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常年待在部队的男人,娱乐活动少,作息规律严谨,所以余凌那通电话打来的时候,秦峥正在睡觉。好在他睡眠浅,洞察力又极强,几乎是立刻就转醒过来。
电话接通,对方先是十分客气地道歉问候,然后才开始说正事。
余凌自幼疼妹妹,心里着急,话语难免缺乏条理性。秦峥冷静听着,迅速而准确地过滤无关内容,提取出关健信息:
余兮兮涉嫌聚众斗殴被派出所扣留,余凌远在东京,出于某些原因又不便联系二老,所以希望他能帮忙。
大致说完情况,电话另一头的余凌顿了下,又试探地道:“你现在方便么?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再联系其他人。”
秦峥起床穿衣,“方便。”
余凌松一口气,笑笑,“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
得到答案,余兮兮着实无言以对。
姑且不论她进派出所的事余凌从何得知,但她姐果然很了解她,知道冷战之中她不会轻易跟家里示弱,所以找来外人救场,既不给二老添堵,又顾全她面子。细想来,的确令人感动。
可既是同根生,余兮兮当然也就知道余凌的心思——这个外人,说“外”又不算特别外,余凌走这一步,只怕也是想顺水推舟,拉近拉近她和秦峥的关系吧。
“……”余兮兮闭上眼,用力捏眉心。
好嘛,这么一来,她不仅在这个男人面前丢了脸,还顺道欠了他一份人情——这姐姐是佛祖派来的坑比么?
正磨牙根儿,耳畔忽然响起个声音,冷冷两字,“上车。”
她转眸,看见秦峥已经拉开了驾驶室车门,眉皱着,明显是不耐烦了。
余兮兮声量拔高两度:“等一下!”
秦峥动作顿住,一手撑车门,回头看她。他穿短袖,她看见袖筒底下的手臂是麦色,肘微曲,隐隐可见流线型的上臂肌,紧邦邦的,相当漂亮。
“……”余兮兮同他对视几秒,似乎心虚,说话的底气稍有不足:“那个,咳,我还有个朋友在里面……”
话说一半顿住了,晶亮眸子看着他,有点儿巴巴的味道,像是急切期盼他能好心顿悟什么。
秦峥盯着她,手指勾了下鼻梁。
这姑娘五官偏明艳,平日耀武扬威时有种天之骄子的骄矜气,偶尔弱气下来,眉眼嘴角便流出温婉,有点像猫,细弱又娇柔。
他不动声色,“哦。”
“……”哦……哦?
余兮兮怔住。
“哦”是几个意思?是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是真没明白还是装没明白?她都暗示到这份儿上了,再不明白,那和二百五有分别吗?
她两道眉毛纠结到一起,终于把话挑明,“你人都来了,难道只把我一个人带走?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就顺手把我朋友也保出来啊。”
秦峥淡声说:“求人帮忙就这态度?”
“……”
他食指修长有力,敲击金属车身,“哐哐”的,节奏规律漫不经心,听得余兮兮心头烦躁。
她抿着嘴,片刻没有说话。
起北风,遮住月亮的云被吹得散开,月光水一样洒下。秦峥英俊的面容半明半暗,五官立体的缘故,投下深浅不一的影,看不出多余情绪。
半晌,
“秦先生,麻烦您,顺便把我的朋友也带出来。”余兮兮脸上漾开甜甜的笑,最后两个字故意咬重:“谢、谢!”
*
十五分钟后,一切手续办理完毕,黑色吉普车驶离区派出所。
凌晨光景,窗外街道空无一人,唯有路灯在装点城市,将整个天地渲染成一片橙色光影。实在太过安静,吉普车的引擎声刺激人耳膜。
周易坐后座,脸上带着丝不自在。
一边儿的余兮兮倒从容多了,垂头发呆,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座椅皮,沙沙作响。
气氛微妙。
突的,驾驶室里的人扔过来一句话,挺淡的语气,打破沉默:“地址。”
余兮兮说:“科北路189号。”
这个地址陌生,显然不是她家。
秦峥停车等红灯,“你来指路。”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最讨厌说话,于是皱了下眉,尽量克制着:“这截路我不熟。而且有一种东西叫导航,你没有吗?”
话音落地,他从后视镜里扫她一眼。
余兮兮的目光还没来得及往回收,车内昏暗,仍可见镜中映出的黑眸,偶尔有路灯光线坠进去,深不见底。
他回答:“没有。”
她着实被噎了下:“你没有导航?”好吧……然后顿了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边不情不愿地摸手机一边低声嘀咕:“就算车上没装,手机里随便下个软件其实也能用,舍不得流量么。”
秦峥侧头看着窗外,不做声,面上没表情。
不多时,一片死寂里响起个僵硬又机械的女声:“百度地图,开始为您导航。”
余兮兮坐直,趴前面的椅背上,然后把手机音量摁到最大,伸长胳膊举到那人耳边,语气不善:“跟着它走。”
“前方,直行800米,然后,向左行驶……”
导航的声音突兀刺耳。秦峥微拧了下眉,转头,余光里扫见她的手臂,离得很近,纤细莹润,白得能看清皮下脉络。
还粘着两块儿创可贴。
他眯了眯眼,冷声问:“谁干的?”
“……嗯?”
“手上的伤,谁干的?”
这语气低冷中甚至带着丝狠戾,余兮兮呆了呆,下意识在创口贴伤摸一把,“哦,这个么?我自己不小心蹭的。”
听她说完,秦峥视线不露痕迹地收转回来,片刻后,口吻恢复一贯淡漠:“刚才几个打几个?”
“什么?”她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看她一眼,“你刚才不打架呢么?”
“哦。”
原来是打群架的事。余兮兮表情很平静,丝毫没觉得难以启齿,随口说:“对面五个,我们十二个。”
秦峥勾了下嘴角,没再说话。
短短几秒,转瞬即逝的笑,却将好被她捕入眼中。余兮兮一滞,猛的顿悟这笑里的意思——十二打五,她手臂上还挂了伤,这人是觉得……她不中用?
“……”
静默片刻,她咬咬唇瓣,忍不住低哼,中气不足地抵回去,“怎么,姐让人三招,不伟大么。”
旁边的周易:“……”
*
之后一路无话。
“前方到达目的地,已为您推荐终点附近停车场。”
这段路的路灯坏了两周,居民反映多次无果,投诉信贴了整整一公告栏。吉普车在小区门口停稳。
周易朝驾驶室里到道了谢,然后下车,余兮兮收起手机紧随其后。车门在背后重重关上,她想了想,还是绕到驾驶室那边,伸手敲车窗。
“砰砰”。
窗玻璃降下。
这截街道没灯,那人靠椅背上,黑暗中依稀可见棱角分明的侧脸,有种阳刚男人味儿,半截烟叼嘴里,火星明灭,黑眸冷淡。
余兮兮沉吟了会儿,说:“今天晚上的事,谢谢。”
秦峥垂眸,食指点烟灰,双唇间白雾浮散,没什么表情:“不客气。”
她又说:“今天我欠你个人情,一定会还。”
这回,秦峥静了静,侧目,视线终于看向她,带着点儿探究和玩味。良久,他夹烟的手朝她勾了勾。
余兮兮狐疑,上前又站近些许。
秦峥倾身,低声问:“怎么还?”
他嘴里的烟味儿瞬间扑鼻袭来,极浓烈,她始料不及,给呛得咳出一声,忙往后退几步,抬抬手扇风。
这味道,比她以前抽的Treasure也烈太多了。什么鬼烟?
“嗯?”秦峥直勾勾盯着她,“怎么还?”
余兮兮和他对视,莫名的,忽然想起不知在哪儿看过的一句话:特种部队的男人,骨子里流的都是狼的血。
她皱眉认真想了想,说:“这周之内,我请你吃饭。”
他听后扯了下唇,没答话,缓声扔下句“伤口记得上药”后便升起了车窗。嗓音低沉,融入这漫无边际的夜色里。
吉普绝尘而去。
强压气场消失。
余兮兮没由来地松了口气。夜里风大天凉,周易抱肩等在大门口,站片刻,朝她走过去,说,“你车还在酒吧那边。”
“明早我去开回来。”
话刚说完,兜里手机连震起来,余兮兮掏出来一看,好几条新短信息。她挑挑眉,一边跟着周易回小区,一边在信箱里翻看。
几秒种后,她闭上眼,舔舔大牙,忽然狠狠一脚踹向路边大树:“靠!”
周易懵一脸,“怎么了?你又发什么疯?”
余兮兮深吸一口气,然后极缓慢地吐出来:“我爸停了我所有的卡。”
周易惊:“什么?”
她从兜里摸出颗糖塞嘴里,嘲讽地扯唇:“可真是亲爹。”
周易无奈,叹了口气说:“要不,你回去认错算了。”
她回个眼神,像在说“你特么逗我呢哈”。
“身上现金还有多少?”
“一两千吧。”
周易挑眉,“那还请你男人吃饭么?”
她那头正郁闷,闻言没多想,回话说:“我说到就得做到。请不起太好的,麻辣烫总行吧?一顿饭能值几个钱……”说完后知后觉回过味来,耳根一红,斥道:“胡说什么,谁是我男人?一边儿呆着去。”
第9章
周易住单身公寓,余兮兮常来,所以这屋鞋柜里有她的拖鞋,盥洗台有她的牙刷,卧室里甚至还放了些她的护肤品。
她们是大学室友,相识六年,关系一直亲密。
和余兮兮的其它朋友不同,周易小康家庭出生,不算大富大贵,但她为人正派性格直爽,个人能力也强。大二开始接触电商自主创业,小有积蓄,毕业之后跟家里借了些钱,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宠物店,兼做动物美容。
余兮兮有时很羡慕她。
洗完澡已经是凌晨四点,透过窗户往外看,天上的乌云散开了,月光更浓。两个姑娘四仰八叉地倒床上聊天,毫无形象可言。
“诶,”周易推推她,“你被扣派出所的事儿,你那军哥哥怎么知道?”
余兮兮皱眉,拿光脚丫子踹她一下,“够了啊,别我家我家的。”翻身面朝里侧,边打哈欠边含混不清道:“余凌跟他说的。”
“你姐?”
“嗯。”
周易奇了怪了,“你姐又怎么知道的?”
余兮兮满不在乎地耸肩,“她人脉广呗。”
周易点头:“也是。你被抓上警车的时候,Miu Z外头围了几圈儿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嫖娼被捕呢。”
“……”
余兮兮翻了个白眼,扯被子准备睡觉。
周易在后头戳她背,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戏谑,低声:“看来,这次你爸动真格了,兮兮,你还准备接着闹么?”
她眼睛都没睁,嗤道:“怂个球。”
“打算找你姐帮忙?”
“不打算。”
从昨晚到现在,余凌打了七通电话过来,全被余兮兮掐了。她语气随意,道,“我姐和他们穿一条裤子,我找她,那跟向我爸低头有什么区别?”
话音落地,周易没说什么,掀被子下床,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张卡,随手递过去,“拿着。”
余兮兮睁开眼,皱眉,“干什么?”
周易:“钱不多,但应该够你应急。算我借给你的。”
她一阵失笑,伸手把那张卡推回去,表情别提有多无语:“大姐,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一无是处么,没钱了只会伸手求人?”
周易神色微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耐烦地摆手,被子蒙住头,声音嗡嗡传出:“天都要亮了,你明天不开门卖狗啦?赶紧睡觉,这事儿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别瞎操心。”
周易不死心,眉头越皱越紧,“想办法?你想什么办法?”
被子底下传出个声音,懒洋洋的:“找工作。”
周易眉挑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找工作。”
“什么工作?”
被子底下的人静片刻,忽然勾了勾唇。
余兮兮毕业后的这两年,家里人全都极力反对她从事本专业的相关工作。在她爸眼中,远赴巴黎深造,成为一名高级调香师,才是她的光明正途。她心中郁闷,索性破罐子破摔,故意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样样和余卫国对着干。
看来这次离家出走是走对了。
早该这样。
她笑:“姐们儿好歹也是华中动医毕业,找份工作能有多难?”
*
余兮兮是温室里养大的花,鲜艳美丽,千娇万宠。和大部分家境殷实的姑娘一样,她骄纵,任性,心高气傲,也没怎么吃过苦。
可找工作这件事,显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一连三天过去,余兮兮投出的简历就犹如沉入大海的石子儿,没激起一丝浪花。她惘惘的,终于意识到生活不易——离开了余卫国,离开了余家,自己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往届毕业生,没有工作经验,竞争力低。
坦白说,她有点沮丧。
今天宠物店的生意不错,不少雇客带着自家的猫猫狗狗来做美容。周易正在给一只小贵宾吹造型,问:“还是没医院邀请你面试?”
余兮兮又在逗那只荷兰猪,有气无力,“对啊。”
周易叹气,“找工作都是这样的,你也别着急,要是去不了那些动物医院,你干脆上养殖场干?”
“养殖场?”
她眸光一跳:“干兽医吗?”
周易贴过去,沉声:“黑猪饲养员。我有那个厂长的联系方式,要不帮你联系一下?”
余兮兮被口水给呛住了,扶额,“不用……”
“别跟我客气。”
“……我没客气。”
五月中的云城,午后天朗气清,阳光晴好,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了一排抱宠物美容的人,有男有女,小动物们动来动去,喵喵汪汪的叫声不绝于耳。
一个中年阿姨在旁边听着,忽然问:“小妹妹,你是兽医啊?”
余兮兮一愣,左右看看,发现是在跟她说话,只好笑笑说,“我是学兽医专业的。”
“在找工作?”
“哦,是的。”
阿姨是个热心人,脸上笑盈盈的,“巧了,我正好知道有一个地方在招人,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那种工作。”
余兮兮听了心头一喜,“真的?”
“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
她兴冲冲的,眼睛亮起来:“什么工作啊?”
阿姨伸手给怀里的泰迪狗挠痒痒,说,“饲养员。”
“……”合着又是去养猪?
余兮兮嘴角一抽,眼底火光瞬间熄灭,只能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谢谢你了阿姨,我不太喜欢养殖场。”
阿姨眉心拧成个川字:“谁跟你说是养殖场?”
“那……”
“是赡养基地,退役军犬赡养基地。”
*
余家从余卫国一代起开始从商,往上数两辈,余兮兮的爷爷和曾爷爷,全是铁骨铮铮的军人。她对部队的事了解不多,但关于退役军犬的安置,还是略有耳闻。
军犬和军人一样,入伍便有军籍,退役之后,普通军犬会被送入指定犬场养老,而能被送入“退役军犬赡养基地”的,只有特种部队的军犬。
当晚,客人走完,余兮兮和周易一起给宠物店打扫卫生。
她弯腰捡起几个逗猫球,扑扑手,接着便听见周易问:“你去应聘么?那个赡养基地。”
余兮兮无所谓的样子,“你猜。”
周易目光笃定,“我猜,你肯定会去。”
她笑笑,嘴里没答话,只顾拿拖把拖地。
次日清晨,云城的雾霾出奇严重,人坐车里,透过挡风玻璃看前方,视野模糊,能见度低得可怜。余兮兮驾车沿着国道笔直向前,长卷发绑成马尾,整个人看起来青春阳光。
依照中年阿姨之前说的地址,一个半小时后,法拉利到了基地附近,老远便听见阵阵犬吠声。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也没有停车场,余兮兮咬了咬嘴唇,把车开向大门,然后下车。
她客气道:“同志,听说你们这儿招兽医?”
站岗的哨兵看她一眼,“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余兮兮抬手指自己,笑道:“我来应聘的,请问你能让我进去么?”
哨兵面无表情,沉声说,“出示一下你的介绍信。”
她皱起眉,“……必须要有介绍信才能来这儿应聘么?”
“对。”
“……那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说完,余兮兮大失所望,只能悻悻地转身往回走,心头无语:道听途说的消息果然不靠谱。
退役特种军犬赡养基地是什么地方,用脚趾头想也需要介绍信啊!
蠢死了。
余兮兮边走边烦躁地咬嘴皮,站定了,手刚碰到车门,身后一阵汽车引擎声传来。
她无意识地转头,只见远方白雾迷蒙,一辆黑色吉普的车头平缓显现,随着距离渐近,整个车身驶入她视野。
一束目光从车窗户的另头扫过来,鹰一样,具有穿透性。
余兮兮认识这辆车。
她知道车里的人是谁了。
……真是猿粪一样的缘分。
“又是你。”没有起伏的陈述句,嗓音低而稳,音色沉沉,听不出多余情绪。
余兮兮伸手捋马尾,轻松淡定的样子,“是哦,挺巧的对吧,呵。”
她逆光站着,朝阳的光影嵌在身体四周,柔软雪白,像在晃眼地发光。秦峥眯了眯眼,往下看才注意到她和以往不同:白卫衣,牛仔裤,脚下的运动鞋粉蓝相间。
明明更随意,却像专门倒腾过。
秦峥视线回到她脸上,照旧一副不冷不热的腔调:“又路过呢。”
余兮兮垂眸,手指无意识地绞下衣摆,然后点头:“嗯。”
他盯着她,良久,往前抬抬下巴,“想进去?”
“……”
余兮兮皱皱眉,胸口的火气隐又有往上冒的趋势。这人几个意思?说起话来自相矛盾,成心逗她玩儿么,而且已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没等她发作,那把低沉嗓音又响起了,说,“上来,我带你。”
她抬头,看他的眼神惊疑不定,带着防备和困惑。
这时才回过神来——她来应聘,那他呢?他怎么会来这儿?
纠结再三,余兮兮还是拉开车门坐进了那辆车。这回待遇大不相同,之前那个年轻哨兵显然认得人,面容仍严肃,却敬了个军礼,抬手示意放行。
犬吠声更大,余兮兮转头看,训练场宽阔广袤,车行驶在水泥路上,远处成排军犬的影子便越拉越远,昆明犬,拉布多拉犬,高加索犬,黑背犬,种类繁多。
再往前,整整齐齐的砖瓦房映入眼中。
她定睛看,标牌上几个大字:军犬生活区。
车平稳停下。
一个穿迷彩服的士兵小跑过来,站定敬礼,“秦营长!”
余兮兮从车上跳下来,注意到那个士兵个子不算高,肤色黝黑,看上去敦敦厚厚。环境太陌生,她有些拘谨地站在旁边,看几步外的两个男人说话。
秦峥关上车门,表情和语气都挺淡,“知道我要来?”
“可不是。”士兵咧开嘴,脸黑,于是衬得牙齿更白,“每年这时候您都来看山狼,大家都知道。”
山狼是兰城军区特种大队的退役军犬,士兵是它现在的饲养员。
一晃三年了。
秦峥表情冷峻,目光穿过层层枝叶落在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士兵接着说,“这个点儿,该给山狼喂食了,正好。营长您跟我来吧。”
他点头。
士兵笑盈盈地转身,余光不经意扫见余兮兮,顿时愣了下,“这位小姐是……”
余兮兮清嗓子,怕这人把自己当不明身份的可疑人员,于是说,“哦,我跟秦营长一起来的。”
“哦……”小士兵一副了悟的样子,看看她,看看秦峥,然后笑盈盈地转身往军犬生活区去了。
余兮兮跟在后头小步走,想想不对劲,转头,轻轻“诶”了声。
秦峥转头。
“我觉得……”她凑近点儿,抬手指指前面的背影,带着说人坏话的小心翼翼,低声:“这个小同志好像有点儿误会。”
他垂眸,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卫衣领口,锁骨纤细,皮肤白花花的,雪一样,上头一个心形宝石吊坠,小小巧巧,几相衬托更妖冶得惊心动魄。
周围空气变得有点儿燥。
秦峥眸色微暗,食指无意识摩挲火机浮雕,“什么误会”
“……”
他盯着她,有意无意贴近一些,嗓音更低:“嗯?什么误会。”
好像离得太近了,男人呼出的热气钻进她耳窝里,丝丝的痒。
余兮兮下意识地缩脖子,闪开半步,退出自认为的安全距离。嗫嚅下,双颊微红,白皙齿尖轻轻咬嘴唇,似乎懊恼:“……算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说完加快脚步,兔子似的蹿前边儿去了。
秦峥两手插裤兜,目光追着她背影扫过去,肆无忌惮。
半晌一弯唇。
小东西。
第10章
这里军犬都住单间,睡觉有铺板,干净整洁,冬暖夏凉,环境相当优渥。
余兮兮谨慎地走进去,在门口的时候一个士兵给了她一件加厚防护服,她说了声谢谢,穿戴完毕才进入犬舍。
犬吠声声。
许是认生,见了她,退役军犬们扑在铁笼上,喉咙深处发出呜呜声,眸光凶狠。之前带路的士兵打个手势,又都瞬间乖顺下来。
一些士兵正在给军犬喂食,余兮兮一路往里走,在最后一间犬舍前停下。
一只成年昆明犬蹲坐在地板上,体型健硕,目光如炬,十分的飒爽威武,没有半分退役犬应有的老态。
余兮兮目光下移,皱眉,得到了答案。
这只军犬的左前腿被截掉了——山狼,是一只残疾犬。
“……它的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微发干。
迷彩服士兵低叹了口气,道:“执行任务时负伤,在金三角。”
金三角?
听见这个词,余兮兮条件反射想到了一样东西。于是她看山狼的眼神变得有几分复杂,沉吟片刻,低声问:“缉毒任务?”
饲养员没有否认,只是含笑说,“它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战士。为国尽忠,为人民效力。”边说边拿起钥匙开锁。
“哐啷”几声,犬舍的门开了,饲养员提着犬食入内。空气里弥漫着浓郁来苏味,余兮兮站在门口朝里观望,面色犹豫。
她的目光对上那只叫“山狼”的昆明犬,它双眼漆黑幽深,盯着她,虽端坐着没有任何攻击性动作,但眸底隐有凶光,极是戒备警惕。
特种大队的犬和男人都一样,有野性有狼性,轻易招惹不得。
余兮兮咬唇瓣,心里有点儿发憷。
这时,军靴落地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沉稳有力。
她侧目,视野里走入个高大身影,脊背笔挺,白炽灯在他头顶织起层薄纱,他脸色冷漠,没有任何多余表情。只匆匆一瞬,她很快就别过头。
须臾,秦峥站定,黑眸往她的方向扫一眼,似探究玩味。
余兮兮清喉咙,掩饰什么般捋了下头发,指指门,轻描淡写,“你先进去吧。”
他盯着她看几秒,语气极淡:“挡路了。”
她狐疑,啊了一声,没听清:“你说什么?”
秦峥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