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这是?”
魏太太很少见到老爷子如此疲惫的一面,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她诺诺的问道。
“这些不肖子呀,”魏老爷子虽然不大管家里的琐事,但并不意味着他老糊涂了,今天看到老大和老三的反应,便知道有些事,他必须得下决心了,“太太,咱们也老了,还是趁着现在头脑清醒,把家分了吧。”
“分家?”
魏太太心里暗喜,魏家的八成产业已经悉数归到两个嫡子手里,她还担心等哪天老爷子离世后,老三疑心账面上短缺的财产,会仗着举人的身份闹腾。如今老爷子肯先提出分家,那只要她把分寸把握好,老爷子亲口说定的事,老三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对呀,反正小三儿已经成家立业了,老大、老2也不小了,趁着咱们的身子骨都还硬朗,还能教教他们,”魏老爷子有些失落的拍了拍椅背,想起前些日子在历城县参加的老友丧礼,他分家的想法更加强烈,“哼,省得哪天我一闭眼一伸腿的去了,这些不肖子为了瓜分家产,连我的后事都耽误。太太,儿子大了,总归是要分家的,晚分不如早分呀!”
“母亲,既然父亲主意已定,那咱们就把家里的账目清一清,好好商量商量!”
魏老大听了老爹的话,一扫刚才的阴郁,忙迭声附和。瞧他那架势,恨不能今天就把家分了,明天他就把自己昧下的产业好好整理整理。
“就是就是,”大少奶奶见自家男人的脸色终于转晴了,也连声附和。
过了没多久,二少爷夫妇满脸凝重的来到正房。刚才在路上,他们已经从下人的嘴里听说了,今天老爷子要分家,唉,怎么这么急呀,再有三四天,他就能把靠近祭田的二十亩地“转到”老婆名下,他手续和契约都弄好了,只能去县里转文书,结果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分家。
哼,肯定又是老大两口子煽惑的,否则老爷子每天小日子过得正滋润,哪会想到分家?!
虽说心里极为不乐意,可老2两口子也不敢耽搁,生怕自己来晚一步,少分了一丝一毫的产业。
“爹,娘,这么晚了叫我们过来有什么要事吗?”
老2进了屋,先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当他看到老大满脸喜色的时候,心里一沉,暗忖道:果然是老大做得妖,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先坐下说话,”魏老爷抬手指了指座位,然后看向家里的账房,“徐先生,你把家里所有的账务都拿过来,另外把田地、农庄的契约也统计统计。”
徐账房扎着手,答应一声便抱着一堆账册过来。
“爹,您这是要查账?”
魏老2心里闪过一丝不妙,难道是老大把自己变卖田地的事捅了出去?应该不会吧,他手上也不干净呢。
“不是,你们三兄弟也各自成了家,我决定现在把家分了,你们各自去过日子吧。”
魏老爷子见老2的神色也有些不对劲,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再次叹口气,无奈的说道。
这时,徐账房已经把魏家所有的产业统计了出来,他拿着一张誊抄好的白纸,躬身来到魏老爷身侧:
“老爷,这是家里所有的房产、田地和商铺,您看看!”
魏老爷子接过白纸,逐字逐行的看着,越往下看脸色越阴郁,看到最后,他啪的一声把纸张拍在桌子上,“不肖子呀,不肖子,这就是你们办的好事?”
听到这话,心中有鬼的老大和老2,噗通跪在老爷子脚边,一人抱着一根大腿,“爹,孩儿鲁钝,不善经营,没能繁荣魏家的产业,还请父亲千万别生气,您的身子骨重要呀。”
两个人像串了词儿一样,异口同声的说着求饶的话。
“老爷,现在世道艰难,家业不振也不能全都怪儿子们呀,”魏太太见老爷子真生气了,便装模作样的拿过白纸看了看,看到上面记录的和儿子们私下向她汇报的差不多,心里大定,忙劝慰道。
“…”老爷子长长舒了口气,目光从三个儿子脸上扫过,两个嫡子哭天喊地的说自己没用,唯一有出息的庶子却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最后,他定定的看向老伴儿,见她还在为两个儿子说情,无奈的闭了闭眼,说道:“算了,还是按单子上的产业分吧。”
“老爷怎么说咱们怎么做,儿子没意见!”
魏良自从进门后,除了请安的话,便坐在下首一言不发。刚才他接触到了老爹探究的目光,也从老爹的叹息声中听到了某些提示,觉得该是自己表态的时间,低声说道。
“好,那我先念念单子上的产业,”老爷子听了老三的话,这才又从太太手里接过白纸,念道:“魏家一共有八家店铺,梅水三家,玫瑰五家,田地共三十五顷,玫瑰园六十亩。房产一共三处,除去现在住的祖宅,梅水、玫瑰各有一套房子…”
正房里非常安静,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一言不发,竖着耳朵听老爷子讲话。当他念到多少多少产业时,老大和老2各自在心里算着私帐。只有魏良两口子,像看戏的观众一样,不甚关心。
“产业呢就这么多,你们兄弟三人有嫡有庶,虽然生母不同,但都是我的儿子,都是魏家的子孙,所以我不会偏着哪个人,也不会亏待了哪一个。房子呢,每人一套,老大以后要继承家主的身份,还是住在祖宅,等我哪天死了,祖宅归老大;田产嘛,除去祭田二十顷,剩下的十五顷,每人五顷;商铺呢,除去我和太太嚼用的两个小铺子,剩下的六个,每人两间。小秀儿还没有出嫁,我单独留给她五百两嫁妆银子。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老爷子一鼓作气的把话说完,表面上看着,如此分派非常公平,所有的产业都是一分为三,每个儿子一份。不过,只要是熟悉魏家的人便知道,老爷子手上的这纸统计,根本就不是魏家所有的产业,因为很多房子和田地,已经变相的落到老大和老2的手里。
唯有老三魏良,他手上没有沾过魏家丝毫的好处。
“呵呵,没意见,没意见,”老大听完老爹的分派,脑子里已经迅速的把自己捞到的好处盘算了一番,恩恩,只多不少呀,他对目前的结果非常满意,率先出口赞同。
“大哥既然没有意见,儿子也没有意见。”老2也把私帐算了算,虽然少了二十亩良田,但已经吞到肚子里的东西也不少,至少是那个野种的四五倍,他也还算满意。
只有魏良,他们夫妻默默相视了一眼,还是一言不发。
“怎么,老三,你不同意?”
魏太太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老爷子不追究她们私下的小动作,分给魏良点产业,她也就忍了。可没想到,这两口子居然不表态。难道白得了这么多财产,他们还不满意?
“老爷的分派很‘公平’,我没什么可说的,”魏良面沉似水的回道,只是说到‘公平’二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太太,媳妇进门的日子尚短,并不知道魏家的产业究竟有多少,”胜男见老公开了口,她故作疑惑的说,“只是,常听镇上的乡亲说,咱们魏家家大业大,光良田就有上百顷,怎么现在只有这么点儿?”
“唉,没办法呀,现在世道艰难,家里花销大,可进项少。尤其是最近几年,不是旱灾就是冰灾,难呀,”老2一听这话,忙为自己辩白。
其实吧,魏家原先的确有良田上百顷,只可惜七八十顷地已经进了他的荷包,剩下的可不就是三十五顷?!
“恩,二哥说得好像蛮有道理。田地少,可能和最近的天灾有关,”胜男还是不依不饶,这次她把矛头指向老大,“但商铺不应该就这么几间呀,我小时候听人说过,玫瑰镇有‘魏半镇’的说法,据说玫瑰镇县城的商业街有一半都是魏家的呢。怎么现在只有八间?!”
“唉,没办法呀,头前儿暴民作乱,打砸了不少商铺,咱们魏家的损失也不小呀。”
老大一听胜男找上自己,连忙解释道。经过董大少的事,他终于知道这个弟媳绝对不是省油的灯,生怕她查出什么,争取今天把所有的事情敲定。
“这样呀,哼哼,大哥、二哥真是辛苦了,”魏良端着脸,还是不见喜怒,只是话里若有所指。
“哦,对了,田姨娘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魏太太见状也担心老三夫妻把事情闹大,他们既然已经怀疑数据有假,只要稍加调查,便知道老大和老2动的手脚。李胜男真要是拿到证据,闹到族长那里,恐怕还要多分给老三一部分财产。想到这里,魏太太思索片刻,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说起来,田姨娘在咱们魏家也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要分家了,她的卖身契我拿着也什么用。老三,要不交给你如何?”
“好,谢谢老爷太太!”
魏良见目的终于达到,这才露出微笑,点头答应。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初见方讼棍
魏良松了口,事情便顺利了许多。老爷子把家产大概的分派完,神情落寞的独自回了房间,剩下的具体事项就由魏良三兄弟协商。
魏太太见状况比预期的要好很多,心情大好,便守约的把田姨娘的卖身契拿来给魏良。
魏良仔细的看过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然后和两位兄长讨论分家的细节。
按照魏老爷子的意思,魏良一共分得两个小铺子、一套房子和五顷地。田地好说,只是商铺和房子并没有定好具体是哪间。虽说胜男和魏良对这些并不怎么看重,但谁也不嫌钱多呀。再说了,小秀儿以后还要嫁人呢,田姨娘身无恒产,铁定不能帮小秀儿添补嫁妆。魏良和胜男作为兄嫂,一定会帮忙添补,不过要是能有名义上的父母给置备嫁妆,名声也好听些,小秀儿嫁到婆家也不会让人瞧不起。
魏良夫妻早就商量过,在魏家分得的家产,他们会留给秀姐儿,算是魏良帮本尊为家人尽点儿心意。
魏老大和魏老2对老爷子的分派很满意,他们之前已经沾足了魏家的光,也就没有在具体铺子上和魏良太过纠缠。两间铺子都是盈利的铺子,一间在梅水,一间在玫瑰;宅子呢,也是之前魏良看中预备从魏老大手里借住的那一套,加上前面的门头房,市值也有个三四百两;田地就更好说了,直接在魏家的田产边儿上,划出五顷地给魏良。
兄弟三个爽快的当夜就谈妥,第二天禀明族长后,纷纷在族里的长辈、总甲和保人面前签了字,把契约过了户,古玩玉器分割完毕。至此,魏家三兄弟正式分家。
“唉,不容易呀,总算是熬到分家了。”
魏良坐在马背上,看着曾经的家,颇为感慨的说道。
“不错,效果还不错,”胜男住进来的时日尚短,满打满算的也没有在魏家大院住够一个月。她瞧了瞧身后马车里的嫁妆和简单家私,满意的笑道:“还以为咱们会净身出户呢,没想到还能分一些财产。呵呵,这就不少啦,还要啥手表呀。”
“恩,没错,”魏良拍了拍胸口的卖身契,长长舒了口气,“这个才是最主要的,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过日子咯!”
“好,走吧,咱们一宿没有回去,小秀儿和姨娘会担心的。”
胜男用力的点点头,衙门里的捕快经过她的一番敲打,行为都收敛了许多。而老爹的旧伤也康复的差不多了,平时他会帮自己在衙门盯着,剩下的时间,她要好好收拾收拾家里,正儿八经的把南山的庄园彻底整理妥善。
“你先回去吧,”魏良调转马头,向胜男解释道,“咱们这趟不是回来收账吗?魏家的债算是清了,董家的那一份我还没有要呢。南山不是菜市场,绝不会任由闲人随意出入。”
“恩恩,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呢,行,你去吧,我就先回家安置了哈!”
胜男一脸恍然,连连赞同道。
“好,你回家后先别告诉姨娘卖身契的事,呵呵,我想亲口对她说。”
说话间,夫妻二人在路口别过,胜男带着马车队朝南山开进。魏良则单人骑着马,慢悠悠的朝董家大院而来。
按下魏良夫妻不提,再说一说倒霉的董管事。今天一早,魏家的管家便板着脸送来两个人,董家的管事一看,居然是大少爷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家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侄子。再看看他们一个个顶着黑眼圈,眼中充满血丝,面色苍白,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心里更是心疼不已。(那啥,心疼的是他侄子哈!)
而最让人头痛的,则是人家魏管家的脸色,一张本来就长的马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话也拿腔作势,似乎董家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一般。
“呵呵,老董呀,这事你也做不了主,还是把董老爷子请来吧。”
魏管家端着架子,一屁股坐在偏厅的椅子上,粗胖的手指轻轻抿着唇上的短须,斜睨着对董管家说道。
“哎呀,什么大事呀,魏老弟还给我打埋伏?”董管家压下心里的担忧,笑着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杯,亲手递给魏管家,“您看这大清早的,我家老爷子还没有起呢。有什么事,您就吩咐我得了。是不是这两个兔崽子得罪您啦,有什么不自在您尽管说,我收拾他们!”
魏管家揭起茶杯盖,故作文雅的抹了抹茶叶梗儿,摇头,“唉,我又不是上得了台面上的人,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还不是他们把手伸到我家三少爷的南山,让三少奶奶抓了个正着?!本来呀,照我们三少奶奶的脾气,早就让人把这两个兔崽子捆了送官,还不是我们家老爷子,念着和董老爷同年的情谊,硬是压了下来,否则,就不是我老魏来喝茶,而是捕快们上门咯!”
南山?董管家听到这话,双眉一挑,忙追问道:“您是说,这两个兔崽子跑到魏举人的南山闹事?嘿,好个混小子,这是从哪里喝酒喝迷了心呀,居然敢去南山闹腾。瞧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说着,董管家抄起一把红漆椅子,闷头就向两个摊成一堆的家丁砸去。
“哎,哎,老董,你这是干啥?”魏管家见他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的椅子却偏偏砸向一侧的地面,连忙拉住他,“我家老爷还有一封信带给董老爷,让我亲自交给他。要是董老爷实在没空,我见见大少爷也成。”
大少爷?!切,大少爷现在还包得跟个粽子似地,在床上直哼哼呢。
“这个,哎呀,老魏,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要不这么地,您把信和这两个兔崽子交给我,等老爷子起来后,由他老人家处理?”董管家似乎知道魏管家话无好话,怎么都不肯让老爷子露面,他放下椅子,喘着粗气站在魏管家身侧,悄悄的把袖子放在他的膝盖上,一锭银子瞬间转移到了魏管家的手上,董管家挤了挤眉毛,“恩?!给老哥个面子?”
魏管家拢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捏了捏银块儿,面露喜色,刚要同意,门口传来门子急促的声音:
“管家,魏举人来啦,说是要拜见老爷和看望大少爷!”
听到这话,魏管家的笑容顿时凝结,他气馁的把银子退给董管家,“老董,不是小弟不帮忙!”
董管家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喀吧喀吧嘴,然后颓败的点点头,“唉,老哥懂!小李子,先把魏举人请进正堂,我这就请老爷和少爷去。”
魏良并不知道魏管家也来了董家,他下了马,跟着门子走进正堂,一进门就瞧见脸上裹着白棉布的董大少,正满眼畏惧的缩在董老爷身后,根本不敢和魏良对视。
“呵呵,魏举人清早来访,老朽未曾迎客,失礼失礼!”
董老爷见魏良进来,虚抬了抬手,向魏良客套道。
“哪里哪里,”魏良抱拳向老爷子施礼,“前些日子,小侄出了趟远门,家里只剩下老弱,还多亏了董大少关照呀,小侄特意来向董老爷和董大少‘致谢’!”
“魏举人真是羞煞老朽了,”董老爷知道魏良这是来者不善,他面露愧色的拍了拍椅背,转头向儿子呵斥道,“逆子,你还不向魏举人请罪!”
董大少听到老爷子“啪”的一拍椅子,他双膝发软,哆哆嗦嗦的从父亲身后走出来,腆着满脸的白棉布,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那个,那个,魏举人,都是我没有约束好下人,这些没规矩的东西,居然敢去您的南山闹事,我、我饶不了他们!”
“嗳~,董大少太客气了,魏某此次除了致谢,还要为我家猫的暴行向董大少谢罪呢,”魏良冷冷的扫视了他一眼,嘴里却说着虚伪的话,“只是,魏某很是纳闷,我家猫是如何袭击大少爷呢,还望大少爷把情况说清楚。您放心,如果是这只畜生犯了错,魏某绝不轻饶…”
“魏举人,魏三少爷,都是我的错!”
董大少顾不得脸上和身上的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几步来到魏良脚边,哭着喊着向魏良求饶。
“您的错?呵呵,您有什么错呀?!”
魏良见状,悠闲的把脊背靠进椅背里,凉凉的问道…
场景切换,我们再把目光投向满载而归的胜男。
胜男骑着悍马,满脸笑意的和马车里的李锁柱聊天。
“唉,自从进了九月,这天是一滴雨也没有下呀,要不是东家您提前挖了蓄水池,咱们南山的秋种也得耽搁。”
“哦,我们走了以后,附近还是滴雨未下?”
胜男闻言,轻轻皱起眉头,看来来年的年景不妙呀。
“可不,咱们南山有蓄水池和水车,小麦早就种好了,”李锁柱一双粗糙的手扒着车窗,眉头紧锁,“可其他的地方就惨咯,光是为了抢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冲突咧。”
“恩,我在衙门也听说了,”
胜男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官道两边的农田,如今小麦刚刚下种,地里还没有绿色。
两个人正说着,后面叫叫嚷嚷的赶过来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还有几个穿着粗布短衫的汉子。
“咦,这是怎么啦?”
胜男瞄了一眼,发觉似乎不太对劲,牛车上的人群中,好像有一个受伤的,脖子上吊着胳膊,脸上也有青紫色。
“那个书生好像是方举人,”李锁柱伸手罩在眼眉上,放眼看了看,喃喃道:“有这个人在,估计又要打官司。”
“方举人?打官司?”
胜男这是第二次听到方举人的大名,在县衙棍打李大头的时候,好像听谁提过一次。
“东家,你不知道,这个方举人呀,上个月刚来咱们梅水,”李锁柱目送牛车远去后,小声的说道,“他好像是杨知县的亲戚,考科举不成,专门替人打官司!”
“打官司?那不就是讼棍?!”
第八十四章 胜男的报复
“没错,”李锁柱悄悄的瞅了瞅四周,没有看到什么路人后,这才探着身子,小声说:“这个方举人可孬啦,但凡是找他打官司的人,不弄到倾家荡产不算完呀。上个月月底,十六里河豆腐坊的小寡妇要改嫁,婆家不同意,寡妇的娘家和夫家打起官司,当时请的就是这位方举人,结果两家不知花了多少钱,官司却打得没完没了,寡妇想撤诉,他还不同意,硬逼着人家打,否则,他就倒过来帮助夫家对付寡妇,弄得人家小寡妇一气之下喝了一大碗卤水,要不是家里发现的早,一条命就这么没有了。”
“唉,缺德呀,难怪靠不上科举呢,就这样的人,考上了进士,当了大官,也一定是贪官。”
李锁柱想起南山小贩们转述的故事,非常不屑的感叹道。
“还有这事?”胜男听着故事有几分耳熟,她挠头想了想,嘿,这不是《大染坊》里写到的法律流氓訾文海办过的缺德事吗,怎么大明也有这样的人?!
“对了,你刚才说方举人是杨知县的亲戚,到底是他什么人?”
胜男皱了皱眉,梅水经过一番权利争斗,官场、县衙总算是太平下来,她可不想有这么一号极品讼棍把好端端的梅水、玫瑰弄得乌烟瘴气,百姓们怨声载道的。
另外,她打李大头的时候,有人还隐约的提到,李大头有了新靠山,似乎就是这位方举人。如果传言是真的,以方讼棍和杨知县的关系,那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恩,小的听街口卖布的徐掌柜说,方举人好像是杨知县母亲家的堂侄,关系挺近的,听说还没有出三服呢。要不是有杨知县照看着,哼,就这种缺德玩意儿,就他办得那些缺德事儿,早早就被镇上的人打死了。”
李锁柱忙完了胜男交给他的那些奇怪木器后,木器作坊便清闲了不少,那些小活计就交给他儿子和徒弟干,他自己便有时间在南山附近的商铺转转,消息也比较灵通。
“恩恩,我知道了,咱们也快点赶路,一辆牛车都敢走在咱们前面,可见咱们的速度也忒慢,”胜男点点头,她准备安顿好家里后,抽空回娘家和老爹好好聊聊,也探探这个方举人的底。
“嗳,好嘞!”
前头赶车的王老实一听,抡起鞭子,利索的甩了一个鞭花,嘴里‘驾驾’的吆喝着,马队迅速的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魏良正端着茶杯,悠哉的看着董家父子的闹剧。
董老爷见魏良就是不松口,只好狠了狠心,悄声吩咐董管事去取了份地契,送到魏良面前。
“呵呵,这不合适吧,我魏某人还不差这点土地。”
魏良放下茶杯,接过折好的白纸看了看,随即并不感兴趣的丢在桌子上,浅笑着说道。
“魏举人误会了,老朽不是这个意思,”董老爷知道魏家刚刚分了家,好像这个三少爷并没有分得多少家产,明年他又要进京赶考,应该正需要用钱吧。
唉,要不是自家儿子得罪了手握实权的魏师爷,向来守财的他才舍不得把家里的这五十亩地白送给魏良呢。
结果,他终于狠下心把东西送过去,人家魏良就看了一眼,便丢在一边,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可自己的儿子还在那里跪着呢,魏老爷只好赔着笑脸,呵呵道:“听说您在南山有产业,这五十亩地正好挨着南山的沙土地,而且还有一个砖窑,对了,董管家,把砖窑的房契也拿来,一起给魏师爷。”
砖窑?!魏良心里一动,脑子里浮现出那位前辈的日记,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筹划——恩恩,如今县衙的差事基本上都交给了冯师爷,他也从魏家正式脱身出来,接下来是该认真置办些产业了。否则,他在别人眼里,依然是个吃老婆嫁妆的小白脸。
“魏师爷,您瞧,这个砖窑虽然闲置了一些时间,但设备齐全,而且附近有大片的砂石和黏土,您接手后就能开工呢。”
董管家颠颠儿的把房契送到魏良面前,努力劝说着。没办法呀,谁让他那个不省心的侄子作出这么大的祸事,虽说是听大少爷的吩咐办事,可一旦追究下来,老爷肯定舍不得责怪大少爷,挨打受罚当出气筒的,还不是执行命令的下人们?!
“这个,呵呵,魏某无功不受禄呀,怎么好意思白收董老爷的馈赠呢?!”
魏良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他有些推辞的笑道。
“哪里哪里,只要魏师爷不再追究犬子的失礼,老朽情愿将这五十亩地和砖窑送给魏师爷,呵呵,也算是老朽向魏师爷赔罪了。”
听到魏良的‘客套’,董老爷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下来,他忙表明态度,并给董管家使眼色。
接到主人暗示的董管家,也非常上道,他连忙把房契和桌子上的地契,一起折叠起来,双手捧到魏良面前,“魏师爷,要不小的现在就跟着您去县衙,把手续办了?!”
至此,魏良的脸色终于放晴,他没有再推辞,接过契约,然后转脸对地上的董大少说,“哟,大少爷怎么还‘坐’在地上呀,董管家,你家少爷身上有伤,还是让他好好卧床休养吧,呵呵,咱们也不是外人,乡里乡亲的没有这么多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