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这个时候跟柳老太太行了礼,带着柳玉汶也出来了。
“今儿个天晚了。回去不便。前面的屋子已经收拾妥当,就暂住一宿。明天从这里去宗学。你哥嫂那边,我打发人去说。”柳二太太就对柳玉汶道。
“正该如此。”柳二老爷点头。
柳玉汶就点头应了。
柳二太太一边忙打发了富贵媳妇带着两个小丫头送柳玉汶往前面去。
“屋里烧的暖一些,叫老爷的小厮好生照看汶二爷。”柳二太太嘱咐妥当了,才和柳二老爷,带着柳若姒往自己的院子里来。
三人就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宴席吃的有些腻了,柳二太太就吩咐人送了些鲜果和茶水上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相对坐在榻上,柳若姒坐在对面的短炕上,剥果子。
“方才怎么了,看石榴那丫头魂不守舍的。”柳二太太小声对柳二老爷道。
方才石榴低着头走路,差点迎面撞上柳二老爷。之后,石榴才回神,支吾了过去,进屋伺候柳老太太去了。
“谁知道那。”柳二老爷就小声道,“老太太屋里几个丫头年纪也大了,该打发了。”
柳二老爷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了,柳二太太心领神会,也没有再问。
柳若姒剥好了果子,往柳二太太身边走,就听见了两人说话。柳若姒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才看着柳玉江和石榴会觉得奇怪,原来如此!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过来人,石榴的神色,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只看到了石榴,并没有看到当时柳玉江的样子。石榴并不是一头热。
“爹,不是说大哥哥酒量很好,怎么近来总是喝醉。”柳若姒假装没有听见刚才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话,只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一面递果子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吃,一面问道。
“大郎是好酒量。”柳二老爷接了果子,笑着道,“他极少喝醉,姒儿怎么说他总喝醉。”
“比如请爹爹的那一次,还有这一次。这才多久,就喝醉两次了。还不是一般的喝醉。”而是酩酊大醉,不能自持。
柳二老爷就沉吟起来。
柳若姒也在想,前生的时候,她根本就不记得柳玉江什么时候喝醉过。柳玉江在她们面前,就从来没有失态过。可现在,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柳玉江已经两次喝醉、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柳玉江并不是他平常表面上装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敦厚持重的人。他一直能保持那个样子,只是因为没有碰到能足够触动他的事情。而一旦遇到了,他就会露出本性。
“今天不是挺高兴的吗。老太太,大伯他们还让他去陪客。”柳若姒就又说道。
即便是因为过继的事情,可今天大家谁都没提这件事,柳玉江不会因为这个喝醉。而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姒儿,天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柳二老爷就道。
“天还早,我回去也睡不着。我再陪着爹娘坐会。”柳若姒不肯走。
柳二老爷对柳若姒其实没什么办法,重话是肯定舍不得说的。只能给柳二太太使眼色。
“乖,姒儿,回去看看常嬷嬷。娘也累了,想早点歇着。”柳二太太就笑着哄柳若姒道。
柳若姒就猜到,柳二老爷有什么话要私下里跟柳二太太说,不想让她知道。可她虽明知道这样。柳二太太这般说话,她也不好违拗,只得起身。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回绣楼去了。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去的远了,这才扭回身来,看着柳二老爷。夫妻两个多年形成的默契,柳二太太并没有发问,只等着柳二老爷想好了再跟她说。
“大哥跟我提了一件事…”柳二老爷缓缓地说道。
“什么事,还是过继大郎?”柳二太太就问。
“并不是,”柳二老爷就摇头,“大哥的意思,是想给咱们姒儿提亲。”
“给姒儿提亲。什么人家?”柳二太太的耳朵几乎要竖起来了,这可是她心头的第一要紧的事情。
“就是大嫂的侄儿。璋哥儿。”柳二老爷就道。
“是他!”柳二太太手里无意识地捏/弄着帕子,“我也正想跟老爷说,大太太这两天,跟我说话,探我的口风,似乎也有这意思。”
“老爷。你,你可答应了?”柳二太太想了一阵,抬起头,问柳二老爷道。
“没有。”柳二老爷就道,“大哥也多半是问我的口风,并没有正式提。姒儿,年纪还小了些。璋哥儿除了家世,别的咱们也都并不了解。”虽然柳大老爷对冯建璋很是夸赞。
柳二太太就连连的点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正是这样。”
在柳若姒的事情上,夫妻俩是同样的心思。他们心里明白,女儿迟早是要嫁的,而且不应该嫁的晚了,应该早点操办这个事情。可是另一方面,又舍不得女儿出嫁,恨不得能将女儿多留几年。
“为人性情暂且不说,他家离京城这样远。我并不舍得姒儿远嫁的。”柳二太太说道。柳二太太也有打算,说起来跟柳三太太的打算差不多,就是想给柳若姒找户京城的人家。那样,即便柳若姒嫁出门,以后也方便来往。他们想柳若姒了,也能去看看,不用担心见不到柳若姒,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我也是这样想。咱们就这一个,自然要嫁的近些。”柳二老爷就道,“可惜,我几个相好的同僚,都没有年岁合适的子弟。不然,门当户对,都是读书的孩子,再好不过了。”
“大哥应该知道我的心意,又跟我说,璋哥儿往后留在京城,也不是不行。说是冯家长辈,也有过这个话。”柳二老爷又道。冯建璋如果赴考,考的好了,选进翰林院,往后自然可以留在京城了。
即便不能进翰林院,如果柳二老爷肯帮忙,也有许多留京发展的法子。当然,这个前提,是冯建璋能成为柳家二房的东床快婿。

第五十二章 生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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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后院,临近南角门的小跨院,正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居所。此刻,跨院上房屋里,柳大/奶奶正在吩咐大官儿的奶娘。
“抱了大官儿去睡,夜里警醒些。再让我知道你不经心,轻饶不了你。”
那奶娘忙不迭的答应,抱着大官儿小心翼翼的走了。柳大/奶奶的脸色有些阴沉,屋子里服侍的丫头们几乎不敢大声喘气。她们都知道,柳大/奶奶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屋里这些人,几乎都被柳大/奶奶斥骂过了。
这种情况下,被斥骂还算是轻的。她们还记得,有一次柳大/奶奶和柳玉江生气,活生生让人将一个小丫头打的只剩下一口气。那小丫头当晚就被送回了家里,柳大/奶奶给了二十两银子。那小丫头回到家里之后,熬到天亮就没了。柳大/奶奶后来又给了十两的发送银子,就将事情揭了过去。
丫头们都噤若寒蝉,柳大/奶奶的两个女儿这个时候也都吓的不轻,大姐儿和二姐儿在地下垂手站着,垂着头,都不敢说话。
“大姐儿,今天夜里,你带着二姐儿去后罩房里睡吧。”柳大/奶奶沉着脸,喝了一口茶,似乎这才看见大姐儿和二姐儿还在,就吩咐道。
即便对着两个女儿,柳大/奶奶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的缓和。
“是。”大姐儿答应了一声是,拉着二姐儿给柳大/奶奶屈膝行礼,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柳大/奶奶依旧坐在榻上喝茶,茶杯里的水都已经空了,她也没有放下。一双眼睛却阴沉沉地扫向里间屋。一会,就听得里间屋传来脚步声,柳玉江已经洗浴换了衣裳,脚步有些不稳地走了出来。
随同柳玉江出来的,还有夏荷和冬梅两个丫头。
柳大/奶奶的一双眼睛从柳玉江的身上一扫而过,像把刀子一样落在两个丫头身上,从头到脚,将两个丫头刮了一遍。
两个丫头的衣襟都有些湿。不过还都整齐,脸上也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柳玉江就走到柳大/奶奶对面,也在榻上坐了,一面就要茶吃。
有丫头要上前,瞟了眼柳大/奶奶,又没敢动。
“一屋子都是死人!”柳玉江怒道。一抬手,将矮桌上一只瓶子扫落在地下。瓶子是琉璃的,落地一声脆响。立刻碎了。就有胆小的丫头发起抖来。
“大/爷这是跟谁置气!”柳大/奶奶重重地放下茶杯,一开口,眼圈先红了,“看着我们不顺眼,干脆去跟老太太说了,将我们都打发了,就有那好的来伺候大/爷。大/爷再也没有不顺心的了。”
“胡说八道什么!”柳玉江抬眼看柳大/奶奶,此刻他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苍白,眼神也清明了许多。原来在柳老太太院子里呕吐了一回,回来喝了醒酒汤。又洗浴了一回,此刻。柳玉江的酒已经醒了多半了。
“你自己喝茶,我要一口茶,你就不让丫头们动。你想怎样,正经是要拿捏我不成?罢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柳玉江说着话。摔袖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柳大/奶奶一开始坐着没动,等看到柳玉江并不是说说而已,已经走到了门口,柳大/奶奶就坐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走,你走了再也别回这个院子。我十四岁嫁进门来,这些年,跟着你吃了多少的苦。一心一计,帮着你算计,年轻轻轻,都有白头发了。你没良心…”柳大/奶奶哭着道。
屋内伺候的丫头都将头垂的低低的,恨不得脚下有地缝能够钻进去才好。
柳玉江走到门口,听见柳大/奶奶这样说,就停住脚步,猛地转回头来,盯着柳大/奶奶。
“你可算说了真话,嫌弃跟我吃苦。看不上我,早做什么去了?”柳玉江冷笑着道,“是我们柳家强抢了你来的?”
柳大/奶奶嗓子眼里噎了一下,打起嗝来。柳玉江看着柳大/奶奶,眼神中满是厌恶。不过,他却没有继续再往下说,也没再往外面走,而是冲着屋里伺候的丫头们挥了挥手。
“都下去!”
丫头们如蒙大赦,几乎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从屋里走干净了。走在最后的那个还机灵地将门带上了。出去之后,一众丫头也不敢停,都走的远远的。
柳大/奶奶在榻上坐着,还在打着哭嗝。
柳玉江走过去,从衣袖里抽/出一块帕子递给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接了帕子,抬眼看了柳玉江一眼。柳玉江承继了柳家子孙的好容貌,柳大/奶奶看了一眼,心里就又酸又软,想忍着不哭,却哭的越发厉害了。
柳玉江就越加的不耐烦,不过还是在榻上坐了。
“以后这样的话少说,别让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柳玉江冷冷地道,“你是什么好出身。你那好姑姑当她手眼通天,玩的那些把戏没人知道!惹恼了我,一发都揭出来。”
柳大/奶奶的哭声戛然而止,也不打嗝了,只惊愕地看着柳玉江,目光中除了惊,还有恐惧。
柳玉江就笑了。
“你我生儿育女,这些年了。你安守本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念着孩子们,我也不嫌你。”柳玉江盯着柳大/奶奶的眼睛道。
柳大/奶奶被柳玉江看不过,有些胆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大/爷…莫要听什么闲言碎语。大/爷有什么不知道的,那起子人,没什么好心肠。”柳大/奶奶道,刚才的气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话,不用你说。”柳玉江道,“丫头们都哪去啦,茶那?”
柳大/奶奶就站起身,自去倒了茶来递给柳玉江。
“今天心里闷,喝的多了些,醉的厉害。那时没看清跟前的是谁,你去打听了,若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不可怠慢了。”柳玉江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说道。
柳大/奶奶垂下眼帘,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别忘了,不是小事。她跟老太太说一句,顶的你十句。”柳玉江却又道。
“知道了。”柳大/奶奶就道,一边又嘀咕了一句什么,似乎对柳玉江这句话很不以为然。
“大/爷说闷,才喝成那样。可有什么闷的,虽然眼下还不遂意,可三太太那边得罪透了老太太,终归还是大/爷的。”柳大/奶奶见柳玉江不再说话,就将语气放柔了,说道。她这是想提醒柳玉江,她很能干,很管用。柳玉江没必要将柳老太太的一个丫头看的那样重。
柳大/奶奶不说还好,这一说,柳玉江又冷笑了起来。
“你还糊弄我。大太太糊弄我也就罢了,你是安的什么心!”
“我哪里糊弄大/爷!”柳大/奶奶忙分辨道。
“当我是瞎子,还当我是傻/子。他冯建璋来,住到府里,是做什么来了?”柳玉江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柳大/奶奶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她才算明白了柳玉江今天异常发作的缘故。
“…总是要嫁人,我兄弟有什么不好。不管怎样,并不碍着我们的事。况且,那若是成了,为我们说上一两句话,对我们也大大有益处。”柳大/奶奶就忙道。
“这是太太跟你说的?你就信了?”柳玉江斜眼看柳大/奶奶,问道。
柳大/奶奶抿了抿嘴,半晌才点了点头。
“大/爷细想想,这话有道理的。”
“太太是打的好算盘。看着我这边不成了,就拉了娘家的侄子来,为了我二叔二婶那一份家财罢。归了她冯家,那不是更好!”柳玉江可完全不这么想,又冷笑道。
“不会。”柳大/奶奶立刻就道,“大/爷,太太她…还是为我们打算的。即便是…总归有我们的一份。咱们相帮着,就算要给璋哥儿一些,咱们还是占大头,总比都让别人得了去强。”
“你是真这样信了,还是跟着太太糊弄我!你们姑侄一条藤上,尽耍着我!”
“大/爷,天地良心。”柳大/奶奶见柳玉江还有怀疑她的心思,忙就赌咒发誓道,“大/爷好,我才能好。除了大/爷,我能向着谁。还有咱们的孩子。”
“你真这样想就好。”柳玉江看了一会柳大/奶奶,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太太却未必这样想。你自己想想,太太是跟你我近,还是跟璋哥儿近。”
柳大/奶奶就不说话了。
“你不要傻,被人蒙骗了。以后,凡事要留心些。太太那里,未必就靠得住!”
话说到这里,夫妻两个又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商量起来。
屋外,谁都没有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地离开了。她垂着头,两只手捏着衣角,脚步有些发僵,原来正是大姐儿。大姐儿带了二姐儿往后罩房去,却发现随身的荷包不见了,她没有惊动丫头,自己回来寻找。
因柳大/奶奶的门外没人伺候,大姐儿径直就走到了门边,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才站住了。听见了柳大/奶奶和柳玉江说话,大姐儿本想离开,却不知怎地,最终没有动。
谁也没看见大姐儿,没人知道她在门口站了多久,也没人知道,她都听见了些什么。

第五十三章 抉择

柳二太太屋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已经准备歇息了,屋内只留了矮桌上的一盏灯。时辰已经不早,这一天也都累了,但是夫妻两个却没有多少睡意。
“老爷觉得,璋哥儿怎么样?”柳二太太低声问柳二老爷道,“不论其他,只说这孩子自己。”
“懂事知礼。”柳二老爷就道,“是个聪明人。我看了他的文章,写的也不错。大哥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璋哥儿确实是冯家子弟中拔尖儿的。说是在当地,极有才名。”
“这孩子来了没几天,我看他模样长相、待人接物,是都不错的。”柳二太太也道,“他这样好,怎么在当地没有定亲。据我所知,当地也有几户望族。”
“大哥说是这孩子有志气,要得中后,再议亲。一家子的眼珠子似的,眼界也就高了。”柳二老爷就道。
看这夫妻谈话的意思,竟是正经将冯建璋当做女婿人选来考虑了。
“我看,也不急着就定。”柳二太太就道,“一来咱们对这孩子不熟,看着虽好,但实际的性情…却不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柳二老爷就点头道,“大郎在咱们跟前这么些年,要不是最近这些事,咱们也没看透他。”
柳玉江的事情,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让两个人看人更加仔细。不再只看表面。
“我跟老爷说,”柳二太太就叹了口气,对柳二老爷说道,“…是大太太的侄子。对大太太,哎,大太太的话,我是不敢信的。大老爷这些年对那边也不是很上心,能了解多少。那些话。还是大太太说给他听的。”
因为柳大太太、柳玉江、柳大/奶奶这一股人的行径,柳二太太对他们不满,对他们的人品存疑,进而,对于他们有关的人、事也很难完全信任,照盘全收。这也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我何尝没顾虑到这一点。大哥说话的语气,是受了大太太的托付。不过,我看他对璋哥儿的看法也还行。”柳二老爷就道。
“那依老爷的意思?”柳二太太就问。
“这件事不急着定。咱们且先多看看。他不是住下来了吗。”柳二老爷就道。“我也是这样跟大哥说的,大哥并没有强做保人的意思。”
“这样也好。”柳二太太就道,“最要紧的。是姒儿高兴。别的。都是小事。”
“我也是这么想。”柳二老爷就道。
夫妻俩相视而笑。即便是因为柳大太太等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冯家的人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在女儿的婚事上头,两个人都觉得还是女儿的幸福比较重要。为此,他们可以抛开其他的恩怨。
说到底,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比较开通。性情豁达的人。
夫妻两个将这件事商议定了,柳二太太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老爷,你看四郎怎么样?”柳二太太问柳二老爷道。
“唔,不错的孩子,虽不知道以后怎么样。看性情,是憨厚的。”柳二老爷就道。这样说,是心里喜欢柳玉淮。
“哎,我也挺稀罕这孩子。”柳二太太就道,“只怕,三太太舍不得他。”
“三弟那边倒是没问题。”柳二老爷就道,“你今天怎么说起这个话来,这孩子这两天不是都跟你在一起。”
“今儿个晚上,就跟着他父亲和哥哥了。”柳二太太就将在柳三太太房中发生的事情跟柳二老爷说了,“我想,那也不是我多心。”
“慢慢来吧,”柳二老爷就道,“总要他们都同意,这件事情才能成。实在不行,就按着姒儿说的那样。…要都依着我,嗣子不要也无妨的。”
夫妻俩商量着,躺下歇息。
绣楼卧房内,柳若姒靠在引枕上,眉头微锁。从柳二太太屋中回来,她却睡不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背着她谈事情,能是什么事情?
如今,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待她和从前不同,大多数事情都不瞒着她。一定要隐瞒她的事情,她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件。
这两天,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待她,还比从前更加热情、亲切了。柳大太太跟柳二太太说的一些话,她模模糊糊地也听见了一两句。今儿个晚上宴席,柳大老爷看见了她,还多打量了她两眼,眼神也与平时不同。
是了,正是这个时候。
柳大老爷一定是跟柳二老爷提了冯建璋。
冯建璋…,柳若姒揉了揉眉心。关于这个人,柳若姒的感情有些复杂。前生的时候,冯建璋在柳家住了几个月,之后科举高中,就正式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提亲。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相中了冯建璋。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做主,而是询问了她的意见。
当时她是一口回绝了。并不是她觉得冯建璋不好,而是另外有一个人住进了她的心里。
那个人,今生是不可能了。
柳若姒按住胸口,尽管已经学着坚强,但是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痛。
柳若姒强将那个人影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认真想着眼前的事情。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命运,然而她还是要面对一个现实。她不可能不成亲。
她本心倒是想,能够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终老。但是她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而且,如果她执意那么做,她所面对的压力还没有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要面对更大的压力。
没有子嗣。已经让他们承受了许多的压力,柳若姒不能再让他们的日子更难过,更不容于世俗。
她要成亲,而且以她的年纪来算,这一两年间,肯定是要定亲的。
问题是,成亲的对象是谁?
柳若姒认真回想,可脑海中依旧只有那一个人的身影。虽然。她也记得,那个时候上门提亲的人有很多。可是她根本就对那些人没有任何的印象,一开始是年纪小,后来,则是心有所属,别的人再不能入眼。
与其到时候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成亲,不如就选冯建璋?
柳若姒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冯建璋这个人,家世、样貌、才学,样样皆优。他在柳家住了一段时间,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对他赞不绝口。而她,虽然并不曾中意他。却也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除了。他是柳大太太的侄子。
而那个时候,这还是冯建璋的优点来着。当然,现在的情形不同了。
不知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那里,是不是会因为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对冯建璋生出恶感来。即便是有些恶感,想来也不会强烈。柳若姒想。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不是武断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更多的会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就选冯建璋吗?柳若姒心内纠结。
那个时候,她拒绝了冯建璋的提亲,冯建璋非常伤心。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因此。对冯建璋生出了内疚。是冯建璋为柳玉江说了话,最后才促使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真正接纳柳玉江为嗣子。正式办了过继的仪式。
不,不能因为心灰意懒,就随便的决定自己的未来,就决定选择冯建璋。
冯建璋的求亲,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又有几分是出自某些其他的考虑,出自于柳大太太的受益?
这些还需要细细的观察。柳若姒想,她还有时间。而且,她也并不担心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会违背她的心意,给她定下任何一门亲事。
日久见人心,且慢慢留心看着吧。
柳若姒在心中将这件事暂且搁在一边,又想到了柳玉淮。柳三太太舍不得柳玉淮,不知道接下来,柳三太太会不会被柳三老爷劝转,改变心意。将柳玉淮过继过来,其实是项聪明的决定。在柳若姒的记忆中,柳三太太是个聪明人,不过,也是个个性很强的女人。只看关于牡丹的事情,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的应对就知道了。
而且,柳三太太还是位母亲。
柳若姒思虑了一会,就让屋里值夜的丫头将灯熄了。无论如何,这一切,很快都会有所决断。

四月初八,浴佛节。
京城的四月,春和景明。这一天,柳若姒早早地就被常嬷嬷带着丫头们叫了起来,比平时还早了有半个时辰。柳若姒半眯着眼睛,常嬷嬷带着几个丫头忙进忙出,欢欢喜喜地服侍柳若姒洗漱,换衣裳。
常嬷嬷的腿如今已经完全好了,因为医治、将养的好,并没有留下残疾。
“姑娘,穿这件怎么样,再配上那套红宝的头面,最俏/丽不过。”常嬷嬷和腊月一人手里捧着一套春衫,一人手里捧着一套首饰,问柳若姒道。
衫裙是府里新制的春装,柳若姒比较偏爱的鹅黄色。那套首饰,却并不是府里公中给女孩子们置办的,是柳二太太以前闺中的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样式简洁,虽端丽,却也不算过于抢眼。
“今天去大相国寺里,还有许多别家的女眷。姑娘的姊妹们也定会格外打扮,姑娘虽说是不想拔尖儿,可也不能太暗淡了。是不是?”常嬷嬷就劝柳若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