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夫人听着曾母话头不对,赶紧把荀卿染几个打发到旁边的屋子去了。
荀淑芝惊魂未定,坐在那发呆,荀淑兰不同以往,只低头不做声。只有荀淑芳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嘴角带着笑。曾宁坐不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曾静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荀卿染坐在那里,脑子里飞快地梳理着事情的头绪。她想到了中途早早退席不知去向的几个人,在回廊上迎面跑来怀里不知抱着什么的曾静,荀大奶奶换裙子的无理要求,藤萝帘子背后那个模糊的人影。那一声弱弱的“嗯”,那个去报信的丫头,方三奶奶的惊诧,刘潋的那条失踪的紫色花裙子,刘潋脖子上的瘀痕,刘潋空洞无神的眼睛,发现刘潋尸体后纷纷出现的荀大奶奶,荀淑芳,荀淑兰还有齐婉容,,,,,,
似乎缺了一点什么,又似乎多了一点什么。荀卿染觉得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突然外面一阵大乱。
就听刘三夫人声嘶力竭地声音骂道:“是你,是你对我女儿逼奸不遂,掐死了她,还把她扔进湖里。你这个畜生,你还我的女儿来。”


锦屏记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生日宴(三)
刘三夫人这话出口,大厅那边突然安静下来,屋子里也安静的出奇。荀卿染左右看了看,就见曾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姐夫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让人这样诬陷姐夫。”曾宁不再踱步,跺了跺脚,不顾门口丫头的阻拦,就冲了出去。
曾静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也随后跟了出去。
荀淑芳看了看荀淑兰,“方才瞧着太太脸色有些不好,不如咱们也去看看吧。”说着就拉着荀淑兰出去了。
荀卿染站起身,跟了过去。她也好奇,不知道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使得刘三夫人有刚才那番控诉。
就见大厅内灯火通明,两边座位上坐满了人。刘三夫人眼睛血红,拉着方信的衣襟不放,口里说着要方信为刘潋偿命。
刘夫人在旁哭泣,“苦命的潋儿,不过是来给人贺寿,却让人生出歹念来,害了你。我苦命的孩儿啊......”
荀大奶奶扶着刘夫人,也在抹眼泪,“请侯爷给我家妹妹一个交代。”
荀卿染暗自差异,怎么刘夫人和荀大奶奶两人这么快就转了口风,这刘三夫人也突然明白起来。
方信紧皱着双眉,“三太太,你这成什么样子。你女儿死了,这里面疑点重重,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可你这样不清不楚底污蔑我,我不和你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只和你们老伯爷说话。”
座上一个灰白胡须的干瘦老者这时站起来,板着脸说道。“你们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是什么有脸的事就这样吵吵闹闹?都回家去,这事我和侯爷自有处置。”
“不,我要他给我的潋儿偿命。你们别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有了潋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干脆也勒死我......”
荀卿染忽然觉得有人在扯她的衣襟,低头一看,却是宝姐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
“我娘又病了,我的丫头们都不知哪去了,我害怕,你陪陪我好不好?”宝姐儿眼圈红红地,脸颊上犹有泪痕。
荀卿染叹了口气,发生这样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才会把丫头婆子们都打发了出去吧。
“好,那我们去那边坐一会,等你的丫头来了,送你回房好不好?”
荀卿染打算带着宝姐儿回刚才的房间。
宝姐儿摇头,“我刚从那来,那有人,我不喜欢她。你是好人,你陪着我我才能好受些。你跟我来,那些人烦得很,咱们到碧纱櫉说话。”
荀卿染有些犹豫,觉得不好这个时候在人家乱走。可宝儿拉着她的手不放,小脸上满是求恳。
“好吧。”
宝姐儿像怕荀卿染跑了似地,一手紧紧地拉着荀卿染的手,走几步,还要回头看看荀卿染在不在。她这样紧张,荀卿染不由得心软。
这是侯府正院,房舍套着房舍。宝姐儿带着荀卿染到了一个小小的隔间,里面家具摆设很有几分童趣,显然是小孩子的房间。
宝姐儿拉着荀卿染在小床上坐下。
“你是好人,那屋子里的姐姐也是好人,只有你们没有偷看我爹爹。你等我拿果子给你吃。”宝姐儿垂着眼皮,说完话就跳下床,转到一边的屏风后。
荀卿染反应过来追过去,屏风后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宝姐儿的人,只有墙壁上一道窄门打开着。
荀卿染转身回来,走到门边,推了推,门纹丝不动。荀卿染苦笑,略一思索,便又转过屏风,穿过墙上那道窄门,却是一间小小的客厅。荀卿染一边喊“宝姐儿?”,一边四下观望。就见客厅对面又是一道门,门上垂着珠帘,从珠帘那边传来阵阵甜香。
荀卿染走到珠帘前。
“娘,您怎么能这么做?您让侯爷以后怎么见人!”一个虚弱的声音道。
荀卿染停住脚步。
“男人家这点儿事算什么,大家都只会说那女人是狐狸精。姑爷是什么身份,不会有妨碍的。娘这也是为了你着想。宗哥儿以后要袭爵,宝姐儿和官哥儿还小。虽然你和姑爷好,姑爷看着重情,只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唉......”虚弱的声音叹气。
“就是顶重情的男人,不过想你些日子,等新人软玉温香抱在怀里,谁还能念着土里的那个。那新来的如果有了儿子,看着侯府偌大的富贵,难保不生出别的心思来。娘又不能时刻在这侯府里,就想着,你这两个妹妹,虽然不是娘亲生的,可都在娘身边长大,是娘手心里攥着的。她们两个任何一个,都不敢亏待宝儿他们几个。静儿更老实些,娘就想让她来跟着侯爷。”
“您有这心思也罢了,我说了我会安排。只是,娘您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来?”
“人心隔肚皮,我怕姑爷爱她的颜色,慢慢变了心肠。就想着要是她位置不稳,就能老实些。你后院那几个,年纪都大了,出身也低,我怕她们斗不起来。正好这刘家的姑娘,容貌好,身份也够贵重。可又只有一个寡母,侯爷这么大的势力。便是咱们欺负了她,她也只能认了。又这么一房出身的贵妾在这做对头。她就更要处处仰赖我和你的几个孩子,这才是万全之策。”
“咳咳咳......”床上的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让人听的十分揪心。
“孩子,你,你怎么吐血了,我的天......”
“娘,您打算的好。可贵妾也是妾,虽然一个伯爵在这京城里不算得什么,可也是勋贵人家,也是要脸的。刘潋没了父亲,可也是刘家的嫡女。她做了妾,她那些兄弟们还怎能抬的起头,她那些姐妹们在婆家怎么办,以后她家女孩要嫁什么样的人家,就是刘潋肯,她们家也不会肯,她们家肯了,这朝堂上的鱼史可也不是吃白饭的。侯爷他不是皇室子孙啊,娘,您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怎么会那,我随你父亲在外做了几任官,出了这种事,两家都会瞒下来,不过收了做妾,给点赔偿罢了。你这还在,她们刘家就巴巴地带了姑娘隔三差五地来,她们能是什么样有脸面的人家,让她吃个亏有什么?”
床上人长叹一声,“娘,你做这个圈套也就罢了,干嘛还弄死她?”
“我没有......,你放心,也不是那静儿那丫头。她没那个胆子。我不过是要她骗了刘潋到竹园侯爷的屋子里,弄湿刘潋的裙子,让刘潋脱了裙子,静儿就拿着裙子跑了。我就出去和刘潋说,要么做妾,要么我吵起来,说她不守妇道,偷会男人。刘潋只是哭,她那性子,我看了两次,是个软的。被我连哄带吓,她已经肯了。我就让她等在那,可等我回来拿了裙子要给她送去,才听见她已经死了。我没想到她这么想不开。”
“娘,您还没明白,她不是想不开,她是被人给杀死的。”
“你信她?刘家那么说,还不是要讹上侯府。”
“咳咳......,是真的,我让人过去看过了。”
“啊?真的不是我,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不是你就好。”床上的人沉默半晌,“我明白了......,娘,这件事你知我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千万都不要说出去,。不然,这杀人的罪名只怕要落到你身上,就是能脱了这个罪过,这逼良为妾,对曾家的名声也不好。静儿这丫头,你远远地把她嫁了吧。”
“这,我还看着她不错,让她跟着侯爷,以后曾方两家......”
“娘,您会算计,比您会算计的人多得很。我们被人算计了,刘潋这条命,想要换我们什么,我也 能猜出几分。娘,记住我的话,那条裙子快点处理掉,别再提什么婚事了。我累了,您先出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
荀卿染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正思索该如何应对。
“三姑娘,请进来说话。”床上人说道。
荀卿染苦笑,只得慢慢走进去。方大奶奶正靠在床头看着她。
“方才我们说话,三姑娘都听到了吧?”
“夫人想要我做什么?”
荀卿染走到方大奶奶床前,大大方方地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方大奶奶笑了笑,“那次侯爷去你家吃满月酒,回来后就特别高兴,还教了宝儿和官儿一个小戏法。我问他,他就说是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女子,还跟我说你教小孩子的那番待客之道。......我这个病是好不了了,不过是在拖日子,这个侯爷和我都明白。侯府不能没有当家奶奶,这当家奶奶也不能是别的房里的人。我的孩子还小,也需要人好好教她们。侯爷和我都想要找个贤惠心地好的女子。......而我,我也希望这个女子是侯爷喜欢的。”
方大奶奶说话时脸上现出少有的光彩,荀卿染静静地听着,并没插言。
“今天的事情,你看到了,也听到了。刘家姑娘的死,并不是我动的手。本来这事按照常理,是要瞒下来,大家都有面子,可却被人揭开来。这一劫,我是熬不过去了,我想把侯爷和我的孩子还有这个侯府都托付给你。”
方大奶奶从床上探出身子,要来握荀卿染的手。
“夫人,您觉得侯爷喜欢我,您觉得我会是个好继母,能让您放心。可您有没有想过,您要给我的这些,我喜不喜欢?”
第五十四章 生日宴(四)
“你不喜欢?”
方大奶奶先是一惊,接着又笑了,“你是不喜欢侯爷还是不喜欢我的孩子?侯爷虽然比你大几岁,可他的人你也看了,并不会委屈你。你以后嫁进来,虽是继室,只要你做的好,侯爷也会给你请封。好妹妹,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你在荀家国的是什么日子,只看二姑母出门应酬却不带你,我就能猜得出。你的身份,再也找不到比侯爷更好的了。况且就看你方才跟了宝儿来,我就知道,你并不是硬心肠,也不讨厌我的孩子。”
不讨厌一个男人,不代表就是想嫁给他。喜欢小孩子,也不一定非要做继母啊。
“而且你还有个弟弟,听说十分努力。他笑笑年纪,只因为庶出的身份,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和别人一样的东西。只要你嫁过来,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以后要做官,娶亲都大有好处。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他想想,这是改变你们两个人地位的最好机会。你别不好意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夫人,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但是却不能从命。您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能生活的尽量简单些。至于我弟弟,我相信他有本事靠自己出人头地,靠着别人得来的终究不光彩,我们姐弟,别的没有,这点志气还是有的。”
“你是觉得我这一大家子人口复杂?呵呵,你是没出阁的女孩,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谁没有过那。不过你想想,以你荀家的门第,你能嫁到哪一家一计的小门小户里去?”
这个道理荀卿染也明白,但是,侯府这件婚事,此时此地此人此景,这种方式,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夫人,您病了,想法难免悲观些。我看您还是好好保养身体,要照顾侯府、侯爷和您的孩子,您才是最妥当的人。”
方大奶奶愣了一愣,随即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我虽病了,还没人敢这么坦白地拒绝我。”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的。
“我知道如果夫人愿意,必定有法子让我就范。不过,我更相信夫人您是个有远见有智慧也有慈心的人,您找我来为的是结缘而不是结怨。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若一个人的心里有怨,对她周围的人也没有好处对不对。”
“没有转圜的余地?或者你再想想?”方大奶那盯着荀卿染。
“我不想蒙骗夫人。”荀卿染道。
等了一会,方大奶奶才长出了口气,“罢了,看你柔柔弱弱的,遇到事却如此刚强。”
荀卿染站起来,“多谢夫人体恤。”
“咱们是亲戚,可惜没有缘分,不然咱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若是日后,我的孩子们,望你能关照一二。”
荀卿染看了一眼方大奶奶,见她面容灰败,只两眼灼灼有光,不觉心下有些恻然。方大奶奶其似乎还是矛盾的吧,荀卿染想。比如方大奶奶说到方信告诉她吃满月酒时发生的事,那语气和表情中是有炫耀的成分的,是在炫耀她和方信的感情,告诉荀卿染方信事事都不瞒着她。方才被拒绝,方大奶奶是有恼怒,但是谁又能说她的恼怒背后没有一点欣喜,不是送了口气那。
“你从这门出去,外面有丫头会送你回去。”
荀卿染福了一福,“夫人请保重。”转身向外走去。
“三奶奶的娘家哥哥在云南做官,我得这福寿膏,多亏了他。…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已经离不得了…”
荀卿染脚步微顿,便走出了房间。到了屋外,就见宝姐儿正低着头坐在一张绣墩上,身边还站着两个丫头。
宝姐儿眼睛依旧红红的,看见荀卿染出来,也不说话,只跳下绣墩,便朝方大奶奶屋里去了。荀卿染无奈地笑笑,就有个丫头就过来,领着荀卿染回到方才待客的大厅。
大厅内只有方氏带着荀卿染三个女孩,其他的人都已经走了。
“你这是去了哪,让我们好等!”方氏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荀卿染,但是语气已经很是不善。
“回姑太太,是我们夫人,找了三姑娘陪宝姐儿,夫人让婢子给代她给姑太太道歉,本来要留姑太太多待些时候,因此忘了跟姑太太说一声。”
方氏马上回嗔作喜,只说无妨。
“府里除了事,就不留姑太太和表姑娘们了。”丫头又对方氏福了一幅。就有丫头婆子过来,前头领路,方氏带着荀卿染几个到外面坐车。
这时天已经有些黑了,侯府却静悄悄地,只有几处掌起来灯。出了二门,却有一处房舍灯火通明,窗上印出曈曈人影。
依旧是荀家大老爷带着荀家大爷、荀君晖前面坐车,因为荀大奶奶要留下陪着刘夫人,就有方氏跟荀淑兰两个坐了一车。荀卿染三姐妹另坐一车。方氏还未上车,就见远处一队人打着灯笼急急走来。
“老太太让我过来护送姨父姨母回府。”齐攸走上前来到。
方氏感激地抓了齐攸的手,“多谢老太太记挂着。”
等方氏上了前面的车,荀淑芳便第一个坐上了马车,然后是荀淑芝。
荀卿染最后一个上车,刚站到脚凳上,拉车的马突然扬蹄,连带车身晃动起来,荀卿染就有些站不稳。
“三妹妹小心。”齐攸一边叫人拉马,一边单手握拳,及时地伸到荀卿染身侧。
荀卿染一手扶上齐攸的手腕,才稳住了身子。那只胳膊几乎承受了她身体全部重量,依然稳稳地丝毫都不曾动摇。荀卿染衷心地说了声谢谢。
“云暖妹妹她们都还好吧。”齐家的姑娘早就被老太太派人接回去了,容云暖当时哭的伤心,不知现在好了没有。
“都很好。”齐攸答道,又说,“老太太说请三妹妹有空过去玩。”
荀卿染这时已经登上了马车,闻言扭头看了齐攸一眼。夜幕之下,齐攸的神色不明,只眉间那颗小痣格外清晰,称着一双俊目,和平时一样幽深。荀卿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齐攸的目光中多了几许暖意。
回到荀宅,齐攸并未进门,直说要去宫里轮值,就走了。荀大老爷听说辛姨娘有些不说服,就忙去了小书房。荀君晖被荀君哲叫走,去商量进疏远的事。因为荀大奶奶和彩鸾都没回来,荀家大爷就直接拐去后巷,看望红绡去了。
方氏回到思安院,就懒懒的靠在榻上,连荀大老爷丢下她去看辛姨娘这样的事都没有发作,什么话也不说,就打发荀卿染几个各自去休息。
荀卿染跟着众人走出来,低头看了看手腕上残存的指印,又走了回去。今天的情况看来,侯府那件事定会被人隐瞒下来。最后呈现给众人的,不过是利益妥协的结果,真相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知道。然而,有些事情她需要去确认一下。而且如果有人认为她是可以轻易被牺牲的,而且也那么做了,那么适当的回报还是必须的。
“太太,今天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太太说。”
方氏本来恹恹地,听荀卿染这样一说,马上坐直了身子。
“是什么事?”
荀卿染迟疑了一下,方氏皱了皱眉头,挥挥手,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现在说吧。”
“太太,我今天得罪了大嫂。想和太太说说,请太太在大嫂面前替我美言。”
“你是怎样得罪了她?”方氏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是这样,我和齐家姐妹去馨园看白鹤,从馨园出来的时候,在回廊上遇到大嫂。大嫂她很着急,把我拉到一旁的绿萝屋里。大嫂告诉我说,四妹妹的裙子湿了,要我把裙子脱下来给四妹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胡说,淑兰好好的,什么时候湿了裙子?”方氏怒道。
荀卿染仔细打量着方氏的表情,“太太说的是,当时我也没看到四妹妹,只听大嫂说屋里的人是四妹妹。正巧云暖爱热闹,跑了过来。我想四妹妹只躲在帘子后,连我都不见,只怕更不想见外人。我就忙拉了云暖,想找四妹妹的丫头要了衣包,再给四妹妹送去。结果才回到临芳阁,就有丫头过来说有人给淹死了。我就忘了这件事情,后来再见到四妹妹,我才想起来,可又见四妹妹的裙子并不像着了水的,也觉得奇怪…”荀卿染尽量放慢语速。
“等等,”方氏让荀卿染停下,“你是说你大嫂让你脱下裙子给她,还说是给淑兰的,你确定那屋子里有人吗?”
“嗯。”荀卿染点头。
“那人是谁,你可看清了?”方氏站起来,走到荀卿染跟前,瞪着荀卿染问道。
“难道那人不是四妹妹?”荀卿染故意井道,见方氏又要发怒,便忙接着说道:“搁着藤萝帘子,只看到一个人影,大嫂子不让我们进去看。是了,那人曾出了一声。”
“是谁,听的出是谁吗?”方氏急切道。
“不过是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是谁。”
方氏失望了退后几步,又坐到榻上,沉思不语。
“我想我是惹怒了大嫂,大嫂当时很急,死命抓着我。太太您看,现在这印记还没消掉。后来大嫂就一直不理我,我很后悔,如果当时把裙子脱给大嫂就好了。大嫂那样着急,一定是为了咱们荀家的脸面着想。”
“荀家的的脸面,好,好,好。”方氏连说三个好字,早已气的脸色通红,抚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这件事,你告诉我就对了。你放心,你大嫂那里,一切有我。只是,你不准再和别人提起。”半晌,方氏才缓过来,招呼荀卿染过去,脸上一片柔和。
荀卿染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还没起床,荀家门前已经来了报丧管事。
锦屏记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几家愁
荀卿染明白,以方大奶奶的病情,已经是命不久矣,可想不到不过一夜之间,里面还不知有什么内情,便觉得唏嘘不已。
荀淑芝和荀淑兰自从侯府回来,都有些病恹恹地,方氏就只带了荀淑芳和荀卿染到侯府吊唁。方大奶奶作为侯府的诰命夫人,丧仪极尽铺张隆重,大门外车轿来往络绎不绝。方氏一到,便有接引的管事领着先到灵堂。方氏作为长辈不过上了柱香,荀卿染和荀淑芳却要做足了礼数。
灵堂两边是一众家人婆子陪同举丧答礼,做为孝子出来磕头答礼的却是宗哥儿,身后还带着两个庶出的弟弟,都是一式的孝衫孝帽。连同最小的官哥儿也在其中,他身高只到哥哥们的大腿,许是累了,小身子紧贴着哥哥,脑袋一点一点地,明显是在打盹。
完了灵堂上的礼节,就有管事的婆子请方氏到一边的花厅内稍坐。
“姑奶奶还在理事,请姑太太在这先坐一会,稍候请姑太太连同表姑娘们过去一起用饭。”那婆子如是说道。
花厅内已经有多家女警坐在那里,因是丧事,众人都面色肃穆,不过相互见了礼,略作问候,方氏就到后面更衣。
“......已经有两年多病的起不来床。她是老侯爷夫人相中的,原先是多么利落的一个人,生生让这病折磨的不成样子。侯爷也难,偌大一个家,没个当家奶奶也不像样。偏这个时候,三奶奶也病了,不能理事。”
“我瞧着里外的规矩行事都不差什么,是请了谁在打理?”
“外面的是都是侯爷亲力亲为,里面的事,是请了嫁到安国公府的姑太太和姑奶奶来帮着管几天。”
“唉呦,这可不合规矩。”
“谁说不是?可有什么法子,三奶奶不能理事,二爷和二奶奶都在外任上,得了消息日夜不停地赶回来,也要半月有余。远水解不得近渴,只能如此了。说起来,不过是要个有身份的坐镇,方大奶奶手底下有几个管事的媳妇婆子还是得力的。”
“齐家二奶奶,听说在齐家也是当家,是个能干的人儿......”
方氏更衣回来,屋里的八卦就转了话题。
“听说刘家刚死了个姑娘。”
“哪个刘家?”
“还有哪个,就是永昌伯家三房的姑娘。说是突然得了急病死了,夜里死了,第二天就急急地烧化了。”
“唉呦,怪可惜的,那孩子才十六岁,性子好容貌也好,亲事都没定。她这一走,就剩下一个寡母,日子可怎么过。”
“那刘三夫人也病了,说是送到城外庄子上休养去了。”
“刚才我见刘夫人也来了,还带了她家的十四姑娘今年刚十三岁,摸样和刘夫人十足想象,也还没定亲那。”
正在说着,就有丫头领人进来,正是刘夫人。刘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一张白嫩嫩的团团脸,应该就是方才几个人口中的刘家十四姑娘。
“亲家太太也在。”刘夫人见方氏在座,亲热地上前说话。
方氏端起方才碰都没碰一下的茶碗,低头做喝茶状,半晌才抬起头来应了一声。刘夫人也不尴尬,拉着自己的女儿给方氏见礼,然后就径自坐到方氏旁边。她一个人说话,也是热热闹闹,丝毫不见冷场。
“......艳儿去看我,谁想到也病了。我怕亲家太太担心,就没让她回去,只打发了人和亲家太太知会了。我看艳儿好一些,这两天就让她回去。”
“你刘家的女儿,要在刘家住多久自然都随意,我荀家不缺她伺候。”方氏淡淡说道。
饶是刘夫人八面玲珑,听得这个话头也顿时僵住了。方氏说话声音不高,但是旁边几位夫人却都不再说话,虽没有明显地往方氏这边看,可每个人的耳朵都朝着方氏和刘夫人这边支棱着。
“亲家太太说笑了,我知道,你疼儿媳妇,可也别太宠着她了。我今天就打发她回去。”刘夫人满脸赔笑地说完,又朝左右的人道。“我不怕说我自考,我女儿真是有福气的。荀家太太当她是亲闺女一样的疼她,不说京城,便是全天下,只怕也找不出我们亲家太太这样又讲道理,又心慈和善的婆婆了,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