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晚膳,纪晓棠并没有像身边服侍的人猜测的那样,继续看信或者急着写回信。
纪晓棠换了一身衣裳,往萱华堂和景华堂走了一趟,陪着纪老太太、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说了一会话。
祁佑年来信的事情。纪晓棠没跟纪老太太说,却私下里告诉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纪二老爷还问了她一些祁佑年和蜀中前线的情况,纪晓棠也都如实地回答了。
回到妍华堂,纪晓棠先让锦儿和绣儿将山鹰的标本拿出来。
“姑娘打算将它放在哪?”绣儿问,是看出来纪晓棠不打算将标准储藏在箱子中。
“就放在书房吧。”纪晓棠想了想,决定道。
客厅和卧房都不大合适,只有书房中最为合宜。虽然她也从未见哪个女孩子的屋子里有这样的装饰。
纪晓棠亲自带着人将山鹰标本搁置好了,这才在书房的书案后坐下来。
坐在书案后,一抬头就可以看到那只山鹰。
看看山鹰,纪晓棠这才准备纸笔。给祁佑年写回信。
这封信,她写的时间很长。等写完了回信,她只小睡了一会,就到了成大忠约定来取信的时辰。这封信,可以打发丫头交给成大忠。然而纪晓棠还是起了身。
成大忠却并没有按着时辰来。
纪晓棠干脆打发了锦儿往东角门去等着成大忠。
“…或许是略睡过了点儿,又或者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绣儿见纪晓棠微微皱眉,就在旁说道,是劝慰纪晓棠的意思。
纪晓棠却摇摇头。
军令如山,定下的时辰更是误不得。成大忠是一门家将,自幼就在军营中摸爬滚打。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最为守时。
而给她送信取信这件事,对成大忠来说,就是祁佑年颁下的一道军令。
睡过了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成大忠身上。至于被事情耽搁了,也不大可能。成大忠回来这一趟,时间都是精确地安排了的。
足足晚了两刻钟,成大忠才出现在馨华堂的东后角门。
锦儿见了成大忠,立刻引他来见纪晓棠。
“属下告罪!”成大忠给纪晓棠行礼告罪。
“是出了什么事?”纪晓棠见成大忠额头有汗湿的痕迹,显然是急匆匆地赶来。就问道。
“是…长宁公主打发人将属下找了去…”成大忠行礼后站起身,面色还有些发红。
“长宁!”纪晓棠心中微微一动,忙就询问细情。
成大忠也不隐瞒纪晓棠,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原来成大忠昨天从纪晓棠这里离开,又往侯府中去了一趟,夜里就回了自己家歇息。
约莫睡到三更天的时候,突然有人闯进了成家。
成家是侯府的家将,又住在侯府后面,可不是轻易就能被人闯入的。然而搁不住闯入的人身份不凡。
“是统领御林军的封大人…”
纪晓棠微微一愣,封大人,她隐约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称呼。
“长宁支使了封大人半夜寻你?!”
“是。”成大忠点头。
“那么,你在哪里见的长宁?”纪晓棠追问道。
长宁能够在半夜支使封统领,这件事韩太后和隆庆帝是否知道?即便是长宁,也不能够在半夜叫成大忠进宫说话吧。
那么就只有长宁自己出宫。
即便是这样,也是匪夷所思的。要知道,深宫禁地,夜间的宫禁何等厉害。长宁贵为公主,没有皇帝的圣旨也无法深夜出入。
就算是得了皇帝的圣旨,这种事情也会惊动前朝。
所以,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显然的,长宁做到了。
“就是在属下家中。”成大忠答道,看他的脸色,显然也知道这件事非常不妥。
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长宁怎么样不好说,毕竟她是韩太后亲女,隆庆帝的亲妹。然而成家可就要遭殃。
“哦。”纪晓棠哦了一声。
不用纪晓棠追问,成大忠已经接着说了下去。长宁让封常硕领他到成家找到了成大忠,并没有别的事,而是向成大忠询问祁佑年的近况。
除此之外,长宁还拿了许多吃的用的东西。让成大忠捎给祁佑年。
长宁盘问起成大忠来,几乎是没玩没了,如果不是封常硕催促,说时辰久了,怕被韩太后发现,只怕此刻成大忠都脱不开身到馨华堂来。
“公主临走的时候,还让我传话给将军,说是让将军放心,尽管照着自己的心意去打仗,朝堂上一切有她。”
长宁公主还让成大忠给祁佑年带了一封信。
成大忠很为难。书信也好,捎话也好,祁佑年都不会让他为难,然而长宁让他捎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用马车根本就带不走。
而成大忠要赶时间,无法带着马车慢慢走。
他将这份为难,也告诉了纪晓棠。
“这件事,你去侯府问问该怎么办吧。”纪晓棠告诉成大忠,他肯定不能带马车同走,那么是让侯府将东西留下。还是后面派车送去蜀中给祁佑年,就让威武侯府的夫人们去烦恼吧。
“是。”成大忠立刻应了。
纪晓棠知道他赶时间,也没再耽搁,只将给祁佑年的信交给他。另外一个不大的包袱,里面是给祁佑年的一套衣裳鞋袜。
“我知道蜀中那么并不冷,只是潮湿,阿佑自幼就在北方,只怕不习惯。这套衣裳虽不厚,但里面加了特殊的药沫。可以防潮。”
这些纪晓棠都在信中写了,但还是嘱咐了成大忠一遍。
送走了成大忠,天色尚早,然而纪晓棠却一丝睡意也无,只拿了一卷书倚在炕上,可心思也没在书卷上。
长宁这次半夜出宫,一定是瞒着韩太后和隆庆帝的。
她有这样的胆量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封常硕。就算是被长宁威逼,一个御林军的统领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是谁给了封常硕这个胆子?
还有一件事,也非常奇怪。
成大忠叙述中,封常硕催促长宁回宫,只说韩太后,却并不提隆庆帝。
看来,如今的朝堂上真是如传闻所说,是韩太后当政。
那么给了封常硕这种胆量的,也只有韩太后。
韩太后…封常硕
纪晓棠脑中似乎有亮光一闪,她突然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封大人这个称呼了。那是在她受封县主之后,第一次进宫谢恩,就在韩太后的慈宁宫中。
宫女小声禀报说封大人来了,韩太后立刻就打发了她出来。当时带着她的宫女还故意带她走的后门,是为了避开封大人封常硕吧。
还有韩太后听到封大人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
虽然只是一瞬,但纪晓棠潜意识中却记忆深刻。
能让她潜意识记忆深刻的,都一定是非同寻常的要紧事…
转天,纪二老爷从衙门回来,就在景华堂看见了纪晓棠。纪晓棠跟纪二老爷说了一会话,就问起了封常硕。
纪二老爷对封常硕所知不多,只是听朋友提起过,御林军的封统领如今是京城中风头最健的几个人之一,极得圣宠。
封常硕的出身不高,原本是御林军中一个士兵,却在近几年迅速蹿升,一举坐上御林军统领的宝座,全面负责禁宫的守卫。
“出身不高,那必定是极有才能,立了功的?”纪晓棠问。
纪二老爷又摇头。
“并没听说他有什么功勋,至于才能…”说到这里,纪二老爷有些犹豫。
“爹爹?”纪晓棠就追问了一句。
“不过是些酒后的闲谈,不足为凭。”纪二老爷不愿意多说,只说似乎有笑谈,说封常硕是个绣花枕头。
绣花枕头可实在不是什么好词,也就是说封常硕是并没有才能的。
这样却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做了御林军的统领,唯有圣眷正隆这一种解释了。
纪晓棠隐隐有些奇怪,当下从纪二老爷这里又问不出别的来,只能暗暗记在心中。

长宁公主是个急性子,她答应了纪晓棠,虽然因为祁佑年派人回来的事情耽搁了,还是在几天之内就给了纪晓棠回复。
事情已经办妥了,纪晓棠尽管去顺义伯府看望顺义伯。
纪晓棠将事情跟纪二老爷说了。
她要去看怀瑾,纪晓芸自然也要同去。
“我却不便去。”纪二老爷略一思忖,就对纪二太太说道,“还是你出面去一趟比较好。”
纪二太太立刻就答应了:“好些日子不见他,我也担心的很,正好亲眼去看看,才能放下心来。”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到了日子,纪晓棠并不摆县主的车架,而是和纪晓芸一起,随同纪二太太坐了四品诰命的马车往顺义伯府来。
到了伯父门前,纪晓棠还是打发人将安乐县主的身份摆出来,立刻就有顺义伯府的属官上前来行礼。
那属官是个中年的矮胖子,对纪晓棠的态度极为谦恭。
“…下官早得了公主娘娘的口谕,在此迎候县主多时了。”
纪晓棠见他口风对的上,更是放心。
进了顺义伯府,就由属官领着,母女三个在正堂见到了谢怀瑾,当然如今已经改做齐怀瑾了。
怀瑾穿着伯爷的品级常服,板板正正地坐在堂上,样子并不是十分自在。就在他的身边,除了腊梅,还有另外一个大丫头并两个年长的婆子服侍。
见到纪二太太、纪晓棠和纪晓芸三人,怀瑾立刻激动地站起身。
“婶子!晓棠!晓芸!”怀瑾一脸喜色,大步的奔了过来。
属官并几个服侍的人都变了脸色。
属官就要开口说话,纪晓棠却在他之前开了口:“顺义伯一派天真,倒是不必拘礼。”
这样说着话,随同前来的程嬷嬷就送出了几个厚重的赏封。
因为赏封的厚重,属官和几个服侍的人都很快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只跟随怀瑾服侍,怀瑾最离不得的腊梅在堂上。
众人说话立刻方便了许多。
纪二太太拉着怀瑾的手上下打量,又细细地询问他的日常生活起居,慢慢地就红了眼眶。
顺义伯锦衣玉食,又有自己的府邸,服侍的从人,朝廷甚至专门为他安排了属官。
所谓顺义伯府,其实是一个体面的大监牢,而属官,则是这所监牢的牢头。

第十八章 私欲

趁着纪二太太、纪晓芸和怀瑾说话,纪晓棠就叫过腊梅来询问了一番。
腊梅能够跟到顺义伯府继续服侍怀瑾,多是秦震的功劳。而怀瑾这段日子在顺义伯府过的还不错,则是银子的功劳。
纪晓棠给了腊梅许多银子,让她上下打点。
“不要吝惜银子,只要她们肯收。”纪晓棠嘱咐腊梅。
“我不稀罕自己的府邸,我不想住在这。婶子、晓棠,你们能接我去跟你们一起住吗?”怀瑾眼巴巴地看着三人,央求道。
听他这样说,纪二太太和纪晓芸都几乎落泪。
怀瑾如今的心智只有八、九岁,却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懂事,却还这样说,并不是不满意顺义伯府的衣食住行,而是对纪家的依恋。
在他的心中,纪晓棠、纪晓芸和纪二太太是他的家人,他依恋家人,想要跟家人生活在一起。
纪二太太不言语,纪晓芸却红着眼圈看向纪晓棠,脸上带着哀求和希冀的神色。
在纪晓芸看来,纪晓棠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比如说怀瑾的这个要求,纪晓棠就不能办到。
拒绝谢怀瑾是残忍的,然而更残忍的是欺骗他,给他不可能实现的期望。即便心智上只是一个孩子,他也有他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办不到。”纪晓棠并没有选择委婉的说法,而是说的相当直接。
“噢…”谢怀瑾脸上的失望神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怀瑾,你必须要适应这里的生活。”纪晓棠告诉谢怀瑾。
“适应…”谢怀瑾无意识地重复着。
“他怎么适应…”纪晓芸带了哭音,“诺大的宅院,就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能让他倚靠的人,都当他是囚犯一样看着他,要不然就当他是摇钱树,想着法子要从他身上炸出钱财来…”
说到最后,纪晓芸竟有些失控。
这是想到了当初她在怀远秦家的那段遭遇了。
然而谢怀瑾此刻的情形。和纪晓芸的遭遇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怀瑾要适应这里,而我们也会想法子。有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得慢慢来。”然而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纪晓棠永远不会不管谢怀瑾。
“虽然不住在一处。可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纪晓棠告诉谢怀瑾,“以后,我和姐姐会尽量多来看你。”
“真的吗?”谢怀瑾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芸也看着纪晓棠,眼神中是同样的问题。
“当然是真的。”纪晓棠郑重的点头。
虽然打通了关节,但是这样的见面也不能维持多久。顺义伯如今还是朝堂上下的关注的中心。纪晓棠心中明白这一点,到了时辰,就让属官和其他服侍的人都进来。
有这些人在场,大家又说了一会话,纪晓棠才起身,在谢怀瑾恋恋不舍的眼神中告辞。
纪晓棠告诉谢怀瑾,她们很快还会来看他。

回到馨华堂,几个人就往萱华堂来见纪老太太。
“怀瑾那孩子的情况怎么样?”纪老太太就问。
“还好。”纪二太太回答。
“能好到哪里,”纪晓芸却说道,此刻她虽止住了泪。但是眼圈依旧红着。“他那个样子,不在自家人身边,能好过到哪里。”
“有人欺负他?”纪老太太立刻问。
“并没有。”纪晓棠回答,这一点她跟腊梅确认过。
“哎,那…也就罢了。”纪老太太叹息道。
“晓棠,咱们下去什么时候去看怀瑾?”纪晓芸问纪晓棠。这才刚回来,她就这样问了,或许是觉得当着纪老太太的面,要跟纪晓棠盯准了,担心万一她办不成。
“总要隔上几天。”纪晓棠没有说确定的日子。
“是不是还要找长宁公主。要不找王爷?需要银钱打点,我那里就有。”纪晓芸忙说道。
“谁也不必找,花些银钱就是了。”纪晓棠回答。
纪晓芸立刻欢喜起来,别的她没有。但是银钱在她就不成问题。
“这样…可以吗?”纪二太太毕竟比纪晓芸想的多一些,担心地问纪晓棠。
“嗯…”纪晓棠微微点头,没有多说。
等纪二老爷从衙门里回来,纪晓棠正在景华堂,纪二太太就说起今天看望谢怀瑾的事。
“见一次面这样难,还要求到宫里头。怎么又说以后只需银钱打点,就能常去顺义伯府看怀瑾了呢?”纪二太太不安地道。
“顺义伯刚开府,身份特殊,咱们第一次去,当然得求到宫里头。我找的虽然是长宁,但是通报的却是太后。”这就是过了明路。
纪晓棠仔细地给纪二太太解释,同时也是说出自己的看法,想听听纪二老爷的意见。
“再加上今天在顺义伯府的所见所闻,以后娘和姐姐想要去看怀瑾,尽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也只能光明正大的去。”纪晓棠说完,就看向纪二老爷,“爹爹的意思是怎么样?”
纪谢两家的恩怨,保住了谢怀瑾的性命,纪家已经仁至义尽,相信在同样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这么做,也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而纪家做到了。
谢怀瑾做了顺义伯,一辈子衣食无忧,纪家完全可以将他就此放下,这样做无疑是对纪家最为有利的做法。
然而,这得是刨除了感情因素。
“你们放心不下他,想去看他就去看吧。”纪二老爷沉吟了片刻,叹气答道,“只是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总要心中有数。也不要与他私下谈话,要让顺义伯府里服侍的人跟着。”
谢怀瑾孩子心性,倒是不担心他有什么不当的言辞,让宫里头疑忌。
纪晓棠就点头。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怀瑾那孩子能保住性命,已经是苍天见怜。我们不该奢望更多了。”纪二老爷又低声说道,“等再过几年,情况总会慢慢地好起来。”
再过几年,以谢怀瑾的情况极有可能会获得相当大程度的自由。
对此。纪晓棠也是赞同的。
这个阶段,是大家,既包括谢怀瑾也包括她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只是纪晓棠私心里的希望,是这段时间能够短一些。再短一些。见面一定要公开,然而其他的事情却要在私底下进行。
足够的银钱,可以让谢怀瑾在顺义伯府生活的更舒适、更自在些,可以让她们能时常见面。然而更多的,就不是银钱能做到的了。
那得需要…
这一夜里,纪晓棠辗转反侧,最终她只得到一个答案:翻天覆地。

年底,馨华堂处处都忙碌了起来,大家都在准备过年。
这一天,正赶上纪大老爷、纪二老爷和纪晓慕都休沐在家。一家上下齐聚在萱华堂,围着纪老太太商量过年的事情。
“…托老太太的洪福,今年咱们过个团团圆圆的年。”大体说过了过年的安排,纪大太太笑容满面地说道。
纪老太太哼了一声,似乎就有些不愉快。
纪大太太极聪明,立刻就反应过来,忙就描补:“只可惜三老爷不在京城。清远那里可脱得开身,不如就让晓慕带人去一趟,将他小叔接过来,一来跟老太太团聚。二来咱们这一大家子也可以聚齐了。”
纪大太太其实是个极周全的人,犯了这样的错误,根本的原因还是她根本就没将纪三老爷记在心上。她的一家人,还单单只是她这一房的。二房是在她眼前,纪三老爷远在清远,一时她就给忘记了。
纪老太太的脸色就缓和了下来。
“清远那边很多事,没有三弟不行。而且,三弟身上也有差事,等过了这个年。就得再出海。”纪二老爷就解释道。
“这也是三弟光宗耀祖,为国出力。”纪大老爷摸着胡须点头。
纪大太太笑着附和。
“我也多年没见过三弟,很想见他一面。他如今是出息了。”纪大老爷就跟纪二老爷说道。
“大哥要见三弟,只怕得等到来年年底了。”纪二老爷就道。秦震已经回京,等纪三老爷再次出海回来,应该有机会进京述职。
大家正说着话,就有小丫头飞跑进来禀报,说是清远来人了。
这是纪三老爷打发人来了。
纪老太太的脸上立刻就有了喜色,忙不迭地叫人进来。
纪三老爷打发进京的,是他的贴身小厮,随着他两次出海,如今已经是管事的铜钱。
铜钱本就机灵,跟着纪三老爷历练了这几年,越发的干练非常。铜钱带来了三车的年货,另外还有家书。
家书是写给纪老太太拜年的,就被交给纪二老爷,当众念了出来。
纪三老爷在书信中除了问候大家,就是说了他在清远的情况。自从纪晓棠他们离开之后,清远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而纪三老爷则十分忙碌,一直往返在清远、任安和万家村之间,比起清远,他在万家村住的日子更多一些,因为要做明年出海的准备。
纪老太太知道纪三老爷一切安好,就很欣慰。
大家听了纪三老爷的信,也都十分高兴。
铜钱不仅带了纪三老爷的年礼和家书,同时还带来了穆洪和沈氏的两车年货和一封书信,这更让纪二太太喜上眉梢。
纪三老爷和穆家送来的年货都很丰富,几乎样样俱全,似乎是觉得纪晓棠一家到了京城,也没有田庄,一切东西都要采买,所以将东西都齐备了送来。
不说东西价值如何,这份心意,就让大家心里暖暖的。
傍晚,纪晓棠在景华堂,反复看过了穆洪和沈氏的信,又将穆家送来的年货都一一看过了,纪二太太就和纪晓棠商量着要给穆家回信,往任安送些什么东西。
铜钱来的早,给穆家的年礼正好让铜钱给捎回去。
看着到了晚膳的时辰,长生跟着奶娘过来,纪二太太就放下手里的单子。
“等用过了晚膳。咱们再接着商量吧。”
纪晓棠自然点头应承,一面就吩咐下去将她的饭菜也摆到景华堂来。
“铜钱是谁招呼着呢?”纪晓棠又叫了个管事过来询问。
知道铜钱由管事招待着准备在前院摆了饭,纪晓棠略一思忖,就吩咐了下去。让人将铜钱叫来。
“他的饭也摆到景华堂来,就在我们这外屋里。”
“也好,我也正想再问他些话。”纪二老爷听了就点头。
一会的工夫,铜钱就被带了来,在外屋门口行礼。一双眼睛就左右瞧了瞧。
纪晓棠早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这里都是自己人,铜钱,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铜钱立刻笑了,就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
绣儿过去接了书信,看信封上写着纪晓棠的名字,就捧给了纪晓棠。
“…老爷写给二老爷和三姑娘的,让小的悄悄的给三姑娘。小的还担心怎么给三姑娘递话,三姑娘就打发人叫了小的来。”
“那时候忙忙的,不得说话,本来就要叫你过来。再问你些话的。”纪晓棠就道,一面拆了信封看信。
看着信,纪晓棠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在旁边看着,心就都悬了起来。
“是清远出了什么事?”纪二老爷问。纪三老爷不想让纪老太太担心,因此出了事也不在拜年的家信中提及,而是另外写信给纪晓棠。这样的安排,纪二老爷是赞同的。
纪晓棠这个时候已经将信看完了,就转手递给纪二老爷。
“爹爹自己看,是万没有想到的事。”
纪二老爷满脑子的疑惑接了信,等看下去。他也变了脸色:“竟然有这样的事!?”
“是什么事?”纪二太太也诧异了。
“铜钱,这信上说的事,你可知道?是否属实?”纪二老爷飞快地看完了信,就抬起头来询问铜钱。
“回二老爷。这件事小的知道,绝对属实。三老爷不查实了,不敢写这封信。”铜钱忙就答道。
纪二老爷一时沉默下来,眉头紧皱。
这个时候,纪二太太也已经将信看了个大概,就叫了一声“我的天”。
能让他们三人如此吃惊。且气恼的,是一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纪三老爷在信中告诉他们,发觉有外地人潜入了清溪山中,在纪家的福地上做了手脚。纪三老爷如今办事沉稳了许多,发现之后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暗中探查。
探查到的结果,让纪三老爷瞠目。
这批人,竟是京城中来的,且是受了纪大老爷的指派。
纪大老爷派出几名风水师,在纪家的福地做手脚,目的是要纪家祖辈的遗泽和福地的风水只荫庇纪家长房,也就是纪大老爷一房。
纪二老爷沉默了一会,脸色从阴沉渐渐变红,他霍地站起身,爆发了出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还是纪家的子孙吗,心里可还有父母、先祖,可还有人伦…”
这样说着话,纪二老爷就往外面走,看样子是要去找纪大老爷理论。
纪晓棠忙起身,和纪二太太一起将纪二老爷拦了下来。
被拦着勉强坐下,纪二老爷还在喘着气。他本是极为内敛的性格,这件事实在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爹爹稍安勿躁。你这样去,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跟大伯父闹僵。”纪晓棠劝解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声音沉痛:“我知道他沉迷于风水,只不知道他沉迷到这种程度。在福地上做手脚,他这是利欲熏心,且…”大逆不道。
这四个字,纪二老爷终归没有说出来。

第十九章 圣旨

纪晓棠和纪二太太都劝纪二老爷不要生气,生气不能解决问题,只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纪二老爷略一冷静下来,也知道这个时候去质问纪大老爷并不明智。
毕竟是兄弟,他对纪大老爷的性格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当年江庆善那厮觊觎纪家福地的风水,要将他自家先人埋进我纪家的福地。那毕竟是外人,可是他…他是纪家的子孙,竟然也要做这种事!”纪二老爷气急过后,更添了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