氛的不对劲,她无声的叹口气,起身来到大夫人榻前,小声劝道:“阿娘,郎君回来就好,您不要太伤心了,切莫伤了身子。”
王氏和韦氏见萧南动了,她们也不好继续呆在一旁看戏兼打酱油,只好纷纷起来,围着大夫人劝了起来。
良久,大夫人总算恢复过来,擦去泪痕,询问儿子的课业和身体状况。
“阿娘,儿很好,这次在祠堂,儿想通了许多事,您放心吧,儿、儿日后定不会让阿娘担心、失望。”
或许真的印证了那句‘祸福相倚’,崔幼伯虽在祠堂吃了点儿苦头,但却得到了祖父的亲自管教,真的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在祠堂里,每每回想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崔幼伯就觉得羞愧,他、他怎么就那么混蛋,竟屡次被人利用算计,真是有愧崔家子的身份。
尤其是想到自己为毛会进祠堂,崔幼伯更是悔得捶胸顿足。他可是堂堂世家子呀,怎么能做出暴发户才会做出的行径?
宠妾灭妻?
嫡庶不分?
无视家训?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些无知蠢儿才会办下的事,竟都出自他的手笔难怪老夫人会失望,难怪阿翁会发怒,难怪阿耶、阿娘会生气,确实是他的错呀。
而萧南,他的娘子,确实有这样那样的不是,但她对自己的心意却是真的,过去他却为了一些丫鬟、姬妾数次跟她争吵,真是太不应该了。这一次,他更是差点儿为了个贱婢伤了娘子和她腹中的孩子,他…
愧疚的目光落在萧南身上,崔幼伯诚恳的说道:“乔木,你、你也辛苦了。”
大夫人接过话头,“你呀,确实该好好谢谢乔木,这次你能提前出来,还是乔木跟我和你阿耶求得情…日后,你可要好好对她,不许再吵闹?”
前一句话是对儿子说的,后一句话则是对两人说的。
萧南听出了大夫人的意思,忙起身来到崔幼伯身侧跪下,两人齐齐叩首,郑重的应道:“是,阿娘,儿记下了”
“好了,你们夫妻也好些日子不见了,肯定有不少话要说,你们回去吧。”
大夫人的岁数也不小了,刚才那一哭,着实费了她不少精力,又跟儿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现在有些乏累,便摆摆手,把儿子和三个媳妇统统打发出去。
…
“乔木,我、我…”虽然想明白了很多道理,但脾气却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崔幼伯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歉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最后,他憋红了脸,好容易挤出一句,“我在祠堂的这些日子,你和孩子都还好吗?”
一边说着,崔幼伯的目光不自禁的落在萧南并不显的腰腹上,那是他的嫡子阿翁说了,只有嫡子才是两个家族的融合,才是他血脉的延续。
萧南温柔的看向崔幼伯,含笑点点头,轻声道:“老夫人很照顾我,我和孩子都很好。就是担心郎君,祠堂是供奉祖宗的地方,却不是养生的处所,所以——”
正说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崔幼伯不悦的扭过头,刚要训斥,不想却是自己书房的小厮翰墨,“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个什么样子?”
“…”翰墨满头大汗,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萧南,吞了吞口水,用力摇头,“没事儿,奴就是想问问郎君,明儿是七夕,郎君书房的书是不是要晒一晒?”
萧南微眯了眯眼睛,心里暗生警备,有问题,翰墨绝对有事瞒着她
第057章 贤妻(二)
萧南不动声色,只是用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翰墨。
翰墨低着头,忽觉得脖颈一阵发紧,汗毛直竖,他悄悄抬起头,不想却正巧遇到萧南别有深意的目光。
仿佛穿透力极强的探照灯一般,翰墨觉得,自己的心事全部摊放在了萧南的面前,有种从头到脚都被看透的诡异感觉。
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翰墨心虚的别开眼,垂首肃立,等着崔幼伯的回应——八少夫人的眼神确实骇人,但、但范家许的好处也太招人了,他真的很缺钱呀。
萧南见状,倒也没有逼问,只是浅笑着站在一边,静候崔幼伯打发了翰墨。
崔幼伯眉头微蹙,在他印象里,翰墨一直是个稳重的人,年纪虽不大,但却把书房打理的很好,几乎没有让他费过心。
今天,今天这是怎么了?晒书不过是件小事,也用得着这样特意的跑来询问?
翰墨却有些等不住了,他悄悄觑了萧南一眼,稍稍转动了下身子,使萧南一时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调整好角度后,翰墨冲着崔幼伯使了个眼色。
崔幼伯一愣,嗯?翰墨在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当着萧南说?
忽然,崔幼伯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把自己的脑电波跟心腹小厮调整到一个波段上,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一想到萧南就在身侧,崔幼伯多少有些心虚,右手成拳抵在唇上清咳两声,道:“乔木,既然书房有事,我先去看看,你也不用等我了,待我处理完,便去荣寿堂给老夫人请安,顺便接你回去。”
萧南早就将崔幼伯主仆两人的互动看在了眼里,不过,她并没有像本尊那般力逼着翰墨说实话,也没有坚持留下来,只是点点头,“好,郎君既有大事要忙,只管去就好,老夫人那里,我会帮郎君想她老人家禀明清楚。”
按道说,崔幼伯从祠堂出来后,理应向老夫人问安的,如今却因为书房的‘大事’而延误向长辈请安的事,说出去多少有些不恭敬,不用别人,单是崔守仁知道了,就会再大掌一挥,把崔幼伯再次打发回祠堂。
崔幼伯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失礼,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也不好再改口,只得讪讪的对萧南笑了笑,表示谢意。
萧南这么说,还真不是讽刺崔幼伯,不过见对方误会了,她也没有解释,柔声应了下,便转身离去,临走前,萧南又扭过头,另有深意的对翰墨说,“翰墨,好生伺候八郎君,郎君满意了,我那儿也定有‘赏赐’。”
翰墨听到‘赏赐’二字时,脸色陡地变得很难看,他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萧南话里的深意。不安的吞了吞口水,心中衡量一二后,他还是垂下了头,恭顺的应道:“是,奴谨记县主的吩咐。”
萧南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准备离去,只是她转头的那一瞬,意外的捕捉到崔幼伯脸上的一丝不虞,心里纳罕不已,刚才她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呀,崔幼伯又省的哪门子气?
带着疑惑,萧南领着一串人马缓缓朝荣寿堂走去。
一路上,不少忙碌的下人看到她后,纷纷退出游廊,恭敬的向她问安:“…县主…”
等等,县主?
萧南忽的停住了脚步,她终于想到了那里不对劲。
是了,刚才崔幼伯一直好好的,只是翰墨说完那句‘县主’后,崔幼伯才露出不高兴的神情,难道——
“你就是个没用的,还说什么崔家玉郎,哼,文比不过我阿耶,丹青比不过我阿娘,书法比不过我大兄,家世比不上我萧氏,身份更是比不上我萧南,你、你你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哼,不过是个闲散世家子,如果不是命好托生在崔家,你连穿紫衣佩玉带的资格都没有?”
“我萧氏阿南,贵为襄城县主,肯下嫁你是你的福气,谁承想你竟如此不识抬举,为了几个贱婢跟我吵闹,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宠妾灭妻?”
“…”
脑海里浮现出一段段两人大肆争吵的场景,清晰的画面中,萧南趾高气昂的训斥着满脸通红的崔幼伯,一旁的地上还跪着个嘤嘤啼哭的碧衣美婢。
那婢子一边哭着,一边卑躬屈膝的向萧南咚咚咚磕头认错,偏她的话表面上是认错,实质上却是句句直戳萧南的心,让萧南的火爆脾气上扬到了极致,愈加激烈的跟崔幼伯争吵,直至崔幼伯甩袖离去。
“县主,怎么了?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玉簪见萧南站在那里发呆,不免有些担心,忙凑到萧南耳边,轻声问道。
“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萧南摇摇头,甩去脑海中某些让人不舒服的画面,笑道:“走吧,还要去跟老夫人请安呢。”
“县主,您是不是觉得翰墨不对劲?要不要婢子去书房看看?”
只怪崔幼伯和翰墨的动作太明显,连玉竹都看出了异样,她见萧南满腹心事的模样,忙悄声建议道。
萧南却并没有同意,只是摇摇头,道:“无妨,不过是八郎君的红颜知己又借故找郎君撒娇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咱们费心去查。走吧。”
萧南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对崔幼伯主仆两个的小动作并没有看在眼里。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次应该跟木槿有关系。唔,那日木槿被送出崔家时,她已经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如今过去了两个月,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吧。
呵呵,而且,萧南即使不派人去看,也会知道,老夫人给木槿安排的别业恐怕不是个极好的地方,而大夫人呢,也恼了木槿算计她的宝贝儿子,给木槿的吃食、衣物也好不到哪里去。
恐怕,这位在崔家副小姐一般长大的丫鬟,早就受不得别业的生活,想方设法的要回来呢。
好吧,想回来是吧,我成全你。
萧南嘴角上扬,她正愁什么时候把那四个姬妾送给崔幼伯呢,木槿的事儿,倒是提醒了她。
…
崔幼伯大步流星的走到书房,没好气的对翰墨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翰墨悄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心的关上书房的门,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匣子,讨好的双手捧到崔幼伯跟前,道:“郎君,您瞧,这是什么?”
崔幼伯不知翰墨在搞什么鬼,随意的扫了那匣子一眼,但只那一眼,崔幼伯就愣住了,脑海里猛地涌入许多幼时的记忆——
“…木槿,今儿是你的生辰,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个匣子是大兄给我玩儿的,我送你的,日后等咱们分离了,你就用这个给我写信。”
“恩恩,奴谢郎君赏赐…嘻嘻,这匣子做得真巧妙,竟配了这般精巧的铜锁…”
“钥匙你一把我一把,任谁拿到这匣子,没有钥匙,她也打不开”
“嗯,郎君对奴真好…”
幽幽的叹了口气,崔幼伯道:“她,还好吗?”
虽然他确实很气木槿利用他、算计他,但十几年相处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可以说,从他记事起,木槿就在他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两人共同的记忆太多太多了,岂是一下子就能抹去的?
翰墨摇摇头,怜悯的说道:“不好。长寿坊是个什么地方,郎君应该知道。再说,木槿姐姐又是那样离开家的,外头的人还不定怎么轻视她呢。听说、听说,她大着肚子,连、连顿可口的饭都吃不上,想吃点儿胡饼,都要自己掏钱买。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木槿姐姐除了您去年送她的金叶子舍不得花用,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她、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呀,阿娘和老夫人不会这样对她的”
崔幼伯一惊,他在崔家被大夫人保护的很好,很少接触那些隐私之事,初次听到这些,他禁不住呆住了。
“郎君…”翰墨长长的叹口气,不过,他倒还记得不能乱说话,辩解道:“大夫人和老夫人自不会苛待了木槿姐姐,但别业不比家里,那里的人粗鄙不堪,又不懂规矩,只听了一些风言风语就妄自揣测主人的心意,故意虐待木槿姐姐,以便、以便——”
接下来的话,翰墨没有明说,但只要稍加思索便能猜出他的没吐出来的话语是什么,不过就是说别业的人为了讨好萧南,虐待木槿和她腹中的胎儿。当然,也不排除别业的人确实接到萧南的命令,把情敌消灭在外头。
依着翰墨对崔幼伯和萧南两口子的认识,即使他的话说的含含糊糊,崔幼伯也能跟萧南吵起来。
这样一来,他也就顺利完成范德志兄妹交给他的任务了,至于那金灿灿的金子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可惜,翰墨两个月不见崔幼伯,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性已经有所转变。
虽然崔幼伯会心软,但并不意味着会像过去一样是非不分。
他听了翰墨的话,只是定定的看了翰墨一会儿,随后便把他打发出去了。
待翰墨忐忑的离开后,崔幼伯从百宝阁的一个锦盒里取出一枚精巧的铜钥匙,打开匣子,取出那厚厚的一封信。
展开,看到熟悉的字迹,崔幼伯又想起了木槿的种种好处,再一想到翰墨说的话,他心里犹豫不定——要不要把木槿接回来?娘子那儿,他又该如何说?
第058章 贤妻(三)
萧南带领一行人来到荣寿堂,发现老夫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正堂用朝食。
钱妈妈笑着回道:“老夫人去暖房了。”
萧南点点头,让其他人帮钱妈妈去准备吃食,自己则带了秦妈妈和几个大丫鬟缓步来到了正堂后的暖房。
刚走到暖房前,还不等萧南推门进去,便听到清脆悦耳的女声从门内传出。
萧南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只当老夫人乏了,找了个识字的小丫头来给她念佛经。
等萧南走进暖房,来到贵妃榻前,她才发现,坐在胡床上的小女孩儿并不是崔家的丫鬟,而是二房庶女崔薇。
老夫人则闭着眼睛侧卧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搭在斑丝隐囊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串玉石打磨的佛珠。
随着少女如清泉叮咚般的声音,老夫人轻轻捻动着佛珠,玉珠子碰撞在一起,叮铃作响,与那女声融洽的混杂在一起,在花香暗涌的暖房里,显得格外协调,也令人分外安心。
心里‘咦’了一声,萧南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她也读过这卷佛经,知道此刻已经接近尾声,再有几分钟便能完结。
想着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萧南也就没有打断,反而趁着这个时间,仔细打量着那个专心致志埋头读经的女孩儿。
不得不说,崔薇长得非常漂亮,一双崔家人特有的丹凤眼,一对细细长长的弯月眉,小小巧巧似花瓣的嘴唇,在加上白如凝脂的肌肤,活脱脱就是个俏丽的小美人。
而令萧南赞叹的,不只是崔薇良好的先天条件,还有她的巧手惠心——她很会化妆,淡淡的妆容、恰到好处的配饰,硬是将八分的美丽妆点成了十二分。
崔薇坐在胡床上,低头捧着书卷,但她敏锐的发觉到有人在偷窥她。不,应该说是观察她。
这不,她后脖颈上都泛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足见那人的眼神多么的炽烈。
只是,这人是谁?
崔薇很聪明,她不过是稍加思索,便想到了身后之人的身份——崔家最嚣张的媳妇儿,大公主的爱女,襄城县主。
心里想着事儿,表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露,崔薇依然语速平缓的诵读着佛经,不过,如果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出她语音里的微颤。
幸运的是,剩下的章节并不多了,不过又读了半盏茶的功夫,崔薇清脆的声音停住了,她合上书卷,正待她准备出声提醒老夫人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的老夫人却开口了,“什么时辰了?乔木该过来了吧?”
萧南一听这话,便知道老夫人早就觉察到了她的到来,忙轻笑一声,道:“呵呵,已经辰时了,乔木也早就来了,就是看三妹妹给您念佛经,不敢打扰您,正可怜巴巴的等着您拨冗赏一口吃食呢。”
闻言,老夫人睁开眼睛,满眼都是笑意,用拿着佛珠的手点着萧南,“你这小儿,惯会说些怪话,幸亏三娘子不是外人,如果是让那些不知你性子的人听了,还以为我这个老婆子克扣你呢。”
崔薇也似刚发觉暖房里来了人,先是意外的愣了愣,随即起身向萧南行礼,道:“三娘给八嫂请安。”
刚起身,又听到老夫人的话,崔薇忙又笑着说:“老夫人最是仁善慈爱,哪里会克扣晚辈,八嫂这是逗您开心呢。这不,您老不是也笑了。再说了,孙女倒想请您‘克扣’一二呢,只怕老夫人又嫌我琐碎哩。”
前一句是赤luo裸的拍马屁,后一句又是明晃晃的请求,让一旁听着的萧南,忍不住感叹:啧啧,这位疑似穿越老乡果然很善于主动出击呀,就是耐心差了点儿,显得过于功利。
老夫人的双眼闪烁了下,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随口应了一声,“我这儿就这么好?呵呵,你们不是诓我吧?”
接着,不等崔薇奉上一大堆的恭维话,老夫人又看向萧南,正色道:“八郎呢?不是说今日一早便回来吗?怎么不见他和你一起来?”
萧南忙回道:“已经回来了,郎君刚才还说要来给您请安呢,只是书房那里有些事,小厮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听说郎君回来了,便特意找了来。郎君本来还想着先给您请安,是我看那小厮急得不行,怕耽误了郎君的正事儿,便劝他先去了书房——”
说到这里,萧南停顿了下,屈膝蹲在老夫人榻前,双手抚上老夫人的膝盖,撒娇的说道:“老夫人,您不会怪乔木的自作主张吧?”
一边说着,萧南一边摇着老夫人的膝盖,就像个跟长辈耍赖皮的小屁孩,好一番装嫩卖萌。
崔薇站在一旁,脸色晦涩莫名,掩在窄口直袖里的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心里的小人更是愤怒的呐喊着:凭什么?明明她才是女猪脚?即使不是万能的玛丽苏,好歹也是努力奋斗的高门庶女呀。
难道老天爷不知道,庶女奋斗大翻身,这才是网文里的主流故事呀?
一想到自己费心巴力的在老夫人跟前读了一个时辰的佛经,一想到自己放低姿态努力结交荣寿堂的每一个人,一想到…她的种种努力,居然比不上一个恣意妄为、婆婆不疼、夫君不爱的怨妇萧南萧南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留在荣寿堂接受老夫人的特殊照顾;而她明明跟老夫人是同乡,也拼命的努力做了,却、却什么都得不到。
这种巨大的落差,差点儿将崔薇的理智燃烧殆尽。
不过,崔薇毕竟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儿,心智也是个成年人,脑子也不笨,心里虽有不忿,但并没有露出分毫,继续低首站在一侧,努力寻找插话的机会。
只可惜,崔薇今天出门的时候,肯定没有看过黄历,否则,她也不会落得个诸事不顺的下场。
因为,接下来老夫人和萧南并没有多说什么,萧南直接搀扶着老夫人下了贵妃榻,离开了暖房,前去正堂用朝食。
崔薇厚着脸皮跟了上来,硬挤了进来,成为第二个陪老夫人用朝食的晚辈。
虽然得到了一起用餐的机会,但大户人家用餐,讲究的是‘食不言’。从拿起银箸竹筷的那一刻起,老夫人和萧南便关闭了语言功能,姿态优雅的慢慢进食。
崔薇虽心有不甘,但她自持不是脑残,也不是穿来第一天什么都不懂,自不会无视礼仪规范,像前世那般叽叽喳喳的边说边吃。
用过朝食,钱妈妈等仆妇们又奉上茶汤、果品,崔薇仿佛没有看到萧南的暗示,继续赖在正堂,陪老夫人聊天。
萧南无语,她并不是瞧不起崔薇,或是想跟老夫人说悄悄话。实在是接下来的话题,未出阁的小娘子不宜谈论呀。
正纠结着,崔幼伯终于出现了,小丫头通传声方落,就见他穿着一袭紫色的圆领襕衫,缓步走入正堂。
“侄孙儿给老夫人请安,”崔幼伯跪在老夫人榻前,态度恭谦,语气诚挚,“为了侄孙儿的事,让老夫人费心了,侄孙儿真是不孝。”
老夫人见到似乎成熟了不少的崔幼伯,脸上的笑意不断,忙抬手命他起身,叫到身边,摩挲着崔幼伯的脸颊,有些心疼的说:“瘦了现在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大弟出手调教八郎的事儿,老夫人自是知道的。大弟的水平如何,老夫人更是清楚。相信有他的指点,八郎应该会有所领悟吧。
崔幼伯连连点头,如白玉雕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愧,道:“侄孙儿惭愧,不但累得老夫人和阿娘忧心,还惹阿翁和阿耶生气,尤其是阿翁…我、我真是——”
老夫人见他憋得脸都红了,知他虽明白了些规矩道理,但还不能彻底改掉那些毛病。
无声的叹了口气,老夫人笑道,“知道错就好,以后改了就是。”
接着,老夫人又想到身边的萧南,便招招手,把她也叫到身边,拉住她的手,叠放在崔幼伯的手上,语重心长的说:“经此一劫,你们可都要记住教训呀。八郎,乔木,你们是夫妻,理应相携相守、互敬互爱、相互包容才是。切莫为了些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而伤了夫妻感情。嗯?”
萧南和崔幼伯对视一眼,两人缓缓点头,答应道:“是,谨遵老夫人教诲”
“好了,八郎也回来了,辰光院也收拾妥了,你们今儿就搬回去吧”
老夫人掌控崔家内宅六十多年,自有她的信息网络。
“是”
两人同时叩头行礼,谢过老夫人的照拂后,崔幼伯和萧南打包回了辰光院。
抄手游廊下,崔幼伯还在思量着如何开口。
身后却来了一个丫鬟,用崔幼伯可以听到的声音,低声请示萧南:“县主,金枝、玉叶、碧丝、绯衣她们几个安排在哪个院子?是跟芙蓉她们住在偏院,还是单独安排一个院子?”
“唔,先安排在偏院吧,虽然她们还没有开脸儿,好歹也是——”
萧南顿住了,她似是忽然想起崔幼伯的存在,神情有些讪讪的冲他一笑,摆手将那回事的丫头打发了下去。
“金枝她们是谁?”崔幼伯好像听到了芙蓉、开脸儿,他不是无知幼童,稍加思索,便猜到了某种可能。
但、但这可能吗?萧南可是有名的妒妇呀,短短的两个月,竟能变成贤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