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妙真大师那儿,老人家对他们夫妇诸多照拂,于情于理都该亲自过去请个安。
可问题是,顾伽罗产后身体不好,根本无法承受长途远行。两个孩子又小,也折腾不起。
起码要等孩子过了周岁,顾伽罗的身体也恢复如初,齐谨之才愿意放手让她们远行。
但是,留顾伽罗母女三个在乌蒙、他自己回京述职的话,齐谨之又不放心。如果是过去那个聪明能干的顾伽罗,齐谨之自然不会这么多的顾虑。
然而这次的意外早产,让齐谨之惊出一身冷汗,让深刻的意识到,不管阿罗多么能干,她也是个女人,在某些时候会冲动、会犯傻,如今又有了孩子,有了更多的顾虑,齐谨之担心,离开自己,阿罗会做出事后让自己后悔的傻事。
毕竟西南形势复杂,乌蒙的许多问题还没有解决,最要紧的是,隐藏在背后的那个神秘人物,他还没有查出来…种种的问题,让齐谨之无法放心的离开。
犹豫了好几天,齐谨之翻来覆去的将顾伽罗走与留的利弊分析又分析,最终还是没能得到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他幽幽叹了口气,“按理说。咱们离京三年,合该回去看一看。但你的身体和孩子们又、又——”
顾伽罗脸上也满是纠结,恨恨的说道:“都怪我,若不是我——”
齐谨之赶忙打断她的自责,“都说不许提这事了,阿罗,你怎么又提?就算你身体安好。幸姐儿和福姐儿也太小了。眼瞅着就要中秋了。就算路上紧赶慢赶,也要耗费一两个月的时间,大冬天的长途赶路。就是你我这样的成年人都受不了,就更不用说两个奶娃儿了。”
“唉,两个丫头太小了,”顾伽罗无奈的点了下头。不舍的看了眼齐谨之,落寞的说道:“看来只能让大爷一人回京了。”
齐谨之却欲言又止。他很想说,我走了,你和孩子怎么办?
但又怕说出来会让顾伽罗胡思乱想,会让顾伽罗觉得自己在嫌她无能、不能照料好自己和孩子。现在的阿罗已经够敏感、够不自信了,齐谨之实在不想让顾伽罗误会。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便直接换了一个话题,“对了。父亲和母亲来了信,说是知道齐家添了两个千金很是高兴。母亲还说,父亲正在翻《诗经》和《楚辞》,力求选出一个既好听又吉祥还要有寓意的好名字来呢。”
顾伽罗对女儿们的事更为上心,一听这个话题,注意力瞬间被转移,饶有兴趣的说道:“哦?父亲可有圈定好的名字?若是方便的话,可以圈定几个飞鸽传过来,大爷你也好参详一二。”
公爹肯为两个女儿取名,是对她们的重视和喜欢,顾伽罗自然不会反对。
但心底里,她还是希望能参与两个孩子的命名大业。
齐谨之笑着说道:“放心吧,我已经给父亲和母亲说过了,烦请父亲圈定几个他喜欢的,最后由咱们敲定。”
顾伽罗忙点头,“这样好,这样最好。对了,幸姐儿她们是‘德’字辈,取名字倒也好取呢。”
齐家老祖宗齐子孺是草根出身,家中孩子的名字都是胡乱取的,齐子孺原名齐二牛,还是跟了高祖爷后,由高祖爷亲自给赐了‘子孺’二字。
齐家第二代出生时,齐子孺好歹混成了将军,自己虽大字不识一个,但麾下养着不少谋士,随便哪个都能给取个高大上的好名字,恰那时齐子孺四处征战,便在谋士的建议下,给儿子取了铿、锵二字。
齐家第三代时,高祖已经登基,齐家也混成了开国元勋,诸事开始讲究起来。
修祖坟、建宗祠、立族谱,开始排序论辈,只是那时齐子孺脱不开大老粗的影子,定下的辈分有些过于随性,专挑好听的字儿写了上去,辈分与辈分之间并没有什么规律。
比如第三代是令字辈,那是因为齐子孺听说‘令’字是美好的意思,‘美好’好呀,他的子孙当然是最美最好的。
而第四代的时候,更是闹了个乌龙。原本族谱上定的辈分是‘之’字,取名也当是‘齐之x’。
结果第一个重孙降生的时候,齐子孺太开心了,直接叫顺了口,变成了‘齐x之’。
长孙都是这样了,后头也就跟着变了。可悲的是,这个长孙只活了三个月,便夭折于东、西两府的内斗之中。
但长孙的名字却记在了族谱上,所以,齐谨之等一众兄弟出世后,也就没再刻意改过来。
如今第五代了,东、西两府也没有商量,都暗暗决定这次定要严格按照族谱来。
所以,齐勤之前妻给他生的两个孩子皆是‘齐德x’,几个月前阿朵和齐勤之的儿子也取名为‘齐德西’。
齐谨之附和道:“是呀,不过父亲很是慎重,母亲说,他老人家快把诗经、楚辞给翻遍了,却还没有圈定喜欢的字呢。”
顾伽罗笑着说:“都说‘女诗经、男楚辞’,莫非父亲要给幸幸和阿福从楚辞里选个字?”
齐谨之心里一痛,他赶忙调整了表情,笑着说道:“那也未尝不可啊。”阿罗不会知道,父亲翻楚辞不是要给幸福姐妹取名,而是为了可怜的小三郎。
当天傍晚,金、李两个乳母给幸姐儿、福姐儿喂了奶,哄着睡着后便放在了顾伽罗的架子床上。
顾伽罗睡在外头,两个小家伙睡在里面,齐谨之则命人搬来一个矮榻,有他睡在了床边。
天色渐浓,顾伽罗睡得迷糊间,忽然听到了一声喟叹——
“…阿罗,你让我怎么放心留你和孩子们在乌蒙啊?!”
顾伽罗猛地惊醒过来,抬眼便看到齐谨之犹豫又担心的双眸…
ps:小罗筒子的智商即将上线,还请亲们拭目以待哦,(*^__^*)嘻嘻…
第157章 回归
“哇~~呜哇~~”
清晨,天还没亮,上房西次间便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两个小奶娃卖力的啼哭着,以提醒大人们她们饿了!
“快,快把幸姐儿、福姐儿抱出去!”
齐谨之抢在孩子们吵醒顾伽罗之前,一个跃身从矮榻上跳下来,飞快的抄起两个女儿,鞋都来不及穿就奔到了屏风外。
昨天值夜的是另外两个乳母,与金、李二人一样,是妙真大师一起选派来的。两人一个姓赵,一个姓梁,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体型微胖,看着白白净净很是利索。
两人夜里几乎都没有怎么睡,全都和衣守在屏风外,早在福姐儿第一个醒来发出细微哭声的时候,两人便反应过来。
只是里头的主人没有发话,她们并不敢造次。
眼见齐谨之火急火燎的跑出来,两人来不及行礼,纷纷接过自己要带的孩子,反身坐回榻上。
齐谨之赶忙避嫌,转身回了屏风后。
赵、梁两位这才侧过身子,撩起衣摆,堵住了两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儿。
哭声戛然而止,齐谨之穿着里衣,拿袖子擦了擦汗,长长的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吵醒阿罗。”
然而他并不知道,被他认定还在熟睡的顾伽罗,早在身边的孩子发出响动的那一刹便醒了过来,只是顾伽罗心里藏着事儿,硬是忍住了没有睁眼。
这会儿屋子里没了人,顾伽罗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深有所思的双眸。
“看来,在博衍的心中。如今的我竟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需要保护!”
顾伽罗心里涌上百般滋味,最多的自然是感动,被自己的丈夫如此看重、疼惜,让顾伽罗觉得之前吃得苦、受得累全都值了。
但除去感动,还有无尽的懊恼与自责。
她这是怎么了?博衍在外头已经够艰难了,她却一直沉浸在自己偶尔犯下的一次错误中无法自拔。每日里以产后调养为借口。不让自己清醒过来。
让博衍忙完了外头还要分心顾及内院,如今更是几乎要成为丈夫的拖累!
这、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顾伽罗用力掐了把掌心,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
天光大亮。两个孩子吃饱喝足又拉完尿完后,被乳母们收拾得妥妥的,然后悄悄放在顾伽罗的大床上。
齐谨之换了衣裳,弯腰在床前看了看。见到母女三个并排睡得香甜,他不禁弯了弯唇角。
伸手帮顾伽罗掖了掖背角。他这才抬腿去了外间。
用罢早饭,齐谨之唤来曲妈妈和冯妈妈,仔细叮嘱了几句,他便去前衙办公了。
齐谨之的人影刚刚远去。‘沉睡’的顾伽罗便醒了过来。
紫薇端来温水,伺候顾伽罗漱口、擦脸、梳发。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顾伽罗的状态好了许多。虽还是一脸病容,但好歹多了几分精神。
紫薇正欲将东西收走。顾伽罗却道:“把镜子拿来。”
紫薇怔愣了下。
话说自顾伽罗怀孕后,她的脸上便开始冒出一些黄色的斑点,面庞也发福得厉害,撑得五官都有些走形了。
要知道,顾伽罗可是一双丹凤眼,细长的双眸,眼角微微上扬,如果是原本的巴掌小脸上,比例恰当适宜,自然是相互映衬得流光潋滟、风采灼灼。
可、可若是生在一张发面馒头的大脸上,啧啧,那画面实在让人不忍直视。顾伽罗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当场命人将镜子都收了起来。
生产时她更是在鬼门关上溜达了一圈,命都丢了半条,气色、精神则是差到了极点,面皮儿惨白,嘴唇都没有血色,那模样就跟女鬼似的。
哦,对了,还是那种长满妊娠斑的女鬼。
顾伽罗都不用照镜子,就能猜出自己的模样有多难看,为此,她甚至连水盆都不肯直视,就怕看到令她沮丧的丑颜。
身为顾伽罗的贴身大丫鬟,紫薇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心思,所以,都不用顾伽罗发话,紫薇便悄悄命人将房间里的镜子都收了起来。
这都过去三四个月了,顾伽罗却猛不丁的让人拿镜子,紫薇不吃惊才怪呢。
“…大奶奶,您——”紫薇吞了口唾沫,小声的试探道。
顾伽罗仿佛没有看到紫薇的小心翼翼,加重语气的重复了一遍:“给我拿把镜子过来。就拿那把水银玻璃把镜。”
拜诸多穿越者所赐,这个时空早早就有了玻璃,清晰照人的玻璃镜也被‘发明’了出来。
如今,但凡富贵些的人家,都能拿出一两面水银玻璃制成的镜子。
冯大舅是做过首任市舶司使的人,跟海内外商家的联系不是一般的密切,很多尚未在市面上流传开来的高档货,冯家都应有尽有。
作为冯大舅最看重的外甥女儿,顾伽罗也能在第一时间享受到那些奢侈品、高档货,比如她的嫁妆中,就有一面一人高的水银玻璃镜。
这种尺寸的镜子,在大齐朝也找不出几块儿。
至于其它小尺寸的镜子,顾伽罗更是应有尽有。她日常喜欢用的,则是一把小巧的掐丝珐琅银把镜,镜面不过巴掌大小,拿在手里甚是方便。
“…是,大奶奶。”
紫薇终于反应过来,赶忙跑去东次间,搬来个鼓墩,方在靠墙百宝阁的最顶层取下一个匣子。匣子一尺见方,里面放了大大小小七八块镜子。
她拿了那把把镜,将其它镜子收好,而后吸了口气,重新回到西次间。
“大奶奶,您真的要照镜子?”
紫薇还是小声的提醒了一句,唯恐顾伽罗照了镜子会心情不好。
“快,快拿过来啊!”
顾伽罗有些不耐烦了。不就是让拿个镜子嘛,有必要弄得跟天塌下来一样的郑重?
紫薇见顾伽罗是真急了,不敢再耽搁,紧忙把镜子捧到近前。
顾伽罗拿着熟悉的把镜,深深吸了口气,翻转镜面。只见银光一闪,光滑明亮的镜面上。清晰的反射出一个肉肉的大圆脸。脸皮没有血色,眼皮微肿,眼下有着明显的黑晕。
两眼无神。脸颊肿胀,下巴胖出了好几层。
明明是熟悉的五官,却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
还有那些擦不掉的斑斑点点,仿佛上好的白璧侵染了瑕玷…
镜中的一双黛眉紧蹙。让原就脆弱、不自信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愁苦。
愁苦?!
她顾伽罗,堂堂赵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小姐。正儿八经的大齐贵女,就算是沦落铁槛庵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般模样。
她、她现在这是怎么了?竟变得这般没用?!
顾伽罗抿紧唇,伸出食指按在眉心。用力揉着:不,她是国公府世子爷的嫡长女,是东齐的大奶奶。更是妙真大师最看重的人,她的骨子里应该是骄傲的。而绝非自卑。
顾伽罗放下把镜,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女儿,径直起身,缓步往外间走去。
紫薇紧跟上来,伸手就要扶她。
顾伽罗却抬了抬手,甩开紫薇的手,淡淡的说了句:“放心,我自己能走!”
她不能再沉浸在‘意外早产’的懊悔和自责中了,她也决不能变成一无是处、事事依赖丈夫的无能妇人,她要重新做回顾伽罗!
紫薇愣了下,定定的看了顾伽罗一眼。旋即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熟悉的大奶奶,貌似又回来了!
顾伽罗缓步走到外间。
冯妈妈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进来,见顾伽罗竟端坐在正堂的罗汉床上,登时吃了一惊,“大奶奶,您、您这是?”
这些日子以来,大奶奶最讨厌踏出房门,这几日若非大爷好赖劝着,大奶奶根本不会来外间。
今儿却——
“躺了这些天,也该出来坐坐了,”
顾伽罗应了一声,伸手接过药碗,一股浓浓的苦味儿冲入鼻腔。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捏着鼻子,仰脖将一碗药全都灌了下去。
冯妈妈又是一惊,大奶奶今儿竟没有嫌药苦,更没有发小脾气?她悄悄冲着一旁的紫薇使眼色:大奶奶没事儿吧?
紫薇赶忙摇了摇手,没事,大奶奶好着呢,您老可千万别说错话。
冯妈妈眼底闪过不相信,但还是忍下心底的疑惑,接过空碗退到了另一侧。
“大奶奶,萧十九姑娘来了。”门外响起小丫鬟的通传声。
“进来吧。”顾伽罗略略提高了音量。
话音方落,一身靛青色男装的萧十九走了进来,行至近前抱拳行礼,“属下见过大奶奶。”
“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
顾伽罗指了指下首的官帽椅,示意萧十九起身入座。
萧十九谢了座,利索的撩起衣摆做了下来。
坐定后,萧十九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顾伽罗一番。
自七夕那日顾伽罗生产,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召见自己,萧十九心里也有些疑惑。
听后衙的下人说,顾大奶奶生完孩子,不但身子垮了,连精神头和聪明劲儿也都垮了。
整日里窝在房间里唉声叹息、自怨自艾不说,还任由一个外来的舅太太和表小姐横冲直闯,弄得整个后衙都怪怪的,若不是大爷盯着、曲妈妈管着,那些个丫鬟婆子定会生出事端。
萧十九等人听了又着急又担忧,偏主人不召见,他们也不能在齐家的后院乱闯。
再者,少主出事,究其原因还是他们保护不力。尤其是萧十九,那日做出‘撤离后衙’决定的便是她,少主才会出门就遭遇了意外。
说句不好听的,萧十九现在就是戴罪之身,乖乖的听候主人发落才是正经,她哪儿还敢再肆意乱为?
今日好不容易看到了顾伽罗,萧十九发现少主虽比传说当中的有精神,但确实憔悴、虚弱了许多,而这一切全都是她造成的!
思及此,萧十九站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奶奶,属下该死,那日都是属下的错,害得大奶奶——”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顾伽罗打断萧十九的话,淡淡的说:“再说那日也不全赖你,是我自己乱了阵脚,这才出了意外,与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你且起来吧。”
萧十九的头几乎要垂到地上,身子微微颤抖,“不,属下没有保护好您,这就是大错一桩。大奶奶,您惩罚属下吧,这样属下也能好过些。”
少主的处罚,好歹要比主人的处罚轻一些,总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
“我说让你起来!”
顾伽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语气虽然很淡,却让人清晰的感觉到她的不虞。
萧十九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发觉,自己刚刚似乎就犯了一个错。她、她竟受了那些流言的影响,没有将少主的位置摆正。
赶忙站起来,萧十九规规矩矩的站好,干脆的回道:“是,属下遵命!”
“很好,我说过了,那件事已然过去,谁都不许再提。”
顾伽罗态度缓和了些,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调理身子,许多事便暂时放了下来。如今我身子大好,有些事就必须重新抓起来了。”
萧十九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态度愈发恭敬,“大奶奶请吩咐,属下定会全力以赴。”
顾伽罗满意的点了下头,“咱们家里没有长辈,偏我又要做足双月子,所以大爷便请了马家的舅太太前来帮忙。来者是客,舅太太还是大爷和我的长辈,齐家上下理当好生招待,我无法亲自照看,有些事,便要劳烦萧姑娘帮忙了。”
比如在东跨院里安排点人手,密切伺候楚氏一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萧十九立刻明白了顾伽罗的意思,抱拳应道:“大奶奶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待会就下去安排。”
顾伽罗又道:“还有,我整日待在屋子里,实在无聊得紧,外头若是有什么新闻,你不妨多探听些回来告诉我,好让我也消遣消遣。”
比如京中风云、水西八卦,以及乌蒙动向,过去萧十三他们是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还要更加详尽。
毕竟背后的黑影不除,顾伽罗一日都不能安心。
“是,属下省得。”萧十九用力点头,表示定会与其它同伴一起,完美充当主子的耳目。
顾伽罗似乎重新找到了感觉,一条条命令吩咐下来,她的心愈发安定,“对了,还有一事是要萧十三帮忙,待会你去转达一下…”
第158章 立威?
“大爷,水西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被掳走的匠人们也都平安解救了出来,”
齐大勇低头垂手的立在书桌旁,低声回禀着:“据传回来的消息说,背后那人将匠人们弄到水西,一方面是想故意制造‘失踪事件’,借机煽动民变;另一方面,他对咱们齐家盐场采用的卓筒井很感兴趣,想在水西也实验一番。”
齐谨之端坐在书桌后,背脊靠在椅背上,静静的听着齐大勇的汇报。
“…幸好那些匠人并不熟悉整个卓筒井的构造,他们只是将自己知道的零星信息告诉了那些掠走他们的黑衣人。属下估计,他们想要复制出卓筒井,最少也要经过几个月的时间。”
齐大勇继续说着,语气中隐约带出了几分担忧。
没错,他确实有些担心,那些匠人虽然不能帮歹人山寨卓筒井,但却把基本的原理告诉了对方。
对方只需寻找熟练的木匠反复试验便能破解卓筒井的秘密,而当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的时候,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齐大勇担心,齐家的这棵发财树,还不等给齐家制造出足够的财富,便会被人大肆种植,到那时,井盐的开采还不定是个什么情况。
万一再被有心人传到京中,让宫里的贵人们知道了井盐可以大量生产的事,想必用不了多久,朝廷便会把井盐纳入官府专营的范围内。
齐家好不容易发明出来的东西,不再专属于齐家,甚至还会有人借此来攻讦齐谨之——有此利器,为何不上奏朝廷?隐瞒不报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偷偷熬煮食盐,钻大齐律的空子,简直就是知法犯法!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了,就算京中有人周旋,也会影响齐谨之的仕途啊。
齐谨之忽的问了句,“那些匠人是在谁家的盐场进行试验的?”
齐大勇一怔。旋即说道:“原本是乌撒马家的产业,马家被大爷查抄后,产业全部收归官府。那处山林在官府登记的是一座荒山,段知县上任后。为了鼓励农户开荒,便低价将一些荒山、荒田都卖了出去。其中那座荒山便是被一个刚刚下山的山民买了去,后来又转了好几道手,如今的主人竟是一个远在扬州的大盐商,经手的只是他在西南的一个掌柜。”
齐谨之眼中闪过一抹异彩。低声问道:“那个掌柜呢?刘虎他们前去解救匠人的时候,可曾发现那人?还有,区区一个盐商外派掌柜,他哪里来的胆量,竟敢藏匿、关押上百号的匠人?”
齐大勇忙道,“好叫大爷知道,刘虎已经将那掌柜抓了起来,审问的时候,那掌柜交代,说他并不知道那些匠人是被掠来了。他是从乌蒙展家的头人手里买来的,还有身契、文书,样样都合乎律法。”
“哦?还有这事?”
齐谨之眯起眼睛,愈发觉得这事不简单。
齐大勇点头,“刘虎查过了,那掌柜手中的身契都是真的,至少名字、年龄以及手印等等都是真的,水西府衙那里也有备档,存档时间竟然是两个月前。”
齐谨之坐直了身子,双手合十抵在下巴。“有点意思…呵呵,这假戏竟然也被‘他’弄成了真的,看来,‘他’还真是早有预谋啊。”
齐大勇的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惊叹。缓缓说道:“是呀,幸好刘虎派人先控制住了整个盐场,那些匠人才敢喊冤,当众讲明自己的身份,并异口同声的说明自己是被劫持来的,他们从未卖过身。否则。单凭那些身契,刘虎就无法轻松的把人全都救回来。”
齐谨之慢慢的点了一下头,“的确,‘他’将这事办得滴水不漏,还弄得这般郑重,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惊动官府和大营,到那时,我们会平添许多麻烦。”
如果真要闹到了官府,齐谨之就必须解释一下,乌蒙的乡勇为何会出现在水西,另外马翰泽也会疑心他调动了水西大营的兵马。
齐大勇听了齐谨之的这话,方稍稍松了口气,抬眼觑了下齐谨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大爷说的是,刘虎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就暂时放了那掌柜。大爷,刘虎他不是有心擅自行动,实在是——不过大爷您放心,李虎已经暗中留了人手,密切关注那掌柜和盐场的动作。”
若是一来一回的请示,哪怕是飞鸽传书,也要耗费一两天的时间,而刘虎那边最紧缺的便是时间。
稍稍拖久了,便会引人怀疑,甚至会引发一连串的麻烦。
齐谨之抬起右手打断他的话,“我明白,刘虎做得很好,就算他飞鸽请示,我的安排也就是这样了。”
齐大勇听得出来主人是真心不在意,这才暗中舒了口气,继续回禀道:“…刘虎留下了足够的人手,已于今天中午启程,护送百余匠人返回乌蒙。算着时间,约莫他们晚上就能抵达府城。”
“很好,待他们回来后,定好妥善安置。”
齐谨之也终于能松口气了,人活着就好,毕竟是一百多条人命呢,若是真有个万一,一来他无法跟受害人及其家属交代,二来也无法跟朝廷交代啊。
齐大勇却有些犹豫,“大爷,经此一事,属下担心那些匠人会、会对大爷和大奶奶心生芥蒂。万一、万一他们不肯再去盐场做工,又该如何?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匠人会留下来,他们的家人估计也未必会答应呢。”
其实他更想说的话是,前些日子那些家属被人煽动跑来府衙闹事,虽然他们是无心的,更是无辜的,可却间接造成了大奶奶早产的意外。
大爷和大奶奶可以不追究那些无辜的百姓,可那些参与闹事的妇孺却会担心大爷和大奶奶日后会报复她们,或者就算他们不担心这些,也会因为家人曾经失踪、险些被害的事而对官府的威信力产生质疑。
最终他们可能会宁肯冒着得罪府尊夫妇的危险,也不愿再为府尊办事。
如果只是损失一百个熟手匠人,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齐大勇就怕此事会扩散开来,让更多的乌蒙百姓生出不好的猜想——府尊树大招风。暗中的敌人太多,跟着他干活,极有可能被牵连,动辄闹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