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寿高坐马背,居高临下,一眼便看到了那几个不合群的人,目光更是落到了几人那鼓囊囊的腰部。
李寿眉头微蹙,担心这些人意图不轨,顾不得多想,赶忙给混在人群中的暗卫们使眼色。
暗卫们接到李寿的指使,悄无声息的摸到那几人身边。
根本不等几人反应,迅速出手,将几人拿下。
暗卫们的速度很快,且动作也不大,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折。
市井闲人们拿了赏钱,更不愿散去,跟着迎亲的队伍往李家走。
一边走一边说吉利话,偏他们的嘴也巧,一路走来,说的话竟没有重样的。
一行人终于抵达李家大宅,下马前,李寿再次跟仆役吩咐了一句。
那些仆役又抬出一笸箩的铜钱,朝着闲人们的方向泼洒出去。
哗啦啦~~
铜钱如雨点般落下。
闲人们一哄而上,纷纷争抢不迭。
李寿扶着唐宓入了二门。
李家大宅亦是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李家人,以及刚刚分家出去的族亲们纷纷赶了来,齐齐汇聚在百忍堂。
老祖宗已经八十多岁了,盘膝坐在主位上,人精瘦得厉害,精神却很好。
满脸的老年斑,须发皆白,一双眼睛透着看破一切的睿智与老辣。
“十八郎他们回来了没有?”
老祖宗问得是他的长子李祐堂。
李祐堂跽坐在下首,背脊挺得笔直。他也六十多岁的人了,头发白了一大片。
可在父亲面前,他还是十分恭敬。
屁股从腿上抬起,挺直身体,恭敬的回答:“算着时辰,应该快回来了。”
老祖宗满意的点点头,“嗯,祠堂都安排好了?”
这次回话的是李祐堂的妻子柳氏,“好叫父亲知道,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十八郎和唐氏回来。”
“好、好,阿柳办事果然稳妥。”老祖宗对于柳氏这个儿媳妇还是满意的。
忽的想到唐宓的出身,老祖宗又对柳氏道:“唐氏虽然被过继给了唐家,但到底是王氏女,王氏,唉,不说也罢。等她过门后,你要好生教她!”
十八郎是嫡长孙,李家未来的掌舵人,他的妻子自然要面面俱到。
偏偏唐氏出身寒门庶族,又是王家那样的暴发户,老祖宗有些担心她的规矩、教养,无法跟李家宗妇的身份相匹配。
“是,儿媳省得。”柳氏恭敬的答话。
其实,就算公爹不交代,柳氏也打算好好调教孙媳妇。
儿媳妇,因为身份尴尬,柳氏根本指望不上。
可她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精力和体力都有限,支撑偌大一个李家,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这些年,她分了些家务给次子媳妇顾氏,但顾氏到底不是宗妇,管起家来名不正言不顺啊。
好不容易盼着长孙娶妻,结果这孩子放着那么多世家女不选,偏偏娶了个“非类”。
唉,难为她一把年纪,还要再调教孙媳妇!
顾氏坐在下首,听了这话,笑着说:“阿家,阿唐的母亲出自兰陵唐氏,规矩什么的应该也是不差的。”
她可没忘了前两天王家送来的嫁妆,好家伙,足足一百二十八抬,硬是把整个桂院都摆满了。
尤其是那一大箱的古籍,连李家的老祖宗都眼馋不已,就更不用说那些小辈了。
据说,那些可都是兰陵唐氏的藏书,世间仅此一份的孤本、珍品哪。
想到唐氏丰厚的嫁妆,顾氏心里便有些发酸,故意跟萧氏道:“阿嫂娶得好新妇啊。”
有这么个家资丰厚的儿媳妇,出身也不差,萧氏一个亡国公主肯定弹压不住。
呵呵,顾氏很是期待唐氏过门后的生活,她相信,一定很热闹。
萧氏跟顾氏做了二十多年的妯娌,自是知道她的脾气,听了这话,没有如顾氏所愿的气恼,反而笑得一脸平和,“是啊,阿唐自幼便有‘神童’的美名,如今又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封卫国夫人…能娶回阿唐这样的儿媳妇,郎君与我都十分高兴。”
她就算不高兴,也不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柳氏见萧氏这般大度,满意的点点头,“阿唐虽然出身不高,但胜在聪慧过人。不过她到底年轻,日后若有什么不足之处,你这个做婆母的也要多多体谅。”
唐氏再不济,那也是长孙相中的,而她所有的孙子中,长孙最出色,柳氏当然要偏向他。
此刻,被家人们议论的李寿,却阴沉着一张脸,“什么?他们腰间藏的是威力巨大的爆竹?”
这些人竟敢用足以炸死人的爆竹去炸迎亲队伍,以此制造混乱,然后趁乱劫走猫儿?!
李寿的眼都要红了,这次,他真是忍无可忍了…
第315章 传家宝
“炮竹?将作监特制的那种?”唐宓跟在李寿身边,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
几年前的那次事件,让李寿下定了决心,此生再也不隐瞒、欺骗唐宓。
所以暗卫前来回禀的时候,他没有避着她。
“没错,就是那种威力极大的炮竹。”李寿声音很平静,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这样越是愤怒。
“既是将作监的东西,那就好查了。”唐宓对这种炮竹可是十分了解。
想当年她给王怀婉出气的时候,就是拿这种炮竹炸了程叔的外宅。
那威力,啧啧,大半个坊区都惊动了。
程叔外宅的地面更是被炸了一个大坑,差点儿没把程叔吓个半死。
“猫儿,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这个人!”李寿说得杀气腾腾。
正是了解这种炮竹的威力,李寿才会如此愤怒。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让那些人得逞了,真让他们将炮竹丢进迎亲队伍,定会造成巨大的损伤。
跟他前去迎亲的人被炸伤,马会受惊,而猫儿——
对了,那些混蛋还试图趁乱劫走猫儿。
他们想干什么?
好吧,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干,可让猫儿有了这样的经历,就算平安回来了,她的名声也完了!
背后指使那人,分明就是想毁了猫儿。
此仇此恨,简直不共戴天。
“嗯,这人既然敢在咱们成婚的时候捣乱,显是对你我记恨在心,有这样一个仇家,确实应该把他找出来。”
唐宓向来都是理性的,这次险些被冲击,她心中也是气恼,但想得最多的,不是泄愤,而是理智的分析。
“能从将作监里往外拿东西,且还是这种军需用品,其品级一定不低,”
唐宓缓步走着,大脑飞快的运转,“我素日极少出门,得罪人也有限,可这人既想让你的昏礼出丑,又想毁了我的名声,应该是跟你我都有仇。”
有了这些条件限制,目标就很容易圈定了。
“郑烨!”李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直觉告诉他,此事定然与二皇子有关!
“我也觉得他有重大嫌疑,”唐宓点了点头,又道:“当然,还有安乐侯府。他们也有嫌疑。”
李寿花一贯钱抢夺了人家价值几万贯的铺子,安乐侯只要不是死人,都会记恨在心。
他不敢明着跟李寿作对,趁着李寿成婚,花钱雇几个市井泼皮捣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我这就命人去查。”不管是谁,这次,他都不会放过。
夫妻两个边走边说,很快就来到了百忍堂。
站在百忍堂门外的台阶上,李寿和唐宓不约而同的住了口。
接着,两人又齐齐换了表情:李寿俊美的脸上满是春风得意的笑容,唐宓则是温婉中带着甜蜜。
“十八郎和十八娘来了。”廊下侍候的丫鬟扬声喊道。
李寿和唐宓宛若一对璧人,立在堂前,硬是让肃穆的百忍堂多了几分色彩。
两人恭敬的向老祖宗以及诸位长辈行礼。
“好,好,”老祖宗与世人一样,都喜欢好看的生物。
唐氏虽然出身低了些,但长得是真心好看。
再加上她所继承的唐氏六百年积蓄,尤其是那些古籍,更让老祖宗眼馋。
所以,这回见到她娇美如花的站在重孙身边,竟觉得两人无比相配。
“起来吧,”老祖宗捋着雪白的胡子,笑得一脸褶子,“先去给祖宗们请个安吧。”
依礼,新人入门,当开祠堂祭祖。
不过这个时间有早有晚,唐宓前脚刚进门,老祖宗便让她去祭祖,足见对她的重视。
这种重视,不单单是“爱屋及乌”,而是因为唐宓自身的条件。
对此,在场的人都清楚。
萧氏脸上不显,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拧成了一团。
顾氏还是像往常一样笑得欢快,只是那笑意浮在了脸上,根本没有延伸到眼底。
而与李寿同辈分的兄弟、姑嫂们也都神色各异。
特别是李其璜的几个儿媳妇,看向唐宓的目光中满是羡慕嫉妒。
李寿和唐宓却顾不得许多,答应一声,便在李其琛的带领下去了李氏祠堂。
一番跪拜,唐宓的名讳便写在了族谱上。
“好了,去给老祖宗和诸位长辈见礼吧。”
放下笔,李其琛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他的十八郎终于成家了。
日后生儿育女,能好好的过日子了!
卸下一半重担的李其琛,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柔和。
“是,父亲!”
李寿和唐宓齐齐应声。
接着,几人又转回到百忍堂。
堂前已经摆好了两个蒲团,唐宓和李寿先给老祖宗行礼。
老祖宗大方的给了唐宓见面礼,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一个古朴的砚台。
“澄泥砚?”唐宓微惊,这可是难得的珍品啊,且看这方砚台的成色,应该是古砚,少说也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
老祖宗笑得有些得意,“咱们家在南朝的时候传下来,听十八郎说你书画双绝,给你也不算辱没了这方砚台。”
哈哈,他们李家旁的没有,就是这些老物件儿多。
就连历代皇室都眼馋不已啊。
“谢曾祖父!”唐宓诚心道谢。虽然老人家有显摆的意思,但她切切实实的得到了好处,自然要好生谢过人家。
李寿扶着唐宓起来,唐宓小心翼翼的将砚台交给身后的阿周。
阿周见自家小娘子这般谨慎的样子,便知道这东西十分贵重,更不敢大意,无比仔细的双手捧着。
李寿和唐宓又来到李祐堂夫妇面前。
李祐堂和柳氏含笑受了这对小夫妻的礼,然后由柳氏出面给了见面礼:一只翠玉镯。
柳氏拿着镯子,满是骄傲的说道:“这只蓝田玉镯,咱们李家相传已经近千年。当年我进门的时候,阿家亲手给我戴上的,今天我把这镯子传给你。阿唐,你可要好生保管才是啊!”
唐宓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李家只传给宗妇的信物,她赶忙躬身:“谢阿婆,孙媳定会仔细保管。”
柳氏亲自把镯子给唐宓戴上。
旁人也就罢了,萧氏的脸瞬间冷凝下来:怎么回事?当年她过门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李家还有这么一件传家宝?
要知道,那时她还是公主呢!
第316章 不给面子
婆母不让她管家,她理解。
当了家,就要外出交际。
她是亡国公主,平日里要交际的那些贵妇,很多都是靠着推翻萧氏皇朝才得以现在的地位。
是,郑氏没有造萧氏的反,可郑氏招安、收拢的“义军”头领,却个个都是萧氏皇朝的叛臣贼子。
有些甚至还跟萧氏有着血海深仇。
萧氏顶着前朝公主的身份前去参加宴集,根本不是帮李家结交关系,而是拉仇恨呢。
更不用说,在那些顶级宴会场合,萧氏还极有可能碰到郑攸宁。
虽然萧氏是在李其琛和郑攸宁和离后才嫁入李家的,按理说,跟郑攸宁都算不上情敌。
但萧氏自己心里清楚,当初郑、李和离时,她曾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若没有她“悄悄”表示倾慕李玉郎(也就是李其琛啦),李家老祖宗又岂会那般强硬的逼郑、李和离。
毕竟人家郑氏还是前朝的官员,并没有扯旗造反。
就算郑氏造了反,祸不及出嫁女,那些事也与郑攸宁无关。
李家老祖宗之所以逼李其琛和离,更多的还是因为萧氏。
乱世之中,能尚主,多少能庇护李氏宗族不受戾帝的暴虐波及。
可以说,萧氏在郑、李和离事件中,扮演了并不光彩的角色。
萧氏心里明白,李家的几位当权者也明白。
萧氏怀疑,郑攸宁应该也知道。
所以,萧氏面对郑攸宁的时候,难免会心虚,甚至会恐惧,唯恐她迁怒自己的一双儿女。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萧氏对于婆母不让自己管家这件事,不仅理解,还有些窃喜。
但,传家宝不同!
听听柳氏是怎么说的,她自己一入门,她的婆母便将翠玉镯传给了她。
而她萧氏呢,嫁入李家的时候,还是高贵的公主。
柳氏却隐瞒了翠玉镯的事。
她,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正经儿媳妇看待!
或许,柳氏还怀念着郑攸宁那个前儿媳妇。
各种想法如同野草一般在萧氏的脑海里疯狂的生长着,逼得她几欲发狂。
其实,萧氏还真是误会柳氏了。
不管是萧氏还是郑氏,都不是柳氏所期盼的儿媳妇人选。
柳氏是世家女,嫁入世家,长子李其琛又是个才貌俱佳的如玉君子。
柳氏自然想给儿子娶个最好的儿媳妇。
而在她看来,最好的儿媳非世家女莫属。
萧氏、郑氏都不是世家,柳氏根本就看不上。
偏偏李其琛对郑攸宁一见钟情,李家老祖宗又看重郑家的兵权,根本没问柳氏的意见,就定下了郑氏。
郑攸宁过门后,柳氏也没有交出翠玉镯。她想看看,郑氏到底能不能配得上李氏的门庭。
结果还不等她考察完,郑氏便被逼和离了。
接着就是萧氏入门。
霸道的皇家公主,柳氏更加看不上,便依着郑氏的例,继续观察。
等她觉得萧氏堪堪能做李家宗妇的时候,郑氏又夺得了江山,萧氏反而成了尴尬的存在。
柳氏只得叹口气,默默将翠玉镯收了起来。
等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孙媳妇入门了,虽然仍不是她理想的孙媳妇,但王家兴旺,唐氏又有国夫人的诰封,到底比她的两个婆母都强一些。
好,就你了!
柳氏计划得很好,把翠玉镯传给孙媳妇,然后将孙媳妇带在身边调教。
柳氏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定能在有生之年调教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孙媳妇。
萧氏不知道柳氏的计划,她只看到了柳氏将李家传家宝越过她传给了唐宓。
萧氏恨柳氏不把她当儿媳妇,但心里更恨唐宓,觉得是唐宓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
萧氏胡思乱想间,李寿和唐宓已经走到了她与李其琛面前。
侍女摆好蒲团。
李寿和唐宓规矩下拜。
“好,佳儿佳妇,佳儿佳妇!”李其琛再高兴不过,常年冷峻的面庞瞬间如春暖花开。
萧氏见了,更加气恼。
本来,这个时候该由萧氏出面送出见面礼。
萧氏也确实准备了一份极合适的见面礼。
可因着传家宝和李其琛的态度,萧氏满腔愤怒,忽然间不想给唐氏做脸。
只见她扯出一抹笑,从腕子上摘了一个镯子,递给了唐宓,“阿家有传家宝送给阿唐,我却只有这个镯子,还望阿唐不要嫌弃。”
萧氏的镯子卖相也不错,但仅止于“不错”。
如果把这个当做给新妇的见面礼,倒也不是不可以。
关键是萧氏那个态度,她不是郑重的将镯子放好,然后交给唐宓。
而是很随意的从腕子上取下,再递给人家。
她这幅模样,好像是事前没有准备,仓促之间的无奈之举。
又好似在打赏人!
哪怕李其琛这样的大男人,都觉得此举不太妥当。
而且他事先已经跟萧氏商量过了,将以前收藏的一顶赤金嵌宝花冠送给唐宓。
萧氏也答应了。
怎么事到临头——
萧氏,你到底在做什么?
当众给唐氏没脸,唐氏固然脸上不好看,可、可你又能落得什么好?
李其琛眉头皱得死紧,十分不虞的看向萧氏。
萧氏却似没有察觉到,浅笑着看着唐宓。
李寿也恼了,若非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他差一点儿就暴起走人了。
唐宓却神色不变,仍是很恭敬,举起双手接过那只镯子,“多谢娘子!”
既没有叫“阿家”,也没有叫“母亲”,而是一句再客气不过的“娘子”。
萧氏的神色一变,正要开口训斥。
李寿却抢先道,“猫儿,时辰不早了,咱们还要去给阿娘请安呢。”
说罢,李寿便扶着唐宓站了起来。
唐宓转手将镯子递给了阿周,笑道:“郎君说的是,阿娘估计早就等着咱们了。”
不是尊称“阿家”,也不是“母亲”,而是无比亲切的“阿娘”。
一个是娘子,一个是阿娘,熟亲熟近,再清楚不过!
李寿点点头,跟老祖宗和李祐堂回禀了一声,便一甩袖子,直接出了百忍堂。
李寿可以不理睬其它的族亲,唐宓却不能失礼,她冲着二房、三房、四房以及几个堂房的长辈盈盈施了一礼,然后才快步朝李寿追去。
百忍堂里挤了几十口人,这会儿全都面面相觑。
好好的认亲,怎么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训斥十八郎?
人家也没说错啊,大喜的日子,当然要给亲娘请个安。更不用说人家的亲娘还是长公主,更不能慢待了。
可就算要给平阳请安,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好歹把家里的亲戚认全了再走啊。
都怪萧氏!
柳氏以及几位年长的女眷齐齐看向萧氏,目光里充满不悦…
第317章 惩罚来的好快
李寿怒气冲冲的从百忍堂出来,那阴郁的模样,吓得沿途的侍婢纷纷避让。
唐宓则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一步一趋的跟在他身后。
夫妻两个很快便出了李家。
李家的门房见李寿脸色不对,但还是壮着胆子凑到近前,“十八郎,十八娘,你们要出门?要不要奴给您牵马?”
李寿冷声道,“我今天不骑马,跟娘子一起坐马车。”
门房赶忙答应,颠颠的跑到唐宓的马车旁,帮着阿周等人抬脚凳。
李寿虽气着,但到底没有失了礼仪,亲手扶着妻子上了马车,而后才一撩衣摆,一起进了车厢。
“走!”李寿冰冷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车夫不敢耽搁,应了一声,便扬起鞭子在空中甩了响鞭。
马车缓缓启动起来,木车轮骨碌骨碌的碾压着地面。
“噗嗤!”李寿和唐宓不约而同的轻笑出声。
唐宓懒懒的靠在车厢壁上,身后还靠着个抱枕,“可算出来了。”
“是啊,这次多亏了萧氏。”李寿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怒色,笑得眉眼都舒展了。
拜完祠堂,李寿就想去给平阳长公主请安。
因为在他心目中,自己的亲娘可要比亲爹有分量。
终于娶回自己心仪的小娘子,李寿内心的喜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迫切的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最亲近的人。
也想让他最尊敬、最重要的人见证这个时刻。
然而,大梁是男权社会,哪怕阿舅贵为皇帝、阿娘贵为长公主,也不能乱了规矩。
可把阿娘放在萧氏、乃至一群跟他并不亲近的李氏宗亲后面,李寿十分不甘。
幸好萧氏闹了这么一场,让他找到了借口,可以尽快的赶往公主府给阿娘见礼。
唐宓和李寿心意相通,当然明白他的想法。
所以刚才在百忍堂,李寿刚一发作,唐宓就立刻附和,小夫妻配合得不要太默契!
“这次记她一功!”唐宓弯了弯嘴角,凉凉的说道。
“不过,她似是记恨上了你。”
李寿端起小桌上的茶壶,给唐宓倒了一杯茶,亲手喂到她嘴边。
唐宓也没客气,一低头,就着李寿的手,轻啜了两口,“估摸是那件传家宝惹的祸。”
唐宓多敏锐的人哪,萧氏那般明显的变化,她早就察觉到了。
起初萧氏还正常,只是当柳氏将蓝田玉镯传给她的时候,萧氏周遭的气场就变了。
“阿婆看不上她,”李寿冷静的道破一个事实,“当然,她也瞧不上我阿娘。”
除了世家女,柳氏谁都不喜欢。
唐宓挑了挑眉,“我也让老人家失望了。”只顶着一个唐氏,是个伪世家女。
但她又有些不解,“那她又怎会越过阿娘和萧氏,直接把玉镯传给了我?”
唐宓见多了柳氏这般“唯姓氏论”的世家贵妇,自是知道她们的想法和做法。
如此,柳氏将翠玉镯传给她就有些反常了。
唐宓可不认为,自己这个“唐”字在柳氏眼中有多值钱。
“今时不同往日,”李寿冷冷的说道,“李家为什么分家?还不是因为有人在庚辰之乱中站了队?圣人整治了那么多世家,惟独漏下了李家?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
前些日子李家分家的事闹得满京城都沸沸扬扬。
那是老祖宗故意纵容的,他是想用兄弟相争的事遮盖住二百年不分家的李家突然分家这个大新闻。
老祖宗和李祐堂几兄弟心里都清楚,圣人看在李寿的面子上才没有清算李家。
但李家仍不安全,如果再起什么纷争,圣人定会新仇旧恨加起来给李家算总账。
“怎么?李家在庚辰之乱中还做了什么?”唐宓多聪明啊,单凭李寿的几句话就猜到了另有隐情。
李寿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二房、三房的人还纵容门下商人跟胡人做生意。”将胡人最稀缺的盐铁、粮食卖给他们,真真是“好生意”!
“什么?他、他们竟敢、竟敢——”唐宓猛然降低了声音,凑到李寿耳边低语了两个字“通敌”。
李寿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如果早知道,他定不会为李家求情。
饶是如此,他也悄悄的进宫向阿舅请了罪。
这是李寿跟圣人的相处之道,就是不管什么事,李寿都不会隐瞒他。
事实上,除了唐宓给他的那个白玉葫芦,李寿也确实没有一件事隐瞒了圣人。
所以,圣人对李寿也十分信任。
“我已经跟老祖宗和祖父他们摊了牌,如果他们不想赴某些世家的后尘,大可继续走私货物去草原。”
李寿毫无感情的说道。
西北倒了了一个阿史那王,又冒出了其它的部落,西北虽无大的战事,可小摩擦不断。
那些小部落相互争斗、吞噬,二三十年内不会对大梁形成太大的威胁。
但若是有了充足的粮食、铁器支援,西北很快就能产生一个新的阿史那王一统草原。
如此,大梁的边陲就危险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某些商人,便是大梁的罪人!
李寿不希望在这些人里看到李家人的身影。
其实,李家也怕了。
他们没想到圣人会有如此铁血手段。
数百年来,世家们操纵政权、把持朝政,再大的祸事也做过(比如换皇帝、改朝换代),可家族依然兴旺。
郑宥却不同于他的前辈们(也就是历代皇帝啦),借着一个“庚辰之乱”,竟将好几个家族族诛!
就算分家、分宗都挡不住郑宥的屠刀。
庚辰之乱后,京城血流成河,空气里的血腥气几个月都散不去。
着实吓破了不少世家的胆子,其中便包括李家。
正是清晰的看清了形势,老祖宗和李祐堂他们才更加明白了李寿对于家族的重要性。
所以,李寿才有底气拂袖而去,而李家众人不会觉得他没规矩,反而会怪罪惹来是非的萧氏。
其实细究起来,萧氏做得也不算错,她是长辈,不管给晚辈什么见面礼都使得。
她错就错在低估了李寿在李家的地位。
唐宓相通了这一切,不厚道的笑了。
她可不是阿玖所说的“圣母”,萧氏当众给她没脸,她也乐得看萧氏倒霉!
果然,就在李寿夫妇“愤而离席”不久,柳氏便阴沉着脸对萧氏说:这两日我有些困乏,你在小佛堂里为我念几天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