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成翰才又在榻上坐了。
柳若姒见他们两个这样,就敏感地意识到,原本柳二老爷因为荣成翰损毁珍本而生出的一些后悔,如今在荣成翰这一来,已经是完全化解了。柳二老爷是真的将荣成翰看做的了亲近的自己人了。
柳二老爷和荣成翰继续说话,柳若姒这个时候也忘了起身要走,只闷闷坐着。自家爹娘个性太好,对人太好,但是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对他好的。荣成翰城府太深,如果他有什么恶意…
正这么想着,外面荣成翰的小厮就说有事禀报。荣成翰并不让小厮进书房来,而是走出去听了。一会的工夫,荣成翰就又进来,告诉柳二老爷,说是刘程已经抓/住了张家的人,并将银钱追回,只是事情还有些麻烦。
“…他一口咬定书册是珍本,是他父亲当年花了重金买来的。”
第一五五章 旧案
荣成翰说完,就看着柳二老爷。
其实,这件事情对于荣成翰来说,是一点也不麻烦的。他当珍本买回来的书,证明并非是珍本,那么最简单的方法,他把书还回去,把银钱拿回来,也就是了。莫说是张家已经没落了,就算是没有没落,也不敢赖着荣成翰要怎样。荣成翰不追究他们卖假书的罪过,他们就该念佛了。
这所谓的麻烦,就是因为还牵连到了柳家。
这本仿书,是柳玉江从柳二老爷这里要了去的,而且明明白白,并非珍本。那这本书又是谁当做珍本卖给已故的张侍郎的那?
“张家的人在哪里?”柳二老爷沉吟片刻,就问荣成翰道。
“就在府外。”荣成翰道。
“带他进来,咱们仔细问问。”柳二老爷就道。
“好。”荣成翰点头。
自然是不能带人到内宅来问的,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都站起身。柳二老爷又叫了小厮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去找大/爷回来,就说有要紧的事。”出了这样的事,柳二老爷想要问问柳玉江。
一边打发了小厮,柳二老爷就看见了身边的柳若姒。
“…你先到前面去等我,就把人带到东书房吧。”柳二老爷又让荣成翰先走,等看着荣成翰走了,他这才又转向柳若姒。
“姒儿,你那年不是只仿了一本吧。”柳二老爷手里拿着书册,心中的某个疑虑又生了起来,且这个时候,因为看见了这本仿书,他的某个疑虑更甚了些。
柳若姒一看柳二老爷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立刻就摇头。
“爹,要做出这样一本书来,何其费神。当初也就是做着玩玩的。我哪会再多做一本出来。”柳若姒否认道。
“是这样…,”柳二老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我想着。有了现成的印章,还费了那么多力气弄出差不多的纸张来,你贪玩,可能就…算了吧,是我想多了。”
“爹是太心疼那珍本了。”柳若姒就道,心中暗想,多亏她当时趁着柳二老爷神智还不太清醒,就将书册给收拾了起来,要不然给柳二老爷多看一会,只怕当时就会看出破绽来。“事情过去了。爹都不怪荣三了,也别心疼书了。等我照着这本,将那几页临摹出来,也算是补救了。”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虽然很是遗憾。不过好在尚不至于将内容也失落了…”柳二老爷就道。
“爹尽管放心,我一定尽力。”柳若姒就安慰柳二老爷道。
“好,好。”柳二老爷这么说着,就要往前面去。
“爹,”柳若姒却拦住了柳二老爷,“如果查出来,是大哥哥为了牟利。将那本书当做珍本卖了,爹打算怎么做?”
这正是柳二老爷最为担心的,听柳若姒这样说出来,不由得就皱紧了眉头。
“希望他…还不至于如此有损斯文…”柳二老爷只说了这样一句,对于到时候要如何处置,却是只字未提。显然是心中纠结的很,并且非常不希望他们的猜测成真。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当下也就不多说了,只暗中吩咐人跟着柳二老爷好生伺候着,一面就回到上房。将事情大体跟柳二太太都说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柳二太太就非常吃惊。
娘儿两个坐下,也没心思做针线,一面就打发了小童十五到前院书房去来往打探消息。
一会工夫,小童回来,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禀报前院书房的进展。说是刘程带着张家的人已经被带到了书房,经柳二老爷仔细查问,那张家的人咬死了是已故的张侍郎花重金买的珍本。
“老爷肯定问他们是从谁手里买的,张家的人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张家的儿子并不知道,刘大人去查问,找到张家跟着已故张侍郎的一个老家人,说是从咱们府大/爷手上买的…”
果然,柳若姒不由得扶额。
“果真是买的?花了多少银钱?可说准了是珍本?有什么证据?”柳若姒又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连串地问道,“这些,可都查问清楚了?”
“姑娘这些问题,老爷和小王爷都问了。”小童就道。据那张家的人和那老家人说,书册确实是从柳玉江手里买的,当初花了三四千两银子,买的就是珍本。至于柳若姒所问的证据,却是没有的。
买一本书,一手交钱,一手交书,当时的张侍郎并未假手他人,那老家人还因为是心腹,才知道这件事。这本书册买回去之后,张侍郎非常珍惜,从不肯外露,如果不是他去世,家里没落,子弟不肖拿出来卖钱,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打发人去找大/爷,人可回来了没有?”柳二太太就问。
“小的从前院回来的时候,听说是大/爷刚进了门。”小童就答道。
“那你快回去,仔细听着,有什么进展就回来禀报。”柳若姒就又打发了小童去前院听消息。
事情虽然还没有完全明了,但是跟柳玉江脱不了干系却是一定的,柳若姒跟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多亏是爹娘把定了主意,没有过继大哥哥…”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也是默默的念佛。
“玉汶那孩子,再办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柳二太太就道,“只盼着里面有什么误会,不然,你爹那心里又要不好受了。”
何止柳二老爷心里会不好受,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对柳家也是颇有影响的。
母女两个等了半晌,那小童才又回来禀报消息。前院书房,柳二老爷向柳玉江查问,又让柳玉江与张家的人对质。
“咱们府上大/爷说,那书确实是从他手里出去的,不过他并没有当做珍本卖钱,说清楚了是仿本。因为跟已故的张侍郎有些交情,白送给他的。”
柳玉江与张家的人各执一词,而当事人张侍郎已经过世,死无对证。
却是一场糊涂官司。
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松一口气。
很快,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从前院回来,还带了刘程同来。刘程因为他族叔刘毅与柳二老爷交好的关系,也称呼柳二老爷为世叔,又因为先前来过,也被请到上房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没有回避。
“爹,最后是如何处置的?”柳若姒亲自端了凉茶给柳二老爷。
书并非珍本,荣成翰自然拿回了他的银钱。而张家虽说是花重金跟柳玉江买的,但是死无对证,柳玉江又那样说,张家的人虽不服气,但是也没有办法。
最后,荣成翰还是将书买了下来,不过当然不是花的珍本的价钱。这本书,被荣成翰送给了柳二老爷。
“不过百两的价值,你荣三哥给了张家两百两,话也说清楚了。”柳二老爷就道。
张家已经破落,张侍郎买书的事,虽有老家人那样说,但是张家的子弟却都并不确实,因此,能得到二百两银子,还有荣成翰一番软硬兼施的安抚,张家的人不敢再有过多的指望,这件事情,就算是平息了下去。
柳二老爷显然对荣成翰的做法颇为赞赏,一面就将书册递给柳若姒。
“这书,咱们自家留着看看倒罢了,流出去却是不好。”柳二老爷说道,这样的仿书,如果他要送人,一定会加上某种印记,表明并非是珍本。
柳若姒也懂得这其中的厉害,自然点头。
“当初大郎拿了书去,也只说自家看看。我也再三嘱咐过他。…他送了书给人,这几年,在我面前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
这样说着一句,柳二老爷就将这个话题放下,又跟荣成翰和刘程说起别的来。
柳二太太就忙带了柳若姒准备饭菜,要留荣成翰和刘程吃饭。荣成翰却立刻起身,只说有事。刘程随即也站起身,两人都不肯留下来吃饭。
“…必定会再托人找寻,定要寻了珍本来。”临走的时候,荣成翰还对柳二老爷说道。
等送走了荣成翰和刘程,柳二老爷就连连叹气。
“这件事情不是处理的很妥当,老爷还叹什么气?”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道。
“不过是欺负人家死无对证罢了。”柳二老爷没头没脑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一边就都明白了,虽是柳玉江矢口否认,但是在柳二老爷这里,却是认定了柳玉江是将书卖给了已故的张侍郎的。
“说是白送的,大郎何尝吃过亏。当年张侍郎与大哥同僚,交情也只是泛泛,大郎那边也没什么事情求着他,也没见得了他什么好处,大郎如何肯将书白送给他。过后又不跟我提及…,这里面,颇让人思量啊。”柳二老爷就道。
当初他耐不过情面,将书给了柳玉江,就很郑重的嘱咐了柳玉江。柳玉江却阳奉阴违。
“如果不是这次这般巧合,我们都还被瞒在鼓里。”
第一五六章 庆幸
柳二老爷这话说的确实是,柳二太太就点头。
“成翰这孩子,也算得上是咱们的贵人了。”柳二太太就道,从第一次见面,她们拉车的马背毒倒了,是荣成翰借了军马给她们。而且,如果不是荣成翰,她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判断出马中的是什么毒,后面牵连出来的事情也就无法轻易决断了。接下来,就是在过继柳玉汶的事情当中,也是荣成翰帮了大忙。
再有,就是现在这件事。
柳二老爷听柳二太太这么说,也跟着点头。
柳若姒发觉话题正朝着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立刻出声将话题带了回来。
“爹,这件事,大哥哥怎么跟爹解释的那?”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
“他还能怎样,只是一个劲儿地向我赔礼。说是当初本不想将书给张侍郎,奈何张侍郎看到了,一味的苦求。他就想着张侍郎和他父亲是同僚,不好得罪,才将书给了张侍郎。…后来没敢告诉我,是怕我会怪罪他。”柳二老爷将柳玉江当时的话学说了一遍。
只看柳二老爷的神态和语气,就可以看出,柳二老爷对柳玉江所做的解释是并不满意的。
“那爹怎么说的?”柳若姒又问。
“我说了他两句,”柳二老爷就道,不过当着荣成翰,还有刘程,以及张家的人,柳二老爷还要顾及柳家的脸面,因此对柳玉江并未深责,“他态度倒是好,只说是他错了,对不住我,以后再不敢的。”
“他难道还敢态度不好?”柳若姒就道,“说的也不过是些空话。刚才娘还跟我说,多亏没听老太太的,过继了大哥哥。要不然…”
柳玉江这是没有珍本可卖。因此就将仿本当珍本给卖了。如果柳二老爷过继他做了嗣子,那柳二老爷的那些古籍字画,可就都危险了。而且,还不仅仅是如此…
“那张侍郎凭什么就信大哥哥手里的是珍本?肯花重金买了去?”市面上造假的古董字画可不少。张侍郎本人也并非是行家。
“自然是…因为我。”柳二老爷就道。显然,他也想到了这里。“我如今心里不踏实…”
“爹,你还给过大哥哥别的什么书册字画吗?”柳若姒忙就问道。
“我刚才仔细想了,除了这一本,再没有了。我也知道,他并不是读书、爱书的人。”柳二老爷道,这一本书册,还是因为被柳玉江看到了,苦求了他,他才给的。
“爹是怕大哥哥在外头借着爹的名头。还倒卖了别的假字画?”
“我正是有这个担心。”柳二老爷点头,柳若姒说中了他的心思。
“老爷等会再问问大郎。”柳二太太就道。
“我就算问,他又怎么肯说。”柳二老爷苦笑道。
“那就只有私下查访了。”柳若姒就道。
“我也是这样的打算。多亏是现在知道了,弥补起来还不算晚。”柳二老爷就道。
“另外,我觉得爹还应该放出风声去…”柳若姒想了想。就建议道。
“也好,这样也免得大郎以后…误入歧途,陷的越来越深。”柳二老爷频频点头,“想不到他竟如此…,家门不幸。”
“那老爷要不要跟大老爷也说说。”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那老爷肯定是不肯说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又那般溺爱他。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大哥那里,我是要说说的,也要他心里有个底。”柳二老爷道,要管教训导柳玉江,自然是柳大老爷更加名正言顺。柳二老爷知道了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要告诉柳大老爷知道。
一家子正在商量以后要更加防备柳玉江。前面就有小厮来禀报,说是柳大老爷回来了。
“我去见见大哥,跟他说一说。”柳二老爷就起身道。
“老爷要注意措辞。”柳二太太就小声嘱咐了柳二老爷一句。不管怎样,柳大老爷和柳玉江是亲父子。
“我晓得轻重的。”柳二老爷点头,往前面去了。
柳二老爷走了没一会。柳大/奶奶就来了,还带了一篮子的桃子过来。
“…大/爷衙门里有人送的,不算稀罕的东西,倒是还新鲜,给二叔、婶子和三妹妹尝尝鲜。”柳大/奶奶进门来,满脸陪笑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习惯柳玉汶的存在,柳大/奶奶话中,对柳玉汶只字未提。
“老太太爱吃这个,该都给老太太送去。”柳二太太叫柳大/奶奶坐,一面笑着说道。
“老太太那里挑了软和的送过去了。”柳大/奶奶就道,“我记得三妹妹也爱吃给桃,忙挑好的送过来。”
“多谢大嫂。”柳若姒就笑道,“汶弟这两天也说想要桃吃,一会回来看见了,必定欢喜。”
柳大/奶奶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微的僵硬,柳若姒只做没看见。
“正是那。”柳二太太就点头,一面吩咐丫头将桃子收了,“洗干净,拿冰块略镇一镇,一会五爷回来好吃。”
柳大/奶奶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母女这样看重柳玉汶,心中更加不自在,然而却还得陪笑忍耐。
“怎么听说你这几天身子也不大好?”柳二太太就问柳大/奶奶。柳大/奶奶的气色,确实有些不如往常。
“不过是劳累了些,”柳大/奶奶刚说了劳累两个字,顿时就有些后悔,如今家里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帮着管事,尤其是柳三太太,巴不得多管些事情的,这话要是让柳三太太知道了,怕还要起风/波,因此忙又往回描补,“并不碍事的,婶子知道多,这个时节,历来有些苦夏。”
“你虽年轻,也要多注意保养。”柳二太太就嘱咐了柳大/奶奶两句。
“还是婶子心疼我。”柳大/奶奶就道,一面就将话题说到珍本书册上头,“张家的事,大/爷刚回来跟我说了…”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明白了柳大/奶奶这个时候过来的真正目的,两人也都没说什么,只听柳大太太是个什么说法。
“…是大/爷当初碍着情面,白将书册给了他们,说明白了是仿的极好的一本书。如今那张家破落了,穷了,尽想着法子弄钱。将一本仿的书,就当做珍本来卖了。分明是他们穷极了,骗人钱财,却说什么当初是他家花了钱从大/爷手里买的珍本!”柳大/奶奶说到这里,已经是一脸的委屈加激愤。
“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大/爷别说不肯,也不敢做那样的事。被知道了,还如何做人,如何见二叔!”
“婶子和三妹妹还不知道,那张家如今已经成了泼皮破落户了。这卖假书的事,并不是头一回了。说是就在前些天,卖了一件古董,后来被人打上门去,说是件假的,并不值什么银子。这还是被揭出来的,那没揭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柳大/奶奶又说起了张家的劣迹,显是仔细打听了,特意来说给柳二太太知道的。
“我也并不懂这些个,方才听手底下的婆子说道。外头净有那些破落的世家子弟,也有冒充的,专门做这桩买卖,拿假东西卖给人骗钱的。方才我们大/爷跟我说起,很是懊悔,当初不该顾忌什么脸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怕二叔和婶子私下里要疑惑。我就跟我们大/爷说,二叔和婶子都是明白的人,没有不信自家的侄子,反而去信外头那破皮无赖的。那些人,为了几个钱,什么话不说,什么事不做那。”
柳大/奶奶说了这一番话,就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我也信大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柳若姒若无其事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大哥哥和嫂子难道还会缺了花销,去做这样败德的事情。我不信大哥哥和嫂子是那样的人。”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缺少花销吗?应该是并不缺少的。可在管理家务的时候,他们依旧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够黑钱、捞钱的机会。
“你们不要多心,你二叔不会这样想。”柳二太太知道柳大/奶奶说这些话为的是什么,也就说道,“只不过,咱们家历来严谨。你二叔教导大郎几句,也是严于律己的意思。”待人宜宽,律己宜严,这历来是柳家的家训。
“我也知道,二叔是一片爱惜子侄的心。”柳大/奶奶拿帕子抹了抹眼角,附和着说道。
得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肯定,又得了两人的承诺,说是会劝柳二老爷,绝对不会因此对柳玉江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柳大/奶奶才满意地走了。
到了晚间,柳若姒在柳二太太屋子里,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会话,见时辰不早,就告辞回房。
柳二老爷看着柳若姒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爷,想什么那?”柳二太太见柳二老爷神色有异,就问道。
“成翰那孩子今天不肯留下吃饭。”柳二老爷就道,“怕是记了心了。还说要继续寻了书还我,我看他的意思,若是寻不来一模一样的书册,就不肯到咱们这来了。”
“那又怎样?”
“我有些疑心咱们姒儿…”
第一五七章 苦肉计
柳二老爷压低了声音,跟柳二太太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柳二太太的脸上就也露出狐疑的神色来。
“姒儿是有些不大待见成翰。…我也想不出什么缘故来。就算是第一回见面,姒儿被吓着了,也不至于这样。难道是,看你我对成翰好了些?也不至于的…”柳二太太自己说了几个缘故,最后又都否定了。
不过,夫妻两个商量了一番,虽说不清缘故,但是柳若姒对荣成翰有敌意,这是两人的共识。
“那天姒儿就劝我,说我不该将成翰带进小书房,还说成翰不知道爱惜书籍,不该拿珍本给他看。现在想来,成翰那孩子虽说承认是他的错,却并没有说明是他毁的书册。…今天看了那本她仿的书册,我心里更疑心。只是当时心里乱的很,没有看真切…”
“那老爷想怎样,叫姒儿过来,再问问她?”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就摇头。
“问她,她怕也不肯说。”柳二老爷就道,“这孩子,这件事做的倒是利落,又收拾的没有丝毫痕迹。只有她自己肯主动说出来才行。”
“老爷是有了什么法子?”柳二太太就又问。
“我能有什么法子,正要问你。”柳二老爷就道。
“姒儿这孩子,心地最好,最重情义不过的…”柳二太太就道。
“我也知道。我倒是想了一个法子,不如就试试。”柳二老爷皱眉想了一番,就对柳二太太耳语了一番。
柳二太太听了,不由得失笑。
“你们这爷两个,也罢,我看着也还可行。只不过,我记得阿姒小的时候,你曾这么做过一回,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肯不肯上当。”柳二太太就道。
“那我也没别的法子了,姒儿鬼精灵的,只能试一试了。我觉得,应该行得通。”柳二老爷就道。
“那就依着老爷吧。”柳二太太就道。夫妻两个又商量了一回,才睡下了。
…
转天,柳若姒到柳二太太屋子里来,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请安,就只看见柳二太太一个人,似乎还颇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柳二太太见柳若姒来了,就让她到自己身边坐,一面就叫了人进来吩咐,要拿了柳二老爷的帖子去请太医来。
柳若姒忙就问是怎么回事。
“是你父亲病了。”柳二太太往里屋指了一指,示意柳若姒小声。
“昨天还好好的那。怎么就病了?是什么症候,严重不严重?”柳若姒就惊了,忙问道。
“可是昨天还好。那不过是在人前罢了。昨天夜里一夜没睡,长吁短叹的,今天早上起来。就有些头晕眼花,已经打发人去翰林院告假。…只怕是心病!”柳二太太就告诉柳若姒道。
“那我去瞧瞧。”柳若姒听说柳二老爷病了,就非常担心。
“刚才才睡下…”柳二太太正说着,里屋的柳二老爷似乎醒了过来,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外面是谁,是姒儿来了吗?”
“是,爹你怎么样了?”柳若姒这样问着。就忙站起身,随着柳二太太往里屋来看柳二老爷。
里屋,柳二老爷穿着家常的一件直缀,正病恹恹地躺在榻上,仔细看去,柳二老爷双眼下似乎还有些乌青。脸色也有些发黄。
“我没什么事,只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歇一歇就行了,你/娘偏要去请太医。”柳二老爷就慢慢坐起来,在引枕上靠了,笑着安慰柳若姒道。
“爹。你不要心事太重了。张家…大哥哥的事,不是都处置妥当了吗?况且,没有对证,张家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柳若姒坐在榻边,劝慰柳二老爷。在她看来,柳二老爷之所以发愁,闹出病来,就是担心的缘故。
“你说的对,这件事我也想明白了。…并不是担心这件事。”柳二老爷就道,“姒儿,那本周易正义你拿了去,修补好了没有?”
柳二老爷这样急着追问,很显然还是在心疼这本珍本的缘故。
“还没有。”柳若姒就道,“哪有那么快。不过爹放心,我会尽快修补好的。爹,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不是,当然不是。”柳二老爷说的有些言不由衷,接着又对柳若姒道,“不管修补没修补好,先拿来给我看看…昨夜里就想看,怕扰了你…”
柳二老爷这样说了,柳若姒也不好推脱,就亲自回绣楼里,取了书册给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在榻上坐直了些,就翻看书册。他发现,损毁的那几页都不见了。柳二老爷心中暗自叹气,柳若姒这是将证据完全给销毁了。不过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以柳若姒的聪明,当然不会再留着那几页。
柳二老爷就看着柳若姒。
“已经完全毁了,留着没用,因此就…”柳若姒答道。
“这本书,还是你外祖留下来的…”柳二老爷捧着书册,就开始念叨,这本珍本,还不是已故的祁大学士自己搜罗来的,而是祁家祖上传下来的,柳二老爷就说起当初祁家的祖上得到这本书是多么的不容易,几辈子传下来,又是如何的珍贵宝贝,“却毁在了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