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夫人点头赞同,她本就于这些事情上十分积极,只是现在董大人受伤,她便腾不出手来。荀卿染让董夫人只管一心照顾董大人,施粥的事,她会另找别的夫人帮忙。
这边从董府出来,荀卿染又一路拜访了几家。郭夫人家中人口简单,她年纪轻,性子也爽利,孙夫人也是热心肠,娘家经商,比一般女眷对外面的事情都熟悉,荀卿染叫了这两个一起商量好了施粥的章程,就从第二天早上开始施粥。
天还没亮,荀卿染叫了前院的李管事和陈德带着小厮,另安排了厨房两个健壮的婆子,用兵营中用的大铁锅,一起熬了四锅稠粥,又请吕太医开了药方,另外熬了驱寒健身的姜汤,由唐佑年安排了兵士帮助维持,就在挨近东城民居的一处空地上,搭了粥棚,开始施粥。
来到平西镇一年多,荀卿染从没机会好好看过东城和北城,谁知道,第一次真正接近这两块地方,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眼望去,只有少数房屋孤零零地立着,大多数都被夷为平地。
看着百姓扶老携幼,端着豁口的碗来领粥,大多数人还算衣衫完整,也有人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还有的是裹着开了花的棉被。荀卿染心里很不是滋味,等听唐佑年说,因为多数房屋是低矮的土厦木屋,因此伤亡很少,她才觉得好受了些。
日上三杆,几锅粥连同姜汤都被吃的干干净净,依旧有些百姓还饿着肚子,就有士兵领着几个士绅打扮的人过来,原来都是城中的富商大户,也愿意施粥的。荀卿染自然高兴,大家分散施粥,不如合在一处,也方便管理。
麦芽和孙夫人两个一人一个算盘,按照来领粥的人数,估计着每人每天需多少米,噼里啪啦一番计算,就算出了个章程出来,众人都没有异议。
等最后一个人也领了粥,已经是过了晌午了。
荀卿染回到总督府,草草地吃了些饭菜,就有人报说雪团回来了。
荀卿染心中一喜,雪团从外面飞进来,冲着荀卿染抬了抬脚,那脚上绑着一个小竹筒。荀卿染取下竹筒,从中取出一封信来。信是齐攸亲笔写的,大致说了北大营那边的情形,说是正率领兵士维持秩序、救助百姓,又问城里这边情况如何。
荀卿染放下信,暗自思索,齐攸虽轻描淡写,但她却看得出那边情况很不乐观,如今城里又是这样。荀卿染请了唐佑年过来,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将实情告诉齐攸。荀卿染写完信,又将信封入竹筒内,便招呼雪团。
瑄儿和福生都醒着,两个小家伙一个趴着,一个坐着,四只小手胡噜雪团。雪团很有风度,半眯着眼睛趴在那,任由两个留着口水的小家伙吃着豆腐。
荀卿染看得不由笑了,就将竹筒依旧绑在雪团的脚上,又喂了雪团喝了水,吃了两块肉,才将雪团放飞,让它再去找齐攸。
接连又有两次轻微的地动。因为有饭食吃,还有唐佑年带着兵丁帮助救人,又在避风的宽敞处搭建临时的棚子,让百姓可以暂时存身,因此虽是经历大灾,城内倒也十分平静。
第二天,荀卿染依旧带着人施粥施药。雪团却并没有回来。
第三天,依旧如此。
大地似乎平静下来,原来舍弃了房屋的人,开始纷纷回归。
唐佑年在城内巡查完毕,赶到粥棚,见荀卿染和那些仆妇一样围着围裙,正拿着大勺子给老人和孩子舀粥。这是施粥第二天,新定的规矩,怕的是老粥妇幼体力不济,因此让她们与青壮年分开排队,施粥的也是各府里的丫头婆子们。
唐佑年干咳两声,上前施礼,“夫人,您还是回去吧,这里我再另派人手来,家里还得您照看。”
荀卿染抬手,麦芽就从旁边递了帕子过来,荀卿染笑了笑,接了帕子抹了抹额角的汗。她这两天夜里几乎都不曾睡,白天又忙着施粥这些事,现在还真是累了,况且,她也有些想瑄儿和福生了。这么想着,荀卿染便向陈德和陈德家的交代了几句,坐上马车回总督府。
刚走到府衙前街,马车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隐隐听得远处有山崩地裂之声。
待马车略略停稳,荀卿染从车内探出头来。
“唐大人,出了什么事?”
是又一次动动?听那声音是来自北方,荀卿染心揪了起来,齐攸就在那个方向。
唐佑年刚刚控制住有些炸毛的马,他也有些担心。
远处有军校飞马而来,到了近前,从马上跳下来,向唐佑年禀报。
“…北城外路珈山倒塌,阻断的道路,附近村寨也受了牵连,山那边情形如何尚不清楚。”
与北大营的道路被阻断了,不清楚那边的情形,而且这还牵连另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唐大人,这个消息,还是暂时不要外泄的好。”荀卿染出言提醒。
通住北大营的那条路,也是唯一一条通住平西镇的镇北粮仓的路。去调用粮食的队伍还没有回来,如今道路阻断,城内靠施粥,暂时可以维持,但是若这消息泄露出去,难免人心浮动。而当前局势下,最忌讳的就是人心不稳。
唐佑年一点就透,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厉害,自是下令,将消息封锁了起来。
回到总督府,荀卿染便先到前院书房坐了。
“夫人放宽心,属下立即派人疏通道路,大人吉人天相。肯定不会出事。”
“唐大人说的不错。”荀卿染道,这个时候,就算心里再慌乱,面上也决不能表现出来,她如果慌了,那下面的人会更乱。
“夫人暂且就不要出府,我再加派人手,护卫府内安全。”唐佑年道。
荀卿染又和唐佑年商量了一番,才回到内宅。
瑄儿和福生刚刚睡饱了,又吃了奶,两个小家伙不知人间疾苦,见荀卿染回来,一个挥舞着小手,另一个摇摆着扑了过来。
荀卿染将福生接在怀里,在炕上坐了下来。福生举着八音盒让荀卿染看,又用一只小胖手上发条,小家伙还有几分力气,就听得八音盒发出悦耳的乐音,盒子上的西洋美女翩翩起舞。瑄儿吐了两个泡泡,福生就将八音盒塞到瑄儿手边。
荀卿染将瑄儿抱在怀里,又揽住福生,让他靠着自己坐着,两个柔柔软软的小身体,同样乌黑的毫无杂质的大眼睛,荀卿染觉得一颗心软软的,又有些酸。离雪团去找齐攸,已经两天了,雪团却再也没有飞回来,齐攸还好吗?
方才的震动,那震动的中心明明就是北大营的方向,荀卿染在担心之外,心中又升起一股她自己都有些不明了的情绪。这股情绪是什么,她扪心自问,答案显而易见,但却出乎意料。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如此患得患失?!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灯半昏时,”荀卿染将一阕词写完,停下笔,默念这一句,那灯光果然就亮了些。
“奶奶,该吃饭了。奶奶这半天,可是水米未进。”桔梗挑亮灯芯,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是掌灯时分。却是只有灯,没有月。
荀卿染吩咐摆饭,这时在外施粥的李管事、陈德、陈德家的也都回来了,荀卿染心中牵挂外面的情况,叫了几个人进来回话。
“街上好些人说珞珈山塌了,又说城外粮仓毁了。”李管事道,“唐大人抓了几个人,才消停下来。”
原来还是走漏了消息。也是,那么大的动静,终究是瞒不过去的。
城北道路断绝的事情,城内地动不断,人心惶惶,就有些不太平起来。
唐佑年风尘仆仆地过来回话,说是打算带领兵丁,又雇佣了城内青壮,打算连夜疏通北面的道路。
“属下给夫人留下一队士兵,守卫府内。府衙内有冯大人另带一队兵丁,夫人有事,也可以召唤。”
吃过晚饭,荀卿染倚在靠枕上,微微闭上眼睛,连续操持了几天几夜,她实在疲惫的很,却偏偏没有睡意。脑子里一件件地想着,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考虑周全。
唐佑年只领着一营的人马,再回上城内的衙役,要疏通道理,负责城内治安,安顿百姓,有些捉襟见肘。北面道路断绝、珞珈山附近村落伤亡惨重,城内街面上有些不太平,齐攸、齐攸那边情况不明。
连续轻微的震动,似乎预示着还有更大的地动在后面。
荀卿染睁开眼。
“将厢房都收拾出来,去请吕太医。”荀卿染吩咐道。总督府内,主院的房子最为坚固,大家在一起,也方便照顾。
“把辛姑娘也请过来安置。”荀卿染扭头特意吩咐桔梗道。
一会功夫,吕太医就带着小孙子过来了。
辛妇好却是耽搁了一会才到。
“辛姑娘不愿意来,说是无妨的。”桔梗悄声向荀卿染禀报,“却由不得她,婢子将她‘请’来了。”
果然,辛妇好脸色有些不好看。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辛妇好扫了扫将她夹在中间的两个婆子。
“这院子房屋最为结实,请妇好姑娘过来,方便照顾。妇好姑娘是客人,照顾你是我的责任。若有什么不便,还请妇好姑娘多包涵。”荀卿染客气地说道,就让金铃,并两个健壮的婆子照顾辛妇好。
“银铃机灵,去帮着许嬷嬷做些事。”荀卿染道。
许嬷嬷笑着抓了银铃的手,带了出去。
辛妇好脸色一变,不由得抬头又看了荀卿染一眼。荀卿染面露疲惫,态度依旧大方客气,但语气中隐隐透露的威严,让人不敢违逆。
“带妇好姑娘下去休息。”荀卿染吩咐道,便抱起瑄儿,并不看辛妇好。
两个婆子“扶”着辛妇好退了下去。
瑄儿平时这个时候,也应该睡了,今天不知怎地,就是不肯睡,还哭了一阵,似乎她的情绪还影响了福生,福生也扯着嗓子跟着哭。
荀卿染拿帕子轻轻擦拭瑄儿稚嫩的小脸,轻轻拍抚着,瑄儿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看着并排躺在炕上,终于睡着了的两个孩子,荀卿染想到另外一件事。
“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办。”荀卿染叫了陈德和陈德家的进来。
“奶奶尽管吩咐。”
“你们带上几个人,到地藏庵去,看看静宜师太如何了,还有,”荀卿染顿了顿,“将宋嬷嬷带回来。”
荀卿染待下历来宽厚,但是宋嬷嬷,这个资历最老的人,先是挨了板子,被夺了差事,然后在荀卿染怀孕后,就被打发去了庙里,瑄儿出生后也没有叫回来,陈德家的自然知道,这个宋嬷嬷一定是犯了大忌讳,做了了不得的事情。
这个时候,带宋嬷嬷回来,又是为的什么。
“外面不太平,你带几个兵丁过去。或许有什么变故,宋嬷嬷,一定要带回来,活要见人,…”荀卿染看了陈德家的一眼,下面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两人却是明白了,忙答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将能照顾的都收入羽翼之下,将不安定的因素,也统统收拢过来。荀卿染微微闭上眼睛,如果有什么万一,那么,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一夜,却是分外的宁静。
当启明星出现在东面的地平线上,平西镇迎来又一次剧烈的震动,荀卿染只觉得轰隆一声的巨响,近在咫尺。
“奶奶,西边的围墙塌了。”一个婆子跑来禀报道。
“赶紧去前面,叫赵管事带人过去守卫修补。”荀卿染吩咐道。
这婆子退出去不一会功夫,又有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
“奶奶,奶奶,不好了。”小丫头喘着气,扶住门框,“有,有乱民从、从西边缺口,冲、冲进来了。”
小丫头说完,一头栽倒在地上。
荀卿染站起来,蓦地瞧见,小丫头后心处那一抹刺目的红。
第二百六十五章 乱
屋内众人有的忍不住惊叫出声。这小丫头伤得不轻。
“快请吕太医来。”荀卿染吩咐道,就让人将小丫头抬到旁边屋里,请了吕太医过来看视。
荀卿染心中震动,但是面上不显。她的镇定,果然安抚了众人的情绪。
总督府内宅几乎所有人都聚在这主院内,荀卿染做了一番安排。
“你们几个,无论发生什么事,只需保护好瑄儿和福生。”荀卿染冷静地吩咐两个奶妈,又特意选了健壮的仆妇,两个孩子的安全最为要紧。
这边刚安排妥当,人声已经到了主院门口。荀卿染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声音,似乎是径直往这边来的。
即便是知道北面道路断绝,但是说到断粮,却也并不是迫在眉睫,这民乱发生得早了一点。既然是民乱,便是来的人多一些,可她这总督府内前院的仆役,以李管事为首,多为行伍出身,另外还有兵士,竟然这么快就让人杀到了主院来了。
这些都并不寻常,荀卿染的心一沉,某个猜测跃上心头。
喊杀声越来越大。
“让荀氏那个妖妇出来,平西镇地龙王发威,都是荀氏那妖妇作怪,杀了她,大家才能平安。”一个低沉的,略显怪异的声音在纷杂的声响中特别响亮。
不是要她交出财物,甚至不是抢夺粮食,而是喊出这样诛心的口号。
好毒辣,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荀卿染终于确定,来人是冲着她来的,如此恶毒的指控,已经将来人对她的恶意赤裸裸地揭示出来,仿佛响尾蛇张开的血盆大口,蛇信子近在咫尺,还有毒牙下滴落的毒液,见血封喉。
一切的善意和忍让,本应该被人捧在手心,却被无情地踩在脚下,善恶颠倒,人心化为禽兽。
荀卿染挺了挺胸,带着人走出了房门。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主院上空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低低地压在人的头顶,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荀卿染站在廊下,所有健壮的丫头、婆子、媳妇,都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擀面杖、烧火棍、菜刀、甚至剪刀等各式各样的“武器”。
而主院门口,已经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李管事正带着人拼命阻拦在门前,而对方,粗略看去有二三十个人,穿着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面上都蒙着黑巾。领头一个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衣,手里挥舞着一把宽背大砍刀,刀身每次扬起,都带出一片血光。李管事等人都不是对手,只是拼死拦截。
“奶奶,您不该出来。”丹参本也在战团里,见了荀卿染,跺了跺脚,跑了过来。“奶奶该赶紧换了装束。”
荀卿染摇了摇头,问丹参可曾去找救兵。
丹参点头,说是已经派人去衙门找冯登科求救,另外也派了人出城,通知唐佑年。
那边又有一个小厮倒下,丹参顾不得多说,挥舞手中的刀就杀了回去。
作乱的人并不多,只要再坚持,多坚持些时候,救兵来了,她们就能够得救。
领头的黑衣人一边打斗,一边往院子里看,看见荀卿染,眼睛露出嗜血的寒光,更加挥舞大刀,却是奔着荀卿染来了。
“荀氏妖妇出来了,杀了她,大家升官发财。”黑衣人一边砍杀,一边喊道。
“你这恶徒,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地动,这天下哪一年不地动,关我们女人家什么事?我们奶奶施粥施药,把自家的被褥都送给老弱妇孺,救了这平西镇多少人,哪个不说我们奶奶是菩萨下凡。你才是妖人,趁火打劫。你和咱们总督府有什么恩怨,是个男人就别藏头藏尾,露出你的脸来。”
麦芽受不了那人如此污蔑荀卿染,站在廊下点着手指头大骂。院子内丫头仆妇也跟着斥责那些贼人。
荀卿染挥挥手,让众人安静。
“你们这些人,本是平常百姓,受人蛊惑利用,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官兵马上就会赶到,与其那时候束手就擒,丢掉性命,不如现在放下刀枪。我保证,只诛首恶,余者不究。”荀卿染高声道,“你们也可即刻退去,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
因为面对的抵抗超出了本来的估计,贼人中有几个交头接耳,有些动摇。
那黑衣人见了,后退几步,挥刀将一个退缩的贼人砍倒在地。
“临阵退缩,这就是榜样。”黑衣人道。
“都到了这了,兄弟们看看,只要杀了这几个,那美女、金银都是咱们的了。”又一个贼人道,一双贼兮兮的眼睛,直往院内年轻的丫头媳妇脸上盯。
众贼人即便有犹豫的,此时也不敢有异动,又一起向前,与李管事等人杀在一处。
眼看着贼人就要杀到眼前,接下来就只有这满院的妇孺来面对刀枪了。
荀卿染站着没有动,对许嬷嬷点了点头。
两间厢房的门被打开,宋嬷嬷是五花大绑,被两个婆子从屋内推了出来,辛妇好身上并没有捆绑,但是夹着她的两个婆子那四只手仿佛铁钳子般箍着她的手臂。
两人先是对望了一眼,接着看见院子中的景象,宋嬷嬷还好,辛妇好却叫了一声,立刻软了脚,多亏两个婆子夹持着,才没有坐到地上。
许嬷嬷带着人到了荀卿染跟前,那四个婆子除了夹持着这两人,手里还各拿着菜刀。
那领头的黑衣人脚下一乱,被李管事一刀在手臂上削了个血口子。
“夫人这是做什么?”还是宋嬷嬷镇定,“夫人接了奴才回来,难不成是贪生怕死,要拿奴才挡刀。奴才是没得说,只是辛姑娘却是府里的客人,夫人这么做,可说得过去,又如何向四爷交代。”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难得的佳客。”荀卿染冷笑着,眼睛在宋嬷嬷和辛妇好脸上打了个转,方才那黑衣人的异样,她已经看在眼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种时候,我势与你们…同、生、死。”荀卿染放柔了语气,却提高了声音。
两个婆子将宋嬷嬷和辛妇好推得面向外而立,手里的切骨刀,则是放到了两人的要害处。
宋嬷嬷和辛妇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望着荀卿染,脸上明晃晃写着不可置信,怎么会。
黑衣人显然听到了荀卿染的话,也看见了宋嬷嬷和辛妇好的处境。
荀卿染冷冷的目光打量着黑衣人。
黑衣人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手里的刀法却是有些乱了,被李管事带着人逼得连连后退。但是,其他的贼人显然没有受到影响。而李管事等人却是强弩之末,眼看就要血溅五步。
就在这时,贼人队伍里却是乱了起来。
“是救兵来了?”麦芽喜道,翘起脚尖向外望去。
荀卿染也向人群中望过去,并不是意料中的唐佑年,也不是冯登科,而是蛮子。
蛮子拖着一只脚,身上的衣衫似乎是匆忙间穿上的,手里拿的竟然是卸下来的铡刀,就是骊院铡草的铡刀。就是这样,在众人中依然如同猛虎杀入狼群,使得局势顿时发生了逆转。
丹参已经满身浴血,兴奋地拍了拍蛮子。
“还以为你早跑了…怎么才来!”
蛮子自是没有说话,举着铡刀对上了黑衣人。
李管事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蛮子似乎与黑衣人势均力敌,而李管事带领众人悉心对付其余贼寇,也能阻挡些时候。
只看蛮子和那黑衣人胜负如何了。那黑衣人被蛮子逼退了两步,就不肯再退,两个人打在一处。蛮子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荀卿染睁大眼睛紧盯着。
屋内婴孩的哭声却是越来越大,荀卿染心中一颤,她听得出来,那是瑄儿和福生,外面这么大的声音,两个孩子被吓醒了,哭了一阵子,声音渐渐嘶哑,却不肯停下,似乎是奶妈们都哄不住了。
荀卿染站着没动,她在这里,是给前面浴血奋战的人,和挡在她前面这些丫头婆子,无形的动力,她是他们的主心骨。
“奶奶,实在哄不住。”两个奶妈抱着福生和瑄儿走了出来,“哥儿、姐儿就是想找奶奶,哭得快背过气去了。”
荀卿染叹了口气,两个孩子都包在厚厚的包被里面,小脸哭得通红。这里喊杀连天,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两个孩子也是感受到危险,才会如此。
荀卿染接过瑄儿,瑄儿睁着大眼睛,泪花闪动,荀卿染拍哄了一会,她才不哭了,只微微打着咯。福生被奶妈抱着,紧紧挨着荀卿染,和瑄儿一起停了哭声。
安抚住两个孩子,荀卿染将瑄儿交给奶妈,又给福生掖了掖包被,让奶妈抱两个孩子屋里去。瑄儿离开荀卿染的怀抱就已经泫然欲泣,奶妈往屋里走,她就开始大哭,福生也是如此。
院子的情形却是起了变化。蛮子被黑衣人在腿上砍了一刀,摔倒在一旁。那黑衣人丢下蛮子,甩开众人,直奔荀卿染杀了过来。
“把孩子抱进去。”荀卿染吩咐一声,挡在两个孩子前面。两个奶妈再顾不得瑄儿和福生的哭闹,就往屋里走。
“娘…”糯糯的童音。
荀卿染一怔。
院子内众人也都跟着一愣。
“福生。”荀卿染转过头,福生在奶妈怀里挣动,小身子冲着荀卿染使劲。
福生前两天刚过了一周岁的生日,正在牙牙学语,今天是他第一次发音如此清晰,叫的竟然是娘。荀卿染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叫她娘的,是福生。
瑄儿哇哇大哭起来。
荀卿染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想到,不知是瑄儿感知到逼近的危险,还是恼怒福生抢在她前头喊了娘,才哭成这个样子。
“乖。”荀卿染朝着两个孩子笑了笑,挥手让奶妈抱了两个孩子进屋。
蛮子受伤倒地,李管事和丹参上前拦住黑衣人,他两人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荀卿染转过身,面对杀近的黑衣人,手在袖子里,握紧了短剑的剑柄。
麦芽一众人都围到荀卿染身前。
黑衣人杀得眼红,对着丹参举起了刀,眼看丹参就要命丧刀下,却有一把铡刀迎住了黑衣人的刀锋。
蛮子,拖着受伤的腿,再次加入战团。
蛮子转头看了荀卿染一眼,满是胡须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荀卿染心中一震,这蛮子此时衣衫不整,遍身血污,满脸的络腮胡子,模样着实吓人,然而那个笑容,却让人感觉无比温柔。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有这样的笑容。
待荀卿染回过神来,蛮子已经和黑衣人斗在一起。荀卿染并不懂得功夫,但是直觉感到这两个人正在以性命相搏。
这黑衣人方才明明已经被乱了心神,如何现在这样不管不顾了。荀卿染转头往台阶下看去,辛妇好依旧被两个婆子钳制着,但那提刀的婆子的手在抖。
蛮子身上已经十几处刀伤,黑衣人略好一些,可也有几处见红。
荀卿染握了握袖中的短剑,一步步朝台阶下走去。
就在这时,就听得空中传来几声凄厉的鸣叫。一道雪白的闪电,将黑漆漆的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落在荀卿染身前。
“雪团。”荀卿染喜得叫出声来。
“海东青,海东青回来了。”院子内一片呼声。
呼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惨叫。众人目光都在雪团身上,没有注意到,跟在雪团身后的两个黑影,正是齐攸的那两只金雕。两只金雕扑进贼人群中,使出打猎时的绝技,尖利的鹰嘴啄出贼人的眼睛,两只脚爪仿佛利刃,扒开了贼人的胸膛。
“海东青和金雕都回来了,是四爷,四爷回来了。”
众贼人顿时一阵大乱,李管事、丹参这边却是精神大振。
蛮子和黑衣人那边动作也慢了下来。贼人被金雕的突袭搞得阵脚大乱,又听得说齐攸回来了,更是吓得没了魂,顿时四散奔逃。那黑衣人恨恨地盯了荀卿染一眼,丢下蛮子,跟着众人往外就走。蛮子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金雕却不再捕捉贼人,而是飞在半空中,将四散奔逃的贼人赶在一处,直奔前院而去。
荀卿染顿时想到齐攸和她说过的围猎的场景,金雕除了捕杀猎物,更能将猎物驱赶入围猎场,便于围猎。李管事等人看来是明白了金雕的用意,留下几个人守卫,便虚张声势地掩杀过去。
雪团没有参加捕猎,而是忠实地在荀卿染的头顶盘旋,不时发出凄厉的鸣叫与那两只金雕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笛声呼应。

总督府外,城门处传来惊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一个人影从总督府围墙上跃下,侧耳听了听那马蹄声,便猫下腰,朝相反的方向拔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