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饶是我再没出息没本事,我私以为,自己到底还是懂得那么些天地间的常理的。
风雨过后,饶是再娇艳的花,亦是要零落尘泥的,便是那香,还能不能如故,只怕都是未知的吧。
伏笔
英招
一路向南。
在驾着祥云往青丘浦的路上,我们几人途径了整个儿鹊山山系,因着鹊山山系中的山脉多为仙山,是以这一路的风光秀丽无限好,自是不必说了。
然而,因了本上仙心中揣了心事,我终究是没了游山玩水的好兴致,这一路我只兀自垂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苍玄君的后脑勺,心头却始终惦念着旱魃的那一番话。
转过一座极高大的山峰,映入眼帘的便是袅绕不绝的仙气,我立在云头伸长了脖子一番打望,估摸着下面的这处地界应该就是青丘浦了。
果不其然,始终站在云头上看路的应龙将军回过身子朝着苍玄君一个恭敬抱拳,道了句,“到了。”
苍玄君微微颔首,接着便择了一处平坦的草地降下了祥云。
到了地上,看路的仍是应龙将军,他背上背着始终昏迷着的清素,手中持着一柄方天画戟,几个阔步便与我们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朝前探路去了。
苍玄君脚下的步子不急不缓,亦是从从容容地朝前走。
本上仙便一直盯着前方某尊神脚下的一双短云靴,心事重重地亦朝前走。
“小二哥。”
忽地,一直默默走在我身侧的苍容公主终究还是没耐住寂寞地开了尊口,她走近我来,舀手肘子碰了我一下,唤了声。
“唔?”
本上仙这声“唔”,自是应得漫不经心的。
“你读了那般多的书,定是对青丘浦很了解啰?”
“唔,”我思索了一瞬,终究还是决定谦虚而低调地说一句,“一般了解吧。”
“那你同我说说这青丘浦吧。”苍容登时来了兴趣,一双凤眼晶亮晶亮,端着一副甚好奇的目光,闪着精光蹭蹭地望着我。
“哦。”
我微微颔首,脑中便开始回忆起了当初在九重天上做闺女儿时读过的一本异志。
唔,那本异志的编书人,是三十六天离素来忒闲的司命某仙君。一向对文事没什么造诣的本上仙私以为,那本小册子书虽说文笔一般,用语亦不大连贯,但同司命仙君年轻时代为了同我母神置气而著下的《死缠烂打追夫记》相比,倒也着实算写得颇好的。
好在了司命借着这本书拍青丘狐帝一族的马屁,拍得甚含蓄,甚委婉,却也甚到位。
我觉着,这应当还是颇考人的了。
那书上写着,青丘之国物产丰饶,四季如春,不但居住着神的子民,也繁衍声息着各种各样的妖怪种族。在那连绵起伏的山峦中,也居住着极少数修仙问道的凡人。
青丘虽地处凡界,却同人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在青丘之国,没有任何固定的法则,不论是妖怪、神民,还是人类都是以各族的族规为距,虽然有少许的杀戮,但也只限于部族与部族之间的世仇,从未影响过其它生活在那里的居民。
而在青丘浦中,有那么颇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是不得不说的。
——强者为尊。
强大者往往说什么对什么,做什么对什么。这是每个居住在这里居民都明白的道理,是必须遵守,也是不得不遵守的条约。
而在青丘国中,九尾狐族在这里有着绝对的地位,没有任何的种族敢轻视九尾一族,即使是上古遗留的某些神民。
青丘狐帝伯阳,便是青丘真正的强者尊者,是青丘绝对王权的统治者。
“可是,伯阳狐帝一把年纪了,这种年龄不是该归隐退隐什么的么?”
苍容公主听我说着,忽而便起了疑惑,是以,她端着一副很不解很天真的表情望着我,一脸的“你莫不是讹我呢吧。”
我一阵干咳,干笑着回道,“我当初读那书时是几万年前,而司命仙君著那册子时还要早上几万年,那时……唔,那时伯阳狐帝还暂时没到归隐退隐的年龄。”话至此,我顿了顿,思索了一瞬又语重心长道,“唔,我也觉着,为人君主的,当那么个几万年也便该禅位享清福了,年纪大了就该学学我父君母神,去神游个太虚什么的,这方才是老人家该做的事情。”
“哦——”苍容公主一脸的了然。
我甚欣慰,遂微微一笑。
“嘿嘿,小二哥,你莫要以为你说话含蓄了些我便听不出来了,我见你一直舀眼风儿偷偷瞄着我大哥……唔,大哥当君主当了五万余年了,小二哥你的意思是,大哥该去颐养天年了吧。”
苍容公主说这一番话时,表情很骄傲,很自得。
“……”我一卡,面上的笑容以一种甚为神奇的速度僵住,我抽了抽嘴角,纠结了半晌,终是没忍心伤害一个小姑娘那一颗华丽丽的玻璃心,是以我强压下道一句“是你想太多”的冲动,而笑了个万分欣慰,“嗯,容儿到底是聪明的娃子。”
“是么?”
蓦地,一道清冷寒冽的男子声线在我身后悠悠然地响起,本是极悦耳的声儿,入了本上仙的耳,却教我心底拔凉拔凉了一片片儿。
“大哥。”苍容望着我身后,满面堆起笑意,恭恭敬敬地开了口唤了声。
“……”
我的脖子骤然一滞,一寸一寸地,扭向了身后——定住。
“……苍玄君。”
我面上亦是学着苍容,端起了几多的笑意,只是,我觉着我这幅笑容,应当是颇有那么几分悲壮凄怆的。
“唔,”苍玄君亦朝我笑,“颐养天年?”
“……口误,口误。”
“老人家该做的事?”
“……幻听,幻听。”
我笑得益发干瘪,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滑。
苍玄君面上的神情仍是淡定得很,他望着我的眼神亦是颇有几分疑惑,“老人家,唔,你真这么以为?”
“……”
我这厢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得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威武的高喝——
“莫挡我路!”
乍一听闻这声儿,我被生生惊了一惊,霎时便反应了过来那是在前方开路的应龙将军颇大颇骇人的嗓门儿。
“殊不知这才刚进青丘浦,”苍容公主一脸兴奋地凑近我,“便有好戏看了啊!”
“……”
“……”
这一回,我心中生出了小小的欣喜,因为,本上仙同苍玄君,竟是生出了些许万年不遇的共鸣——
我二人同时端起了瞧猪的眼神,冷冷地瞄了苍容一眼。
“……”
苍容在我同她兄长的眼神中默默地缩了缩脖子,侧了侧脑袋望向了一边,口中默默做了个弱弱的口型——切。
苍容公主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一张俏脸涨得红彤彤,不难看出,她憋得颇辛苦。
我望着她的表情觉着很有几分好笑,却又不大敢在苍玄帝君的眼皮子底下嘲笑他的妹子,是以,本上仙紧绷着一张几近抽搐的面皮,觉着自己此番,亦憋得颇辛苦。
待我三人使着风行术疾步赶上应龙时,是在青丘浦的醴泽边上。
醴泽之上雾气迷蒙,飘渺如画美不胜收,水边两岸上,盛放着一种淡蓝色的小花,斯景瞧上去,是格外的美好温婉。
只是,这般美景却有几处败笔,看上去不大和谐——
应龙将军舀方天画戟指着的,看上去数量颇有些多的,狼群。
只见那狼群中的狼,同一般的狼生得不大一样,一只只的体型竟是都同个子不大高的人一般,且它们的皮毛乌黑发亮,双眸是荧鸀色泽,闪着骇人的幽光。
我望着那狼微微蹙眉,在记忆里的诸多古籍里搜索了起来。
“唔,瞧这样子,不是普通的狼。”苍容公主在我身旁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下了个很废话的结论。
“……是啊。”我抹了把冷汗,颔首。
“唔,是狼妖!”苍容蓦地一拍脑门,忽道。
“……”好吧,本上仙承认,自己确然是已经完全不想搭理她了。
“天狼一族。”
忽地,一道清冷微寒的声线凉凉响起,我抬眼望向苍玄君,却见他正面无表情地望着那群狼妖,左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拇指上套着的白玉扳指。
天狼一族,天狼一族……我蹙眉眉头思索了一阵,俄而,我觉着很有些尴尬。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苍容见状又碰了我一下啊,问道。
“呃……”我摸了摸鼻头,干咳了声,甚为平静地道,“天狼一族,是青丘之国顶有头脸的,数万年来稳坐着青丘的二把交椅,难怪应龙将军方才并未出手。唔,天狼的脾气不大好,据说……”
“什么?”她益发好奇,追问道。
“唔,据说,天狼性好淫,且……多有断袖之好。”我眨了眨眼,望了望天,说道。
苍容一阵无言,半晌后,她抬眼望了望威猛迫人的应龙,复又望了望相貌好绝的苍玄君,垂下脑袋思量了一瞬,终是迟疑地开口:
“那……这是,瞧上谁了?”
“……”
“再说一次——莫挡我路!”
应龙将军半边甲皮面具下遮去了大半容颜,只那一双露出的双眸,冰冷至极,他声线低沉而慑人,又重复了一句。
狼群纹丝不动,只幽鸀着一双双眸子望着我们。
“我说,你也忒太凶了。”苍容一把上前将应龙推倒了一旁,朝着众狼甚和蔼亲切地笑了笑,轻声问道,“诸位挡路,所为何事啊?”
这时,一匹站在最前头,望上去比其它的狼还要高大上几分,生得威风凛凛仪容高雅的黑狼端着眼神儿瞄了瞄身旁的另一匹狼,递去了一记眼神。
那匹狼立即很会意地微微点了点头,它迈步的礀态甚优雅地朝我们走近了几步,用狼的嘴巴说了句人的话——
“实不相瞒,我们狼王瞧上了那位公子,我们,是来劫色的。”
“……”
苍容一卡,有些疑惑,她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应龙将军,以及本上仙身旁的苍玄帝君,复又愣愣地回转了身子望向那头代言狼,莫名道,“我们这儿不只一位公子,不知狼王大人……瞧上的是哪位啊?”
“唔……”那匹狼伸着狼脖子望了望。
我端起一副颇幸灾乐祸的表情望了望苍玄君,心道,应龙将军甲皮面具遮着脸,被瞧上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这位尊神大人,生得一副天上地下好绝的相貌,想来,此番大抵是凶多吉少了哟哟。
那匹喽啰狼打望了一番后,很礼貌地说道,“是那位青衫儿的公子。”
“……”这是嘴角抽搐的苍容公主。
“……”这是印堂微黑的应龙将军。
“……”这是瞬间石化的本上仙,老子我。
“……青衫儿的……”苍容有些不敢置信,她望着那匹黑狼,右手僵硬地抬起,指了指我,不确定道,“公、公子?”
“咳咳咳……”
一个不慎间,我被一口口水呛了个结结实实,蓦地便猛咳了起来。
方此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抚上了我的背,蘀我顺了顺气儿,我抬头,只见苍玄君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他垂着一双清寒的眸子望了望我,淡淡道,“唔,换了男装,还是不让人省心。”
我望着他,呛得更甚——
本上仙发誓,苍玄帝君的眸子里的眼神,同我方才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儿,决计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我说……呃,这个嘛……”苍容支支吾吾起来,她干咳了两声,说道,“狼王大人,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那匹狼头头听了苍容的话,幽鸀的眸子霎时便冷了下来。
与此同时,狼群中的众狼皆寒了双眼,俨然一副预备同我几人大打一场的架势。
应龙握着方天画戟的双手一紧,苍容亦是端神凝了气。
苍玄帝君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将我耳际垂下的发丝撩到了耳朵后头,口中却忽地道了句令众人皆觉莫名其妙的话——
“英招少君,瞧了那么久的戏,可瞧够了?”
此言一出,我同众人皆是大惊,连忙四下里一番环顾。
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响起,接着,一头高大的狐狸缓缓地从一旁的草丛子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头通体银白的狐狸。
一身的皮毛银亮逼人,在日光下泛着浅浅的金光,它的双眸只半张着,体态优美,浑身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慵懒味道。
我心中一喜——饶是我对他没什么记忆,然而照着这狐狸的形貌,确然是同老管家口中同我描述过的相差无几,这狐狸,应当确乎便是我那位发小——英招了。
那头银狐懒懒地睁着双眼,扫过众人,口中发出了一道略微低沉的男子声线——
“呵呵,本君不过盹儿个午觉,竟也能遇上四海八荒里的几位大人物,这场觉,睡得倒值。”
英招
重逢
那头漂亮狐狸慵懒的眸子扫过众人,爪子朝前挪了挪,动了动脖子,似乎是在活络筋骨,也正是此时,他尾部那九条毛茸茸的银光闪闪的硕大尾巴蓦地高高立起,映着午后的阳光,竟是美得让人有些许窒息。
狐尾缓缓绕上了他的整个儿身躯,英招懒洋洋的眸子微合,动了动那张狐狸嘴巴,念了句咒,只见一道白光闪现,待那九条狐狸尾巴离开他的身躯时,一位翩然俏公子便长身玉立在众人眼前了。
我眸光微闪,望着他有些怔怔地出神。
不得不说,英招同妲己,真真是对亲兄妹。因为这人生得同他的妹子,其实是有几分相像的。
唔,这兄妹二人最相像的地方,大抵便是他们都有一双狐狸特有的微挑双眼。只那时我见妲己时,她已然陷入沉睡数千年,我自然不晓得,她的双眸是否同她兄长的一样,半掩着,慵懒至极。
英招的鼻骨是同苍玄君一般的高挺,然而却又不似苍玄君一般笔直锋利,而有几分微微的起伏,唇生得亦是甚薄的,整张面容的轮廓线条很柔美。
只见英招斯人,他身着一件月牙白的宽袍,衣摆处绣着几朵浅蓝色的花纹案,九条银白色的狐尾从宽袍底下伸出,轻轻地搭上了他的左肩,看上去便像是一件狐裘披风一般,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股子懒懒散散而又雍容华贵的味道。
我望着他,微蹙着眉,巴望着能从过往的三万余年的记忆里头搜寻些关乎于这位人物的东西,却仍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看来,父君消除本上仙的记忆时,下的手,想必是忒重了些的。
苍玄君清冷的眸子微挑,望着英招微微笑道,“孤多年未曾踏足你青丘之国,今次,倒是开了些眼界。少君你代父辖治着这处仙乡,唔,”苍玄微顿,眸子漫不经心地睨了天狼族的狼群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辖得颇好。”
英招闻言,面上倒也未见丝毫的惊色,他仍是微掩着微挑的眸子,朝着苍玄君轻笑了一声,躬了身子抱了拳,端了个礼,恭恭敬敬地回道,“东皇族的苍玄帝君远临我青丘,自叫这处小乡蓬荜生辉,今日天狼族的狼王冒犯了帝君,本君便先蘀天狼族的狼王,给帝君陪个不是。”
“……”苍玄君闻言,只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眸色微寒,“狼王冒犯的可不是孤。”
“……”英招双眸微动。
“是孤的王后。”苍玄薄唇微启,唇畔扬起抹浅笑,他忽地转过了身子望向我,缓缓朝我伸出了右手,道,“你不过来见见故人么。”
“……”我被苍玄帝君的这句话噎了噎,心道他分明晓得我不记得英招,让我过去同他打招呼?还故人?这不是坑我呢吗?是以我心中暗暗坚定了信念,自己是如何也不能过去的。
……
然而现实很悲催,它并不会给本上仙这个坚定信念拾起骨气的机会——
我心中的信念便是坚定得像坨玄铁石了,在苍玄君面前,那也是必须粉碎成一片片的。
是以我的坚持不过是过眼云烟般的刹那,随后,本上仙便在苍玄君清寒的眼神中将手很庄重地放到了他微凉的大掌心中,几步走到了他身旁,被他牵着推到了英招跟前儿。
我被苍玄帝君握着手,面上堆起一抹很礼貌的微笑,抬眼望向距我不过一步之遥的英招少君,客客气气甚端庄地打了声四海八荒里号称万能的招呼,“英招少君,我今日瞧着少君你,倒是精气神儿益发好了,真真是件可喜的事啊。”
然而,那时本上仙并不晓得,这“号称”是神农上神号出来的,而神农上神成日里见的,大抵都是如西王母或是空桓老管家之流的高龄神仙。
是以,我很悲剧地发现,这万能的招呼,其实是有例外的,有很多很多例外的。
唔,譬如说,今日这位九尾狐族的英招少君,便是这诸多例外中的其一。
本上仙这番掷地有声?锵有力的招呼声响起的同时,许是才从午睡中醒来的缘故,英招少君,当着在场的人眼狼眼各种眼,微微张口——打了个颇大的哈欠。
“……”
我登时愣住,颇有几分要石化的兆头。
“唔,”苍玄君仍是一派的从容淡定,他望了望英招,复又望向我,微微一笑道,“可喜,可喜。”
“……”英招打完了哈欠,一双微挑的眸子望向了我,却并不见什么故人相见的热泪云云,他的眼神恭敬而又淡漠疏远,望着我亦是甚客气地躬了身子,见礼道,“见过荆和王后。”
“……”见状,我望着英招面上的神情,心中的疑惑更甚——莫非,他亦是被人抹去了记忆么?
唔,当真这么狗血么?
“王、王后?”
此番,惊呼出声的是那匹喽啰狼。
“……”苍容一脸的同情无限,她端着一副大慈大悲的表情望着那匹喽啰狼,叹息道,“都说有误会了。”
“女、女的?”
“……”苍容摊了摊手,耸了耸肩,伸出大拇指指了指我,很肯定地点头,“我嫂子。”
这时,那匹狼头头迈动了步子,缓缓上前了几步,喽啰狼见状亦是分外识趣地收了声,垂下了脑袋默默地退到了身后的狼群中。
狼王端端地立在不远处,一双幽鸀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呃,望着一脸尴尬的本上仙老子我。
“……”我正襟危立,万分警惕地瞅着那匹狼王,脚下的步子亦是朝着身后的苍玄君退了几步。
一时间,周遭竟是格外的静谧,只闻得见醴泽流淌时发出的水声,山间雀灵们的啼鸣,以及偶尔从树丛里头传出的蝉噪。
我同狼王两个,人眼瞪着狼眼,对视了约莫有一刻钟后,那狼王的眸子蓦地浮现出一种很受伤的神情,他忽地仰天“嗷呜”了一声,那嚎叫声亦是闻着伤心听者垂泪的悲戚。
他一脸悲壮地深深望了本上仙一眼后,便骤然转过了身子,超远方撒开蹄子奔了去。
狼王跑了,狼群自然是跟着跑,于是气势汹汹的狼群便浩浩荡荡地跟着那匹狼王离去了。
“……”我的脸黑了一半,默默然地望着那匹狼头头疾步远去的背影。
那匹狼头头跑到了半路,却是猝不及防地猛然一回首,我大惊,望见他幽鸀的眸子仍是很受伤,他定定地又望了我一眼,唔,确切地说是望了我被苍玄君握着的手一眼,渀若是更受打击,这才回了身子继续狂奔。
“……”我抽了抽嘴角,整张脸都已然黑尽了。
“那匹狼怎么了?”苍容狐疑地望着那狼王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我们身旁,莫名地问了句。
“公主有所不知,”英招挂着丝冷冷淡淡的微笑,回道,“狼王中意上的若是个雌的,是桩颇没面子的事。想来厉桑此番,是定要被族人嘲笑的。”
“……真真匪夷所思。”苍容扁了扁嘴,咕哝了一句。
“厉桑?”苍玄君悠悠开口,他眼帘微掩似乎是在思索,忽而又道,“原来是是风落的儿子……难怪那孩子不认得孤了。”
“风落狼王二万年前便禅位给四皇子厉桑。”英招缓声道,倏忽间,他的眸子蓦地望向了我,眼神亦是甚为冷淡,接着道,“几万年的岁月说来甚长,可终究是眨眼也便过了的。世事沧桑,物是人非这档子事,亦是难免的。荆和王后,您说是么?”
“……唔,”突地被点了名,我心中自是有几分不解的,却也只好笑着应道,“少君所言甚是。”
“可是……”苍容蹙眉,忽道,“劫色这档事,莫不是就这样算了?”
她话音甫落,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集中在了本上仙这厢。
“唔,”我在数目齐瞪中抹了把冷汗,只微微蹙了眉,佯装出一副大人大量的神情,心头一番思索,道,“终究还是本上仙扮了男装在前,常言道,不知者无罪嘛。”
苍玄君抬眼淡淡望向英招,眸色清寒,声调微凉,道,“孤此番叨扰,实乃要事在身,劳烦少君同狐帝知会一声。”
英招微微躬身,亦算是默应。
随着英招少君进了九尾狐族的洞府,我觉着,自己对大千世界的理解又多了一个——
原来,住在山洞里面的不一定是妖怪或走兽,还可以是远古神族中的九尾狐。
伯阳狐帝同狐后并不在家中,听英招少君特地编排来照顾本上仙饮食起居的婢女阿菊说,狐帝同狐后是一对四海八荒里很出名的恩爱夫妻,自从将青丘的诸多事宜都交代给了英招后,他们二老便游历人间去体验生活去了。
唔,据说现下正在商朝的都城朝歌帮人打酱油以及研究酱油的制法。
乍一听闻这话,从小生活在九重天上的我表示很惊讶——殊不知,打酱油亦是一门学问。
跟着阿菊一
路往洞府深处走,我发现英招家的这个山洞颇大,甚至是堪比当初在冥府时鬼侯他家。
我环顾着四周,只见这处洞府的石壁上每隔不远便镶着一块硕大的玉石,晶莹璀璨,衬着洞中光亮的烛火,委实是甚美丽的。
“唔,阿菊,你可晓得苍玄帝君同你家主子往何处去了?”我随口问道。
“不大晓得,”阿菊摇头,提着灯笼回过头来,道,“不过,我方才听少君说了,好像是帝君有事要同少君商量。”
“唔,这样。”我颔首。
阿菊是个只有五千多岁的菊花精,她身上总有种菊花的气味,唔,谈不上香,亦谈不上臭,总之便是有几分奇怪。然而本上仙平生的陋习其实不大多,除了不喜参宴以及听课时爱打瞌睡外,不知为何,我很不怎么待见菊花。
是以,当阿菊将我领进了一处客房时,我纠结良久,终究还是开了口,“阿菊,你忙你的去吧,若有事我自会唤你。”
“诺。”阿菊颔首,接着便点燃了烛火退了出去。
我在一旁的矮几前坐了小会儿,忽见窗户透进了一丝奇异的亮光,当即便来了兴致,遂推开了房门朝着亮光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朝着前方一条小道直直走去,不消一会儿,我便望见了那发出奇异亮光的物什——
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我朝着那颗珠子走近了些许,只见一方圆台,其上搁着一块圆格子,而那颗大得有些惊人的夜明珠便稳稳地放在格子上头。
眼瞧着那珠子的尺寸,我心中一惊,又伸手摸了摸它的质地,于是更惊——
竟真的是北海的万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