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该说的都说了,我相信老太太是个守诺的人,只要她善待我的月牙儿,我心甘情愿这样做,没有半点抱怨,便是到了那边,也只保佑她老人家长命百岁。”
”施主不记恨二爷?”
柳望月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想了一会,才答道:“我总想,若是当初没碰到过二爷就好了。可是,没有二爷,就没有我的月牙儿。我的心里,只有月牙儿,没有别的心思。”
“菩萨面前,是不能说谎的。”了空道。
“师太,我要死的人了,没必要说谎。”
了空这才让柳望月拿了瓷瓶:“施主想的通透,来生定有福报。”
枷望月又在佛前磕了两个头,“请佛菩萨保佑我的月牙儿,平平安安长大,以后嫁个好人家,儿女绕膝,福寿双全。”
柳望月祷告完,拔下瓷瓶的木塞,一仰头,将瓷瓶内的酒一饮而尽。稍顷柳望月先是痛苦地捂住肚子:无力地倒下,四肢抽搐了一会,就一动不动了。
了空宣了声佛号。
“怎么会这样?”荀卿染霍然站起。 她一直淡淡地看着,原以为了空问过话,会告诉柳望月放她一条生路,可了空依然将瓷瓶拾了柳望月,看着柳望月喝下去。这时她想的是,这药是假的,柳望月喝下去,没有任何反应,然后了空再将实情相告。可为什么今这样,柳望月痛苦的挣扎绝不似作伪,难道那毒药是真的?
“为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梅园夕照
荀卿染转头问齐攸,“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荀卿染指了指躺在那里不动的柳望月。齐攸不想救柳望月,不理她,或者直接拒绝她都可以,实在没必要把她带过来让她亲眼看柳望月死吧。
“你还想救她?”齐攸低沉着嗓子道。
“她没有死?”荀卿染问。
齐攸扫了一眼荀卿染。
“你认为我带你来是为了让你看她死吗?”
荀卿染摇头。
“你要救柳氏,可曾想好了救了她之后,怎样安排她?”
放柳望月自由,让她可以开始另外一段人生。至于具体操作,时间这么短,她手里能动用的人脉不多。要想不惊动齐家上下人等,救出柳望月,简直是不可能。
齐攸望着荀卿染,目光清冷。
荀卿染转头看了眼佛堂,确定那边看不见这里。就走到齐攸身边,轻轻靠在齐攸身上,垂下头,伸出一只手,将齐攸大氅的绸带绕在手指上,打着卷,一言不发。
齐低看着偎依在自己身上的荀卿染,全然信赖倚靠的姿势,只有微微扇动的睫毛,透露出主人心底的不安。他这个妻子,总有办法能让他心软。改变主意。
半晌,齐攸轻轻叹了口气,“你这要求有多任性,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荀卿染自然听出齐攸的语气已经放缓。
“我知道,要不管她很容易,要救她却很难。可是,四爷你能做到对不对?”
“可我为什么要做?”齐攸反问。
是啊,为什么要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齐家是名门望族,不能枉杀无辜。就算是为后代子孙积德。”
“柳氏心甘情愿赴死。”
荀卿染不说话,她相信齐攸说的是真的。不过,这才是大家子的厉害之处。比如说齐二奶奶,她是最恨柳望月母女的,但是她却不会将这恨意外露,反而以情意感动容氏,让容氏不得不出手严加处置柳望月。而容氏,自然不会让自身落下逼死人命的口实。
“我很傻对不对?”荀卿染低声道。
她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几年,谨言慎行,可是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这让她想起前世她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的话,“你如果能完全让大脑控制内心,你会是个极为成功的人。”她当时回答她做不到。那人笑了,说,“所以你会如此鲜活。”
“傻的地方比较特别。”齐攸凉凉地道。
荀卿染把脸埋在齐攸胸前,她不想让齐攸看到她的表情,因为她很想咬齐攸一口,只是苦于没地方下嘴。
齐攸从怀中拿出另一个瓷瓶,递给荀卿染。“你想救她,就拿这个给她喝了。”
荀卿染抬起头,不解地看着齐攸。
“方才那个瓷瓶的药,可以让人昏迷不醒,进入龟息,看着仿佛死去。这一瓶喝下去,就可以醒过来。”齐攸道。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荀卿染的眼神在问。
“不经历死的痛苦,就不会珍惜生的可贵。”齐攸道。
两人就从屋内出来,走进旁边的佛堂。
了空迎了过来,荀卿染将瓷瓶交给了空。
了空望了齐攸一眼,接过瓷瓶,扶起柳望月,灌柳望月喝了瓷瓶内的药水。
果然不过半刻工夫,只听得柳望月口中呼出一口气,幽幽醒转过来。
“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吗?”柳望月望着熟悉的佛堂,还有了空。
“是四爷和四奶奶救了你。”了空答道。
柳望月将目光转到齐攸和荀卿染身上。
“为什么救我?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要我做什么?”柳望月一连提出三个问题。
“是你救了你自已。”荀卿染道,“你将月牙儿养的很好。能够在死前毫无怨恨。你为自己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活下去。”柳望月喃喃地重复道,眼睛中恢复了神采。
佛堂外,不远处已经有袅袅的炊烟升起,屋檐上、树枝上鸟儿吱吱喳喳。生命,总是美好的。
“对,重新开始生活。”荀卿染道。
“老太太还会信守承诺,善待月牙儿?”柳望月问。
“会,只要你忘记过去的事,从此不要再出现在齐家人面前。不论何时,不做伤害齐家人的事。”
“你还年轻,还可以另外开始一段生活。你有勇气上京来寻月牙儿的父亲,有勇气死,我相信你会活的很好。”
“多谢老太太、多谢四爷、四奶奶的恩典。”柳望月跪下磕头。
齐攸从袖内又抽出一个纸卷。“你可以在此落发,齐家会养你终老,不过从此不能再开口。你也可以远走高飞。”
荀卿染接过纸卷,里面是一张路引,还有几张银票。难为齐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的如此周备。
荀卿染将路引和银票交给柳望月。
齐攸和荀卿染从佛堂出来。前面大殿敲起钟声,钟声在庙内回响。荀卿染回头看了眼佛堂,她在柳望月脸上看到了生机,相信柳望月以后定会过的很好。
了空送两人出来,到方才的小院。
“依着四爷吩咐,今天晚上,依旧会抬一具尸体出去,从此世上,再无柳望月其人。”了空躬身向齐攸道。
齐攸点点头,“有劳师太。”
了空还礼,又向荀卿染行了礼。
齐攸扶荀卿染上轿。依旧是四个青衣小帽的小厮进来,抬了轿子,一路飞奔,到方才停车的园内。
“奶奶。”麦芽奔了过来。方才她与荀卿染一起坐马车来到此地,却被留在这里,现在是一肚子的疑问。
荀卿染也有很多疑问。比如这园子是哪里,那轿子是哪来的,那些抬轿的小厮又是谁的人。
“奶奶,这是康郡王的别院,叫做梅园。方才王妃找了婢子去问话。”麦芽悄悄对荀卿染道。
康郡王、梅园、王妃,这几个词在荀卿染脑子里打了个转。
“咱们去拜会主人。”齐攸走过来道。
早有几个丫头迎了过来,一律梳的是环髻,穿着水红袄、葱绿裙,脚底下是高底宫鞋。
“奴婢们给四爷、四奶奶请安。王爷王妃在观雪亭,请四爷、四奶奶随奴婢们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梅园夕照(二)
几个王府的丫头在前面领路,荀卿染和齐攸往梅园深处行来。梅园,正如其名,园中遍种腊梅,除此之外,只有绿萝,并无其它花木。显示冬天赏梅,而没有梅花可赏的季节,便靠这绿萝装点。一路行去,假山、亭台疏密有致,匠心独具,大有古意。
沿着青石甬路,地势见高,转过假山屏障,前面豁然是一大片梅林,林中矗立着一座八角飞檐的阁子,上书三个大字观雪亭。
早有小丫头走在前面去禀报,亭子内的两人站起身,迎了出来。
对于康郡王,荀卿染早有耳闻,与齐攸私交甚好。有唐佑年在前,荀卿染心中想得,康郡王也必是位翩翩少年。然而…“哈哈哈,小齐,你可来了,等了你有一会了。”走在前面的是个青年男子,笑着迎上齐攸。
荀卿染知道,这应该就是康郡王。因着某个原因,康郡王之名,对荀卿染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因此,她不由得仔细打量。看年纪康郡王也就二十出头,身形略微富态,金冠束发,腰横玉带,身上是金色暗纹蟒袍,外罩狐裘大耄,倒也显得气度不凡。再观其相貌,鼻梁高挺、眉目清晰,算得上是个俊逸的人物。
齐攸带了荀卿染出门,目的是家庙,可他们做的事却是要保密的。因此齐攸才会先到梅园,将马车留下,另换了轿子带荀卿染去家庙。荀卿染心下便猜,这康郡王和王妃,只怕也是齐攸找来,为遮人耳目的。现在听到康郡王说已经等了好一会了,荀卿染脸上不觉有些歉然。
“妹妹别信实了他的话,他和小齐开玩笑的。”
随着说话声,康郡王背后闪出一道亮橘色的身影,正是康郡王妃,曾和荀卿染在容氏的寿宴上见过一面。
“见过郡王爷,郡王妃。”齐攸拱手施礼。荀卿染也跟着飘然下拜。
“咱们兄弟,不用这些客套,来,我这备了好茶,就等你们来。”康郡王托了齐攸的手腕。这两人平时熟不拘礼,齐攸也就不勉强,两人先行一步进了亭子。
这边康郡王妃也扶起荀卿染,含笑上下打量。
“劳郡王妃在此等候。多日不见,郡王妃容光更胜从前。”荀卿染笑道。
虽是客气话,却也并非虚妄。康郡王妃,在京城贵妇中也是颇有些名气。
荀卿染的身量在女子中已经是高的,康郡王妃比荀卿染还高些,直与康郡王的身量相仿佛。她是康郡王姑妈的女儿,比康郡王大上三岁,两人是自小订下的亲事,到康郡王十三岁,两人便成亲了。如今做了八九年的福气,膝下育有一子。
康郡王妃李氏,皮肤白皙,一双丹凤眼,眼梢微挑,两道长眉,全都自然而然,不是粉黛之功。细计较起来,康郡王妃这容貌,只能算中等,然而偏有一种叫人一见难忘的气质。荀卿染暗自将康郡王妃列为气质美人,是个极有特色的女人。
“妹妹取笑我,倒是妹妹,往这一站,就让我这满园红梅都失了颜色。”康郡王妃笑吟吟地道。
两人说笑着,也进了亭子。
这亭子设在山丘之上,从这里向四周看去,就可将梅园景色尽收眼底。亭内并不见炭盆等物,但进得亭来,却觉得从脚底下隐隐透出股暖意,似乎是设了地龙。
亭内摆着桌椅,四人围着桌子坐定。
“我刚得一罐永春佛手,就将去年冬至节搜集的梅蕊上的雪,取出来这一坛,泡这茶最为适宜。小齐,今天可要尝尝你煮的茶。”康郡王拿出一个小瓷罐笑着对齐攸道。
荀卿染这才注意到,桌子旁两个红泥小炉上,正烧着水,桌上却是一整套的品茗用具。
康郡王妃瞟了一眼康郡王,语气微嗔,“哪有你这样待客的,让客人来煮茶的。还是我来罢。”
齐攸却已经在丫头端来的铜盆里净了手。
康郡王妃一笑,“我也久没喝到小齐煮的茶了。”
齐攸将茶罐打开,用茶勺取了一勺茶出来,略停,示意众人看清。
荀卿染无聊时也曾将茶经看过许多遍,认得出,这茶叶,紧结肥壮,叶片卷曲,色泽砂绿乌润,正是贵重如金的永春红芽佛手。
“用了四匹儿马,才从定淳老王爷那换来这么一点。”康郡王抱着那小小的茶叶罐,有些肉疼道。
齐攸这边气定神闲,已经用沸水烫杯温壶,将茶叶放入茶壶中了。倒掉洗茶的水,这才将沸水再次倒入壶中,凤凰三点头向客人示敬,春风拂面用壶盖拂娶茶末儿。泡好了茶,将茶水倒入公道杯,才分别倒入每个人的闻香杯。
荀卿染捏起闻香杯,将茶水倾入品茗杯,又将闻香杯在手心中搓了一搓,轻嗅杯中的余香。早在冲泡的时候,就有馥郁香气在亭内飘散开来,如今闻着,更是幽香绵绵。荀卿染放下闻香杯,才用三指取品茗杯,茶汤橙黄清澈,永春佛手果然名不虚传,荀卿染心下赞叹,轻啜慢饮。
四人慢慢一边品茗,一边欣赏梅林风景。
康郡王似乎有些遗憾,“可惜这几天没有雪!”
“京城人口中称道的京城四景之一,梅林雪映斜阳,说的可就是这梅园了?”荀卿染问道。
康郡王妃笑吟吟点头,“等哪天下了雪,你们再过来,与这时景色又是不同。”
“京城美景数不胜数,这四景,是私家的园林中最为令人称道的,也分秋冬春夏四季,除了我这梅园,抱朴园的秋天漫山红叶,芷园夏季的十里荷香,还有就是梨园春天的梨花海。”康郡王侃侃而谈。
这四处景致,荀卿染自入京以来,也有所闻,只是无缘得见,直到今天,才只见其一。
康郡王妃轻飘飘地瞥了康郡王一眼,就从桌边起身,拉了荀卿染一起离席。
两人到亭子后院落内,康郡王妃更衣,就领荀卿染到暖阁中,与荀卿染在炕上坐了。
“妹妹也善品茗?”康郡王妃笑问道。
“不过略知皮毛,不敢班门弄斧,还要向王妃请教。”荀卿染道。
“叫你不要客气,我的闺名叫鸾玉,小齐也要叫我一声姐姐的。”康郡王妃道。
“鸾玉姐姐。”荀卿染从善如流。
康郡王妃笑了起来,“这就对了。说起请教,你这可是舍近求远了。这茶道,我和王爷还有小齐是在一起学的。当初尉迟师傅亲自授业,小齐可称其中翘楚。”
齐攸曾和康郡王妃一起学过茶道?这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荀卿染暗自思量,关于齐攸的事,她所知并不多,其中大多是出自容氏之口。齐攸和康郡王相交甚密,是自小的交情。看齐攸与康郡王和康郡王妃相处,甚是自在。这康郡王妃自小也曾充男人教养,凡读书、琴棋书画,甚至骑射,都是和康郡王在一处习学。那是不是说,康郡王妃对齐攸也是非常了解的?
“尉迟师傅,可是闽南有名的茶道大师尉迟晓静?”
“正是,你也知道他?”康郡王妃有些惊讶地问,转而又释然,“也是了,你们家知道他并不稀奇。”
荀卿染心中暗笑,康郡王妃先前惊讶,是奇怪以她的身份,怎么会知道尉迟晓静,继而释然,却是想到了颖川荀家,即使是身为庶女,自也不比一般人家的女孩。
“家中有藏书阁,闲暇时也曾细读过茶经。尉迟大师却是听家父和家叔提起过,说也曾有过来往的。”荀卿染道,“听说尉迟大师很少收徒,王妃何其有幸!”
“也是机缘,尉迟大师那时已经不收徒,因着欠了老王爷一个人情,才浇了我们几个。那时在梨园,我们都还小,每天在一处,小齐、阿丹、阿泽、”似乎想到什么,康郡王妃突然打住,“呵呵,还有我,那时淘气,哪里静得下心,开始时,可是让尉迟师傅大伤脑筋那。”
…观雪亭内,康郡王遣退了伺候的丫头。
“什么事让你这么急,还要派人来请我给帮你遮掩?”康郡王探究地看着齐攸问道。
“一点小事,不好让家里知道。”齐攸淡淡道。
康郡王看了眼暖阁,“和你这新娘子有关?”
齐攸不置可否,既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
康郡王转了转眼珠,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八九分。这女人的事,没有能瞒得过我的。小齐,哥哥可得提醒你,女人要宠,但绝不能宠过头,宠过了头,乖猫咪会变雌虎,那个苦头…咳咳…”
康郡王坏笑着碰了碰齐攸的胳膊肘,“哥哥是过来人,你有什么难题,尽管和哥哥说。这女人的心思,哥哥最明白,哥哥给你支招,包管…”
齐攸淡淡的一眼扫过去,“包管怎样?”
康郡王听齐攸语气不对,“包管,那个…”
“上次咱们约了一起练练拳脚,说好三局两胜,你却耍赖,不如这两天有空就补上吧。”
康郡王立刻干笑了几声,可怜巴巴道,“小齐,没有你这样的。上次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听差了。你把我摔的烂桃似的,不是两清了吗,怎的还记仇。你可不能娶了媳妇,就把兄弟们当土踩啊。”
“明天正好有空。”齐攸不为所动。
“哈哈哈!”康郡王豪爽地大笑三声,揽过齐攸的肩膀,低声道,“兄弟,是我错了还不成吗?”
齐攸又斟了杯茶,康郡王接过去,脸上嘻笑的神情一扫而光,“这次你办差事回来,听说陛下很是嘉许。你那原来的打算?”
“没有变。”齐攸简单道,“我父亲已经同意了。”
“那陛下的意思?”
“已有五六分了,还要加把柴。”
…齐攸看着夕阳西坠,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便站起身,“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康郡王知道齐攸有安排,也不挽留,只打发人去请康郡王妃和荀卿染出来。
“放心,今天这件事,别人我一概没有告诉。就是鸾玉,我也只说是你们夫妻偷空来赏梅。”
齐攸拱拱手,他和康郡王是发小的交情,知道康郡王是个在大事上心里有数的,很值得信赖,他们之间并不需要道谢的话。
…齐攸和荀卿染回到齐府时,已经天近傍晚。因齐攸早就安排妥帖,荀卿染也不着急。
荀卿染在二门下了马车,和齐攸一同往内宅来。
“给四爷、四奶奶请安。”旺财家的迎面走来,屈膝万福,赔了满脸的笑,“四爷、四奶奶出门怎么不招呼奴才跟着伺候。”又伸了脖子看那马车。
“四奶奶这是从…哎哟,这梅花开的真俊,不用说了,肯定是康郡王家那梅园的。”旺财家的看到麦芽带着两个小丫头,都抱着几支腊梅,顿时眉开眼笑道。
荀卿染含笑,“果然还是你有见识。正好你碰上了,帮我将这几支梅花送给各个院子里插瓶。”
旺财家的赶忙上前接了几支腊梅在手,“奴才有什么见识,只是这样好的梅花,也只有郡王爷家有,也只有咱们四爷要的来。”
荀卿染笑笑,打发了旺财家的,就回宁远居来。
宜年居容氏倚在榻上,看着几案上花斛内开的艳丽的红梅。
“…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容氏问坐在脚踏上的姜嬷嬷。
“四爷安排的,必是极周到的。老太太放心吧。”姜嬷嬷道。
“我也想放心,只是…”
“老太条一心想的是齐家,是齐家的子孙。既然四爷愿意接手,老太太正好少操些心,保养身子要紧。”
“这几个孩子啊,若都和老四一样,我睡着都要笑醒的。”
“几位爷都是孝顺的。”
容氏叹了口气,“染丫头那,你怎么看?”
姜嬷嬷沉吟片刻,“四奶奶,人是极好的,处事公道,有手段,只是心肠太慈软了些,却还晓得大局,知道分寸的。”
“心肠慈软,谁生下来就是硬心肠那。”
“老太太说的对,四奶奶年纪还小,还没经过事那。老太太慢慢教导着,四奶奶是明白道理的。”
容氏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老四能为她这样,倒让我吃了一惊。原还怕她拢不住老四的,现在却有些怕了…这人,是不是都难逃一个命字?攸儿…”
容氏的语音极低,姜嬷嬷只恍惚听得情痴、宿命、冷清。
“四爷是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他的脾气老太太最清楚。说冷清,是对别人,对家里人,四爷却极有担当。”
容氏似乎并未听见姜嬷嬷的话,半响才睁开眼,“月牙儿那丫头如何了?”
“说是早上起来哭了一会,后来就好了,只是还有些认生。奴才瞧着,性子也还柔顺,倒不是个没规矩的孩子。”
“那两个丫头虽然妥当,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是要麻烦你。”容氏对姜嬷嬷道。
姜嬷嬷从脚踏上站起来,恭敬地答应了,“老太太还是心慈,疼这孩子,这是她的造化了。”
年尾,齐府内外早挂起了大红灯笼,到处披红挂彩,年味十足,就是下人们得的赏钱多了,脸上也喜气洋洋,说话走路都比平时利落。
前院一间小书房内,气氛却和外面的有些不同。
“你都打听准了?”齐修捻着酒壶,问站在面前的罗平。
“奴才打听的真真的。是二奶奶身边的冬儿姑娘,特意吩咐请的那张太医,根本就没去请蒋太医。这两天奴才到那张太医家附近走了走,都说张太医发了一笔财,还买了个十三岁的小妾进门。”
齐修啪的一声将酒杯摔在地上。
“果然是这样,那天我也被她骗过了,为她掉了眼泪。结果又被她给算计了。只可怜我那苦命的望月儿。怎么就这个时候撞了上来,疼杀我了!”
“二爷,轻声些,保不齐二奶奶的人在暗处看着二爷。”罗平贼兮兮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番,才又掩了门回来。
“二爷是个情重的人,在奶奶跟前,就吃亏了。”罗平从地上拾起酒壶,放到桌子上。
“你再说说你柳奶奶葬在何处了?”齐修红着眼睛问道。
“是葬在家庙的墓地里。奴才怕人认出来,一开始没敢太靠前。后来他们葬了柳奶奶,奴才才偷偷上前,已经做了记号。可怜柳奶奶,被说是暴病,烧的只剩下灰了。”罗平说着,瞅着齐修的样子,也拿袖子抹了抹眼睛。
齐修心中大痛,不觉掉了几滴眼泪。
“二爷还是别挂了幌子,这大年下的,让人看见,传到二奶奶耳朵里,又要有场气生。”
“现在她是金宝贝了,谁都碰不得她了!”齐修气道,“早晚有一天,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二爷息怒。二爷这两日伤了心,不如偷空到杏花巷那边去逛逛,散散心。”罗平陪笑道。
“那有什么好玩?”齐修想起那边是玩腻了的,因而并不在意。
“二爷,奴才听说,那边新开了家酒楼,请了几个唱曲的,都是江南采买过来的,还没开张,听说很有几个可人儿。”罗平凑到齐修耳朵边,谄笑着道。
齐修便有些心动,“那就去看看?”
“二爷去了,保证不会后悔。”罗平挤眉弄眼,心里盘算,那月香楼新近调教了几个唱曲的,其中一个与柳氏有五六分相像,趁着齐修这股热乎劲,或许能窝盘住了齐修。那样,他这个牵线的也能从中,嘿嘿,罗平的手在袖子里兴奋地捻着,似乎已经有大把的银票落在手里。
第一百六十章 除岁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齐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直至内仪门、正堂,一路正门皆打开,铺上猩红的地毯,两边阶下挂起百来盏宫灯,犹如两条长龙。齐修、齐攸兄弟们打开祠堂,带着人重新打扫整理布置。荀卿染则带着内院的媳妇们,打扫正堂、重新摆设器物,准备明天在此拜影。
第二天一早,齐府内以容氏为首凡有诰命的,先进宫朝贺,行礼领宴完毕回来,轿子直抬到暖阁。
容氏在此稍作,接着便是齐家众子弟齐入祠堂拜祭,然后又到正堂,正堂内燥悬挂起前几代安国公的画像,女眷在内,子弟在外,在正堂拜影。荀卿染第一次参加齐府的拜祭,只跟在齐二夫人身后与齐大奶奶一起往里传送供奉的茶品。这一套祭拜礼仪,足行了约两个时辰。
祭拜完毕,众人又送容氏到宜年居,这次容氏做了上座,家中大小、从齐大老爷、大太太、齐二夫人以下,皆按次序给容氏磕头,这才算全了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