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最多就是叮嘱下人好生照顾刘楚楚,切莫因为她在守孝就薄待了她,一应吃穿用度皆比照府里的小姐。每到年节的时候。县主还会格外命人送些吃食、首饰过去。唯恐委屈了这位恩人亲妹。
下头的人办事十分靠谱,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汇报刘楚楚的近况。如果县主没有记错的话,今年中秋的时候。她还曾经让人送了月饼去庄子呢。
一直以来,县主都以为刘楚楚在庄子上过得很好。
可现在…
县主当然不会怀疑顾伽罗的话,因为顾伽罗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是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说。”顾伽罗坐在临窗大炕的另一边,想了想。还是将前些日子在驿馆的事说了出来,“那日我只是随眼一瞥,不想就看到了刘家姑娘。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今日在王府门外。听她亲口说什么‘贞烈皇后后人’,我这才确定,原来那日在驿馆门外看到的人影确实是她。”
“贞烈皇后后人?她、她竟与刘家的人搅合到一起了?”
县主又是一惊。脸上的神色变化不定。
好一会儿她才怒喝一声,“来人!”
外间伺候的丫鬟赶忙掀门帘进来。屈膝行礼:“奴婢在!”
“去,去把曲二管事叫来。”
县主咬着牙,身体忍不住的轻颤。不能怪她生气啊,听顾伽罗的说法,一个月就曾经在蜀地见过刘楚楚。这就是说,刘楚楚至少‘消失’两个月了。或许更久,可庄子上却无人发现,更无人回禀。
这是什么情况?
庄子上的人玩忽职守,还是干脆被人买通了?
但不管是什么情况,县主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庄子上的人有问题,必须彻查!
顾伽罗见县主动了真怒,不敢多言,只静静的坐在一旁。
不多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进了萱瑞堂,他站在西次间的门外,恭敬的行礼,“小的曲二,见过县主和大奶奶。”
“跪下!”
县主冷冷的声音从门板另一端传来。
年轻男子,也就是曲妈妈的次子曲二,闻听此言,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膝盖重重的砸在冷硬的青石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响亮。
“曲二,我且问你,八月节的时候,我命你去城南庄子上送节礼,你可曾去了?”县主没问‘你可知罪’之类的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
曲二听出县主语气不对,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回答起问题来格外慎重,“回禀县主,小的去了,还亲自将您准备的荷包、香料等物件儿送给了刘家姑娘。”
“哦?这么说来,你是亲眼看到刘姑娘了?”县主冷冷的问了一句。
“这…”曲二犹豫了下,然后有些为难的说道:“男女有别,刘家姑娘又是未出阁的小姐,小、小的不敢唐突。所以只是在廊下说了几句话。不过却看到了刘姑娘的两个丫鬟,她们代刘姑娘收了您送去的月饼等节礼,刘姑娘还隔着窗子跟小的道了谢,听、听声音,应该就是刘姑娘本人啊。”
曲二年纪轻轻就能做上齐家的二管事,除了凭借父母的情面在,他自身也是颇有些能力的。
听了县主的几句问话,他已然猜到了县主动怒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刘楚楚出了问题,极有可能是这人‘失踪’了。
果然,经过短暂的沉默,西次间又响起了县主的声音,“你现在就带上几个机灵的人,连夜出城去城南庄子,去了先把庄子的管事和伺候刘姑娘的一应丫鬟给我锁了,然后一一拷问。哼,这两年我精力不济,没顾得上清理产业,竟纵得有些人忘了本分!”
曲二的忠心,县主是信得过的,且从曲二的回答中,县主也得出了结论:看来庄子上确实出了问题。尤其是伺候刘楚楚的丫鬟,根本就是伙同外人来蒙蔽主子。还有院子里的婆子,估计也吃、拿了好处,帮着刘楚楚主仆几个遮掩。
查,必须得查!或许查不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但县主也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地里算计她们齐家。
没错,能打听到刘楚楚的存在。还费心巴力的将她弄出去。定然是知道当年刘楚楚在齐家门前上演的那一幕,定然知道刘楚楚和齐家的关系。
此时把刘楚楚弄走,转头又给她按了一个新身份重新杀回京城。其用意不言而喻。
“香儿,这事必有蹊跷。她不只是针对你,而是针对咱们整个齐家,更有甚者。我担心背地里还有更大的阴谋。”
打发走曲二,县主的眉头依然紧锁。她转头对顾伽罗说道:“你放心,我定会将此事调查清楚。还有,大师哪里,可能也有些麻烦。你和谨哥儿商量一下,看看该如何应对。”
县主犹豫了一下,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道:“好歹,你要见大师一面。”
如果大师真的被安亲王府的人辖制住了。顾伽罗只有亲眼见了,才能做出相应的对策。
其实,县主更想说的是,顾伽罗最好能跟大师的心腹、亲卫暗中联系一下。如此,即便大师那儿出了事,有那些人手,顾伽罗也能暗中做一些事情。
顾伽罗听出县主的言下之意,缓缓点了下头,“母亲放心,儿省得!”
傍晚,齐谨之从大理寺下衙回来,等待许久的顾伽罗赶忙迎了上去。
小夫妻坐在一起用过晚饭,然后一起转移到西次间吃茶、聊天。
“…大爷,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顾伽罗将白天发生的事,以及县主的叮嘱悉数告诉了齐谨之,而后低声问道。
齐谨之端着茶碗,沉吟片刻,不答反问,“阿罗,你有什么想法?”
顾伽罗半垂着眼睑,慢慢的说:“我已经让萧十三他们去调查了,母亲那边也在审问,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不过,刘楚楚怎样我并不在意。我只想知道大师现在如何了。安亲王府的态度太奇怪了,我、我担心大师那儿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回到京城已经三天了,可是关于妙真大师的新闻越来越少,反倒是萧煊在上蹿下跳。
还有宫里的态度也让顾伽罗心惊。
妙真大师刚刚昏迷的时候,圣人是何等的震惊、心急与担忧?!傻子都能看出圣人对大师的看重。
可现在呢?
自从大师被迎回了王府,圣人只在最初的几天里去探望了两回,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除了偶尔问及一下大师的病情,其它的,竟再也没有表示。
这、这很不符合圣人与大师的亲厚关系啊。
尤其是圣人又忽然赦免了大师的‘仇家’,还给刘家老爷升了官,这许多知道那桩旧案的勋贵们心里自犯嘀咕。
有一些自作聪明的人还妄自猜测,或许,圣人对大师也不如表现的那般亲近。过去他之所以对大师诸多恩宠,并不是因为兄妹情深,而是忌惮大师手里的神秘力量。
如今大师病了,那股神秘力量群龙无首,正在被圣人收编或是瓦解。
没了底牌,妙真大师也不过是个落魄的亲王之女,是连个封号都没有的老尼姑呢。
那些脑洞大开的人,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测,还掰着手指数了数,咦,大师整整昏迷了三个多月了呢。
这么长的时间里,确实足够圣人做一些手脚的。
另外,大师这病与刘贤妃的极为相似。刘贤妃可是已经昏迷一年多了。照此情况,约莫大师也会长长久久的‘昏迷’下去。
她这个样子,下头的人不人心浮动才怪呢。
兴许,根本不用圣人动手,那些人自己就会纷纷离去、自寻出路。
还有还有,萧煊不被圣人待见,是京中半公开的秘密。
可现在却无端升了官,连带着他推荐的人也都得到了重用,这说明了什么,绝不是圣人头脑发昏,而分明是在‘赏功’啊。
你说赏什么功?
唔,咱们且掐指算一算:辖制妙真大师?或者暗中控制妙真的心腹,继而帮圣人拿下了那股神秘力量?
…种种谣言悄悄的在坊间流传,顾伽罗才回来三天,就听到了不少。
顾伽罗自然不会相信妙真大师手下的影卫会背叛,但大师的身体确实令人担心。
没有亲眼看到,顾伽罗始终无法放心。
齐谨之明白顾伽罗的心思,他沉默片刻,忽然将茶碗放到炕桌上,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喃呢道:“这会儿倒是合适。”
顾伽罗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遥远的天际没有星星,只有层层的阴云,若是没有烛光映照,外头颇有几分伸手不见五指的意思。
顾伽罗忽然明白了齐谨之的意思,低笑一声,“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大爷,看来今个儿咱们要做点儿什么,否则便会辜负了这般好的‘天气’呢。”
齐谨之直接从临窗大炕上跳了下来,伸展了下四肢,然后冲着顾伽罗摆了下头。
顾伽罗也下了炕,跟着齐谨之进了里间。
一刻钟后,齐谨之和顾伽罗各自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走了出来。
“我和大爷已经睡下了,没什么事的话,谁都不许打扰!”
顾伽罗将拔步床的层层帐幔放下,吹灭房间的烛火,对床外伺候的紫薇紫苏吩咐道。
二紫多聪明啊,仿佛没有看到身着夜行衣的两位主子,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走到外间,她们还体贴的将外头伺候的几个二等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然后两人各搬来一个鼓墩,默默的坐在门外守着。
齐谨之利索的跳上临窗大炕,打开窗子,冲着顾伽罗招了招手。
顾伽罗轻盈的来到他近侧,齐谨之伸手捉住她,一用力,直接抱着顾伽罗一起跃出了房间。
无尽的黑夜中,呼呼的北风吹着,齐谨之带着顾伽罗一路狂奔,直奔几个街区外的安亲王府。
幸好齐谨之功夫了得,顾伽罗也不是全然的累赘,夫妻两个顺利绕开巡夜的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躲过安亲王府的侍卫,轻松的翻进了王府的高墙。
“萧十三打听过了,大师在中庭的芙蓉苑,位于王府中轴线的东侧…”
顾伽罗伏在齐谨之的耳边低声说道。
齐谨之辩了辩方向,气运丹田,拉起顾伽罗直奔芙蓉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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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计中计
安亲王府是超品亲王府,一应配置皆是高出普通亲王府一等。
别的不说,单是王府的府邸,放眼整个京城,除了皇宫,安亲王府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偌大的一片建筑群,一进套一进,亭台楼阁、水榭花园,层层叠叠,将任何一个不熟悉地形的人丢进去,分分钟迷路啊。
幸而安亲王府虽然足够大,但整体的建筑风格还是按照大齐朝的统一规格来的,即:正中一路,东、西各两路。家中长辈或者位尊着,居于中轴线的主要庭院之中,而嫡长继承的一房则住在东路,其它儿孙便集体住在了西路。
齐谨之和顾伽罗权贵出身,自幼便在类似的宅院里溜达,对于这样的格局再熟悉不过。
即便他们是第一次偷偷进安亲王府,且还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们还是有惊无险的摸到了东路的芙蓉苑。
为什么说‘有惊无险’呢,大家别忘了,这里是安亲王府啊。普通王府都有亲卫,更不用说备受两代帝王宠爱的超品安亲王府了。
另外,安亲王曾经掌兵多年,先帝时还曾经执掌过五军都督府,现如今活跃在京城的中高层将领,有不少都是出自安亲王的麾下。
安亲王在京畿营卫中的影响非常强大,他王府里的亲卫基本上都是他一手练出来的,上过战场、剿过匪,绝非那些仗着祖荫、挂个虚职的纨绔勋卫所能比拟的。
安亲王府的亲卫不能说比禁卫军厉害,却也查不到哪里。
为数不多能与它抗衡的,约莫也就是四大国公府了。
齐谨之能任意出入赵国公府,一来是熟悉地形,对顾家侍卫的巡逻规律略有了解;二来也是单人独骑,一个人高来高去不会引人注意。
今天晚上却不同,齐谨之只是大概知道王府的格局以及妙真大师的居所,其它的,比如王府亲卫有多少、巡夜的间隔是多久、亲卫的作战能力如何等问题,他全都两眼一抹黑。
更不用说他身边还带着一个会些功夫、却轻功不济的老婆。齐谨之能堪堪躲过巡逻的亲卫已经非常不易了。
黑夜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飞快的在深深庭院里跳跃,好半晌,两人才看到了挂着‘芙蓉苑’的小院。
“呼~好险。总算找到了。”
顾伽罗拉下脸上的黑色面巾,舒了口气,低声喟叹了一句。
“今个儿是咱们孟浪了,应该多做些功课再来。”
齐谨之抹了把冷汗,是他托大了。以为自己功夫了得,且作战经验丰富,四大国公府都能如履平地,便以为能在安亲王府畅通无阻。
幸好今夜老天爷给面子,浓密的夜色隐藏了他们夫妻的身形。
再加上王府的宿卫似乎有些松散,他们夫妻才没有被发现,更没有被当做‘刺客’抓起来。
“是我心急了,”顾伽罗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然后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没有巡视的亲卫。这才拉了拉齐谨之的胳膊,“大爷,咱们进去吧。”
齐谨之却因为方才的‘一路闯关’而多了几分小心,他按住顾伽罗的柔荑,“不急,阿罗,且让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等我的信号。”
说着,他举起右手小拇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吹口哨的姿势。
顾伽罗想了想。觉得有理。她不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蠢女人,伸手不够好就要乖乖听话,否则暴露了行踪,今夜他们夫妻就不仅是‘丢人’那么简单了。
“好。大爷,你多加小心。”
顾伽罗低声说着,随手抽出鞭子,站在院门前放风。
齐谨之点头,后退几步,猛地拔起身子。双脚在半空中用力蹬了院墙一脚,然后整个人如同一只轻盈的鸟儿,轻松的跃上了墙头,旋即又是一个鹞子翻身,仿若一片树叶般无声无息的飘落进院子里。
夜色渐浓,冰冷的寒风愈发凛冽,顾伽罗身着单薄的夜行衣,不禁觉得有些冷。
她咬着下唇,两只眼睛不住的看着四周,脚下却忍不住的活动起来。
忽然,她后颈的汗毛陡地竖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她握紧鞭子,不敢贸然回头查看,而是努力屏住呼吸,试图寻找危险的来源。
怦怦怦~~
顾伽罗紧张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周身的血液都要被凝滞了。
“什么人?”
顾伽罗猛地回身,手中的鞭子已经化身灵蛇出洞,直直逼向来人。
不想,顾伽罗突袭的鞭子却被人轻轻松松的攥到了手里。
顾伽罗大惊,慌忙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面容清丽而淡雅,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从骨子里透着一股温婉、娴静。
如果忽略掉她一手缠住了顾伽罗抽过来的鞭子,单看她这幅容貌和气质,顾伽罗都会误以为她是哪家的贵妇。
“嘘~~少主勿惊,切莫引来了巡逻兵。”那妇人竖起另一只手,白净纤细的食指抵在唇间,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噤声的动作。
顾伽罗一听‘少主’二字,紧绷的神经略略松了些,但她并不敢彻底放松戒备,看了眼妇人,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芙蓉苑,迭声问道:“你是谁?我家夫君怎么样了?”
那妇人温婉一笑,冲着顾伽罗盈盈一拜:“属下萧大,见过少主。少主不必担心,齐大爷如今正在正房小憩。”
顾伽罗暗自震惊不已——
其一,这妇人竟是‘萧大’。妙真大师手下有心腹数十人,这些人不分男女、不按年龄,全都按照身手、能力排行。
排位越靠前的自然越厉害。
其中,顾伽罗已经见过了萧十三、萧十九、萧二十九,也亲身感受过了这几人的本事。
萧十三功夫了得,尤善打探消息。
萧十九武功不算出挑,却最善医术和隐藏术。
萧二十九是三人中最显平庸的一个,且与顾伽罗相处的时间也短,她暂时还没有发现萧二十九的厉害之处。
但萧二十九却能让圣人派来的天使吴公公噤若寒蝉,让随行的锦衣卫暂避锋芒。想来应该也不是无用的废柴。
排名十多位、二十多位的人都如此厉害了,排名第一的又将是何等了得的人物?
再一个,这妇人直言齐谨之在‘小憩’。开玩笑,齐谨之是怎样的人。顾伽罗如何不清楚?
能在短时间内无声无息的制服齐谨之,并且还让他‘小憩’,里头的人定然也不可小觑。
如果萧大方才没有唤出‘少主’两个字,单凭妇人说的‘小憩’一事,就足以让顾伽罗跳起来和她拼命了。
饶是如此。顾伽罗也是忌惮又戒备的看着萧大,“你们没有伤害他吧?大师呢?大师可还好?”
萧大扫了眼四周,松开手,将鞭子送还给顾伽罗,嘴里说着:“少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请进来,属下定会将一切都告诉您。”
顾伽罗沉吟片刻,点头:“好。我跟你进去!”
说罢,她手腕翻转。将鞭子缠到了手臂上,右手紧紧握着,隐隐保持着备战的姿势。
萧大不以为意,侧开身体,让出院门,然后躬身、右手前导,恭敬的请顾伽罗先走。
顾伽罗没有犹豫,抬脚进了芙蓉苑。
萧大紧跟其后,她很注意分寸,始终缀在了顾伽罗身后一步远的距离。
两人刚刚进了门。便有人飞快的赶过来,轻轻的合上了院门。
“吱呀~”
门轴发出轻轻的响动,‘嘭’,院门紧闭。
顾伽罗的心跟着哆嗦了一下。但脸上却没有表露丝毫。
她抬头,细细打量着四周的院落。芙蓉苑是个两进的小院,进了院门、跨过一道垂花门,五间敞亮的正堂才映入眼帘。
顾伽罗见了,暗暗点头:是了,大师曾经的身份是长宁公主。她的院落自然是按照公主的规格来的。这里不是专门的公主府,却也有前堂、后殿的格局。
方才穿过的那一进,应该是大师平常待客的地方。而眼前的房舍才是大师日常起居之所。
此刻,堂屋里灯光明亮,长长的廊庑下挂着灯笼,将整个院落映照得分外明亮。
院内似乎并没有人,但顾伽罗的直觉告诉她,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定然隐藏着许多高手。
只是她现在还不确定,那些高手究竟属于哪个主子。
希望一切都还在大师的控制中,否则,今夜他们夫妇就凶多吉少了。
顾伽罗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缓步上了台阶,径直进了正堂。
最先看到的是一架紫檀绣百鸟朝凤的座屏。
绕过屏风,正堂正中的是紫檀透雕五屏风宝座,顾伽罗知道,这是大师的专属座位。
堂下正对宝座的地方摆着两溜紫檀木四出头官帽椅,角落里放着高几、烛台架、帽架等小摆设,基本上也都是紫檀雕琢的。
放眼整个正堂,一水儿的紫檀家具,端得是富贵、大气,连地上铺着的地衣也是大红团花富贵祥纹。
专属于皇家的气势铺面而来。
然而,不知为何,顾伽罗置身其间,却觉得分外冰冷,没有一丝人气。
“少主,这边请~”
萧大低声在她身后提醒着。
顾伽罗转过身,按照萧大的引领进了西次间。
进门还是一道屏风,紫檀座儿、玻璃画心,少了些刻意,多了几分意趣。
屏风后则是富贵、繁复的拔步床,一张床足足有一间屋子那般大。
床外的空间里立着几个穿着宫装的侍女。
顾伽罗细细看去,竟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噫!太好了,是大师的贴身侍女。
看到她们,顾伽罗明显的松了口气。
“少主,您终于回来了!”
顾伽罗循声望去,看清来人的面孔后,顿时喜上眉梢。来人不是旁人,恰是大师的心腹之一的陶妈妈。
“妈妈,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大师怎么样了?可曾有所好转?”
顾伽罗快走两步,抓住陶妈妈的手,激动的问道。
陶妈妈慈爱的望着顾伽罗,眼底闪过一抹欣慰,不愧是主子看重的人,果然有良心。不像王府的一些贱人,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反手握住顾伽罗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主子还是那样,始终昏睡不醒。”
顾伽罗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下来,赶忙说道:“我想去看看大师。”
陶妈妈没说什么,领着顾伽罗进了拔步床的里间。宽敞的大床上,妙真大师睡得正沉。
她的面色略显苍白,呼吸还算平稳,有两个宫女装扮的人,时不时的给她按摩身体。
顾伽罗知道,这样是为了防止大师因为长期昏迷不动而导致肌肉萎缩。
“大师~~”
顾伽罗偏身坐在了床边,握住妙真毫无知觉的手。原本温热、柔软的手没了往日的触感,反而多了几分冰冷、干枯。
这才三个月啊,大师就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
鼻子无端觉得好酸,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了下来。
谁?到底是谁下此毒手,竟害得大师变成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子?!
陶妈妈和一众侍女静静的看着。见顾伽罗哭得不能自已,陶妈妈默默的递上了一方帕子。
“呜呜,大师,您受苦了,对不起,阿罗来晚了。阿罗、阿罗该早些回来看您的。”
顾伽罗胡乱擦了把脸,哽咽的喃呢着。
足足过了一刻钟,顾伽罗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
萧大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少主,属下有件事还需要和您商量。”
顾伽罗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何事?”
萧大走到近前,从衣襟里抽出一张纸送到顾伽罗眼前。
顾伽罗伸手拿过那张纸,定睛一看,不禁脸色微变,她瞪大双眼看着萧大:“这、这是?”
萧大神色不动,定定的回视顾伽罗,“少主可愿意?”
顾伽罗和萧大对视良久,放缓缓点头,“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自然愿意!”
萧大脸上终于露出‘微笑’以外的表情,她眉眼舒展,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轻松与欣喜,“那就好。不过这事牵扯甚多,还请少主暂时保密。”
顾伽罗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脱口道:“莫非这、这是——”
才说出口,顾伽罗便意识到自己冒失了,赶忙捂住嘴巴,咽下后半句话。
萧大却缓缓点头,眼中闪着嗜血的寒光:“没错,一切正如少主所想。那些人既然敢算计主子,那就要承受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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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醒来
齐谨之觉得自己做了个短暂的梦,梦中,他单人独骑杀入敌营,面对成千上万的敌军,他挥舞着一把大刀,上下翻飞,猎猎寒光闪过的,猩红的血液喷洒得满头满脸都是。
正待他杀意正酣的时候,忽然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而过,他躲闪不及,三棱箭头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膛。
呛啷,手中的大刀落地,他眼前一黑,竟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在他落地的那一刹,他的眼睛始终睁得很大,四周的喊杀声似乎已经远去,他什么都听不到,唯有眼前的一方世界变得格外清晰。
在他歪斜的视野中慢慢走近一个妇人,她穿着天青色的男装,脚下蹬着一双乌皮短靴,虽着劲装,却脚步轻盈。
四周那么静,齐谨之连自己逐渐变慢的心跳声都能听到,却唯独听不到这妇人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妇人走到了齐谨之的近前,她居高临下,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静静的看着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的齐谨之。
齐谨之用力睁了睁眼睛,拼命想要看清那妇人的脸,可他越是努力,视线却愈发模糊。
最后,他的视野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条细缝,直至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