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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9)
酒足饭饱之后,于远开车护送几个女同事回家,因为路线原因,我是最后一个下车。
我这人不擅长和领导聊天,怕多说多错,见同事全下车后,干脆便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装醉。
车内流淌着神秘园的轻音乐。
几年前神秘园曾在新年时来过C市演出,当时我哥介绍大四的我和他同学认识,将我们送去大剧院看神秘园的演唱会。
我记得那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很容易害羞,白净脸颊总是泛出晕红。
他待我很好,可惜我对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他送我回家时,问道:“下次我还能约你出来吗?”
一月一日的夜晚,空气带着些许凛冽,城市的天空只有点缀般的星,而他的眼睛,却是羞涩而灼&热的。
我回答说:“可以叫上我哥一起。”
这是委婉的拒绝。
他懂得我的意思,也不强求,只是双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就像是烟花熄灭后在夜幕上留下的痕迹,绚烂而落寞。
那个时候年轻,并不懂得珍惜别人的感情。
隔天我哥批评我,说我没眼光,又问我到底想要找什么样的。
我自己也闹不明白究竟要找个什么样的,只暗暗觉得总要有感觉。
我哥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道:“屁的个感觉,我知道你们这些女的不就是都喜欢那种嘴甜的,会哄人的男人吗?可是我告诉你,那种男人可以对你说情话转个背就能对别人说情话,以后你吃了苦头才知道那种男人压根靠不住。”
我哥完全是个预言家,一语成谶,几年之后,我就吃了个大苦头。
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选择的是另外的人,我现在的人生会是如何?
可是这个世界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于,时光绝不会倒流。
正在回忆中徜徉,忽然听见于远唤我的名字。我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将身子坐得跟看见老师的小学生似地:“于总监,你叫我?”
我坐在后排,正好可以从后视镜中看见于远的上半张脸。他有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很干净的模样。
“私底下,你可以唤我于远。”他说。
“好的,于总监。”我说。
说完之后我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掀起眼睛,也从后视镜在看我,眼里有点淡淡笑意。
我小心脏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于总监你开着车还是看前方路况吧,你不惜命我惜命啊!
“你今天一直有心事。”他说。
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人领导都用句号了,给我个海胆我也不敢说不是,只能遮掩道:“就是些家里的小事,没什么的。”
于远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他当然知道我没有说出实情,但也并不逼问。
我正要感激他的善解人意,谁知于远居然一转方向盘,往大桥驶去。就算是我喝得再多也知道,我家是在桥的这边。
我冒着讽刺领导是路痴的危险字字斟酌道:“于远总监,路好像走错了?”
“放心,我会送你回家。但在那之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于远再次从后视镜中看了我一眼,我小心脏又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究竟是哪个驾校把他教出来的?能回校重新学习下吗?开车时不看前方看后方这样好吗?
于远将我带到了江边停靠的大游艇上,游艇甲板上就摆着烧烤摊与七八个圆桌。夏夜在游艇上吃着香辣烧烤喝着冰凉啤酒吹着清爽江风,会让人顿觉人生美好。
C市有大江穿城而过,两岸地势高低起伏,夜晚万家灯火高高低低亮起,显出辉煌的美。
盛夏的夜空气仍旧潮&热窒闷,坐下后我饮一口冰啤酒,吹一袭凉江风,烦躁郁闷顿时消减不少。
C市有浓浓的烟火气,人们喜欢热闹嘈杂,旁边的桌子一群男人在划拳饮酒,嬉笑逗乐。
在喧闹中,我默默地只顾喝酒,饮了几大杯,酒又开始上头,胆子也肥了,在于远面前也收起了恭敬谦卑那套,说话也自然随便起来。
我盯着他问:“你上次究竟是为什么救我?”
没等他开口,我立马补充:“不准再用‘我是雷锋’那一套。”
在这样烟火嘈杂的环境里,于远仍旧沉静淡然。就像是黑更能衬托出白,周边的喧嚣越发衬托出了他的安静。
他望住我,双眸像是此刻的江面,映着点点灯火:“我当时在办公室门口了解了你的情况,你很不容易。”
“原来是同情啊。”我酒喝多了,双颊麻麻的,但舌头却捋得挺直:“但说真的,我怕死了你们的同情。”
因为那会让我觉得,自己真得很可怜。
“不是同情,是敬佩。”他拿出根烟,左手食指中指夹住,右手点火,薄唇一吸,烟头一明一暗间,白烟袅袅,模糊了他的脸。
整套动作优雅自然,如行云流水。
我向来觉得男人抽烟会显得社会气重,然而于远抽起烟来却是另一番味道。那白烟在别人那是尘世俗气,可到了他那就成了渺渺仙气。
他的答案让我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可仍旧有些不敢相信:“敬佩?有到这么崇高的地步吗?”
“我向来觉得母爱很伟大,而你为你孩子所做的,比平常的母亲更要伟大。”于远的声音很轻,却认真,没有任何调笑的味道。
我浅浅地笑着,眼角却泛起了泪。我觉得自己最近已经坚强不少,可是每当提及小猴子,却忍不住泪湿。
离婚后,菜菜语重心长地跟我提过,让我照顾好小猴子,她怕小猴子会像她一样,自小敏&感。
我愿意拼尽全力为小猴子减少伤害,但我内心深处很明白,不论我如何做,与其他正常家庭的孩子相比,小猴子必定会较为敏&感。
其实之前已经有过征兆。
离婚前我和董承业发生争吵时,小猴子都是屏气凝息,不动不闹。那时小猴子也不过才两三个月,却已经学会识人脸色。
离婚后董承业大概每隔两三个月才来看望次小猴子,平时小猴子每当看见个身材与董承业差不多的男人,眼睛都会睁大,聚精会神地看着,以为那就是她爸爸。
每次家庭聚会时,小猴子的小表哥小表姐被他们的父亲抱在怀中时,小猴子都会好奇地看着。我想,待她稍稍长大一些,那种好奇的目光便会成为羡慕,甚至为自卑。
因为她的父亲,不在自己身边。
那次我与圈圈通话时,她告诉我说自己的愿望是在这两年里好好读书,好好考大学,她哀求我不要去学校闹,不要毁了她的前途。
她害怕自己受到伤害,却没想过,我的小猴子因为他们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在这场离婚战役中,最大的受害者,是我的女儿。
她是最无辜的,却是受伤害至深的。
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董承业以及圈圈都会忘记这段混乱□□,然而这件事却会记刻在小猴子的生命里,影响她一生。
我亏欠小猴子太多。
我虽然极力隐忍,但眼泪还是因为于远的话忍不住滚滚而下。我偏过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不愿让人看见我的眼泪。
于远很绅士,知道我的倔强,并没有点破,侧过头安静吸烟。
气氛一时之间竟有些凝滞。
“我说母爱很伟大,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于远嘴里缓慢吐出幽幽烟气,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我父亲是桥梁工程师,当年在山区筑桥,我怀孕的母亲随同前往。我母亲生我时遭遇了难产,因为山区不具备剖腹产条件,所以生生地疼了一天一&夜。我母亲体质虚弱,遭了一&夜的罪已经是神志不清处于昏迷状态,可是听产婆说孩子快不行了,她硬是咬破了嘴唇让自己清醒过来,之后拼尽最后力气生下了我。可是…她最后却因为大出血而去世。”
第二章 (10)
于远细长的眉眼里有着旷达的眷恋,眼眸外包裹着一层湿漉,如同青山的水汽。他像是瞬间回到了那个绿意蔓延的山区,感受着母亲最后虚弱的心跳。
这样一个气质雍容的男人,他闲散坐着,嘴里吞吐着烟,外表看来是历经职场,刀枪不入,然而一颗心却是柔&软的。
我始终相信,眷恋亲情的人绝不会是坏人。
“所以我向来很敬佩为了孩子牺牲奉献的母亲。”于远将烟掐灭,幽幽浮浮的暗火在他指尖熄灭。
我为于总监将我上升到他母亲那样的高度而受chong若惊。
“以后有什么难事,请找我帮忙。”他总结。
于远的用词表情姿态都不是一种施舍,也不是同情,这让我心里好受许多。
他让我感受到了世界的温暖,令我重新建立起了对这个世界的信心。
我平时还算是内向,可是喝酒之后就会变话唠,且是一个装深沉的话唠。
我用手撑着下巴,双眼望着两岸灯火,轻飘飘地问道:“你信命吗?我信的。之前满月时,我和他去给孩子算名字,顺便算了我们俩的命。算命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赵?钱?孙?李?…算了,反正就是一个外号某半仙的人,算过的人都说他一算一个准。当时我和他没有告诉算命先生我们是夫妻,那算命先生盯着他的脸,第一句话是说他最近有桃花运,又提醒说让他绝对不能和第一个老婆离婚,如果离婚了,那么还要接连着离两次婚。后来那算命的还说,他有两个小孩。你不知道,他当时的表情古怪尴尬极了,我后来才弄清是怎么回事,原来人家算命的把他的婚外情给算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真的,真好玩…”
其实这件事并不好笑,但我必须要笑出来,否则掩饰不了眼角的泪。
于远那双睿智的眸子将一切都看清看透了,然而却仍旧没有点破,任由我借着不自然的笑声抹完眼里的泪水。
他是个好人,也是位绅士。
待我情绪恢复正常后,他才缓声问道:“那算命的是怎么算你的命呢?”
“他说…”我回忆着,学着那些半仙的口吻道:“你呢千万不能找比你小的男人啊,否则家里家外全要你张罗,累得很,最后还不讨好。你要找的话,起码要找个比你大一轮的,这样才和美。还有你结婚之后呢,要多打扮自己提防老公在外面找人。最后,小妹,奉劝你一句话——多情自古空余恨啊!”
记忆中,半仙最后一句话说得是余音袅袅,饱满深情,颇像是位真正的仙人。然而下一秒,他立马对我伸出手掌,笑嘻嘻地道:“算命一人五十,两人一百,测名字两百,共三百,打个折,二百五算了。”
这画风转得忒快了,我有点承受无能。
“多情自古空余恨…”于远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忽然道:“诶,你说我们也搞个相亲栏目,非诚勿扰那样的,然后请一算命先生当常驻嘉宾,现场给男女嘉宾算八字合婚,怎么样?”
我只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于远转画风的本领比那算命先生还高。
毕竟之前吃了海鲜自助餐,我们俩就坐甲板上吹了会江风喝了两杯冰啤就差不多了,决定散伙回家。之前是于远请客,所以这顿宵夜我执意自己请客。
在打开钱包时,于远看见了我透明贴膜那层放的手绘卡片,忽然眼睛一亮:“这是你自己画的?”
确实是我画的。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我爸妈是双职工,小时候他们晚上加班我就自己在家画画,看见什么画什么。其实本来高考时我想报考美院,可是我爸妈都是老思想,觉得艺术家这个工种不稳定,所以让我报考师范学校。为此,我还颇为遗憾了一阵子。上大学时没事,就给杂志画插画做兼职。后来上班后忙碌了起来,也就把这兼职停了,只是偶尔无聊时画画。而我钱包里的这副小卡片就是自己绘的,是一个女人的头像,线条简单,有股子妩媚人心的味道。
“想不到你还会这个?”于远沉思了下,道:“我正好有个朋友想寻找插画师,哪天帮你介绍下吧,当做兼职。”
我忙点头,能自食其力,再苦些再累些也不打紧。
于远开车送我回家,前些天下雨,小区路面照明设施损坏,所以光线挺暗,他送我下车后并没有立即走,而是开着车灯帮我照亮前路。白色的车灯,照映过去,在石子路上铺出一地暖白,像是柔纱。
走到楼房大厅时,我回过头去,黑暗中那两束灯光像是海中灯塔,助我在浮浮人世中稳定心神。
我始终相信能量守恒,霉运用完了,剩下的也就是好运了。
电视台的工作上手之后倒是轻松了许多,整天运动着东奔西跑,倒是把身体给练结实了,没那么容易感冒。
想想,我一&女汉子要是长期得个林妹妹的体质那可真是头疼了。
小猴子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龄,所以白天都是我家人在照顾,晚上我再去接回,洗澡后逗她玩耍几小时再哄她入睡。小猴子一岁多了,开始蹒跚学步,再不像生下来时瘦巴巴的模样,而是长成了个小肉团,因为臀部丰满,所以跌个几跤完全没事,果然有我这个女汉子妈妈的遗传基因。
于远将我介绍给了一家小型出版社,为他们画插画做兼职,总归能补贴点奶粉钱。
每晚将小猴子哄睡着洗完澡后,我会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地喝杯小酒——那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
虽然喝酒不是好习惯,但人生苦短,何不为欢。
我记得半仙还说,去年对于我而言就像是走到了铁路分叉口上,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供我选择。
而我,选择了一条生活艰苦心灵自由的道路。
那么就继续走下去吧,日子总会好的。
第三章 (1)
自从于远公开帮我说话后,大家对我们的关系都是持一种观望与怀疑态度,大多数人仍旧认定我是他们家远房亲戚。毕竟在电视台这种卧虎藏龙的地方,随便拉出一人,他二姨妈的三舅公就是台长,所以大家在这方面还都挺忌惮的。
赵洁倒也没有再来招惹我。世事便是如此,就算是一根小针,你被刺了,自然也会忌惮。
台里的人也八卦,休息的时候在茶水间里谈论的也都是有关感情,更确切的说,有关□□的事。
比如说某某已婚已孕男明星来参加节目时居然和一个嫩模住同间房,比如说某某女主持人是睡五关过六将上去的,比如说某某选秀男星居然喜欢男性。
我也算是八卦的发烧级爱好者,所以每次同事谈论时都端着咖啡在旁边竖起耳朵倾听。没想到这天话题一转,居然问到了我头上。
“宁真,于总监到底是为了什么和他前妻离婚的?”
这话问得我一头雾水,我连于远有前妻都不清楚,哪里还知道什么□□。
可惜我眨巴着如此纯真疑惑的眼睛却没人肯信,都说我藏私。我只觉冤枉,我又不是属耗子的天天趴于远家床脚偷听。
八卦之火从来不缺添火加柴的人,当即有人爆料——
“据说她前妻挺漂亮的,也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后来去国外进修了,没一年就离婚了。”
“听说好像是因为前妻事业心挺强,想要丁克,但于总监家庭心比较重,一直挺喜欢孩子,所以才离婚的。”
边听八卦,我边想起了那天在甲板上时于远眼里的湿意。
也难怪他会说自己向来很敬佩为了孩子牺牲奉献的母亲,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一层关系。
这件事让我觉得挺可惜的,我想,于远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父亲,他的孩子必定很幸福。
虽然同在一个电视台里,但于远是大忙人,所以基本上一星期我们也见不了两次面。而从这个月初开始,他因为去国外出差,所以整个月都没见着他的人影。
不知为什么,一旦想到他不在电视台里,总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对我而言,于远是个很温暖的所在。
月末最后一天时,我们接到通知,说多名乘客因为航班延误而在机场做出过激行为。我和小丁赶紧跑去拍摄,原来因为天气突变,机场某航线开始实行流量控制,导致多趟航班延误。而机场和航空公司未做好安抚工作,引起旅客强烈不满。出现殴打工作人员、损坏安检设施等过激行为。我们赶去时发现现场一片狼藉,冲突已经过去。
根据接受我们采访的乘客说,他们已经滞留在机场整整二十小时,机场方面没有提供水和食物,甚至于没有人理会,所以才会激起群众愤怒。
因为没拍摄到冲突的画面,所以这条新闻劲爆点并不够。
小丁那两眼珠子上下一转悠,马上将摄像机丢给我,自己躲在人群里假扮乘客振臂高呼:“快出来给我们个说法!不然我们就砸啦!”
这话一出,那些刚才平息怒火的不明真相的群众立马又激愤了,新一轮冲突迅速展开。
小丁猫着身子从人群中退出来,扛着摄像机开始拍摄冲突画面。
睹此情状,我的嘴张得能塞入一个恐龙蛋——这小丁要是放在古代绝对是陈胜吴广那样的角色啊。
拍摄结束后,天已经全黑,小丁决定赶回电视台去交片,让我先回家照顾孩子。
分开之后,我来到出租车停靠处,手塔凉棚一瞅,等候的队伍排成长龙,我只能乖乖地站在最后等候。
夜幕沉沉,让人顿觉孤独蔓延。已是初冬,呵气成雾。我裹紧自己的围巾,不住地跺脚取暖。正在这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我怔住,转头一瞅,对上了一双细长的眉眼。
我有瞬间的凝滞,完全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见拖着行李箱的于远。
只见他穿着灰色风衣,很挺拔优雅的模样。
“你不会忘记我是谁了吧?”于远笑问:“我不过才走一个月啊,你这忘性也太大了。”
要到这时,我才找到自己的舌头:“你回来了?”
声音里有我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惊喜。
“是啊,刚下飞机,你们来这跑新闻?”于远问。
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于远轻笑:“小丁那小子,鬼机灵。”
“是啊,还好和他搭档。”我道:“否则之前好几条片子也许都审不过呢。”
“你也功不可没。”于远鼓励。
“我?”我望着自己的脚尖,轻飘飘地笑:“我是最没用的一个人。”
“你给你们主任行贿了?”于远忽然认真问道。
我吓得连连摆手。
“那为什么他总在人面前夸你又能吃苦又能扛呢?所以真相就是,要么是你妄自菲薄,要么就是他收了你的贿赂。”于远眼睛里夹着戏谑的笑意。
于远是个正能量使者,听他这么拐着弯夸奖,我顿时心花怒放。能被人肯定,那是件顶顶快乐的事。
“差点忘了,这次给你家小宝贝带了件礼物。”于远打开行李箱,掏出一个大盒子递给我。
我受chong若惊,连声道谢。打开一看,发现是海马宝宝。海马宝宝是个会发光发声的安抚玩具,据说睡觉时放在小孩子枕边安详的音乐能让小孩快速进&入梦乡。
“谢谢了。”我满心满眼全是欢喜:“这个很实用的,想不到你个大男人还挺细心。”
“我以前有段时间查询了这方面的讯息。”于远虽然笑着,可是声音却幽幽的,听真切了,像是有种伤痛。
我忽然想到什么,赶紧将嘴闭上,不再多话。
气氛顿时沉寂下来,我们之间似乎有点尴尬,我正打算说点天气什么的活跃下气氛,谁知于远忽然再度开口:“我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我很开心,所以那段时间经常上网查询关于婴儿的东西。可是因为工作,孩子的妈妈最终选择放弃了他…”
第三章 (2)
每个人心中都有道隐藏最深的伤,用笑容来掩盖,从不轻易示人。
而在这样一个初冬,暗夜沉沉之际,我看见了于远内心中那道伤。
这样的伤痛,无论别人怎样的安慰都是于事无补。
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没有人能真切理解另一个人的伤痛。
我只能望住于远,用倾听作为回应。
于远是个克制内敛的男人,他很快便收起了自己的伤口与脆弱,再抬起头时,眼里全是平静的波光,像是船过无痕的河面:“但我后来也想过,孩子的母亲既然没做好准备,那么没让他诞生或许也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负责。”
于远虽然这样说着,然而墨色的眼眸里仍旧有着淡淡的寂寥遗憾。
前方出租车一辆辆停靠移动,车灯辉煌,而排队的人群却被夜色笼罩。
我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母爱也不是一天就能形成的,只有当孩子诞生时,才会被真正地激发。说起来也挺惭愧的,我首次感受到胎动时,根本不觉得温馨,反而还有种异形在我肚子里乱窜的感觉。”
于远哑然失笑:“有这么恐怖?”
“你想啊,忽然有个东西在肚子里动起来,那瞬间哪里想得到什么母爱感动之类的,第一反应就是倒吸口冷气。”我回忆当时的情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经过这番打岔,刚才的低沉气氛也消失不见。
于远望了望我,又问道:“最近怎么样?看你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挺不错,”我说:“孩子一天天长大,会走路了,也在牙牙学语。她迈着小肥腿踉踉跄跄走过来抱住我奶声奶气地唤一声妈妈,我整天的疲倦就会烟消云散。我后悔过很多事,但惟独不后悔生下她。”
于远点点头,由衷道:“有时候我一个大男人也很佩服你的坚强。”
我苦笑:“哪里有什么坚强,不过是不得不捱罢了。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都是一天,那还不如选择后者。反正最艰难的都已经过去,剩下的日子都当是挣的。”
于远对我和熙一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请尽管开口。”
我眨眼:“我已经在电视台打着你远房亲戚的旗号招摇撞骗了,得了不少好处,只是你听见了别否认就成。”
“哦?大家都在传我们是远房亲戚?”于远瞳孔里闪过一抹光,像是璀璨流星划过天际:“难道就没传其他的关系?”
他这样一副神态,这样一把嗓音,说着这样一些话,我瞬间脸颊就发红了。
都是孩子他妈了,脸皮还这么薄,实在是丢人。
出来社会做事,男女同事之间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也是正常,所以我并不觉得于远说这些话有什么含义,
只能安慰自己,主要是于远同志的杀伤力太强大,即使是我这张老脸也挨不住。
说完之后,于远又一秒钟恢复了正经,徒留我一张脸颊仍旧在暗处发红。
这厮转画风的本领是越来越高强了。
之后我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人生本就是起起落落,之前我落到谷底,而近来开始逐渐平顺。本职工作算是上了路,而插画师兼职工作也越做越顺,出版社说读者反应不错,接连找我约画稿。
虽然如此一来,我除了照顾小猴子与工作外基本没有空闲时间,但至少经济上逐渐宽裕。
其实,只要人勤快,就绝对饿不死。
每天下班后,陪小猴子玩耍哄她睡觉后差不多是九点多,再赶紧赶两三小时的画稿,每天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也曾经累得想打退堂鼓,然而想到小猴子的将来,又只得咬咬牙坚持下去。
只要对自己下下狠心,还真没什么事熬不过。
待经济状况稍微好转些后,我决定去考驾照,边考边存钱,准备买辆便宜点的车。
买了车,以后小猴子看病或者出门玩都能方便许多。
我倒也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在最快时间内考过笔试,开始进行场地训练。因为时间少,而学车的人又多,所以只能给教练递了红包,每天凌晨五六点起床,去训练场地练习两圈再赶去上班。
我向来喜欢懒床,以前闹钟都是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放一个,必定要等闹钟挨个响过后才会艰难地起身。而现在,闹钟刚响,我便会一个挺身赶紧离开床,奔到洗手间用冷水洗脸冲走瞌睡虫。
我以前最怕两种人:一是能成功减肥的人,二是能按时起床不赖床的人。
我觉得这两种人对自己都能如此心狠手辣,将来必定能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