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清寒的嗓音又凉凉响起,“我不碰你。”
“……”我闭着双眸动了动手,并未睁眼。
“上仙自小便是在九重天上长大的,想来对于魔族的规矩是不大了解的。”
“……”我闭着双眸动了动脚,还是没睁眼。
“魔族里犯了欺君之罪,处的刑是什么来着?”苍玄君的声线蓦地低了几分,似是在认真思索一般,忽而又道,“唔,是了。”
“……”我闭着双眸抖了抖肩,仍旧没睁眼。
“割鼻挖眼砍手跺脚,唔,接着便处天雷极刑。”
“……”我裹着被子猛地坐起了身,望着那位衣冠楚楚,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桌子边上喝着茶的某尊神,黑了黑脸,“未曾想,原来你们魔族……竟是都这么变态的么?”
“都?”某帝君闻言,淡淡地挑了挑眉,凉凉望向我。
“……错觉,错觉。”我青黑着印堂抚了抚额,接着便从床底下捡起衣裳穿了起来。
“不睡了?”苍玄面上浮起一丝讶异,问道。
“……”闻言,我手上的动作一滞,面皮也同印堂一道,一并地青黑了,“我精神素来是极好的。”
“……”苍玄帝君薄唇微启又抿了口茶,终是朝我微微一笑。
于是,本上仙便在一种极度郁闷的心情中开始一件一件地穿起了衣,这回,我终究是没让某人帮忙系裹胸布,是以,当我独立地将裹胸布系了个结后,我心头竟鬼使神差地萌生了一种“这就是成长”的古怪念头。
我甩了甩头,将那古怪的念头抛开,拾起外衫,却被掌下微暖的温度生生惊了惊,只抬起眼去望那位面上一片清冷的某位尊神。
兴许是本上仙投去的目光灼热了些许,又兴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苍玄君的眸子淡淡望向我,面上一副慈悲为怀的严肃表情,凉凉道,“晨间微凉,是以,唔。”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中蓦地窜起了一股微妙的感受——是以,唔……
面颊微微一热,我唇角不由地扬了扬,默默帮某帝君补完了一句话——
是以,唔,我大发慈悲地为你暖了衣。
“砰砰——”
一阵敲门声蓦地响起。
“何事?”苍玄君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茶盅放在了桌上,端起茶壶又倒了一盅,沉声问道。
“回帝君,”门外传来一阵清亮的女声,我侧着耳细细一听,听出了是阿菊,她声线平稳恭敬,又道,“府里来了位姑娘,说是要见帝君同王后。”
我套着外衫的手骤然一顿,唇角的笑容亦是瞬时僵住。
“……”苍玄面上的容色倒是没什么异常,他端着茶盅把玩着,清寒的眸子里却多了丝我看不明白的东西。
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说话,这处天地静得有些诡异。
“那姑娘,可是叫……”我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打碎了这片死样的寂静,又道,“旱魃?”
“正是。”
阿菊的嗓音传了进来,甚为清晰地传入了我同苍玄的耳里。
“唔,你下去吧。”我淡淡道,接着便听见阿菊道了声“诺”,门外的脚步声便渐渐地远了。
我缓缓地走到了铜镜前坐下,舀起木梳梳起了妆。
镜中那张容颜,眉眼间是飞扬的媚态,我望着镜中那女子,觉着她此刻的心中,必是极幸福的。
因果轮回,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往往都容易被摧毁。我轩辕荆和在这人世间活过了三万年,便是没建过什么功立过什么业,这点道理却还是甚明白的。
是以,我自然晓得我此刻的这份儿欣喜同幸福,包括我命中的一切,皆是天命一笔,而老天往往偏好捉弄于人,我的幸福,指不定何时便会烟消云散,不留哪怕一丝的痕迹。
只是,那时的我并不晓得,这个“何时”,会来得这般快。
“她来了。”我挽着发,淡淡道。
“该来的,”苍玄的眸子淡淡地望着窗外的天,声线略沉,“总是要来的。”
我望着他,双眸微颤,脑中蓦然便又忆起了旱魃那番古怪的言辞,右手却忽地一抖,木梳应声落地——
“啪——”
其实在过去的许多时候,本上仙总是很好奇,如苍玄帝君这般的人物,会不会也有害怕的时候。
方才那一眼,我却是极其分明地望见,苍玄眸子里的异色,约莫,是怯意。
再见旱魃,是在九尾狐洞府外头的一处桃花林子里。
她便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株桃花树下头,清风微拂,撩动她满头的青丝,从树上落下的桃花随风乱舞,沾上她的发,竟是美得叫人不敢逼视。
大约是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旱魃的身子动了动,缓缓转过了身子,望向了身后。
我双唇微张,望着她的面容,望着她风情入骨的眸子里映出我满是惊异的容颜——
旱魃那张艳绝天下的脸,毁了。
三道狰狞的爪痕,斜斜地画过了那张精致面庞的左颊,就像是……我心底一凉,就像是,蚩尤面上那三道骇人的伤痕。
“你们终于来了。”她朱红的唇微微一挑,勾起抹浅笑。
“……”我微怔,望见旱魃除了颊上的伤痕外,整个人的气色尚佳,当初荆越剑的伤应是好得差不多了。我垂了眸子一番思索,大抵便晓得了,旱魃要的这三日,是去见了什么人。
苍玄君淡淡地瞧着旱魃,神色漠然地望着她面上赫然多出的三道伤痕,薄唇微启,道出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语,“不知旱神,这三日过得可好?”
“……”闻言,旱魃的双睫微微颤了颤,眸中的伤楚一闪而过,复又一笑,“有劳尊神挂心了,这三日,我过得自然是,自然是好的。”
“唔,”苍玄微微颔首,接着便面无表情地将话题从“寒暄”直接突越到了最关键的事情上头,“不知旱神这三日寻剑,可有什么结果?”
“……”我不着痕迹地望了苍玄一眼,接着便转开了目光,接着去望旱魃。
“呵呵呵……”旱魃闻言笑了起来,“苍玄帝君,你怎地还是如此心急?”
“心急?”苍玄闻言亦是一笑,接着便望着旱魃沉了声线,冷声道,“孤只是,不大喜欢说废话罢了。”
“呵呵,”旱魃面上的笑容益发明艳,她望着苍玄的眼神中充斥着一种异样的光彩,朱唇微启缓缓道,“那我也便不同你多废话了。”
话至此,她的目光倏忽间便转向了始终一言未发的我,双眸中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裆偷吞玖丝谄溃靶:停憧上茫液鋈徊荒敲春弈懔恕
“……”我面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漠然地立在原地,耳中听见旱魃用几近悲悯的口吻道出了一句话。
“这四海八荒,怕是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了。”
我神色漠然,只觉浑身冰凉,那晨间时分苍玄帝君蘀我暖好的的衣衫,再没了丝毫的温度。
与此同时,我却蓦地地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了一种金属般更为冰凉的触感,身后亦是响起了一道清亮明丽的女声,竟是熟悉得让我心中钝痛了一瞬——
“王兄,你要的轩辕剑,可不就在这儿么?”
我双眸蓦然圆瞪,这才恍觉这把抵着我脖颈的剑,竟然就是失窃已久的轩辕剑。
苍玄的面上里闪过一丝惊异,却也只是刹那,他的眸子里是一片的冰寒,望着我身后的人,唇角的笑轻蔑而讽刺,声线极冷,“苍容,竟真的是你。”
“我不过是做了王兄你一直不肯做或是不愿做的事罢了,”苍容手中握着轩辕剑,紧紧地抵着我的脖颈,冷笑续道,“如今我魔族十万大军都已候在了天池城外,王兄,时至今日,你却为何迟迟仍不肯动手?”
“……”
苍容的声音渐渐飞远,我只觉心口处的钝痛愈演愈烈,痛得额角泌出了私密的汗珠,痛得几乎要教我呻吟出声。
我伸手捂住了心口,却仍是痛。
我死死咬着下唇直到舌尖传来一阵腥甜,却仍是痛。
这份痛楚来势汹汹,是我此一生从未领教过的,竟是痛得我的视线都已模糊一片。
我痛得几乎要立时死去,心中不断回忆着神农上神赠给我的书籍,只觉自己定是患上了什么世间难见的症结。
那被疏风带起的漫天桃花飞舞,定是极艳丽的,我看不清。
远处天边飞来的南归的群雁,定是极美好的,我看不清。
旱魃面上的讥笑同眼中那奇异的喜色,我亦看不清。
苍玄帝君眼中,那种我从未见过的陌生情绪,我终究还是看不清。
两滴冰凉的水珠滚落了眼眶,我面无表情地伸手接住,这才恍觉,那竟是从我眼中流出的眼泪。
落红满地,我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原是花期已尽。
落花
真相
一阵风吹起满地落红,亦吹乱我一头高绾的发。
远处的天边,艳的是骄阳似火,却渀若只是一幅画卷一般,普照不了大地,亦普照不了一个厮般渺小的轩辕荆和。
冷,冻彻心骨的冷,冷得我浑身都止不住地发抖。
我一个激灵,伸出双手环住自己,双眸空洞地望着前方,脑中的思绪混乱了一片,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甚为骇人的混乱。
旱魃冷眼瞧着我,便如同看戏一般,她唇角擒着抹讥讽的笑,细细地观望着我面上的表情,兴许是本上仙此时此刻脸上的漠然没有满足到她内心变态的**,她冷哼了一声,朝我走近了几步,抬手捏起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望向了她。
“呵呵,知道那时我没说完的是什么么?那样,我便能让你也感受到,被人背叛,究竟是何种刻骨铭心的痛,当年我所经历过的痛苦,我要你一样不落地全都尝一遍。”
“够了。”
我面容沉静,双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甲亦是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然而,神奇得很的是,我竟是并未感觉到丝毫的痛意。
为什么……
我分明记得自己自小便怕疼,怕极了疼。
她又轻轻笑了起来,目光中却是不见丝毫笑意,只阴冷地望着我,忽而又凑近我的耳边,说道,“你以为自己得了桩多好的姻缘,你以为自己嫁了个多好的良人?你可晓得,东皇苍玄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轩辕剑——他娶你,他护你,他待你好,都只是为了那把足以助他覆灭天池的神剑而已。”
“够了……”
我的面上仍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觉得掌心处传来一阵湿热,我动了动眸子垂了眼帘,望见双手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却仍是没得一丝的痛楚传上心头。
我垂着眼定定地望着双手掌心,觉着自己定是已病入膏肓了,竟是连疼也感受不到了么。
然而,既然感觉不到疼痛,本上仙心底的那份儿快将我生生撕成两半的感受,究竟又是什么?
“哈哈哈……”旱魃蓦然间大笑了起来,她伸手抚上我的面颊,笑得几近病态,“从你嫁入东皇家的那天起,你便活在一个早便设下的局里,苍玄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未曾想,你竟真的这般蠢!”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我抬起视线模糊的双眼,望着她,淡淡道。
“因为……”旱魃望着我,笑得更娇艳,连带着那面颊上的三道伤痕都透着几分妖冶的美,她朝我靠的更近,又道,“东皇苍玄,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身后蓦地传来苍容的声线,她握紧了手中的轩辕剑,唇微微靠近了我的耳畔,说道,“很快,天池城便会有人来接你了——嫂嫂。”
“苍容公主。”我面容平静沉缓,轻声唤道。
“嗯?”
“我有些话,想问问你王兄。”我望着满天的尽情随风起舞的桃花,淡淡道。
“……”苍容沉吟了半晌,最终缓缓道了句,“好。”
说罢,她缓缓放下了抵着我脖子的轩辕剑,接着又道,“等等,本宫还有些东西,要还给嫂嫂你。”
她话音甫落,我便见一只纤长玉手伸了过来,而那掌心间,却是放着一颗晶莹的明珠。
“……”
“这混元珠里封着你的修为,只要将它吞了,你的修为也便回来了。”苍容面上的神情再不复往日的天真无邪,她望着我,双眸亦是一派的幽深不见底。
“……”我双眸微动,脑中隐隐约约似乎是对混元珠一物有些许印象,却又不大想去回忆,遂只伸手接过了那混元珠,放入了口中,吞入了腹。
我抬起手背拭去了面颊上的泪痕,转过身子朝着那抹始终沉默不语的玄黑身影。
从最初到现在,苍玄君站的地儿都没挪过分毫,他便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隔着漫天的桃花静静地望着我,面容沉静,双眸中渀佛是蓄了万千深意,我却着实是看不明白,只觉得那双眼眸深得很有几分骇人。
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桃花漫天飞舞,他的容颜隔着盈天花雨映入我的眼,竟是叫我心头觉得陌生。
那人的眉仍是那副眉,眼仍是那双眼,然而,不知为何,对于此刻的我而言,此情此景下的苍玄帝君,竟是如何也没法儿同那个与我朝夕相处的人影重合,陌生至极。
便像是他从不认识我,我亦从不认识他。
便像是东皇苍玄同轩辕荆和,从未相识过一样。
我端端地立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的距离处,抬眼望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细细地打望着这个人。
这个我蹉跎了整整三万年的青春时光,才将将等来的人。
他亦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眸色清寒,早便不见了一丝情绪。
“从一开始,就,唔,就只是为了轩辕剑么?”
我望着他的眼,心中怀着一丝微弱得几近于无的希望,小心翼翼地问道。
苍玄君的眸子渀若一望深潭,听了我问出的话,亦是未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他望着我眼中那微弱的希冀,在我的期盼下,面容漠然地将它掐灭殆尽——
“是。”
“……娶我,不是因为婚约么?”
“若轩辕家没有那轩辕剑,我不会娶你。”
“为了吞并神族?”
“是。”
“你一直在算计我?”
“是。”
“渡我修为,救我性命,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局?”
“是。”
“……”我唇角挂着一抹惨淡的笑,又朝他走近了些许,直直地望着他,问道,“你,从未对我用过真心?”
“……”苍玄帝君面上的表情无丝毫异样,眸子淡然清寒,微启薄唇,道出了两个字——
“从未。”
“啪——”
一记颇为响亮的声响蓦地惊起,右手手掌传来一阵火烫。
心房渀若是被人在眨眼之间便掏空了一般,空空荡荡地透着风,却是连最后的疼痛也没了。
我怔怔地抬眼,望见苍玄冷峻的左颊便映上了五条清晰的细长指引,亦沾染上了几丝我掌心渗出的血迹,他侧着脸,我望不见他面上的表情同眼中的神色。
不过亦可想见,那双眼理应是甚为漠然的,若说还能有些别的什么,便大抵是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愧疚了吧。
然,愧疚类物,委实是本上仙最不需要的。
我轩辕荆和等了整整三万年才等来的,我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一段天赐好姻缘,却竟只是“从未”二字。
随后的记忆甚为模糊,我只隐约记得我的眼中映入了苍容面上浮现的那一丝笑意,还有旱魃眼中多出的那几丝复杂情感。
疑惑,惊讶,还是嫉妒。
又或是,三者兼之,我都记不清了。
我只隐约晓得,我做出了那件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大可能有胆子去做的事后,脑中便晕乎乎地打起了转。
我觉着,扇苍玄的那一巴掌,我决计是抽光了自己的所有气力了。
是以,本上仙,大约可能是晕倒了。
儿时在九重天上,因了我那位极喜听戏的西王母姑姑,本上仙老子我,亦是随着她听了不少狗血亦或是催泪的戏段子,偶尔间听了几出惹人叹惋的情爱悲剧,我总不免端着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唏嘘感叹上一句——
情之一字,当真误人。
然而,那时的我年幼,自是万分不理解——世人分明都晓得情字误人,却为何,仍是心甘情愿地去飞蛾扑火,不惜头破血流神形俱灭。
那时的我觉着,这种行为委实是很变态,很奇葩,很脑残。
然而,今时今日,我觉得老天着实是调皮了些,竟是那么爱开我这个废柴神仙的玩笑。
我三万岁前,他对我开了个玩笑,是以我被退婚三次,成了九重天上上至上神下至仙倌儿们茶余饭后的笑料段子。
我三万岁时,他亦是对我开了个玩笑,是以我总算是嫁了个人,那人生得一副三界里最好的皮囊,身份尊贵家世显赫,性子清冷心肠忒黑,同我感情颇好,到头来却是为了神剑而利用我算计我最终终于是背叛了我。
昏昏沉沉的迷雾中,我什么也望不清楚。
只脑子里存了份儿诡异的念想——我觉得我轩辕荆和这辈子虽说只过了短短三万年,却也将好消磨完我最应该风流情场的好时光,不过很庆幸,我的这三万余年,其实过得亦算得很是值。
被退婚过,被成亲过,被抛弃过。
东皇苍玄斯人,我从前终究还是太无知,竟一直很傻很天真地以为,他是我前三万年炮灰大龄女生涯的终结者,没成想,他竟是我真正炮灰弃妇女生涯的开启者。
也正是此时,我方才真正地大彻大悟了一件颇是严重的事——
其实,本上仙这小小的半辈子过下来,我最倒霉的不是三万年嫁不出门,不是定了三回亲被退了三回婚,甚至不是被自己的夫君背叛,而是欢喜上了东皇苍玄那个四海八荒里,最没心没肺的混蛋。
真相
天牢
阴暗,潮湿,寒冷。
我张了张口,咬了一口已然冷得硬邦邦的馒头,目光顺着这处四方小屋一番扫视,颇为简洁地总结了出了这么三个词儿。
望着自己此时身处的这处小屋,我心中亦不免感叹——
殊不知,堂堂神族天池城的天牢,竟也是这般寒碜的。
那日青丘桃花林中,我气极晕倒,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被押入了神族天牢里头。
而据那看牢的牢头说,本上仙被关进来的缘由委实是大得有些惊人——
轩辕家勾结魔界东皇一族盗去轩辕神剑,意图谋反,大逆不道。
那时初初从那牢头口中听了这番说法时,我面上的表情是很淡定的,只觉如这般荒唐的说辞,不理也罢。
然而,令我万分没想到的是,这个在我听来荒唐得很可笑的罪名,却在其后,为我轩辕一门带来了几近灭顶的浩劫。
我口里嚼着馒头,吸了吸鼻子,仰头望着那方透着点点微光的小窗,脑中嗡嗡着一片有些理不清思绪。
我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端起地上的小碗,喝了一口水,鼻尖却隐隐约约地嗅见了一丝淡雅至极的青莲花香。
神族青莲,大抵都有那么几分醒神醒脑的好功效,是以,那花香甫一钻入本上仙的鼻子,我那兴许不堪那般极度的打击而罢工了整整七天的脑子才总算是缓缓转了起来。
我闻着那花香,这才想起,神族这处戾气极重的天牢,同重华宫是毗邻的。
重华宫,是一座仙宫,一座据说清静得堪比梵天佛寺的仙宫,一座三十六天里唯一一座敢建在天牢边上的集“牛”与“拽”于一身的仙宫。
重华宫之所以有这么些了不得的头衔,以及在仙宫里有这般了不得的地位,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重华宫里住着一位相当了不得的主人——
唔,素喜青莲的刑天上神。
我私以为,刑天斯人,他身为一尊守护着神界安宁的司战上神,他将住处建在天牢附近,谨防着劫牢以及镇守着这牢里的犯了重罪的神仙,委实是不为过。
然而,针对这么一尊上神分外欢喜来这天牢里探监一事,本上仙表示,我委实是不理解,很不理解,相当的不理解。
身后一阵细微的响动,我动也不动地望着那方小窗,万分不耐地说了句话,“你将我捉来此地关了七日,总归不过是为了那么一个问题,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
“……”
“轩辕剑失窃,和本上仙尚且半点干系都没有,更遑论同我轩辕一族了。”
道这句话时,我是扯着嗓门吼着说的,是以,我这厢的话一经吼完,四下里竟是一片死样的寂静,刑天默不作声地站在我身后,忽而脚步一动,踩着地上的干草发出一阵窸窣微响。
他一身的素白袍子,衣摆处绣着几朵莲花纹路,双眸沉寂地望着方才扯着嗓门嚎完了话的本上仙,分外淡定地道,“今日,我可并不是为审问你轩辕荆和而来。”
“……”我眸子动了动。
“你在天牢里一呆便是七日,外头的事情不大清楚,亦是无可厚非。”他淡然地望着我,眸子里俨然一派长者尊者的神情。
兴许是因了那日的刺激,我觉着自己的胆子亦是益发地大了起来,是以望着这么一尊三十六里的战神刑天,我满脸的不耐拂了拂手,道出的话语更是未带上分毫的敬意。
“上神便直接说重点吧,何必同我一个阶下囚浪费口舌绕那么多弯子。”
“重点么……唔,”刑天闻言颔首,他略微思索,开口道,“那你就同我一道去南天门,杀了东皇苍玄。”
“……”我被刑天这番话惊得瞬时呆立,有几分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恍觉他口中原是道出了那个名字,那个我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听见的名字,“……什么意思?”
“魔族十万大军集结南天门,瞧那阵仗,估摸着立时便要打起来了。你姑姑西王母同天帝说了,若要他们相信你轩辕族并未同东皇家勾结,叛离神族,你便去亲手杀了东皇苍玄,方可还你一族清白。”
听了他的话,我低低地笑出了声,“勾结?叛离?这般的鬼话竟是也有人信?竟有人信?”
“……”
我愈说愈觉可笑,面上的笑容也绽得更甚,“刑天上神,你同我父君共事了数万年,说我轩辕家勾结东皇龙族要覆灭神族,你也信?”
“我不信,”刑天面容淡然地望着我,又道,“可天帝信,王母信,九重天上的众人,都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笑得越发的夸张,直笑得眼中都已噙上了泪,“我父君为神族安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帝竟是相信他会叛离么!”
“神剑失窃,你父君时至今日也不曾露面。”刑天面容冷漠地打断我的话,接着道,“加之当初你两家的婚约,你为蚩尤接触了封印,更何况……”
“……”
他的眸光微微掩下,缓声道,“现今魔族大军里头,可有你那好姐姐旱魃,和那位魔将蚩尤。”
“……”我双眸微动,只觉心头一片冰凉,便像是跌入了冰海一般。
呵,呵呵,原来……
腹部忽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我抱着肚子蹲下了身,放声大笑,眼中那圈儿笑出的泪亦是顷刻间便落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两家的婚约……
轩辕剑失窃……
一同寻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