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萧镜回家后,便跟大公主说了女儿女婿的计划,大公主觉得可行,就是要多费些口舌,以免引起太子的误会。
萧南伸手捏了个樱桃,豪气的丢进嘴里,不甚在意的说道:“担心也没用,其实我早就想过了,郎君现在年纪轻、官职低,在阿舅那儿顶多算是挂了个号,根本还不算心腹,即便京中有什么异动,也不会连累郎君。反过来也一样,郎君做太子舍人也好、做弘文馆的学士也罢,目前对阿舅而言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郎君去哪边关系都不大。”
早在洛阳的时候,萧南就和崔幼伯商量过,太子舍人在东宫当差,京城有人作乱的话,极易受到波及。
弘文馆则不同,它隶属门下省,圣人为了历练太子,才将弘文馆交予他,时间久了,人们便有种弘文馆隶属东宫的错觉。
萧南‘恰好’推出了活字印刷,崔幼伯完全可以借此退掉太子舍人,请求去弘文馆任学士,试着将弘文馆馆藏的图书全都印刷一遍,印刷术若是成功了,也是太子的功绩。
此次萧镜陪崔幼伯去东宫,就是促成此事。
大公主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她笑了笑。道:“嗯,话糙了些,却也是实话。”
萧南将果核吐到一边的瓷盘上,她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阿翁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与圣人吵架?”
如果她没记错,距离祖父第五次罢相,应该也没多少日子了。而且。这次罢相的后果最严重,圣人一怒之下削了祖父的爵位。
恰好那一年姑祖母萧皇后病故,祖父在双重打几下,没多久也病逝了。
这接二连三的事。对萧家的打击很大,但萧家具体还发生了什么事儿,萧南就记不清了。
上辈子,她已经与萧家脱离了关系,知道的也只是坊间流传的消息,真实的情况如何,萧南并不清楚。
不过,今生她与娘家关系良好,虽与萧家祖宅那边的联系少些。但在感情上还是很亲近的。
萧南还主动帮祖父祖母和姑祖母他们调理身体,桃源里的果蔬,定期的往萧家和姑祖母那儿送。
话说三年前,萧南把小南山上缴,明面上没了货源。
紧接着,乌离‘结识’了东海商人肖义,不但得到了最好的稻米。还有许多东土没见过的蔬菜和水果源源不断的送到京城。
乌家投在了晋阳公主和晋王门下,但乌奚奇感念萧南的恩德,另外他觉得乌离能结识肖郎,也是托了萧南的福,所以东海肖郎每每运来新鲜粮食、果蔬和海产品,乌奚奇都会命儿子快马送到崔家一份。
后来萧南离京,临行前特意嘱咐乌离,命他将东海的果蔬和粮食分作四份。一份送往国公府,一份送到公主府,一份送到萧皇后那儿,剩下的一份则送到荣康堂。
对于萧南的吩咐,乌离乐得听从,她所提到的这四个地方。全都是京城数得上号的权贵,如果能趁机结识,他们乌家在京城的生意将会做得更好。
抱着这种想法,过去的三年里,乌离定时定量的给四家送东西,萧南也趁机将桃源里的果蔬粮食混在其中,好让家里的亲人们能健康长寿。
现在看来,貌似效果还不错,至少本该病弱的萧皇后如今还能骑马、投壶,年逾六十的大夫人也中气十足的骂人、打人。
萧南刚想到这一节,耳边又传来大公主的声音,“听你阿耶说,今儿郑氏还想打你?却被崔家小子拦了下来?”
萧南回过神来,迎上母亲的目光,见她眼中闪烁着怒意,忙笑道:“是呀,我当时也没想到郎君会拦在我身前,硬生生的挨了一掌。”
萧南坐起身子,双手成拳轻轻捶着大公主的肩膀,舔着脸解释:“阿娘,你别担心,我身边带着红蕉和红桑呢,就算郎君不出手,大夫人也摸不到我的衣角。”
大公主听了这话,神色才缓和了下来,轻哼一声,“还算他有良心,知道保护娘子。”
萧南继续帮大公主捶肩,随声应和道:“如果那样的时候他都不出手,这样的男人我也不要了,干脆和离算了。”
大公主扭头,食指用力的戳了戳她的额角,恨声道:“就知道说这些话哄阿娘,我还是那句话,在崔家把腰杆挺直了。你的鞭子若是折了不能用,阿娘这儿还有不少结识的呢。”
萧南本尊的鞭子使得不错,本尊刚嫁给崔幼伯的时候,没少在崔家展示她的鞭法。
萧南吐吐舌,话说比起鞭子,她更喜欢‘飞钱’,她这个飞钱不是邸店里发行的那种银票,而是货真价实的飞铜钱。
第一世的时候,萧南很喜欢小李飞刀的帅气,前世穿来的时候,她发现,彼时的女子很喜欢运动,像什么打马球、投壶、打猎…在所有的运动中,萧南受小李飞刀影响,最喜欢投壶,练到最后,不管是多大的难度,她都能做到百投百中。
后来,投壶延伸为飞钱,萧南特意命人打造了一批磨去边缘的铜钱,一枚铜线打出去,可以割断人家的颈脉。
前世遇害的时候,如果不是她为了李敬再娶的事儿伤心,一时失去了警戒,那刺客断不会得手。
有了前世被人刺杀的教训,这辈子萧南更加重视身体和武艺的锻炼,飞钱的技艺更是时时练习,特制的铜钱也命人打造了上万枚,大多数都放在桃源里,身上的荷包里也放了十几枚。
如果再遇到有人持剑行凶,萧南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人提前干掉。
天色将晚,萧镜和崔幼伯满脸喜色的回来了。
萧南一看这两人的表情,连问都没问就知道太子答应了。
果然,崔幼伯喜滋滋的向大公主禀报,“太子有令,命儿三日后去弘文馆任学士,品级还是六品,不过太子说,只要印刷术成功了,会再荐我入东宫。”
按照规定,太子是二把手,没有官职任免权,他想让心腹去哪个地方,必须向圣人推荐,就是东宫的僚属,也需圣人准许。
当然,一般不重要的官职,圣人都会给太子这个面子。
区区六品小官,太子一荐一个准儿。
女婿暂时不会陷入泥潭,大公主很高兴,原想留他们住一晚,但崔幼伯却急着回家与老相公商议,只得作罢。
崔幼伯一家子在公主府又喝了会儿茶,说了些家常话,这才起身告辞。
时间把握的刚刚好,萧南的牛车刚驶入亲仁坊,浑厚的暮鼓便敲响了,鼓声落定,坊门关闭,全城进入了宵禁。
回到葳蕤院,萧南先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又将头上的簪环去掉。
长生跟两个小舅舅玩儿了一天,早就累了,在牛车上就睡得昏天暗地,此时被人抱下车、抱进房,根本就没有察觉,依然睡得小猪崽儿一样。
乳母跟萧南回禀了一声,带着打着小呼噜的长生回了房。
灵犀还好些,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跟着小舅舅们玩了一会儿就厌了,更多的时间里,她都窝在萧南身边,表面上在睡觉,实则在偷偷听萧南和大公主聊天。
重新梳洗完毕,萧南一脸清爽的来到正堂,将灵犀和她的乳母方氏唤来。
“灵犀,你可知错?!”
萧南端坐主位,神色郑重的看着女儿。
灵犀抬眼看了看萧南,又扭头看看方氏,心底忐忑不安,扭着小手,喃喃道:“灵犀不知,还请阿娘训诫…”
目光又飘到方氏身上,萧南冷声道:“方氏,你呢?灵犀年纪小,她不明白。你却是个成年妇人,你知不知罪?”
方氏惊得心怦怦乱跳,双腿也有些发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说:“奴、奴――”
灵犀不解阿娘为何责罚乳母,她看乳母颤抖得如寒风中的树叶,很是可怜,刚要开口帮乳母求情,忽而想起阿娘曾经说过的话,忙住了口,乖乖的站在一边看着。
萧南冷笑一声,道:“哼,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灵犀才多大?她知道什么?昨夜发生的事儿,又是谁在背后‘指点’?你真当我不知道?”
方氏骇得脸色煞白,匍匐的身子也颤抖不已,“郡主恕罪,都是奴的错,奴不该忘了郡主的规矩,在小大娘跟前多嘴。但、但奴确实不是故意的…奴也是一片好心呀!”
萧南一拍凭几,恨声道:“好心?时至此时,你还狡辩?我让你去小大娘那儿,是让你伺候小大娘,而不是去当夫子、当祖宗…
你在小大娘跟前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那些个小心思,我心里也明白。当着小大娘的面儿,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要的是忠心服侍主人的奴婢,而不是心怀叵测的獠贼。”
萧南顿了顿,扬声喊道:“来人,把掌刑妈妈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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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母女谈心(四)
对于女儿昨夜的表现,萧南感动、心痛而后是懊悔,但最后待她静下心细细回想的时候,她又发觉不对劲。
崔灵犀才五岁呀,丁点儿大的小孩儿,就算再妖孽,也不可能从她平日里的一些言谈中总结出萧南与大夫人不和,甚至两人相互怨恨的情况。
要知道,过去几年间,崔幼伯没少在儿女跟前讲郑氏如何的慈爱、对他们的阿耶如何宠爱的话。
试想,一边是含糊不清的抱怨,一边则是言之凿凿的赞扬,正常情况下,聪明的孩子都会选择听信后者呀。
偏灵犀就选择了前者,这不科学。
萧南反复思索下,觉得肯定有人在灵犀耳边说了什么,甚至昨日灵犀的种种举动,也是受人挑唆。
而这个人,十之**是灵犀身边的『乳』母方氏。
尽管昨夜灵犀之举,帮萧南狠狠出了一口气,但萧南猜到了某种可能后,依然非常愤怒――她的女儿,岂能被外人误导、挑唆?
如果事情真是方氏做的,那么这个人绝对不能再留在女儿身边――昨日她可以挑唆女儿陷害亲祖母,那么明日就有可能撺掇女儿疏远萧南这个亲娘。
萧南在古代生活了两辈子,她很清楚,对于大家族里的小娘子或者小郎君而言,最最亲近的往往不是父母,而是他们的『乳』母。
为了避免儿女太过依赖『乳』母,萧南采取了许多措施,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照料萄砩希伺级獬觯约耙辜洌裟霞负醵几窃谝黄稹?
结果,就这么点时间,还是被人抓到了空子。
或许,方氏没撒谎。她在背后‘指点’灵犀,确实是为了灵犀好,甚至是为了讨好萧南。
但,萧南却不领这个情,灵犀是她的女儿,如何教导,是她的问题,而不是一个『乳』母可以指手画脚的。
而且。抛开萧南与郑氏的恩怨,昨夜灵犀的言行本身就有问题,毕竟大夫人是她的嫡亲祖母,不管是站在情理上。还是礼法上,灵犀此举都有忤逆之嫌。
幸而灵犀小,旁人见了,也只当她小孩子不懂事儿,童言无忌嘛。
但之后呢,如果任由方氏误导、带坏女儿,待灵犀长大后,岂不要成为一个目无尊长、肆意妄为的女纨绔?!
这是萧南绝对不能容许的,她宁肯花心思暗中算计郑氏。都不肯明面与她对抗,不是她不敢,而是她不想。
萧南费尽心思的谋划,为的就是一个好名声,而这个好名声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她还在为儿女的将来考虑。
世家望族结亲,一来看门第。二来看教养。为人母亲的名声不好,也会连累子女。
这厢,萧南好容易得了个美名,那边,方氏一区区『乳』母就敢拆自己的台,这如何不让萧南愤怒?!
萧南生气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方氏教坏了灵犀。
对于子女的教养,萧南非常重视。
她没想把他们教成不通俗务、不知疾苦的废物。也没想着把孩子教成善良天真得无下限的圣人、圣母,但也绝没有想过要把儿女教成满腹心计、不择手段的无耻小人。
萧南认为,她的儿女,聪明也好、敦厚也罢,但有一个根本不能忘,那就是心正。不管做什么事,都需站在一个‘理’字上。
为了达成目的,使点儿小心机、耍点儿小花样,这都没什么,但本心不能『乱』,更不能做出有违道德礼法的坏事。
玉鬴裟隙苏嫫膊桓业椋鬃猿鋈ソ辛烁鲂⊙诀撸赶傅姆愿懒艘槐椤?
方氏听到‘掌刑妈妈’四字,脸『色』更差,咚咚磕起头来,嘴里还喊着:“郡主,奴、奴知错了,奴不该在小大娘面前搬弄口舌,奴更不该忘了本分,呜呜,郡主恕罪,郡主~~~”
萧南看都没看方氏一眼,放缓脸『色』,冲着灵犀招招手:“灵犀,过来!”
灵犀被眼前一幕吓到了,清澈的大眼里满是不安,心里更是矛盾:一边,她看着『乳』母可怜,想帮她求情;另一边,她感觉到母亲生气了,又不敢说错话惹母亲气上加气。
正犹豫着,忽听到萧南的召唤,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没由来的,灵犀稍稍松了口气,小跑几步来到萧南榻前。
萧南换了个坐姿,由跽坐改为胡坐,她将灵犀抱在怀中,轻声道:“灵犀,实话告诉阿娘,是谁告诉你大夫人不喜阿娘,总与阿娘为难?”
灵犀紧抿小嘴,扭头看了看方氏,见她满眼哀求,心里很是不忍。可她又不想欺骗阿娘,小人儿很是纠结,小巧的黛眉也扭成了一团。
其实小家伙不知道,她这个动作就已经给了萧南答案。
萧南伸手抬起女儿的下巴,目光定定的锁住女儿有些苍白、又有些茫然的小脸,柔声说着:“灵犀,是不是奶娘告诉你的?
我知道,我的灵犀是个孝顺的女儿,之前你看到阿娘为了大夫人的事儿烦心、生气,可阿耶又告诉你大夫人是长辈,咱们都应该孝顺她…
灵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想跟阿娘说,可又怕让阿娘更生气,所以就一个人憋在心里,晚上都睡不好――”
萧南的声音柔和,缓缓的描述着前一段时间灵犀的心里路程。
听在灵犀耳中,不禁心头一热,仿佛也想起了返京前,自己听到阿耶纳妾、阿婆为难阿娘的事情后,自己一个人担心不已,有了心事无处倾诉的场景,灵犀忍不住眼睛一酸,小胳膊抱着母亲,嘤嘤哭了起来。
听到女儿的哭声,萧南心疼不已,她知道,她这次撕开了女儿心底的秘密,让她再次回想起那段彷徨不安的日子,不啻于亲手揭开她的伤疤,这对女儿有些残忍。
但,萧南必须这么做,她必须让女儿知道,什么是有所为、什么是有所不为。
她还要让女儿知道,她萧南可以非议、甚至是怨恨前婆母,这是因为她与郑氏无血缘关系,世人也都知道‘婆媳是天敌’,即便外人知道萧南与郑氏面和心不合,也不会指责什么,顶多背地里八卦两句。
可灵犀不同,灵犀与郑氏是血亲,一旦被人看出灵犀对郑氏有丝毫的不敬或者不孝,灵犀的名声就完了。
虽然现在灵犀未必听得懂,萧南还是要告诉她,即使不能理解,也要死死的记住,对亲长,必须尊敬孝顺。
郑氏行事不端,那是她的过失,灵犀却不能因此而蔑视长辈,更不能为了给自家阿娘出气而陷害阿婆。
萧南像抱婴儿一样,将灵犀紧紧的抱在怀里,柔声细语的将这些道理一一告诉灵犀。
灵犀也忘了方氏还跪在一边,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阿娘所说的话里。
灵犀早慧,且心思敏捷,只可惜年龄还小,身体里又没有什么穿越重生的成人灵魂,萧南说的那些话,她似懂非懂,并不能彻底吸收。
萧南看到女儿或沉思或不解的样子,浅浅一笑,道:“阿娘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
第一,要孝敬尊长,阿娘是你的长辈,伯祖母也是。第二,行事要坦坦『荡』『荡』,你现在还小,不要动歪心思。第三,阿娘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有什么心事,应该先与阿娘说。第四,凡事都要多听多看,不能偏听偏信,日后方氏告诉你,阿娘是坏人,你也信吗?”
开始的时候,灵犀还认真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她慌忙摇头,小手死死抓着萧南的脖子,道:“…阿娘,灵犀错了,灵犀不该自持有些小聪明就恣意妄为,辜负了阿娘的教导。”
萧南长长松了口气,轻轻拍着灵犀的背,叹道:“阿娘也有错,阿娘不该忽略了灵犀,让灵犀不安,让灵犀为阿娘『操』心。”
说到这里,萧南抬起女儿挂着泪珠儿的小脸,保证道:“灵犀放心,以后阿娘会更加细心的照看灵犀,绝不会让你再担心、再恐慌。”
灵犀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吸了吸鼻子,脆生生的说:“嗯,灵犀也跟阿娘保证,以后都会听阿娘的教导,绝不做让阿娘伤心、失望的事儿。”
此时,刑房的四个掌刑妈妈已经奉命赶了来,侯在廊下等候差遣。
萧南掏出帕子帮女儿擦泪,眼角的余光瞥到方氏还跪在地上,便对灵犀说:“方氏是你的『乳』母,如今犯了错,按照家规,需严惩。”
灵犀虽没全听懂阿娘讲给她的道理,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明白了,就是方氏利用自己对她的信任,引着她做了不好的事情。
被亲近的人利用了,灵犀很难过,却也没想着让阿娘严惩方氏。毕竟,方氏是她的『乳』母,陪伴了她五年,在她心里,方氏虽不及父母阿弟重要,但也是她较为重视的人,如今要她眼睁睁看着方氏挨罚,她很不忍心。
想了想,灵犀还是壮着胆子对萧南说:“阿娘,『乳』母做了错事,但她对我还是很用心的,阿娘能不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对她从轻穒洌俊?
唔,不错,没直接要求她饶了方氏。
萧南挑了挑眉,暗暗觉得满意,抬头对方氏道:“崔家的规矩,你也知道。以你犯的错,理当杖责四十。小大娘既然给你求了请,看在她的面子上,杖责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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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客来
第二天一早,荣寿堂传出消息,小大娘崔灵犀的乳母方氏,家中老母病危,娘子和小大娘仁厚,特许她回乡照料老母,还赏了盘缠和不少珍贵药材。
三日后,一辆简陋的马车悄悄的驶出崔家后街。
车厢里,受了杖责、伤势未愈的方氏,满脸灰败与懊悔的趴在车座上,一手扒着车窗,眼睁睁看着京城那整齐的坊墙渐渐被抛在身后,自此,繁华的京城与她无缘。
“行了,别看了,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车厢里,除了方氏的儿女,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婆子。
她见方氏满眼的不舍,不屑的撇撇嘴,冷声道:“也就是咱们娘子心善,以你的过错,杖责后发卖出去都是应当的。现如今娘子不但赏你银子,还提拔你的男人在娘子的田庄里做事,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咋?你还不知足?!”
方氏知道眼前的婆子是押解她去田庄的人,掌握着他们一家子人的生死,如果到了田庄,这婆子歪歪嘴,说点儿什么她得罪了娘子、是被送到这里受罚之类的话,她们一家子在田庄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方氏忙收敛了愁容,放开车窗的帘子,强笑道:“邢妈妈说的极是,娘子天恩厚德,奴一家感激不尽,奴只是舍不得娘子和小大娘,这才…”
邢妈妈翻了个白眼,心里冷哼,睁眼说瞎话,难怪娘子说方氏油滑奸诈,命她以后好好管教呢。
方氏的女儿比灵犀大一岁,也是个机灵的,忙端着萧南赐给方氏的雪耳茶,送到邢妈妈跟前,讨好的笑道:“邢妈妈,请用茶汤。”
邢妈妈瞥了一眼。见茶盏里是名贵的雪耳,往日她在崔家也极少能享用,心下满意,赞许的点点头,道:“嗯,你倒是个懂事的,比你阿娘强。”
说着,邢妈妈接过茶汤。拿着茶匙小口小口的吃着。
方氏见了,直觉满嘴苦涩,想当初她在府里的时候,因她是小大娘的乳母。崔家上下的仆役谁不敬着她?
就是裘妈妈、铁娘子这样的一等管家娘子,对她也客气几分。
唉,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现在连崔家的二等妈妈都敢给她脸色瞧,她非但不敢说什么,还要满脸堆笑的敬着、巴结着。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前途迷茫,时至此时方氏才深深的感到了后悔――她、她真不该生了那不安分的心,想让小大娘更依靠她,结果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处置了方氏。萧南又开始着手整理庶务。
铁娘子和玉竹,一个拿着账册,一个拿着算筹,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禀起过去三年的账务和花销。
别看萧南一家子不在京里,但荣寿堂的花销还是不少,尤其是各种人情往来、节日年礼以及府内、田庄等地的月例,汇总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萧南离京的第二年,崔薇出嫁,铁娘子写信请示了萧南后,按照家中旧例,给崔薇添了一份嫁妆,昏礼的时候,荣寿堂又送了一大笔礼金。
三个月后,崔蘅出嫁。
因崔蘅与萧南的关系亲近。萧南也记得崔蘅的人情,添妆的时候,明面上的东西稍稍比崔薇多了一点。
这也是遵循家规,毕竟崔蘅是嫡女,而崔薇只是个庶女。
除了明面上的东西,萧南还特意嘱咐玉竹。从她的私库里取了些金银器、字画和药材,悄悄的送到了栖梧院。
当然,崔蘅昏礼的时候,荣寿堂依然有礼金相送。
接连嫁掉了两个小姑子,萧南花出去了四五千贯的钱,这些钱对荣寿堂而言不值什么,但放在京城里,却可以置办七八套极好的四合小院呢,绝对称得上巨款。
这一笔开销,也是荣寿堂三年来最大的一笔。
萧南盘腿坐在榻上,仔细的听着铁娘子报账,随后插了一句:“哦,这么说来,那十几个铺子当年的盈利全都花在了这两项?”
萧南所说的铺子,并不是指她与王佑安合伙的那些店铺,而是老夫人留下来的那些店铺――给出嫁小姑子随礼,是公中的事儿,没道理让萧南自掏腰包。
相较于南市、新市以及酒坊、药铺等处商铺动辄十几万贯的盈利,荣寿堂的十几个铺子每年所得的红利就少多了。
铁娘子直起身子,恭敬的回道:“是,娘子,那年年底,十九家店铺共送来七千六百三十一贯的红利,抛开两个小娘子昏礼花费的四千九百零五贯,还剩两千七百余贯。”
萧南一边听铁娘子的回报,一边看着账房登记的明细。账面上记得清清楚楚,那两千七百多贯最后也没有剩下,全都用来支付年底各处的年礼。
其实,就算那两千多贯全都用上,也不够送年礼的,还添上了当年几处田庄的收益。
铁娘子又把每处田庄的出息详细回禀了一番。
萧南在心中默默算了一遍,点点头,伸手翻过账册,表明这一页的账目算是清了。
铁娘子瞧得分明,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说实话,当年花这些钱的时候,虽然写信回禀了主母,但她的心里还是很忐忑――不过是嫁了两个小娘子,就花掉了荣寿堂一年的进益,看着账册上那一串的数字,铁娘子都觉得心疼。
崔家的三个高龄小娘子嫁掉了两个,剩下的崔萱,在今年三月份也嫁掉了。
说起崔萱的亲事,还真是颇费了些周折。
当初,萧南想把崔萱说给李元芳童鞋,结果崔童鞋嫌弃人家是寒门,不肯屈就,白白便宜了客居的卢晚。
萧南记得很清楚,卢晚嫁给李元芳后没几个月,李童鞋在崔相公的关注下,谋个了某地知县,虽只是个七品小官,好歹也是一地父母,是实缺。只要做好了有了政绩,朝中又有崔家帮忙说话,李元芳升迁是早晚的事儿。
夫君外任,卢晚也开开心心的打包行李跟着一起出了京。
去年过年的时候,卢晚还给在洛阳的崔幼伯夫妇送了年礼,并附赠一封感谢信,感谢萧南帮她说了个好亲事。
那边小夫妻幸福美满,这边崔萱还在东挑西捡。
崔萱的想法很简单,她的两个堂姐都嫁了皇子,她即使不能与姐姐们齐肩,好歹也要嫁个勋贵或者世家。
愿望很丰满,现实无比骨感。
崔萱的条件放在那里,庶女,父亲还是个白身,母族比寒门还寒门,唯一能依仗的兄长,还闹出了‘娼夫’的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