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一个箭步上前,将我推倒在草堆上,然后很不客气地坐在腰间,用膝盖压住两只手,自己从怀里掏出南宫世家送的小药盒,挑出一大块,抓住我的下巴涂了起来。
荒山野岭,我一个小萝莉惨遭暴行,不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喊呀灭爹都没用。被他涂得满嘴都是莲花味,连口里都沾了两点,苦得要命。
大黄在旁边很狗腿子地摇摇尾巴,丝毫没有救主的意愿。
如此吃里爬外的畜牲!以后休想我再喂它鸡骨头吃!
“好了,”石头涂得差不多后,满意地从我身上爬了下来,坐旁边抱怨,“明明就是丑八怪,还任凭伤口恶化,岂不是丑上加丑?虽然爹爹说女子重德不重色,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嫌弃你难看,可你这傻瓜也不能故意毁容啊!”
“歇后语不会用就别乱用!”我拍拍满头的枯草,整整凌乱的衣服,气愤难平。偏偏这种事回去还不好告状,受伤不上药,告诉谁都得挨揍……
“识字有什么了不起,我学起来保准比你快!”石头帮我摘去身后的几根杂草,笑着说,“你怎么就那么蠢?从脑袋到嘴巴,一天比一天难看,好像存心让自己毁容似的。”
“我喜欢丑八怪造型不可以吗?”我推开他,往门外走去。
“别走,”石头伸手拉住我,“我怕你这混蛋回去又把药洗了,这几天我得天天看着你!不准乱来!否则我告诉你外祖母!”
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更郁闷了。
石头按着我重新坐下,自己想了会后说:“才不信你喜欢丑八怪造型呢,必定有原因。傻丫头,如果遇到困难,一个人瞒在心里不好,不如说给我听听,说不准能帮帮你。”
我忧郁道:“你不会理解的,有些东西给人知道不好。”
石头拍着胸脯保证:“我又不是三姑六婆,什么时候乱嚼舌根过?而且你叫我一声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大哥肯定帮你。”
他确实是口风紧,能保守秘密的孩子,但告诉他穿越小说的事情,是万万不可的。于是我叹了口气说:“小时候算过命,我将来会是祸国殃民的绝世美女,而且命犯桃花,只有毁了容才能保一生平安。”
石头眼角抽搐了两下:“没觉得啊……”
“现在我年龄小!再过几年就来不及了!算命的还说会有很多色狼祸害我!必须早做处理,你可千万别和人说这事。”我愤慨。
石头颤抖地问:“难不成你见了南宫家的少爷就躲,是怕他喜欢你?!他也是色狼之一?”
我沉重地点点头。
“噗——”石头终于憋不住了,笑得满地打滚,还擦着眼泪说,“傻丫头,晚点我带你回去,重新找人算算命,再去让医生抓几副药吃,免得癔症越发严重。哈哈——还绝世美女呢……”
“我是说真的。”那家伙的反应气得我直跺脚。
“没错没错,你未来是天下第一美女,我未来是天下第一高手。”石头笑得气都喘不上来,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芙蓉姐姐。
大黄也叫个不停,冷冷夜风中,我倍感羞耻,默默扭过头去。
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和任何人说实话了!一切还是得靠自己!

  卖身


后来我发誓所说的一切都是开玩笑的,石头还是会时不时提起来嘲笑我。
春去秋来,最后一轮抢收麦子后,便是农闲。南宫世家大概已经将我忘之脑后,一直没有再上门找过麻烦,真是天大的幸事。
每天早上,我随着鸡叫起床,帮忙打扫做早饭,然后拿着布片练绣花,只可惜我耐心欠佳,简单的衣服纹饰尚可,大件点的绣活总是做歪,比不上从小练习的表姐和表妹。她们一个十六岁,一个五岁,都是斯斯文文的淑女。
石头很铁不成钢的时候,总是用她们来教育我:“看看人家多贤惠,看看你……泥猴似的。”
我立刻站直腰杆,端庄有礼道:“大哥教训得是,我这就回去苦练女红,不去钓鱼了。”
石头:“混蛋!回来做泥猴!”
撇开毁容和媳妇儿话题后,我们俩的关系好了不少。从夏天开始,响午阳光最猛烈的时候,趁大家都在休息,他会带我漫山遍野地疯玩,采野果,酸枣、面面果、山丁子、杜柿、灯笼果……一切能吃的都往嘴里塞。然后到小溪边,垂下自制鱼竿,运气好时会掉到一两条鱼,直接用棍子穿起,在溪边生火烤至焦黄,抹上带来的盐巴,大口啃着吃。这种没污染的食物,是在城市里吃不到的美味。
有时候也会摘蘑菇,做捕兽陷阱,失败了很多次,终于抓到一只山鸡,石头很残忍地将它就地正法,我做帮凶,给鸡肚子里填上调料,用湿润的泥巴包起,埋入地下,在上面生起火堆,烤从家里带来的红薯,等红薯吃完再把鸡挖出来,真是皮滑肉嫩,美味多汁。
吃饱喝足,我就教石头识字,用泥地做黑板,拣根小树枝在上头写写画画,他开始学得很快,什么东西都讲一次就行,我讲完后直接丢给他自己练习。后来不知为何,他越学越慢,一个字总要反反复复讲上七八次,直到我发火,用树枝敲他脑袋骂“笨蛋”才能记住。
一个夏天过后,我嘴角的伤好了,牙齿也长回来了,可是皮肤被太阳晒得和黑炭似的,加上正在抽条的瘦巴巴身材,邻居家的马大娘看了后评价:“这丫头脸蛋不错,可是身子瘦,屁股小,一看就干不得重活,女人还是要肥肥胖胖的才好生养。”
“就你家那好吃懒做的闺女好生养?!也不看看她满脸麻子!胳膊都有人家大腿粗了!”外祖母把她骂了回去,然后转过身又骂我,“那么大个丫头,别整天在大太阳下面到处疯跑,小心晒脱皮!”
我笑呵呵地抱着她撒了会娇,她就没脾气了,叹息道:“看见你,就想起你那可怜的娘,也不知道老婆子能不能熬到看你出嫁的时候。”
“我只怕你带着曾孙满村玩,害我们到处找呢。”我打趣道。
“少贫嘴,女孩子家说这些,也不知羞?!”外祖母笑起来,脸上皱纹舒展开,扫去平日愁容,她起身开锁,从柜子里取出根粗粗的凤头银簪交到我手上,叮嘱道,“这是你娘留下来的,你收好,千万别给你舅母他们看见。”
这世界银价不值钱,我有些困惑地去接银簪,入手觉得格外沉淀,外祖母指使我将簪子的凤头扭了扭,旋开后发现里面是薄皮空心的,装满了金珠子,约莫有二两重,成色极好。由于金贵银贱,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些金珠子换算成米价,大概也有五石了。
“我可怜的乖孙,是你外婆不中用,连累了你,等来年宽裕些,我再给你打全套金头面……”外祖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开了几次口,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只抹了把眼泪。
其实她不说,我也明白。有些东西她虽不愿,却不得不为,这些金珠子和承诺是一个老人家,尽最大努力给无依无靠的外孙女保下的嫁妆和补偿。
这个性格暴躁,喜欢骂人的老人家或许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疼爱我的人。
她会对我做的针线不满,全部拆掉,再手把手教我针法,她会骂我厨事手脚不够伶俐,然后唠叨着抓我学做新菜。她每天都会记得将母鸡刚生的第一个鸡蛋塞入我手中,命令我拿去补身子。又或者去参加别人的红白喜事,将好吃的白面饼偷偷带回来,一半给最小的孙子,另一半悄悄塞给我。
我学会做女红第一件事,就将过年做衣服剩下的红色、黄色、青色、白色等碎布统统拼起来,给外祖母做了一个枕头,外面设计成蝴蝶展翅的拼贴画形状,里面填满荞麦壳,还掺了些决明子。
虽然有几个地方缝歪了,但自觉还过得去。
表姐笑话我:“妹妹你缝的是什么东西?蝴蝶是这个样子吗?”
“哪里不像了?这不是蝴蝶翅膀吗?多像啊!而且还省布。”外祖母虎着脸瞪了她一眼,指着枕头上的花朵说。
我惭愧地低下头去,继续勤练针线。
后来那个枕头成了外祖母的宝贝,每天睡觉都用它。石头听说此事,觉得很有趣,就从家里弄来碎布,硬缠着让我给他也做一个。
我为雪前耻,更是下了十二分心思,用黑白绿三色,拼出一只正在吃竹子的国宝熊猫,填上荞麦壳后喜滋滋地拿去献宝。
石头犹豫很久,终于赞道:“这只小狗做得真好,和你家备胎长得一模一样。”
我被打击得半个月没碰针线。
比起女红,我更喜欢下厨房做点心,穿越前就喜欢研究菜谱,自己烧私房菜放博客上炫耀,所以这方面天赋强得多,石头家的母牛生小牛时,我问他要了些牛奶,再加上鸡蛋清,捣鼓出的双皮奶人人都说好吃,只可惜牛奶宝贵,不能多做。而且我很惊喜地发现这里有辣椒、玉米等作料,便去找经常外出的人打听了番,才知道离金水镇百里外便是海,经常有海客从外面回来,还有金毛绿眼睛或浑身发黑的妖怪跟着他们上岸,带来许多新鲜玩意。
海外不知是什么模样……我悠然神往,可是转念一想,中华大陆的逻辑都乱成这副德行,说不准外面得闹成魔界争霸,还是别冒这个险好。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平平静静,没有波澜。我不再是原著里那个倒霉催的林洛儿,而是一个普通的村姑,过上平凡的生活。
可是天不从人愿。
入冬,第一场雪后,表姐出嫁,外祖母乐极生悲,竟然中风了,瘫痪在床上再也下不来,神智也越发糊涂,有时连人都认不清。
拿了我嫁妆的二舅舅,原来没去做生意,而是迷上了赌博,不但将在镇上的铺子输掉,还把大舅舅凑给他的本钱也输得一干二净,又在外借了印子钱。债主上门,将舅母气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当场收拾包裹,抱着儿子回了娘家,说日子没法过了。
两兄弟原本感情不错,二舅舅哭着切了小指发誓从此改过,大舅舅是个软包子,虽然生气,却也不忍心看着自己亲弟弟被追债的活活打死,只好卖田卖地替他补亏空,出嫁的大表姐也悄悄从嫁妆中拿了一些回来补贴,外祖母的箱底被翻空了,可还是缺老大一笔钱。
一沾赌瘾,永无翻身之日。
家里闹的乱七八糟。
于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我被悄悄卖掉了。
买主是南宫世家。

  入狼窝


晴天一个霹雳砸下。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句话的精粹我今天终于理解得淋漓尽致。
舅舅为这笔买卖非常得意:“南宫世家这条门路,我还是托了七叔公的侄媳妇的弟弟的表舅子找的关系,又恰好收人的是小王管事,对我们家洛丫头有印象,否则挤破头都进不去,可惜秀如他们嫌弃太小,不肯收,否则俩丫头都有出息了。”
外祖母正逢清醒,在病床上欣慰得直抹眼泪:“就算是给南宫世家做粗活丫头,待遇也比平常人家的小姐好。而且他们家最是仁慈宽厚,极少打骂下人,活计轻,月钱又高,只要不犯错,十八岁放出去嫁人的时候,还多多少少会送点嫁妆,若是运气好能得脸,赏赐更是丰厚得不得了。而且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见过世面,进退有道,不愁没人求着娶。”
舅母拍着手笑:“南宫世家离咱家就几十里路,洛丫头有假的时候回来看大家也是方便的。”
秀如表妹也绞着手帕,低声道:“等过两年也给我找户人家去做工,好给家里添些进益吧。”
我问:“如果给主人家看上怎么办?”
舅母叫道:“那就是祖坟上烧高香了!我们一定得去磕头。”
回家省亲的秀云表姐酸溜溜地说:“就凭你?也不照照镜子?少痴心妄想了。”
我靠之……
其他托关系却落选的邻家丫头,见到我不是上前奉承,便是冷嘲热讽,统统都眼红得很。
难道被卖南宫世家做丫头等于进世界五百强企业就职?
他们闹得我一肚子气没处打来,只恨不得一头撞死南墙上。
因为南宫家有放大丫头的规矩,家外面买的统统送回去自行配人,所以卖的是死契,不到年龄,没有主人允许,有钱也没办法赎身,而且若给家人知道我手上有钱,非得“借”去给二舅舅还赌债不可。
百愁莫展,望着月亮,我想暴走狼嚎,手边是已经打好的小包裹,只待明天对方来采买生猪时,顺便派车来将我和其他几个过去做长工的男孩一块儿载过去。
悲愤之下,我心头一热,决定逃跑……
刚翻下窗台时,就发现石头蹲在不远处的树下,树旁的草给他拔得乱七八糟,见到我后站起身想往回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低头看着地上青石板问:“你明天要离开了?”
“我一点也不想去。”我很悲痛地说,“你说我去山里躲一段时间,他们会不会换人?”
石头惊讶地看着我手里的包裹:“半夜一个人入山?你想喂狼?”
虽然入“狼”宫世家很可怕,但肉身喂狼的勇气我没有。这个一时冲动产生的念头,瞬间萎缩了下去。
石头又补充:“逃奴是会被通缉的,而且全家都会被连累,你才九岁,离开后呆哪里?你癔症又发作了?”
他成功拔出了我所有侥幸之心,让我如被霜打的菠菜,焉了下去,讪讪从包裹里取出路上吃的白糖包递给石头:“别胡说什么癔症,我只是想着明天要走,给你送点吃的做饯别礼,反正以后也不能和你玩了。”
石头看着包子很久,忽然问:“其实你是在害怕吧?怕被欺负?”
“嗯。”我怕禽兽怕得想死了。
石头犹豫片刻,一口吞下包子,转身走了。
看着他绝情的背影,我满脑子黑线,两人那么久交情,我又喂了他那么多食物,他好歹也应该来个依依不舍,然后安慰一下我害怕恐惧的心情才是人情道理吧?
这孩子太可恶了!
重新翻窗爬回来趴床上,一宿未眠,第二天揽镜自照,再次为林洛儿的变态体质感叹——居然没黑眼圈!
我垂头丧气地任由舅母帮忙穿上那套过年时的裙子,头发梳成两个包子,绑上红头绳,就是那乱七八糟的刘海我死活不让动,她只好作罢。从梳妆盒里挑出对很小的梅花银夹子给我别上,说是送我的礼物,待邻里来相送时,她又赶紧给我在包裹里装了两件表姐旧衣改的小棉袄,还捏了两把展示衣服的厚实,引得大家连连夸她贤惠。
吃过早饭,又等了半响,小王管事才姗姗来迟,先将要用的猪统统装车,才安排我们这些过去做粗活的下人们上另一部小车。他记性很好,见到我后一眼便认了出来,惊讶地叫了声:“你这花脸丫头脸不花了,怎么变得那么黑?”
我小声答:“天生的。”
舅舅打了我一下,陪笑道:“乡下孩子,到处疯玩,晒的,养养就白了。”
可恶的家伙,少说话会死吗?!既然把我卖断了,等老子拿了月钱,别想贴给你们使!
南宫世家这次挑的人,连邻村的一共七个,三个女孩,四个男孩,我们坐车上等了半响,还有一个男孩姗姗未到,又过了好一会,才见他爹匆匆赶来,说是自家的娃忽感风寒,躺床上起不来,求管事的宽容两天再去。
小王管事虽然很不耐烦,却怕风寒传染给别人,只能应下。
石头立刻从人群里跑出来,笑嘻嘻地来到他面前,指着自己道:“小王大哥,你们还收人吗?不如让我去试试?”
“是你,”小王管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用马鞭指着逗他玩,“你有什么本事?干得了什么活?”
“我力气大。”石头也不解释,直接走到车旁,紧紧牙关,用力一举,那头两百来斤的猪竟硬生生给他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小王管事面前。
我知道他天生神力,平日里一只手能按得我动弹不得,可看见徒手抓猪的情形,也不由惊讶万分。
小王管事更是惊得马鞭都掉下来了,其他人眼珠子瞪得滚圆,一时间集体噤声,只剩猪刺耳的嚎叫在空中回荡。
石头将猪放下,再次重复:“让我去南宫世家吧,我问过我爹,他同意了。”
“好,好小子。”小王管事愣了好久才问,“你为什么想来我家做工?”
石头回答得很爽快:“赚钱。”
小王管事接着问:“赚钱做什么?”
石头回答得更爽快:“娶媳妇!”
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小王管事也不禁莞尔,拍着他肩膀道:“好小子,有志气,我便和你爹说一声,破例收下你这家伙吧。”
石头立刻回过身,找出铁头大叔说:“爹,你答应过,如果我能让他们收下我,便放我去做工!”
“臭小子。”铁头大叔黑着脸,无奈地应了下来。
石头大摇大摆地拿着早准备好的包裹,跳上车,一屁股坐我旁边,冲着我做了个鬼脸。
我扯扯他的衣襟,骂道:“你疯了?”
“谁疯了?”石头扯回衣服,也敲了我一下,“不要动手动脚!听话点,否则被人欺负了别想我帮忙出头!”
我有点感动:“你难道是怕我被欺负才跟着去?”
石头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别过头去:“少不要脸了!谁稀罕你?我只是觉得找机会进入南宫世家,说不准能让家主看上我优秀的习武素质,收为弟子什么的,将来能做一代大侠呢!”
我瞬间想把这个白痴锤死……

  扭曲的命运


南宫世家这个充满“钱”“权”味道的名字,在我想象里应该是《红楼梦》那样的富贵人家,朱红大门外站着两头石狮子,围着一群狗腿子,里面花红柳绿,脂粉扑鼻,到处是穿着漂亮的小丫鬟和婆子,规规矩矩地陪着大小禽兽读书习武什么的……
所以我看着眼前那座连绵不知多少里的大山,又抬头看看青石牌坊上的南宫二字,整个人都傻眼了,磕磕巴巴地问小王管事:“这就是南宫世家?”
“当然,这座山和周围方圆二十里都是南宫家的领地,正屋在半山腰上,呆会将东西卸在山脚的庄子里,我带你们往山上爬。”小王管事甩着马鞭,得意洋洋地对大家讲解。
远处山峰隐没在白云间,清泉叮咚流过溪涧,冲过光滑的大石,夹杂着落叶与花瓣,绕着小小农庄转去,鸡鸣狗叫声声入耳,蔬果青葱,有农妇浣衣归来,冲着小王管事打招呼。
马车停在青石板路上,轮子发出咯吱的声音。几个庄家壮汉上前,七手八脚地将猪羊等物往下卸去,我们也跳下车,拘谨不安地站在旁边。小王管事倒是很轻松地继续给我们上课:“这是南宫自家的庄子,不过是种些新鲜蔬果供主子食用,把要送上山的大件货物搬抬装卸,呆会在你们这里挑两个人留下干活。”
我闻言立刻雀跃起来,恨不得立刻中选,离权利中心越远越好。
等了小半会,有个长相严肃的四十来岁妇人擦着湿漉漉的手,走了过来,第一眼就看中了石头,拍拍他的身板道:“这娃儿不错,就他吧。”
石头的神色有些紧张。
“马大娘,”小王管事赶紧拉着她说,“这孩子有些特别,我得往上面送,看看大总管是什么安排。”
“呸,大娘白疼你这孩子了,凡是长得齐整点的,能干点的都不送我这儿来。”马大娘白了他一眼。
小王管事摸着脑袋打哈哈:“规矩如此我也没办法,这孩子天生神力,呆下面做个农夫也确实是可惜了,其他孩子随大娘你挑,看中谁我绝不多嘴。”
于是马大娘像挑肥肉似地将我们几个人都过了一遍,先指了两个结实点的男孩出来,又问我们三个女孩擅长做什么?
我几乎要蹦出去让对方注意到,可惜人家连眼角都不瞄我一眼,只拿来几块帕子让我们试做,从旁边端详姿势和手艺,很快就选定了其中一个十一岁,长相老实,叫秋梅的女孩留下。
小王管事注意到我的神色,似笑非笑地问:“花脸丫头,你喜欢这里?想留下?”
我不顾石头在狠拉衣角使眼色,死命点头。
马大娘很无情地拒绝:“身无四两肉,弱不禁风,绣朵花儿都绣不好,她来这里究竟是干活的,还是让我们伺候她?也不知道小王你是什么挑人眼光。”
她说话太狠毒了,我虽然女红不好,但厨艺不错啊。
正想开口辩驳时,小王管事慢悠悠地开口了:“这丫头就算大娘你想要,我也给不了。她可是冥少主留过心的人,得送上头去,否则少主那天心血来潮问起,我没法交代。”
我给他吓得三魂出窍,不由问:“他……他还记得我?”
石头冷哼一声:“瞧你高兴成这副德行!”
“那是,跟少主出门见过你的那群兄弟回来笑了足足一个下午,想忘也忘不了,我若不将你带上去给大家看看,岂不可惜?”小王管事“嗤”了两声,感叹道,“那牙口,那嘴巴,那脑袋……还有红通通的脸蛋,至今他们偶尔出去喝酒时还会提起,说是有趣得紧。”
马大娘一拍大腿,惊悟道:“原来黄三上次说的猴屁股姑娘就是她啊?我原本还不相信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太低估乡间的空虚寂寞,也太低估男人的八卦之心了,那个用来吓退禽兽的如花造型,效果太震撼,反而弄巧成拙,让人印象深刻,成为茶余饭后的搞笑话题……我的脸真红成猴子屁股了。
小王管事觉得说得太过分了,赶紧安慰两句:“现在好看多了,而且少主记得你,说不准是好事。”
马大娘也笑着说:“傻人有傻福,我看你这丫头就是个有大福气的,快上山去吧,路还长着呢。”
在笑声中,我垂头丧气地继续踏上征途。
马车又行了很远路,终于到了山脚,上山全是台阶,无法行车,我们这等身份也没有轿子可坐,只能步行。两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我爬了一半就快不能动了,后面半截路是靠石头连扯带拖地拉上去,刚到正门,就整个人瘫倒在地,喘着粗气,再说不出话来。
石头额上也是汗水,小王管事倒是气淡神定,等大家都喘够了气才带着从侧门入,找人办理交接,然后和管事的将我们好好介绍了一番,尤其是针对我和石头。管事的听见石头力气大,眼睛顿时亮了,不停点头说好。
小王管事又吩咐我们几句要听话之类,自顾自离去。
我擦擦被汗水粘住的头发,四处打量,只见从山腰到山顶,都隐约可见有清凉房屋,一色的青瓦白墙,朴拙自然,处处参天古木,翠竹青松,微寒空气沁人心腑,几声猿啼鸟鸣从林间传来。
住在如此有修仙意境的山里,还能如此禽兽,也难为南宫父子了。
“环境无法改变人的本质。”我将这句话在心里默念几次,然后放下刚刚的失败挫折感,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坚强地面对困境。
幸好贵人事多,几个粗活下人的去处是不需要打扰上层主子的,管事的也是个厚道人,没怎么为难我们,但新人总是要干最辛苦的活,所以他让我们几个人负责每天打扫那条刚爬过的两千多级的台阶,只有石头与众不同,负责去挑给南宫焕泡茶用的水。
我扫的是中间三百阶,想到每天要爬两次一千多级台阶,小腿就觉得直打鼓。负责最下面三百阶的叫阿初的孩子,更是差点哭鼻子。
石头嘲笑我:“南宫世家的人统统身材结实,武功高强,说不准就是爬楼梯练出来的。等你扫上几年,也可以变成一代大侠了。”
我气得跳起来揍了他几拳。
第二天,总管来交代工作细节,得知南宫焕是个挑剔人,只喝山脚龙跃泉的水。
真是报应啊!我站在山腰,轻轻巧巧地拿着扫把,叉着腰大笑着看他挑两大桶水,汗流浃背地从山脚处往上爬,拍马屁道:“祝李大侠早日神功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