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被算计首饰。明儿就会被‘借’走更多的东西,且看万华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估计她沾了自己的便宜。也不会说半句好话,反而会暗暗骂她蠢。活该被算计。
思及此,谢向晚表情冷淡,直接冲着青罗使了个眼色。
青罗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了,之前在延寿堂,苏叶那个死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她就想冲上去撕烂苏叶的嘴,偏被小姐阻止了。
如今终于等到大小姐的信号。她毫不客气的伸手拿过那荷包,道:“多谢表姑娘,婢子替小姐收起来。”
说是‘收’,她却故意用两根手指捏着荷包的抽绳。一脸厌嫌的胡乱塞进了袖子里。
‘收’好后,青罗也学着苏叶的样子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好歹也给个新的呀,这半旧不新的,天香院的粗使丫鬟都不用!”
谢向晚听了这话,先是觉得不妥。毕竟在她的记忆中、以及平日接受的教育里,如此言行是非常失礼的举动,慢说是贵人了,就是家境好一些的乡绅人家都不允许出现这样‘放肆’的丫鬟。
但很快,当她的目光掠过一脸淡然、仿佛没有听到青罗抱怨的万华年时。她的认知被彻底颠覆,心中的不安和羞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华年当然听到青罗的嘀咕了,不过她在万家跟一群极品相处了三四年,脸皮早就练到了不会脸红的地步。
别看她年纪小,再难听的话她都听过,再难看的处境她也经历过。
微微一笑,万华年又是一派和煦长辈的模样,柔声道:“不用谢,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妙善不嫌弃就好!”
说着,万华年转移了话题,笑眯眯的问了句:“对了,表哥快要回来了吧?”
谢向晚木着张俏脸,点头:“爹爹前些日子来信,说是下个月就能回来。”
“唔,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表哥出去有小二年了吧?”万华年丝毫不在意谢向晚的冷淡,依然颇有谈兴的拉着她聊天。
再次点头,“爹爹前年秋天出门,业已离家一年零七个月了。”
原本就没心思应对,此刻提起离家许久的父亲,谢向晚更没有什么兴致了。
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念父亲。
“哎呀,表哥离家竟这么多日子了?妙善一定很想念他吧?”
万华年敛住笑容,怜惜的看向谢向晚,低声道:“先表嫂去得早,表哥又出门做生意,家中虽有外祖母坐镇,可终究…唉,你这孩子受苦了~~”
万华年的表情很真挚,眼中的怜惜也不掺假,若不是她此时的年龄显得她这表情有些违和,单看这表情,不知道底细的人,觉得这位万家表姑娘还是比较靠谱的。
事实也是如此,只要不牵扯银钱,万华年还是颇通情达理。
当然,就算是‘借’东西,万华年的表现也是很不俗的,因为冲锋陷阵的永远不会是她这个主人。
恶人有下人做了,起码的面皮儿保住了,万华年深觉自己是个形象很完美的闺中小姐。
许是万华年的语气真诚了许多,又许是想到了离家的父亲,谢向晚暂时忘了她对表姑姑的种种腻烦,略带感动的说道:“没什么,家里有老祖宗,我一切都很好。”
没有提小洪氏!
万华年眼中一亮,她就知道,继母继女什么的,再好的关系也有摩擦,哪怕小洪氏是谢向晚嫡亲的姨母,一旦牵扯到家产,也定会变成死敌。
一双黑葡萄般明亮的大眼睛转了转,万华年凑近谢向晚,趴在她耳边轻声道:“妙善,是不是二表嫂对你不好?她给你脸子瞧了?”
万华年距离谢向晚很近,说话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气体烘得小姑娘的耳朵都红了。
谢向晚被这热气熏得回过神儿来,耳边的万华年还在低声询问:“怎地?她对你不好?故意拿着继母的款儿刻薄你?妙善放心,若是她对你不好,你只管对表姑说,我虽只是个客人,但还有老祖宗呀,她定会你做主的。”
谢向晚眉头微蹙。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满脸热切的万华年,她虽不知道这位表姑为何如此热心,但习惯性的。她还是暗暗升起了警觉之心。
两人还在步行中,谢向晚不着痕迹的向一侧闪了闪身子。努力跟万华年隔出一条宽约一尺的空隙。
她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连连道谢:“多谢表姑关心,母亲过门后恪守规矩、行事有度,对老祖宗孝顺有加,对我们兄妹三人也极照拂,我刚才只是想爹爹了。一想到爹爹为了我们一大家子的生计在外面辛苦打拼,我就觉得心疼。”
谢向晚这话也算是实话实说,因为不管小洪氏是不是真的包藏祸心,但自她过门后。言行举止却是都很规矩,明面儿上寻不出半分错处。
再说了,退一万步将,就算是小洪氏有什么不妥,谢向晚也不会随便跟个外人抱怨。谁知道这个‘外人’存着怎样的心思。
若是单纯的同情、想帮忙,那还好;可若是此人成心搅合、借机生事,那岂不是给自家惹麻烦嘛。
更不用说这个‘外人’刚刚坑了自己一把,这不,碍于情面。她心里明明各种不爽,却还要硬着头皮领万华年去自己的天香院挑首饰。
“…”万华年没想到谢向晚竟然这么机警,自己竟套不出半句有用的话。
瞪大眼睛看了谢向晚一会儿,见她确实一脸感激,并不见半分戒备或是怀疑,这才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凉凉的说道:“那就好,咱们年龄相近,又都是失去挚亲,我、我不过是以己度人,才会担心你呢。”
万华年加重了‘以己度人’四个字的读音,故意说得含含糊糊,她就等着谢向晚好奇的询问,如此一来,她便能将自家的一些糟心事告诉谢向晚。
这样一来,她既能拉近与谢向晚的关系,还能以此为契机,引诱谢向晚多说些谢家的私密之事——我都告诉你我家的丑事了,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说些谢家的‘新闻’?
万华年这般算计,也是有原因的。
她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而且母亲也说了,若是表哥不反对,她们一家便会在谢家常住下来。
对此,万华年兄妹都没有意见——万家虽号称拥有万顷良田,但那已经是祖父辈的老黄历了。如今…唉,不提也罢,家业衰败,子孙不肖,万家的生活水准更是一落千丈,让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兄妹两个很是不习惯。
相较于日落西山的万家,谢家却如旭日东升,豪奢的生活更是堪比京中的公侯人家。
两年前老祖宗生了一场病,万华年兄妹便以探病为由在谢家住了一段时间。
这段为期一个月的生活让两人记忆深刻,若不是谢贞娘接连写信催促,他们真想一辈子住在谢家不走。
如今好容易再次来到谢家,且有机会常住,万华年决定要好好享受这富贵的生活,而多掌握些谢家的隐秘,对她能否在谢家站稳脚跟有着不小的作用呢。
只可惜,谢向晚对旁人家的*并不好奇,仿佛没看到万华年‘求倾诉’的模样,反而笑得眉眼弯弯,用力点头道:“我明白。表姑,走,咱们快些去,选好了首饰,也能早些去延寿堂陪老祖宗用暮食呀。”
一提到‘首饰’二字,万华年暂时忘了‘探秘’,双眼绽出兴奋的亮光,连连点头,“好呀好呀,咱们快些走吧!”
又走了足足一刻钟,两人才来到天香院。
进了门,万华年一面极力维持端庄的笑容,一面却暗暗眼红谢向晚房内的诸多名贵摆设。
谢向晚不想耽搁时间,命人捧出她的某个首饰匣子,打开,露出一些样式精致,材质却不甚名贵的簪环钗坠。
万华年年纪小,却也是见过好东西的,见了这些包金、纯铜的简单首饰,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目光不善的盯着谢向晚,“妙善,你这是何意?难道你瞧不起我?!”

第051章 我为你好(一更)
“啊?”谢向晚一脸错愕,红艳艳的小嘴儿张成了个菱形,“表姑,您何出此言啊?”
一旁的青罗早就得到了暗示,忙跟着附和道:“是呀,表姑娘,我家小姐连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足见她对您的心意,您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心里却说,咱们谢家豪富,小姐又受宠爱,不管是老祖宗、老爷平日赏的,还是大少爷送的,非金即银,或珠或玉,不但用料珍奇,就是做工也都是上乘。
这样精巧贵重的首饰,小姐要多少有多少。
反倒是眼前这匣子的普通货色,却真心是小姐费了好多心思搜罗来的宝贝呢。
而且吧,这些包金、铜质的首饰,除了材质差一些外,样式和手工都是极好的,放在普通人家,绝对能戴出去见客。
青罗有些解恨的想着:正好万家败落了,表姑娘年纪小、长得也一般,配这样的首饰正合适呢。
听了青罗的挤兑,万华年不以为意,她依然睁大了眼睛瞪着谢向晚,似是等她的解释。
苏叶见青罗上阵了,她立刻挽袖子紧追,尖着嗓子道:“哎哟,奴婢是个没见识的,也没见过什么贵重的好东西。可这个——”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凑上前,伸出一根手指,随意的拨动着,有些滚圆的大饼脸上写满嫌弃,“这都什么呀,包金的簪子、铜钗…别说什么镶金嵌玉了,好歹是个纯银的也好呀!”
说罢,她还拿着帕子在眼睛上沾了沾,故作哀泣的说道:“都说谢家豪富,今儿奴婢来了,也着实开了一番眼界。而我们万家虽也是京城富绅,终究不如盐商之家奢华。可、可亲家大小姐,我们姑娘终归是远客,论辈分。还是您的长辈,您、您怎能拿这些仆妇都不用的货色羞辱我家姑娘?”
苏叶别看年纪小。才堪堪十一二岁的样子,演技却极好,说着说着,她竟然还真哭起来,嘴里不住的念叨着:“老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去了呢?您若是还在,我们太太和姑娘也不会在万家呆不下去。更不会千里迢迢的来谢家投亲,更不会让小姐无端受辱呀。”
谢向晚瞪大眼睛瞧着,若说她刚才的‘震惊’是故意假扮,那么此刻。她还真有些小惊讶,颇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她年纪小,这三年又因守孝待在家中,是以很少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
她以为青罗这个原本有些心直口快的丫鬟够没规矩了,如今才发现。跟苏叶相比,她家青罗规矩得堪比模范呢。
而且与苏叶这样身经百战的战斗机不同,青罗被选进内院后就一直在谢向晚身边服侍,谢家上下看在谢向晚的面子上,对她的丫鬟也高看两眼。是以,青罗极少有与人正面冲突的机会,更不用说吵架了。
这不,苏叶一开火,青罗就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苏叶唱念俱佳的样子,巴掌小脸上满是惊奇与隐隐的佩服。
紧接着,让谢向晚主仆两个开眼界的场景又出现了,方才还疾声厉色宛若喷火女霸龙的万华年,忽然一变,眼中的厉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委屈、心酸和哀痛,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万华年哭得很有技巧,泪珠儿颗颗滚落,却不见半分狼狈。
倘或她现在不是八岁小萝莉,而是二八美少女的话,定会是一副极美的梨花带雨图。
即便这样,她的哭也让不明所以的人瞧了心酸——啧啧,多可怜的孩子呀,幼年丧父,祖母、伯母霸道,母女备受家人欺负,好容易来到外家祈求庇护,却又被势力、霸道的小表侄女儿羞辱,唉,可怜呀!
‘势力’、‘霸道’的谢向晚看到这里,已经赞佩不已了,表姑姑只比自己大一岁多一点儿呀,结果看看人家这功力,说哭就哭,扮可怜、装委屈的本事更是秒杀所有同龄人,瞧着架势,绝非一年一月之功呀。
见万华年哭得差不多了,谢向晚才敛住游走的心神,皱着好看的双眉,抿着小嘴儿,很是不解的说道:“表姑,您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在为您挑选明日去宋家佩戴的首饰吗?您怎么哭了?”
大眼写满迷茫,无辜的眨呀眨的,呆二蠢萌的表情,倒是很符合一个懵懂无知的天真小女童。
万华年的哭声一窒,心里暗暗嘀咕:谢向晚一向早慧,怎么忽然变成个小笨瓜了,自己说得这般明白,她却还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她这是装的,还是真心不懂?
想想谢向晚的年纪,又联想她几年不出门,身边还没有稳妥长辈时时教诲,没准儿这个小表侄女儿真没听懂呢。
谢向晚见万华年愣住了,便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成功了,不是她的演技有多少,实在是自己占了年龄小的光。
毕竟对于一个失母、且只有六岁的女童来说,对‘好东西’的认知绝对不是贵重与否,而是好不好玩儿、精不精巧。
至于那些人情世故,更不是一个久居内宅的小女娃儿能了解的。
万华年心思电转,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一脸蠢萌的谢向晚,一会儿低头看看那匣子虽不名贵却异常精致的小首饰,顿时真相了——原来,妙善是真的不懂首饰呀。
不懂更好,万华年嘴角忍不住上扬,心中得意的想:你既什么都不懂,那就不要怪我把你的贵重物什搜罗一空了。
“妙善,是姑姑不好,姑姑见你有这么多好东西,便想着这些定是表哥给你买的,不禁想起我早逝的父亲,所以才会——”
万华年擦去眼角的水渍,唇角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她柔声说着,“是姑姑我向左了,呵呵。妙善给我挑选收拾,我该高兴呢,实不该这般破坏气氛。妙善最好了。你定不会怪我的,对吧?”
“嗯。不怪!”
谢向晚继续保持呆萌的状态,故意露出不解却又强作懂事的模样,乖乖点头,“表姑姑,这是我最喜欢的宝贝,您选吧!”
万华年一脸黑线,她又不是自己那群上不得台面的堂姐妹。哪里会看得上这些不值钱的破烂儿。
掩着帕子清咳两声,她道:“既是妙善最喜欢的宝贝,我怎好意思借用?”
她眸光闪烁,手指一戳谢向晚头上的赤金掐丝蝴蝶白玉簪。“不过,我明白妙善的意思了。呵呵,你既这般心诚,连最喜欢的宝贝都愿意借我,我若是一味推托反倒伤了你的心。只是。我实不好夺人所好,这样吧,我素喜欢白玉雕琢的花簪,你若是有类似的,不妨借我一借?”
心里却道:你年纪小。听不懂大人间的暗示、挤兑,那我就把话说得清楚些,你个死丫头总该听得懂了吧。
果然,谢向晚白玉般莹润的小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她用力点点头:“哦,表姑原来喜欢玉石呀。”
一看笨丫头终于开窍了,万华年的笑意终于深入眼底,她微微颔首,“是呀,古人不是常说君子如玉嘛,呵呵,我虽是女子,可也向往那些魏晋先贤、温润君子呢。所以,平常就喜欢收集一些玉石,什么羊脂玉呀,什么西南运来的翡翠呀,我都很喜欢呢。”
她唯恐谢向晚再傻乎乎的给她拿出一些低劣的玉石,直接把要求挑明——亲,姐要最好的玉石哦。
谢向晚眸光闪烁了下,但她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心说,表姑的脑子还蛮好使的,或者说她很会随机应变,见自己一味装蠢笨呆货,她便立刻改变了应对策略。
白胖小手抚上头上的小包包,谢向晚偏着脑袋,很可爱的问道:“表姑是说类似这样的簪子?”
见谢向晚终于上道了,万华年很高兴,“没错,就这样的,妙善应该有许多吧。我可是听说了,老祖宗和表哥最喜欢妙善了,时常送些精致的小首饰呢。”死丫头,别说你没有!
“是呀是呀,爹爹最喜欢我了!”
就像所有被夸奖的小孩一样,谢向晚满脸骄傲和自得,对于心明眼亮发现‘爹爹喜欢自己’的表姑姑,谢向晚也很是喜欢。
她喜滋滋的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送到万华年跟前,万华年见状,正要伸手接过。
手都伸到半空了,不想谢向晚却猛地收了回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两只白胖小手死死的握着簪子,有些为难的说道:“只是,只是这簪子我不能送给表姑——”
md,你耍我呀!
万华年的脸瞬间变得很难看,旋即她强笑道:“知道这是表哥送你的心爱之物,呵呵,我方才也说了,我要个类似的就成。”
谢向晚却仍不肯松口,缓缓摇了摇头,吐出一句让万华年险些吐血的话:“表姑,这金玉簪子,我不能借给你。”
万华年怒了,语气不再和蔼,冷冷的问道:“为何?难道我出身太低,竟配不上这金银玉器?”
特么的,你丫一盐商之女都能戴的首饰,为何我这堂堂举人的女儿不能戴?!
士农工商,我爹排第一呢。而你呢,你爹又排第几?
谢向晚丝毫没有感觉到万华年的怒意,认真的点点头,说着让人气闷的话:“是呀,依着姐姐的身份,还真不能佩戴金玉首饰,否则就是逾制!”
最后,她又腼腆一笑,道:“表姑,我知道这话您不爱听,可我是为你好呀,逾制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052章 如此结亲(二更求订阅)
所谓逾制,照字面翻译,就是超过规定、违反制度。
在大周,周太祖这个出身草莽的皇帝,为了维护他的统治,在他开立新朝的时候,将治下百姓进行了非常详尽的分类,士农工商,并对每个阶层的百姓该遵循的规制做了详尽的规定。
什么阶层穿什么样的衣服、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住什么样的房子、出门用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死了用怎样的葬礼、棺椁安葬…从生到死全、从衣食住行都做了细致的限制。
如果有人出现了超越本阶层的言行,那便是逾制。
具体来说,周太祖规定,商人不得穿帛、缎,庶民不得配饰金银。
当然若是穿了,也是民不举官不究,就算被发现了,也顶多是打两下、罚点儿银钱了事。
其实逾制这种东西,不在乎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君不见满大街的商贾都穿着绫罗绸缎、坐着三架大马车嘛。
可若真计较起来,却也是绕不过去的。
只见谢向晚板着精致的小脸,异常认真的说道:“我爹常说,天下承平已久,以致有些人忘了规定,逾制用了不当的衣饰,然朝廷法令就是朝廷法令,不管旁人如何,我们却是要严格遵守的。”
谢向晚忽又略带歉意的笑了笑,“表姑,我真不是故意嘲笑你的身份,庶民不能配饰金玉,这是朝廷的法令,我就算将这些送给您,您也不能用呀。”
大眼转了转,谢向晚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尤其是姑姑家,我听柳妈妈说,她家的三小姐正在议亲。亲家是京城的权爵人家,对规矩什么的特别看重。倘或咱们因为逾制在宋家出了事儿,不止咱们脸上无光。就是姑姑,也会、也会——”受连累呀。
看到万华年的脸色愈发难看。谢向晚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想再说点儿什么,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最后只呆呆的愣在那里,呆萌形象更加鲜明。
没错,万华年是庶民,虽然她的父亲曾经中过举人。按理说应该算是官宦人家了,偏他没有入仕,再加上他又死了,所以按照大周律。他的家族、他的儿女依然没有脱离‘农’这个阶层。
当然,作为‘农’,万华年可以穿绸缎、配银饰,但却不能配金玉。
这些万华年心知肚明,所以她对父亲的早逝才分外在意。
但苏叶这个小丫鬟却不知道。她只知道士农工商,自家老爷是举人,自家小姐是举人小姐,就算万家没钱、没落了,可社会地位远比商贾之家的谢家高。
谢向晚这个盐商之女都穿金戴银的。凭什么她家小姐不能用。
鼓着脸颊,苏叶继续‘小小声’的嘀咕,“亲家小姐不是说笑吧?士农工商,您都能戴这赤金白玉簪,缘何——”
还不等她的话说完,万华年已经没好气的打断了,“住口,没规矩的东西,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都是我惯得你,竟让你愈发张狂,回去后,定让妈妈好生管教你一番。”
训完苏叶,万华年转过头,强笑道:“妙善想得周到,是我一时疏忽了,时辰不早了,老祖宗那儿该摆饭了,咱、咱们过去吧!”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管谢向晚是真蠢、还是装蠢,自己今日恐怕都难达成心愿。
若是她一味坚持,没准儿还会被谢向晚塞一大堆破铜烂铁回去,真到那时,她丢脸可就丢到家了。
既然不能达成目标,索性暂时放一放,反正自此后她便会常住谢家,以后有的是机会跟谢向晚好好‘相处’呢。
想到这里,万华年收起脸上的不虞,笑眯眯的牵起谢向晚的手,“妙善,走吧!”
谢向晚眼睛眨了眨,掩住眼底的流光,她乖巧的点头,“嗯,妙善都听表姑的。”
而后便任由万华年牵着她的小肉爪子,领着一群丫鬟出了天香院,至于那匣子不甚值钱的首饰却无人理睬,孤零零的被放在黄花梨卷草纹方桌上。
途中,万华年亲昵的跟谢向晚说着闲话,过了好一会儿,她见气氛营造得差不多了,才故作不经意的问道:“表姐家的三小姐要议亲,是她的小姑宋晴宋三小姐吗?”
万华年嘴里的表姐,是谢嘉树的嫡亲妹妹谢嘉思,当年谢嘉思嫁给了扬州的大粮商宋万里之子宋时。
宋时是独子,只有三个姐妹,而这个三小姐,便是谢嘉思的嫡亲小姑宋晴。
说起宋晴,乃是扬州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长得也非常漂亮,还不等及笄,前来提亲的人险些将宋家的门槛踏平了。
宋晴长得好、又有才名,小姑娘的心气儿难免有些高,偏自己出身商户,不能嫁入高门。
饶是如此,宋晴还是跟家人表示,她绝不嫁商贾之家、不嫁庶民,哪怕是个秀才呢,好歹也要嫁个有功名的人。
宋家见宋晴这般出色,也不想将她胡乱许人,即便不能嫁入公侯之家,至少也要嫁个官宦子弟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宋家发动一切资源,终于给宋晴寻到一个极好的人家。
“…是延恩伯家的二少爷,只可惜是个庶子,”
傍晚,万氏一家人暂居的槐院内,谢贞娘细细的跟万华年讲解这桩亲事。
万华年斜倚在谢贞娘的话里,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隐约听说,延恩伯娶了九王爷的爱女金华县主…金华县主性急且脾气不太好,延恩伯府并没有侍妾通房呀。”
没有小妾,哪来的庶子?
谢贞娘是老祖宗的老来女,自幼备受宠爱,可她非但没有被养成嚣张跋扈的性格,反而有些和软、没主见。
在家里听母亲和兄长的,出嫁后,便听丈夫的。夫君亡故后,女儿表现出了超乎同龄人的早慧,谢贞娘的巴甫洛夫症状发作。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依赖起女儿来。
如今,跟年仅八岁的女儿提及什么婚事、庶子、通房。竟丝毫都没有觉得不对劲。
或许在谢贞娘的潜意识里,她已经忘了女儿只是个孩子。
努力回想了下,谢贞娘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娘亲说,延恩伯确实没有什么通房妾侍,但却有个极喜爱的别室妇。而这个庶子。便是别室妇所出,两年前那女人生病死了,延恩伯不忍儿子无人教导,亦是想让儿子认祖归宗。所以就把那庶子带回了家…”
“嘁!”
万华年撇了撇嘴,暗道,男人果然都不靠谱,有金华县主这样强势又彪悍的娘子,延恩伯竟然还敢偷腥。最后还把庶子弄回去了,也不怕金华县主发飙。
“咦,不对呀,延恩伯把那庶子带回家,金华县主竟没有生气?”
万华年稍稍一想。发觉了不对劲,依着她听闻的金华县主的脾气,她不闹得伯府天翻地覆才怪。
他们万家虽不在京城城内,且远离上层社会,但因自家田地与贵人们的田庄相邻,家中的管事时常与田庄管事打交道,所以能听到不少权贵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