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极净万问,而他那放在靡音膝盖上的手,握得更紧了。
“你认为,我应该愿意吗?”靡音反问。
“我会对你好的。”极净万许下诺言:“在你之后,我不会再拥有第二个女人。”
“你认为我应该为此感动吗?”靡音问。
“至少,你不应该为此而憎恨我。”极净万道。
“我想,”靡音转过头来,望着他,眼神,是一种清明:“我是有权力憎恨你的。”
极净万心中一震,但他面上如常,问道:“是吗?”
“我和慕情的消息,不就是你透露给殷独贤的吗?”靡音静静的声音,在“噼啪”声中燃烧着,几乎就要被掩盖。
但极净万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否认,因为他知晓,靡音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彼此,火光,在他们脸上跳跃着,阴影,也是四处逃窜。
良久,极净万终于开口:“这么说,在结束完殷独贤之后,你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了,是吗?…我实在很好奇,你将会用怎样的方法来结果我的性命。”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靡音缓缓地将头转向了火堆,声音中没有一丝尘埃:“因为你只是收回了一次对我的恩情,当初,如果不是你的通知,我和慕情,也是逃不过你大哥的追捕,你,至少给了我和慕情多一些时间的相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恨我,是吗?”极净万问。
“是的,我并不恨你,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的。”靡音道:“所以,没有恨你的必要,我要恨的人,太多了…太累了。”
“你不恨我,你也不爱我。”极净万一字一句地陈述着:“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我对很多人,都没有感情。”靡音这么回答。
极净万看着她,静静地。
夜风,吹动起了靡音的发,让其抚在极净万的手臂上,那是一种滑&腻的感觉:“靡音,为什么无论我多么努力地看,还是看不懂你,为什么无论我多么想用力将你抓住,却还是无法将你留在我身边?”
靡音将极净万放在自己颈脖上的手给拉扯了下来,她用的力气,是很巧妙的,不大的力气,却准确地将极净万的手给拉了下来。
然后,她对着他,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我是靡音。”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头发,全都在飞扬着,将她的脸颊包围。
周围的空气中,有着暗红的火星,在跳跃,在舞动。
靡音的脸上,带着一种妖魅的闪光。
就是一只妖,一只凡人得不到的妖。
接着,靡音起身,缓缓地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明天,会怎么样,谁也无法知晓,直到明天的来临。
第二天,如约到来了。
其实一切,和想象中的,没有什么差别,城门,轻而易举地耶罗军队攻破了。
耶罗的军队,像是黄蜂一般涌入,盛容的都城中,又是一番杀戮。
这个城市,一直都是沉默着,没有悲鸣,没有哀嚎,只是沉默地容&纳了杀戮和血光,
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他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血腥,是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缺少的色彩。
杀戮,是这个世界永远不会罢演的戏剧。
所以,他沉默着。
耶罗的军队,直接攻入了皇宫,喊杀声,震动了天际,震动了整个城市。
靡音觉得这个情景很是熟悉,是的,在几年之前,殷独贤就率领着自己的军队,攻入了皇宫。
然后,靡音的亲人,就一个个地死去,靡音的世界,就从此颠覆,靡音和殷独贤的纠缠,就这么开始了。
仔细想来,原来翻天覆地的一切,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但是,靡音却像是过了好几辈子。
这天的阳光,是暖黄的,天气有些窒闷,蒸腾着空气中的血腥。
盛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了。
当靡音踩着他们的血时,会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们,曾经也是她的子民,她和他们,也流着同一脉的血,可是为了复仇,她还是帮助耶罗来杀害了他们。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无辜的,任何人的身上,都有着罪恶。
靡音看得见,前方的高远修,也是在拿着刀剑杀戮着。
自从靡音杀了杨池舟回来之后,高远修总是避着她。
靡音也没有再主动地和他说过话,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奇怪。
不过,这样也好,总是要离别的。
总是要离别的。
靡音这么想。
在短短几年之内,盛容的皇宫,又一次迎来了变乱。
而这一次,是更为彻底的,因为所有盛容的士兵,都会被杀害。
镜湖中的水,都染成了红色,尸体,到处都是。
但是靡音相信,在三日之后,这里又会被清理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这里的水,将会重新变得清澈。
就和过去无数次的杀戮后一样,甚至,更为整洁。
靡音的身边,是有重兵保护的,她站在亭子中,可以观看宫中的一切。
并且,她在等待,等待着殷独贤的出现。
但是,派去的人,都没有寻找到殷独贤的下落。
他就像是凭空从皇宫中消失了一样。
但是靡音很清楚,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他绝对不会舍弃这个皇宫。
靡音比谁都恨殷独贤,所以她比谁都清楚殷独贤的心理。
即使是死,他也会在这个他费尽心力夺来的胜利品中。
他要抱着自己的权力死去。
结局
靡音抬头,看向天空。
这日的天空,是湛蓝色的,非常美丽,似乎是被血洗过,所以清澈无比。
这一天,就是一切结束的日子。
靡音清楚,她清楚殷独贤此刻待在哪里。
有些事情,只需要有两个人解决的,也只能由两个人解决的。
所以,靡音悄悄地离开了那群负责保护她的耶罗高手,顺着染血的石子路,她来到了仙庆宫中。
这里,已经变得荒凉,但是靡音知道,殷独贤一定就在这里。
很强烈的预感,告诉了靡音:殷独贤就在这里。
靡音走了进去,宫殿的门,是关闭着的,靡音轻轻将其推开,随后,她看见了里面的殷独贤。
他依旧是穿着龙袍,一身明黄,高贵冷峻。
他坐在昔日毓兰所躺过的chuang上,他的身边,是一把剑。
他正垂着头,他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他在仔细地观看着那些纹路。
那些纵横的,预示着自己命运的纹路。
但是没有人看得懂,那是一种叫命运的东西,凡人是看不明白的,即使那是他自己的命运。
殷独贤知道有人来了,因为开门时涌入的光,恰好照在了他的手心中。
殷独贤的手心里,盛着那些光线。
靡音站在门口,看着他,安静地看着她,她的眼中,是平静。
那是天底下最平静的表情,当经历了无数的事情之后,当到了靡音这个地步,她所剩下的,只有平静。
没有过多如愿以偿的兴奋,没有报复后的快&感,什么,都没有。
只是平静,只有平静。
她就这么看着殷独贤,像是看陌生人那样。
当时间到了现在,一切的仇与爱,都被冲淡了,辨不清原本的面目。
靡音只知道,她应该做这件事情,她必须做这件事情,不是为了照料自己的感情,而是为了她的亲人做这件事情。
她,只是为了,寻找到一种公平。
是的,公平。
殷独贤让很多人失去了快乐和生命,得到了痛苦与死亡,那么,为了公平,最后的最后,他也应该受到惩罚。
这就是靡音所想要做的。
惩罚,现在已经开始了。
殷独贤,已经品尝到了。
他的权力,在顷刻之间,就被人夺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是一个亡国之君。
他是一根从世界上最肮脏的角落中滋生出的杂草,他之所以要这么卑贱地活过那些岁月,只是为了得到权力。
所以,他才有能量成长为最华丽黑暗的大树。
权力,那是殷独贤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因为没有爱,所以他把权力当成是爱。
而现在,权力已经离开了,他的生命,也就从此毁灭了。
靡音就这么站在门口,她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衣诀飘飞。
影子,不是真实的,就连人,也不是真实的。
等那阵风过去之后,殷独贤忽然开口:“你终于回来了。”
他没有抬头,但是他却知道,来的人,就是靡音。
“是的,”靡音回答:“我回来了…我总会回来的。”
“这些天,我一直想着,当你回来时,我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殷独贤道。
“什么问题?”靡音愿意回答,在这最后一刻,他愿意回答。
殷独贤抬起头,目光,还是如雪如冰:“当你杀池舟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靡音摇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
“我以为,你总该有些不舍的。”殷独贤这么说。
“可是我没有。”靡音的声音和风是一样的轻飘:“真的,我没有。”
“原来,我和他,在你心目中是一样的。”殷独贤微笑,但是没有笑出声音。
靡音没有再回答了。
殷独贤看着靡音,她的身后,是一片白芒。
“怎么,你没有带人手来帮你?”殷独贤扬眉,动作的弧度是很小的:“你就这么自信,自己可以杀了我?…靡音,我和池舟,可不是一样的,我对你,并不会手下留情,从来都不会,这点,我以为你是知晓的。”
“我没有想要杀你。”靡音静静地说道。
“为什么?”殷独贤道:“不要告诉我,你原谅了我。”
“不,原不原谅,不是由我来做决定的。”靡音道:“我来,只是想要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殷独贤问。
靡音开口,柔润的光,在她的唇上滑过:“你…感受到那种心情了吗?”
“什么心情?”殷独贤反问。
“那种,失去挚爱的心情。”靡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感受到了吗?你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四分五裂一般了吗?你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一片片地被钝刀给切割下来了吗?你感受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慢慢地流走了吗?你在不停颤抖吗…你觉得,死,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吗?”
“究竟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个?”
“因为…我想,当你失去权力的时候,你也是会和我一样痛苦的。”
殷独贤想起了靡音嘴角静静开放的那朵盛世的花。
是的,在那个时候,靡音就想好了一切,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她已经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会给予他最大的伤害。
靡音通通都知道,她一步步地,实现了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地,完成了复仇。
“你来,只是为了确定我此刻的心情?”殷独贤问。
“是的。”靡音道:“我只是想确定,你是真正地,得到了惩罚。”
“靡音,你做到了,就像是你希望的那样,我感受到了你想要让我感受到的那种心情,你成功了。”殷独贤站起了身子。
与此同时,他的手,拿起了那把本放在chuang上的剑。
殷独贤一步步地向着靡音走来,他的眸子,是无尽的黑色:“我原本以为,你会一直被我囚禁着,一直陪着我,可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但是没有关系,靡音,至少,你可以陪着我去死。”
是的,至少,在他死的时候,还有靡音陪着他。
殷独贤在渐渐向着靡音靠近,但是靡音没有闪躲,她觉得,并没有闪躲的必要。
因为她已经让殷独贤品尝到了惩罚,她已经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所以,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待着殷独贤的到来。
躲避,实在是太累了,靡音不想再这么做。
她想要休息,如果殷独贤这一刀能够让她休息,那也好。
那也好。
靡音闭上了眼睛,等待着。
殷独贤觉得,自己和靡音的距离是很远的,因为在刚才,他们看着彼此的时候,殷独贤感觉和她之间相隔很远,仿佛永远也无法到达。
但是真正走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殷独贤很快便来到了靡音的身边。
她的面容,是安详的,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只是安详还有…美丽。
很可惜,这样美丽的女人却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可是,至少她将会是死在自己手中的。
殷独贤举起了手中的刀,他要杀了靡音。
杀了靡音。
靡音的身后,是强烈的天光,白得耀眼,然而就在这样的耀眼之中,忽然出现了更强烈的一点白光。
那是染着杀意的一点白光。
那是,一把剑。
另一把剑,从靡音的肩膀上越过,向着他刺来。
殷独贤赶紧向后退去。
靡音也没料到会有这突然的变故,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一紧,然后,她的面前,挡了一个人。
远修。
是高远修。
殷独贤微微眯起眼睛,许久之后,他的嘴角勾起:“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是的,好久不见。”高远修重复着他的话,但是语气,却是沾染着浓浓的恨意。
“看你的阵势,是要保护靡音?”殷独贤的脸上,有种冷冷的讥诮:“但是你就没发现,靡音并不想要你的保护。”
“我只知道一点。”高远修道:“你不可以在我的面前伤害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殷独贤的眼睛眯缝着,他上下打量着高远修,良久,忽然说道:“你知道吗?过去,有很多人都说,你和你的父亲并不像,但是现在看来,至少,你和你父亲的性情,还是一样的。当初,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告诉我,让我别企图造反,他说,他不会让我得逞…可是结果你也看见了,他,死得有多惨…”
“住口!!!我不许你提他!!!”高远修几乎是怒吼着说出了这番话。
“难道我说错了吗?”殷独贤继续说着,他的眸子上,覆盖着一层薄冰:“他所效忠的主人,并没有保护他,而他唯一的儿子——你,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连一个男人的身份都失去了,你说,难道他不悲惨吗?”
话音刚落,高远修就拿着剑向着殷独贤刺去。
两人顿时纠缠在了一起。
双方都使出了自己的全力,每一招,都是杀招。
刀光剑影之中,所有的爱恨情仇都膨胀到了最高点。
经过几年的练习,高远修的剑术进步神速,再加上第真机的指导,他已经能够和殷独贤抗衡。
这是一场血腥的决战,两人像是猛兽一般,撕咬在一起,不肯松口。
没有人愿意认输,大家都是被仇恨所驱使的人。
都是。
他们在撕咬着,不停地撕咬着,那些血肉,在空中飞溅着。
互相,都不会手下留情,没有留情必要,也没有留情的可能。
不是生,就是死,在这个最后的时刻,只有这唯一的选择,
两个人的动作,都快得不可思议。
那些凌厉的杀气,四散出来,弄痛了靡音的脸颊。
他们不停地击打着,剑影漫天都是。
他们从屋子里,打到了外面的院子中,那些花,那些正在盛时的花,都被剑给扫下了。
漫天的剑影,漫天的花海。
景色是美丽的,同时,也是残忍的。
在花的翩飞中,血,也是在飞舞着,一点点,飘洒着。
两人都看不清对方了,中间,太多的障碍。
然而就在这时,殷独贤看见了高远修招式中的一个缺陷,然后,他的剑,趁着机会,向着那个缺陷击去。
剑,穿过了花,穿过了血,就这么,向着高远修刺去。
而当高远修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没有了躲避的时间,那把剑就这么刺&入了他的小&腹中。
剑,刺得很深。
高手过招,只要这么一瞬,就什么都结束了。
高远修落下了剑,倒在了地上。
而殷独贤,他必须要补刺一剑,只有这样,才算是完成了杀戮。
然而就在这时,殷独贤感觉到颈后一凉。
那是杀气。
殷独贤赶紧转身,将剑往回一挥。
剑,就这么放在了靡音的颈脖上,而靡音的匕首,还离殷独贤的要害很远。
一缕发,被剑气折断,落在了地上。
“你真的认为自己杀得了我?”殷独贤冷笑。
“至少,我不能再看着你杀了他。”靡音道。
剑光在她的颈脖上移动,但靡音没有什么感觉,因为那种凉,和她的温度,是一样的。
“我想,他是你生命中最后一个在乎的人了,是吗?既然如此,”殷独贤的眼眸,吸收了天底下全部的黑:“那我就干脆也将他杀了好了。”
“那好,你先杀了我吧。”靡音道:“杀了我,你就可以杀他。”
“可是,我比较喜欢让你看着他死去,就像是,你想来看见我失去权力的心情是一样的。”殷独贤道。
“除非你先杀了我。”靡音还是这么重复着。
殷独贤微微一笑,那笑,似乎是染了眼眸中的颜色,也是无尽的黑。
接着,他的剑,猝然回身,从自己的腰部越过,刺向后方。
剑,有了阻滞,那种感觉,对殷独贤而言是熟悉的,因为那就是剑刺&入血肉的感觉。
是的,他的剑,刺&入了高远修。
殷独贤不用回头,他喜欢从靡音的脸上欣赏到一切。
一切的悲痛,又一次地,他伤害了她。
直到这时,殷独贤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时常伤害靡音。
因为只有当他伤害她时,靡音的眼中才会有他。
虽然是恨,但是至少还有着他。
所以,他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也许,就是这样吧。
刚才,殷独贤知道,在和靡音说话的时候,高远修就已经起身,他在缓缓接近自己,他想要偷袭自己。
但是高远修忘记了自己已经负伤,他的脚步稍稍重了些许。
然而就是这么些许,注定了高远修的命运。
这一剑,是致命的一剑,他的嘴角,不停地涌出血。
殷独贤拔出了剑,高远修体&内的血,就这么喷洒在空中,血色的雾珠,染满了空气。
高远修重新倒在了地上,那双眼睛,看着蓝天。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靡音走了过去,蹲在高远修身边,她伸出手,扶起了高远修的上身。
她将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靡音,我累了。”高远修这么说,当他说话时,眼睛根本没有看着靡音,因为他已经看不见了。
“没关系,远修,你就睡吧。”靡音抚&mo着他的脸颊,柔声道:“那么你就睡吧。”
高远修听从了靡音的话,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太累了,他想要睡了。
又是一个生命的逝去。
靡音用自己的衣袖,帮高远修擦拭着脸颊上的血珠。
高远修是很英俊的,靡音不能让他这样躺着。
刚将他的脸擦拭干净时,殷独贤就走过来,将剑放在了靡音的脖子上。
“没错,我要让你看的,就是这个。”殷独贤的剑,在靡音的颈脖上移动,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怎么样,现在,我们又是同样的心情了。”
是的,他们又是同样的心情了。
“你就动手吧。”靡音的手,还是在擦拭着高远修的面容,一点也没有因为脖子上的剑而停下:“事情,应该在今天就得到解决的。”
殷独贤却没有这么做。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很多的脚步声。
很多的耶罗士兵,向着这里赶来。
殷独贤拉起了靡音,挟持着她,走了出去。
但是无路可逃了。
外面,围着重重士兵。
殷独贤的剑,一直放在靡音的颈脖上,他命令那些士兵:“让出一条路,否则,我就立即让她死…如果是这样,极净万应该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的话音刚落,士兵果然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但不是为了让他通过。
极净万,就从条路中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殷独贤微笑:“我还是习惯唤你二皇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极净万也是微笑:“随便你怎样叫,将死的人,是有这个权力的。”
“我今天,是逃不了了的,但是,”殷独贤将鼻子凑近靡音的后颈,轻轻一嗅,而他的眼睛,却是看着极净万:“她也要和我一起死。”
“你就这么自信?”极净万问。
“你喜欢她是吗?”殷独贤问。
“是的。”极净万回答。
“可是她不会爱你,永远不会。”殷独贤道。
是的,靡音谁也不会爱了,再也不会了。
“放了她吧,我可以留你一条命。”极净万许诺。
“这对我来说,吸引力并不太大。”殷独贤道。
“那么,你要怎样,才会放了她?”极净万问。
殷独贤没有回答极净万的问题,他只是垂下头,在靡音耳边轻声道:“你呢,你想知道,我要怎样,才会放过你吗?”
“你会放过我吗?”自始自终,靡音的神情,都是平静。
面前的两个男人,在为了她的性命而协调着,但是靡音却完全没有在意。
她完全不会在意自己的生命。
“如果,”殷独贤的声音,化作很轻的一缕,进&入靡音的耳中:“如果你肯说一声,你爱我…那,我就放了你。”
靡音很慢很慢地闭合着眼睛:“殷独贤,你真的好可怜。”
是的,没有人爱着他,永远也不会有人爱着他。
靡音转过头,一双眼睛里,失却了任何感情:“殷独贤…我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
殷独贤的眸子,和靡音的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是平静的疯狂:“那好,就陪着我这个你最恨的人,一起死吧。”
说完,他握&住了手中的剑,准备往靡音的脖子上一抹。
可是就在这时,他那只拿剑的手臂忽然产生了一阵剧痛。
他的剑,落在了地上。
不仅是右手,还有左手,右脚,左脚,都依次爆发了剧痛。
殷独贤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看见,他的四肢,插满了箭,每一箭,都刺穿了他的骨髓。
靡音看见,在仙庆宫的房檐上,站着第真机。
他的手中,拿着gong箭。
殷独贤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他像是一只被撕去翅膀的猛禽,再也无法飞翔。
曾经飞得有多高,现在就有多狼狈。
殷独贤倒在地上,但是他的眼睛,依旧看着靡音。
“杀了我,”他平静地说道:“你一定很想杀了我的。”
但是靡音没有动弹,她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一般。
“杀了我!”殷独贤提高了声音。
可是靡音依旧没有反应。
她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情。
世间的恩怨情仇,都消散了。
该爱的,爱了。
该恨的,恨了。
所有,都回复了原位。
所有,都与她再没有关系。
“杀了我!!!为什么不杀我!!!”殷独贤的疯狂,真正地成为了疯狂。
殷独贤终于发现,靡音,已经不再恨他了。
她已经不再将他当成敌人。
不再了。
她对他仅存的一点牵连的感情,都已经消失了。
殷独贤总算是体会到了,那种窒息,那种空旷,那种孤单。
像是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人,其余的,都不存在了,再也不存在了。
那种恐惧,没有人愿意品尝第二次。
靡音成功了,她让他在死去之前,完整地品尝到了生不如死。
她成功了。
殷独贤只能想到这,因为下一刻,一只箭再度射来,射入了他的眉间。
他睁着眼睛,看见了自己迸裂的脑浆。
红红白白,夹杂不清。
殷独贤那张一向文雅干净的脸,变得狰狞。
一种平静的狰狞。
他的眼睛,映着天空,里面,是黑色的云彩。
再也没有其他。
再也没有其他。
他死了。
靡音想,殷独贤死了。
终于,尘归尘,土归土。
极净万来到靡音身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靡音摇摇头。
极净万没有再说话,他在等待着靡音。
终于,靡音道:“可以让我静静吗?”
极净万抬手,那些士兵迅速将殷独贤的尸体拖走,而第真机也将高远修的遗体抱走了。
仙庆宫外,又是宁静。
靡音来到大树下的那口井边,坐下。
里面,还是有水,清澈的,但长年被树荫遮蔽着,晃眼看去,是阴暗的。
阴暗的黑色。
“跟我回去吧。”极净万道。
靡音摇摇头,没有说话,她伸出手,让透过枝叶的阳光照在自己手背上。
斑驳的光影。
“过去的事情,都结束了,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极净万这句话,像是一种劝阻。
确实也是劝阻。
“可是,这辈子已经太残破,我希望,有个真真正正的开始。”靡音的手,轻轻摇动着,那光影,就在手中晃动。
“靡音,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是我不能得到的,那就是你。”极净万也看着她的手。
“这就是你爱我的理由,和殷独贤是一样的,其实你们都不是真正地爱我…所以,我也不会爱你们。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可是我们都不会明白。”靡音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午后的暖阳。
真正爱她的人,已经去了。
极净万沉默了许久,他的眼睛,一直都是看着靡音的手。
那些阳光,看似美丽,却永远也抓不住的。
也许,这才是他们独特的魅力。
阳光,洒在宫墙上,那些墙,浸润了无数的故事,但只有它们,才会寂静无声。
“你走吧。”靡音道。
“我不能再看着你吗?”极净万道。
“我想安静,这是我最后的希望,如果你答应,我会感激不尽。”靡音道。
极净万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身子。
拥有一些,必须就失去一些。
今天,他拥有了耶罗,那么,他也必须失去一些东西,无可避免的。
极净万离开了,一步步,远离了仙庆宫,远离了靡音。
靡音看向井内,那里面,是深邃,像是有种力量,正在召唤着自己。
在那个夜晚,她想要进&入,却被极净万救下。
那是因为还不是时间,她还没有遇见慕情。
而现在,命运终于给予了她决定的权力。
靡音,做出了决定。
她将手握紧,阳光逃了出来,在她的拳头上跳跃。
但是靡音的掌心,却是热的。
重新,变热了。
她的嘴角,开始有了微笑。
她闭上眼,身体自由地往井中坠&落。
井水,是暖的,像是很久之前的温泉,热气萦绕,香气弥漫。
那些暖黄的记忆,都渐渐地变得真实。
靡音闭着眼,身边,都是暖热的水。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柔&软的发丝在抚&弄着。
像是青兮的发。
靡音伸出手,轻轻地将那黑发握&住,然后,她轻轻开口:“姐姐,我来了。”
井中的水,在一阵波动之后,渐渐平息,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偶尔,只余下粼粼的光。
像是一种无声的哽咽。
渐渐地,消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