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宓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姜清在一旁看得有些傻眼,似乎不敢相信,唐宓竟然真敢赢皇帝。
拜托,那可是皇帝啊,你丫一个无品级的臣女,竟敢赢他?还赢得这般干脆利索?
唐宓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她只牢记阿婆的一句话:圣人面前,只要不乱了规矩,一切都随心而为。
随心?嘿嘿,她此刻就想让皇帝输、输、输!
…
等到李寿来到甘露殿的时候,隔着老远,他就听到了舅舅那兴奋的声音——
“好,再来!”
李寿蹙眉,今天胖丫头进宫,舅舅怎么还跟人玩儿双陆?
难道胖丫头已经走了?
不能吧!
李寿在弘文馆读书,掐着时间赶来甘露殿,按理说,圣人应该还在问询啊。
带着疑问,李寿走近一看,顿时脑门上垂下三条黑线。
舅,你这样好吗?居然跟个三岁奶娃儿打双陆?
这不是欺负,咦,等等,好像被虐的不是胖丫头,而是他、他二舅耶,o(╯□╰)o。
连输十八盘,圣人居然没有生气,反而越下越开心。
唐宓自己都有些心虚了,话说,这么往死里虐皇帝,真心好吗?
她决定了,如果圣人还要下第十九盘,她、她一定输,而且输得非常难看。
但,下完了第十八盘,圣人就收手了。他将色子往棋盘上一丢,哈哈笑道:“痛快,真是痛快,许久都没有输地这般痛快了!”
还是当年跟阿姨(即赵氏)在京中做质子的时候,两人闲暇时便会打双陆。
不管他心情如何,阿姨从未让过他,该赢的时候赢,偶尔下不过才会输。
其实圣人很清楚自己的棋艺,明明当质子的时候,整天被人虐,可做了太子、当了皇帝后,形势就不一样了。
被人想方设法的让着赢棋,圣人表面上不说,心里有时还是挺不舒服的——你们这些人,明着输棋,暗里还不定怎么想呢。
偌大的皇宫,敢大大方方赢皇帝的人,居然只有李寿一人。
如今又多了个胖丫头,圣人真是太开心了。
“胖丫头,果然是个好孩子!”
圣人高兴了,对唐宓愈发的和蔼可亲。
唐宓嘟嘴,又来了!
李寿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凑到圣人跟前,笑嘻嘻的说:“阿舅,既然您觉得猫儿好,干脆给她个赏赐呗!”
胖丫头最讨厌别人说她胖了,如果让她知道自己背地里给她起了个“胖丫头”的昵称,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圣人眯起眼睛,细细的想了想,点头:“这么好的孩子,确实该好好赏赐一番。方才咱们打双陆,该设个彩头的,朕一时忘了,现在给你补上——”
唐宓一听这话,赶忙直起了小身板儿。
圣人缓缓道:“封唐氏女为常乐乡君,食邑一百户。”
第054章 熊孩子
唐宓本能的想要拒绝。
正所谓,“禄以酬能,爵以赏功”。
她这个算什么?
哦,陪圣人赌双陆赌赢了,然后得个常乐乡君的诰封,若是让大臣们知道了,会怎么说?
唐宓虽然只有三岁,可也不想成为御史口中的“幸臣”啊。
还不等她开口,一只手便按住了她的肩膀。
唐宓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不是旁人,正是李寿。
李寿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冲着唐宓使了个眼色,又悄悄的冲着姜清努了努嘴。
唐宓秒懂!
姜氏做了皇后,按照惯例,其父得封承恩公,其母国夫人。
但其他的姜家人便没有爵位或是诰命了。
姜清的县君是圣人看在姜皇后的面子上,破例才加封的,按理不该封。
如果唐宓当着姜皇后和姜清的面儿说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推辞,那么势必会得罪姜氏姑侄。
姜清得罪就得罪了,反正刚才唐宓还怼了她一顿。
但姜皇后跟自己无冤无仇的,又何必拉这个仇恨?
唐宓抿了抿嘴,咽下所有的推辞,爬起身来,郑重的跪下行礼:“谢圣人恩赏。”
圣人很满意,阿姨帮他做了这么多,他不能直接赏赐阿姨,只好曲线救国了。
再说唐宓这胖丫头,确实招人疼,他只见了这一回,都忍不住心生喜欢。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省得你阿婆担心。”
圣人到底是一国之君,不可能整天陪个小丫头。人也看了,诰命也赏了,他挥挥袖子,将唐宓打发出来。
唐宓再次行礼,跟着赵福退了出去。
李寿匆匆跟圣人说了句,“阿舅,我去送送猫儿。”
圣人赶蚊子似的摆手,“去、去、去,你个小没良心的,就知道疯玩儿。”
李寿讪讪一笑,拎着衣摆追了出去。
唐宓刚出了甘露殿,就遇到了一个白胖小子。
啧,看到这白胖小子的时候,唐宓的第一反应是:真该让李寿来瞧瞧,人家这才是胖,好不好!
只见面前拦路的这小胖子八、九岁的模样,个子不高,体型圆润,好好的绛紫色圆领襕袍被他撑得走了型。
尤其是脖子上的肉一层层的,还有那粗壮的胳膊腿儿,啧啧,竟是比同龄的孩子胖出两个还有富余啊。
“你、你就是王家女?”白胖小子一根手指胖得跟擀面杖似的,直愣愣的指向唐宓,毫不客气的问道。
“我是唐氏女。”唐宓见他似乎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故意不按他的思路回答。
白胖小子楞了一下,“你不是王家的孩子?”不对啊,阿清明明说她是王骠骑的孙女啊,怎么姓唐?
唐宓笑眯眯的点头,“是啊,我是王家的孩子。”
“那刚才我问你是不是王家女,你为何否认?”白胖小子怒了,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抖。
唐宓故作为难的说,“可我确实姓唐啊。”
“啊?”白胖小子蒙圈了,这是什么情况?
王家的孩子不姓王,偏偏姓了唐?
以他现在的智商,实在想不清楚其中的门道。
跟着白胖小子的乳母看不下去了,狠狠的瞪了唐宓一眼,然后附到小胖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白胖小子那张白胖白胖的脸先是涨红,接着又变白,最后化作不善,“好呀,你、你敢耍我!”
唐宓一脸无辜,忙摆了摆小手,“没有,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耍你?”哼,谁让你一脸不怀好意的拦住本小娘子?不耍你耍谁?
“你不认识我?”白胖小子一副“鱼唇的凡人竟不认识本小爷”的模样,挺起肥嘟嘟的小肚子。
唐宓点头,“对呀,我今天是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见到你,如何认得?”
白胖小子一听,深觉有理,很大度的点点头,“阿婆说过,不知者不罪,你既然不认得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对了,我告诉你,我叫杨谏。”
杨谏?
唐宓那颗如同计算机的大脑飞快运转,很快就翻到了谱学那一块儿,“弘农杨氏?”唔,在京城的杨氏只有一支,莫非这小胖子跟宫里的杨太妃有亲?
杨谏的眼睛倏地亮了,表情中带着些许骄傲:“你也知道弘农杨氏?”
“当然。弘农杨氏乃数百年望族,凡是读过谱学的人都知道呢。”
唐宓不是故意吹捧小胖子,事实就是如此。
尤其是前朝的时候,杨氏出过两代皇后,风头一时无两。
“你还学习过谱系?”杨谏的思路彻底被唐宓打乱,根本忘了自己找唐宓的初衷,而是兴致勃勃的跟唐宓研究起谱系来。
悄悄躲在游廊的姜清恨得直捶廊柱,嘴里不住的骂着:“笨蛋,蠢材,真真是个废物!”
“大娘,杨小郎君性情耿直,面皮儿又薄,哪里顶得住唐氏女的舌灿莲花?”姜清的侍女小声的说道,“他、他一时忘了也有可能啊。”
姜清咬牙,从廊柱后绕了出来,走到杨谏和唐宓跟前,大大方方的说道:“咦,表兄与小三娘说什么呢?竟这般热闹?”
杨谏正跟唐宓讲述他们杨家的辉煌历史,忽见到姜清,顿时卡词儿了。
眨巴几下眼睛,猛然想起刚刚姜清拜托他的事,他的脸不禁又红了——明明阿清让他来教训王骠骑的孙女,结果他却跟人聊了起来,还聊得十分尽兴。
这、这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杨谏迅速收敛了笑容,复又摆出熊孩子的嘴脸,生硬的对唐宓说:“听说你很聪明?是什么‘神童’?”
唐宓的目光在姜清和杨谏的身上转来转去,眼前的一幕已经很明朗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故意笑得天真烂漫,唐宓甜糯糯的说:“杨阿兄也很聪明啊,能背这么多的谱系呢。”
被人夸奖了,杨谏下意识的挺起小肚子,但很快又察觉不对劲,赶忙说道:“我、我当然很聪明。现在说的是你,你既然这么聪明,那我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吧。”
嘴里说着“请教”,眼里却闪着坏笑。
唐宓心中警铃大振,小身体禁不住紧绷起来,一条腿微微后撤,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她就立刻闪人。
其实不止唐宓,赵福、阿姜等人也提高了警惕,尤其是赵福,知道杨谏是个什么性子。
贼娘的,这可是个“熊”性十足偏偏脑子不灵光的小郎君啊,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杨谏从袖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东西,快速的伸到唐宓面前,还不等唐宓反应过来,他便摊开手掌,露出盘在掌心的一条翠色小蛇。
“啊~~~毒蛇,有、有毒蛇!”
李寿追到游廊,还不等赶到庭院,便听到了一记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第055章 脑子是个好东西
甘露殿,静得落针可闻,唯有时不时的抽泣声在偌大的宫殿里回荡。
圣人无语的望着站在御案前的一溜熊孩子——
杨谏,三个小萝卜头里最大的,都快九岁的少年郎了,不说读书上进,居然还拿着蛇去吓妹妹们。
对于杨家的这个孩子,圣人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刻,杨谏的大胖脸上写满疑惑和担忧,两个小熊掌心虚的藏在了身后,一看就是刚做了坏事担心被长辈惩罚的模样。
姜清,呃,她正低着头,小手不住的抹着眼泪。身上的衣裙沾了些灰尘,圣人估计,应该是刚才被蛇吓得晕倒在地时沾染上的。
对于妻子的这个娘家侄女儿,圣人也没什么可说的。
年纪不大,长得也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偏偏是个骄傲的性子。
除了世家,她眼里再难装下其它。就连宫里的皇子皇女,她都有些瞧不上眼。
说实话,若不是看在当年姜氏陪着他吃了不少苦的份儿上,圣人真想把姜清“送”回姜家。
唐宓,依然天真、乖巧的可爱笑脸,瞧她软软糯糯的小模样,活似刚刚出炉的糯米团子。白白的、软软的、香香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此刻,唐宓的视线却落在了御案上的那一坨绿色上。
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好奇,似乎很想伸手戳一戳那软软的小蛇。
圣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回来,啧,这不是闹出今天这场小乱子的罪魁祸首吗?
仿佛感觉到圣人的目光,蜷缩在案几上的小蛇努力盘起身体,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呜呜,本蛇好冤枉啊,明明前一天还在舒适的窝里待着,此刻却被人硬生生的提溜出来,被这么多两脚兽围观,好可怕啊好可怕!
赵福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凑到圣人耳边低语,“是南边进贡的绿锦蛇,没毒,而且牙也被拔掉了。原在珍禽园养着,不知怎的,竟让杨小郎君得了去。”
赵福边说着,边朝几个孩子的方向看了看,又道:“今天约莫是杨小郎君头一天将蛇拿出来玩儿,县君没见过,这才——”被吓得惨叫一声,昏倒在地上。
圣人斜靠着凭几,手肘撑着腮,另一只手放在案几上,轻轻扣着桌面。
听完赵福的回禀,圣人轻声唤了声:“阿谏~~”
杨谏浑身的肥肉猛地一个哆嗦,急急的说:“圣人,我、我错了。我不该拿小绿蛇去吓人。但是我本来不是要吓唬——”
说着说着,杨谏有些委屈,他分明是想吓唬唐宓来着,不想却把姜清吓得又哭又喊又晕倒的。
直到这会儿他还没想明白呢,怎么年纪小的唐宓没事儿,年长些的姜清却吓成那副德行?
唐宓一听小胖子要说“实话”,赶忙截住他的话茬,诚恳的认错:“圣人,我也有错。杨家阿兄是想逗我开心,这才拿出小绿蛇,不想却吓到了姜家阿姊——”
她的话还没说完,姜清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从小小的啜泣变成了呜呜痛哭。
她这么一哭,更加坐实了唐宓的错。
圣人微微蹙眉。他虽不在现场,但四周都有内侍、宫女。
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下头的人早已回禀清楚。
明明是杨谏想欺负唐宓,不料人家胖丫头年纪小胆子却大,没有被吓到,反而是一旁看戏的姜清吓得够呛。
唐宓之所以要认错,是孩子善良,担心杨谏会挨罚。
姜清却这般,分明就是想把过错全都按到唐宓的头上。
这孩子…品性有问题啊。
姜皇后也是脸色微变,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圣人一眼,随后才把责问的目光投到姜清身上。
姜清低着头,根本接收不到姑母的问责(或曰提醒),仍然哭得委屈无比。
唐宓却心头暗喜,故作愧疚的低下头,“圣人,都是我不好,把姜阿姊惹哭了。阿婆说,犯了错就该罚,要不——”您就把那个什么乡君的赏赐撤回吧,反正圣旨还没有出甘露殿呢。
圣人却摆摆手,“胖丫头,今天的事情朕都知道了,你是个好孩子。阿姨将你教得很好。”
姜皇后听了这话,有些坐立不安。圣人是不是另有所指?
她正想着要不要起来代姜清认错,圣人已经开口了,“阿谏,你可知错?”
杨谏以为自己甩锅成功,熟料圣人竟还要惩罚他,只得苦着一张大圆脸,“我、我知错!请圣人责罚!”
圣人点点头,这孩子虽然“熊”了点,但有一点很好,那就耿直,知错认错。虽然认了错下次不一定会改,但这种勇于承认的做法,圣人还是颇为喜欢的。
“这样吧,朕罚你打扫珍禽园一个月,抄写《孝经》百遍。”
看在杨太妃的面子上,圣人再一次的宽纵了杨谏。
杨谏却哭丧着脸,呜呜,他最讨厌抄书了!
心里的小人哇哇大哭,他还有恭敬的谢恩:“多谢圣人,我一定好好改过。”
圣人很满意,越过闷头痛哭的姜清,将目光落到唐宓的身上:“胖丫头,今天你也受惊了,朕再赐你一套文房四宝,回去后好生读书,可好?”
知道自己确实无法推辞常乐乡君的封赏,唐宓便将此事放下来,听了圣人的话,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开心,“谢圣人恩典。”
说完,她又有些犹豫的看向那条小绿蛇,小声的问道:“圣人,这条小蛇很漂亮,您能赏给我吗?”
圣人有些愕然,“你、你不怕?”
这条绿锦蛇无毒,但还是有人会把它当做竹叶青。这样艳丽的绿蛇,胖丫头居然不害怕。
“它很好看,和我家小翠很搭配。”唐宓故意没说自己害不害怕的问题,而是将话题引向了自家的绿毛鹦鹉。
“小翠?就是你养的那只会骂人的鹦鹉?”圣人听十八郎说起过,不禁也来了兴致。
“回圣人的话,小翠不光会骂人,它还会背书、背诗呢。”提起家里的宠物,唐宓顿时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圣人兴致勃勃的问道:“哦?它还会背书?都会背什么书?什么诗?”
唐宓掰着小胖手指,“嗯,小翠会背《太公家教》、《三字经》,还会背《诗经》哩。”
“《三字经》?就是唐太府的遗作?”近两年来风靡整个京城文化圈的蒙学读物?
唐宓用力点头,“是啊是啊,《三字经》正是我阿翁编纂、我阿爹阿娘整理成书的。”
圣人微微颔首,“唐太府不愧是一代大儒,王怀瑾和唐氏也当得起唐氏传人的重任。好,好啊。王怀瑾和唐氏对蒙学有功,该赏~~”
于是,圣人大笔一挥,将王怀瑾从太仆寺调入崇文馆,从七品小官升至五品。唐氏妻凭夫贵,获得了同等级别的诰命。
至于唐宓同学,则捧着绿锦蛇,和李寿一起离开了太极宫。
“胖丫头,今天的事,你不必太过在意。姜清她——”李寿看得明白,今天的小蛇事件,纯属姜清闹腾出来的。
他想着,估计阿舅也清楚其中的关节,这才加赏了王怀瑾夫妇。
唐宓却笑得眉眼弯弯,猛地冒出一句:“十八哥哥,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姜清没有。
李寿楞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大笑出声,“没错,没错,脑子是个好东西啊。”偏偏宫里有那么多不长脑子的人。
…
脑子确实是个好东西,姜清没有,王鼐似乎也没有,此刻他看着八百里急报,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第056章 西北无战功
八月底,西北镀金团,哦不,是西北援军正式开拔。
王怀恩也跟随大军出征。
西北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此次增援,更多的是为了巩固战局。
大军都明白,这只是官方的说法,事实上,增援西征,根本就是一场白赚功劳的镀金之旅。
所以,京中许多世家、勋贵乃至皇亲,都想把家里的纨绔子弟塞进增援的大军之中。
圣人也知道臣下的想法,他不是个小气的人,且现在正是他收拢人心的时候,在不动摇朝廷和皇家利益的基础上,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大笔一挥,圣人大方的将那些纨绔子弟全都加到了增援大军的名单中。
三万援军,竟是有十分之一的宦官子弟,啧啧,就这个比例,王怀瑾和唐氏都不看好所谓的西北援军。
“西北无战功!”
升任崇文馆的王怀瑾,专门负责图书管理,整日里在书海里打滚,他原本就文雅的气质愈发浓郁。
尤其是他受岳父的影响颇深,虽然只是一些游记、手札,但王怀瑾受益良多。
再加上唐元贞的刻意引导,王怀瑾越来越像魏晋名士。
只见他一身白色的宽袖长袍,头发披散着,慵懒的靠着凭几,中间摆着一壶茶,与妻子闲聊。
“无功也就罢了,怕只怕还会有过。”
唐元贞更加不看好那支由纨绔子弟组成的援军。
这些人是什么德行?整日里吃喝玩乐、斗鸡走狗,享乐的事儿,事事精通,而正经事却啥都不会。
跟那些人比起来,王怀恩都算上进好青年了。
这么一群乌合之众,且个个出身不俗,到了外头,还不定怎么肆无忌惮哩。
总管西北战事的蒋忠,亦是开国功臣。
只不过比王鼐那伙人年纪小些,是开国老将们中的小字辈儿。
圣人即位后,有意压制那些战功彪炳的老将,重点启用似蒋忠这样的中轻力量。
此次西征高昌,便是蒋忠第一次以主帅的身份统领大军。
蒋忠明白圣人的心思,战场上十分骁勇,不到几个月的功夫,便将高昌国打得七零八落,大军直逼王宫。
高昌国王递了投降书,蒋忠不敢再攻,将投降书送往京城,听由圣人裁决。
圣人要的是吞并高昌,扫平大梁通往西域的道路,而不是收纳一个附属国。
只是那时西北军已经连续作战几个月,需要休整,这才有了“援军”。
“蒋将军到底资历浅些,面对那些同袍的子侄,甚至宗室的子弟,未必能拿出大总管的气势来压制。”
王怀瑾轻啜了一口茶,淡淡的分析道。
“是啊,所以我才说,西北不去也罢。”
唐元贞捻起一枚蜜饯丢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
她早就看出此次增援西征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这才任由王怀瑾拿着西征名额当筹码。
惩罚王令佩和小万氏并不是目的,唐元贞要的是一个姿态。
她要让王家所有人知道,在安国公府,真正的继承人是王怀瑾。
王怀恩不过是个旁支庶子,就算有万氏的庇护和宠爱,也无法在安国公府兴风作浪。
果然,唐元贞砸了、闹了、还指使人把王鼐的宠妾打了,却连什么惩罚都没有,王家某些对王怀恩还抱有幻想的人,纷纷改了主意。
唐元贞再面对那些管事娘子的时候,某几个倚老卖老的婆子也不敢托大了。
一切都往唐元贞想的方向发展着。
这样的效果,远比一个没用的西征名额强多了。
偏偏小万氏还似得了什么千载难逢的良机,若不是她还在禁足中,还不定怎么炫耀呢。
“听说大军还没到高昌就惹了祸,想必这会儿八百里急报已经送了来吧。”
王怀瑾在崇文馆,虽是个整理书籍的差事,但信息却非常畅通。
同僚们闲着没事儿,颇有几个热爱八卦的人士。而且能进崇文馆,要么是学识渊博,要么是家世够强,尤其是后者,信息来源十分丰富。
王怀瑾不多言,却不妨碍他听八卦,某些小道消息也就如此知道了。
“哦?他们做了什么?”唐元贞有些好奇。
“还能有什么,乍一出京兴奋坏了,把行军当成了狩猎,不但践踏良田,还误杀了边民。”王怀瑾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这些同样出身的小伙伴们,他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唐元贞无语。
这样一支援军,还没上战场就惹祸,上了战场,还不定怎么张狂哩。
不得不说,王怀瑾夫妇的嘴都仿佛被开了光,灵得很!
时间进了十月。
好容易抵达战场的援军又惹了大祸。
“贪功冒进,误入陷阱,三万人被五千人杀得落荒而逃!”
捏着战报,王鼐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丢人啊,真心丢人。
大梁建立十来年,大军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还从未有过如此败绩。
但问题是,现在不只是丢人这么简单了,大军遭遇大败,死伤是必然的。普通府兵死也就死了,但阵亡名单里那一长串宗室、勋贵子弟,只把王鼐看得心惊肉跳。
王鼐不害怕不行啊,因为据战报上所说,大军之所以会冒进,正是因为几个勋贵子弟的煽动。
其中便有王怀恩。
偏偏与王怀恩一起的纨绔们要么死、要么伤,唯有王怀恩全须全尾的连个皮儿都没碰到。
王鼐闭了闭眼睛,他可以想象,不等王怀恩回京,弹劾他的奏章就会如雪花般扑来。尤其是那些死伤纨绔的家人,还不定怎么恨王怀恩呢。
完了,怀恩的仕途完了!
王鼐一个拳头砸在书案上,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让王怀瑾去呢。
没准儿王怀瑾会直接死在战场上,如此,他便将怀恩再“过继”回来,直接承继安国公的爵位。
哎呀,悔死他了!
王鼐的眼睛都红了,不行,他不能让怀恩就这么毁了。
虽然楚氏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但到底没有生下来,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就算生下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长大。
就算能顺利长大,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王鼐自信身体强壮,可他也不敢打包票说十几年后还能彻底掌控王家啊。
赵氏和王怀瑾两口子又不是死人,这么多年,足够他们布局的。
所以,他必须保住王怀恩。
只是这次王怀恩的罪过不小,他又该如何保他呢?
王鼐负手在书房里转来转去,最后,他猛地站住,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西山:有了,这个月圣人要去西山围猎,或许他可以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
第057章 自作孽
有了主意,王鼐开始忙碌起来。
短短几天内,他轮番召见了好几拨心腹,弄得书房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书房里,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厮,一边端茶送水,一边不着痕迹的竖着耳朵探听。
几日过后的一个傍晚,小厮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悄的摸进了二门,与一个相貌普通的婆子耳语几句后,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