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兮兮眼睛里浮起红丝,静须臾,然后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起身往房门方向走。
到门口时,两只脚却像灌了铅,提一下都有千斤重。她迈不动步,咬紧嘴唇,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当年的事你不说,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们吧。”
余卫国动作顿住,旋即便抬头看她,眼中写满诧异:“……你知道什么了?”
余兮兮吸了吸鼻子把泪意吞进去,回转身,“那个缅甸毒枭,租地合同,还有他们绑架我的原因……我大概都知道了吧。”
余卫国一震,面上浮起愠色:“……是谁告诉你的?秦峥?南帕卡是什么角色,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有危险,他居然跟你说这些?”
“他没有对我说过任何事。”余兮兮笑了下,“是妈妈。”
“不可能。你妈连南帕卡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是毒枭。”
“……”余兮兮一滞,“南帕卡?那个毒枭叫南帕卡?”
余卫国变了脸色,摆手不愿再多言,只道:“别说了。这些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当成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事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我又怎么能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她眼眶充血,“你明知道我因为黑风的死恨你,对你有偏见有误会……这几年,我以为我最崇拜的父亲是一个麻木冷血的坏人,是一个能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没有原则的奸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么?你其实,其实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又是什么样?”
余兮兮用力地皱眉。
他说:“余家能有今天,如果说,我手上的钱每一分都干干净净,连我自己都不信。”
“……”她咬紧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兮兮,你信爸爸一句话,这个世道,坏人永远比好人凶,比好人长命。”余卫国苦笑,“一个最简单的例子,金三角剿过那么多次毒,那么多战士流血牺牲,但是结果呢?那里依然遍地都是罂粟,遍地都是毒贩,南帕卡依然活得好好的。所以我余卫国真的宁肯当一个坏人。”
话音落地,余兮兮垂着眸,良久才道:“但是最后,你还是站在了南帕卡的对立面,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不是么?”
余卫国面容平静,半晌闭眼叹出一口气来,“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谁又能真的分清。有时候,坏人也会做好事,好人也会做坏事。”自嘲地笑笑,“我大概就是偶尔会做次好事的奸商坏人吧。”
“管他呢。总之……”余兮兮抬手抹眼泪,但是却越哭越凶,口齿含糊道:“我要跟您道歉,对不起。您说得对,我自以为是不分青红皂白……我简直就是个脑残,呜。”
余卫国看她一眼,皱眉:“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哭起来就没完没了。”
“……”她抽气抽个不停。
余卫国无奈,拿起一包纸巾递给她,“别哭了。”然后别过头哽了下喉,强笑道,“太快了。你和你姐姐,好像昨天还骑在我脖子上,一转眼,我和你妈老了,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余兮兮心里难受,咬着嘴唇说:“以后我会乖,一定不惹你和妈生气。”
余卫国说:“那就辞职,去法国学调香。”
“……”
“开个玩笑。”
“……那您还是严肃点儿吧。”
余卫国:“……”
*
大哭了一场,余兮兮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怎么看怎么滑稽。她无语,一回卧室就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洗脸敷面膜消肿,足足倒腾了大半个小时。
电视里在放金刚葫芦娃,是余兮兮进门儿之后给调的,秦峥面无表情地看了两集,扫一眼手表,已经十点四十。
他拧眉,起身叩卫生间的门儿,语气里透出浓浓不耐烦:“你摸鱼呢。”
“马上就好。”
几分钟后,门开了,余兮兮从里头走了出来。
秦峥目光落在她脸上,微怔,竟半刻移不开眼。她化了妆,哑光眼影将眼窝的位置显得更加深邃,黑色的眼线窄而细,勾描眼睛的形状,睫毛弯翘,眼尾略勾,乍一瞧,有种妖里妖气的媚态。
余兮兮侧目就对上他黑色的眸子,眉微挑,故意两手托腮捧住脸,捏着嗓子问:“我好看吗?”
秦峥说:“像狐狸精。”
“……”余兮兮垮了脸,抬手狠狠掐他一下。
他笑,“又没说不好看。”
她噘嘴嘀咕:“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会不会夸人?狐狸精是拿来骂人的话好不好?”
秦峥勾了下她的脸蛋儿,“你不就是我的小狐狸么。”
“……”
从余宅出来,城市上空的浓云总算消散,放晴了,太阳耀武扬威露出整张脸,阳光灿烂。
云城的民政局离余宅距离较远,秦峥和余兮兮开车过去,到地儿时将近十一点半。
今天日子不错,除了他们,大厅里还有好几对来登记的男女。余兮兮抬眼看了看,拖着秦峥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见他衬衣的领子有点乱,又伸手帮他理了理。
两人样貌出众,一进门便吸引了许多目光。
左手边,一个年轻女孩儿看了他们好半天,凑过来,说:“你们也今天登记啊,真巧。”
余兮兮也绽开个笑,“对呀,是挺巧的。”
女孩又看了秦峥几眼,低着嗓子由衷称赞:“你男人长得可真帅。”又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你们从认识到结婚谈了多久?”
余兮兮想了下,道:“我们是娃娃亲,很小就认识了。但是正儿八经谈的话……也就一两个月吧。”
那姑娘诧异,噗嗤笑出声儿来:“这年头还兴定娃娃亲呢?该不是指腹为婚吧?”
余兮兮有点尴尬,“……可能我们两家人,比较传统。”
“只谈了一两个月,你就决定嫁了啊?”
“……呃,可能我色迷心窍吧……”
闲聊几句后,那姑娘和他老公一起到登记处去了,余兮兮呼出一口气,听见旁边传来道低沉嗓音,语气淡淡道:“和个不认识的人都聊这么久。”
她鼓了鼓腮帮子,道:“……通常情况下,我紧张的时候就特别想说话。”
秦峥低笑了声。
她不满:“笑屁。”
“笑你。”
余兮兮:“……”
军人结婚,主要是前期手续复杂,真到民政局那一步,和普通人也就没什么两样了。没过多久,红色结婚证一式两份发到他们手里。
余兮兮摊开那个本儿看半天,照片上,她笑容灿烂牙齿雪白,旁边的男人则轻轻一弯唇,在微笑。
她一直从民政局看到了车上。
秦峥有点儿好笑:“你能把它看出朵花儿来?”
余兮兮语气格外的认真,凝重道:“这就是我被你拐到手的证据。”
秦峥:“……”
她托腮又观望了好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拍照,咔擦一声,发朋友圈儿,配字:就这样被盖了个戳【快哭了】。
很快,底下留言区整个儿炸开锅:
沈铭:……上回见面的时候你连男朋友都没有,这有点儿突然。嗯妹夫很帅,赞。
韩是非:呵。
姐姐:祝幸福!
妈妈:祝幸福!
爸爸:祝幸福!
主任:祝幸福!
小李同志:哇,早生贵子!
老董同志:哇,早生贵子!
王雄同志:哇,早生贵子!
张凯同志:哇,早生贵子!
……
余兮兮:“………… ”
第63章
网络时代, 人足不出户,刷刷手机就能晓得天下事。朋友圈发完之后,两小时不到,余兮兮已经公证结婚的消息便在各个群里传遍,从民政局回家, 一路她的消息提示音几乎没停过,点开一看, 内容无外乎三种:
真诚向她贺喜的;贺喜并花痴秦峥长得帅的;贺完喜又旁敲侧击打听秦峥身份的。
余兮兮嘴角噙着一抹笑,盘腿坐沙发上, 从中挑选出些关系不错的朋友来回复, 手指动作飞快, 纤细指尖儿敲得屏幕哒哒响。
几分钟后,一个熟悉的头像调到了所有对话的最上方。
她眸光微闪, 戳了进去。
对话框顶部是备注, 长长的一串儿,写着“亲爱的周易易”, 消息的内容十分简短,只有三个字和一个表情包:领证啦?【吓到吃手手.jpg】
余兮兮抿嘴笑, 敲字:对呀, 刚领完就发朋友圈儿了。
周易:领证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提前告诉我。兮兮, 你不在乎我了。
余兮兮咬了咬唇, 打字的速度稍稍变慢,回复:怎么会【亲亲】。我和他也是昨晚才决定的,连户口本儿都是今天才回家拿的, 你不要生气。
周易回得倒是飞快:你傻吗,跟你开玩笑都听不出来。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再见】【再见】。
“……”
余兮兮静默,半刻不知怎么回话。
这些字句打趣戏谑,的确怎么看都是玩笑,她了解周易,也知道周易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儿。照理说,自己怎么都不应该多想才对。
捏着手机,余兮兮的眉头无意识便拧起一个结,思绪混乱,有点儿困顿,又有点儿迷茫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周易的相处开始小心翼翼,开始思量每句话该讲不该讲?
这些变化来得悄无声息,但她心思敏感,仍旧能真真切切地感受。
为什么?余兮兮在心里问自己。
两个人近来的联系太少,生疏了?还是……
没由来的,她脑中画面如走马灯一般飞逝闪过,最后停留在小超动手术的那天晚上:电梯门开,装扮成医院护工的杀手站在里头,口罩挡去大半张脸,阴沉沉的,眸光凶狠;而那杀手身旁,是拿着一沓缴费单的周易。
真的只是巧合?
可如果不是巧合,又会是什么?
余兮兮合上眼,指尖无知觉地敲点下巴,皱紧眉头,苦思半晌却得不出任何结果。就在这时,掌心里的手机响起铃声,突兀又尖锐,她猛地回神,甩了甩头,不愿继续深思。
垂眸,是周易打来的微信语音。
余兮兮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接起,笑笑说:“怎么了呀?”
那一头,周易的语调仍旧松快闲淡,和平常没有丝毫分别。她也笑,“没什么,就是看你半天没回消息,以为你真想多了。打过来跟你解释解释。”
“诶,我像那么缺心眼儿的人么?”
“看你说的。”周易嗤,“你还用像么?你本来就是。”
余兮兮风轻云淡地叹了口气,凉凉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拉黑吧,从今往后漂流瓶联系。”
“好,漂流瓶联系。”
笑闹着鬼扯完,两个人同时沉默,然后又同时喷笑出声儿,周易无奈:“永远没心没肺没个正经,小姐,您都嫁为人妇了,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
余兮兮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光,“看心情喽。”
周易顿了下,接着又道:“哦对了,明晚的同学会你去不去?”
余兮兮微微怔楞,“同学会?”换另一只手拿电话,“什么同学会?”
周易诧异:“你没看大学的班群么?班长张伟航组织的。”
“咱们班毕业之后基本上互不联系,怎么忽然要开同学会呀?”
“你还记得程龙么?”
“……成龙?那个演电影的?”
周易那头足安静了十来秒,然后低斥:“电影你大爷。是我们学院的院长,兼我们动医三班的班主任,禾呈那个程!”
“哦哦哦。”余兮兮拍了拍脑门儿,想起来了,连忙点着头说,“隔壁老程啊,记得。他怎么了吗?”
周易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丝凝重:“程院长住院了,听说诊断出来是膀胱癌,不知道早期还是晚期。班长就想组织大家伙去看看他,顺便就搞个同学会,晚上吃吃饭唱唱歌什么的。”
“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要不要去?”
余兮兮思考片刻,沉吟道:“当然得去。大学那会儿,程院长对我一直都挺照顾的,现在他生病,就算班长不组织,我也应该去看看他。”
“那我在群里帮你报个名。”
“行。”随后便挂断语音。
余兮兮若有所思,边端着杯子喝咖啡边往卧室走,探首一瞧,门开着,秦峥正在里头换衣服。他背对门,两手勾住衬衣下摆,往上一扒,大片古铜色的背肌便展露无遗,疤痕交错,紧硕修劲。
部队上练出来的身板儿,吃过子弹挨过刀,哪哪有劲儿,不是健身房那些健美先生能比的。
她脸微热,视线扫他几眼便飞快移开了,清了清嗓子才道:“你只请了半天假,那等会儿是不是要去找何队长他们?”
床上随意扔着件黑色T恤,秦峥捞起来往头上套,“嗯。”
余兮兮点头,“家里没买菜,午饭我们下楼去吃。军分区旁边新开了一家炒菜馆,我看生意挺好的,应该不错。”
秦峥说:“你吃,我马上得出门儿。”
“……这么急?”她轻轻皱了下眉,放下杯子走到他面前,扯他袖口,“还是吃了饭再去吧,你早上就没怎么吃。”
秦峥笑,半屈食指刮她翘翘的鼻子尖,“说胡话呢,早上不和你一块儿吃的面。”
“我知道啊,但你那碗最多也就能装二两。”他这体格是什么饭量,二两面条根本还不够他塞牙缝。
“你剩下的我也全吃了。”
余兮兮的嘴角抽搐了瞬:“……你吃我剩下的干什么?”
“不吃浪费。”秦峥随口应着,又从衣柜里拎出一条黑色的运动收脚裤,坐到床沿上,解了皮带大大方方地开始换。
她有点儿无语,“大哥,有口水,您这样不太卫生吧。”
他掀起眼皮子瞅她,眉峰斜挑:“你的口水我还吃少了?”
“……”余兮兮脸蛋绯红,给堵得没了话。
这娇羞可爱的模样儿叫秦峥受用,他勾嘴角,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捏,低柔着嗓子道:“今天可能得半夜才能回来,别等,自己洗洗早点儿睡。你身子娇,再熬夜收拾你。”又亲了下她的唇瓣儿,转身准备走人。
她呆了呆,几秒才回过神儿,顿时细眉紧拧气呼呼地追出去,拽他胳膊:“差点又被你绕过去。不行,都快一点半了,无论如何先吃饭。”
秦峥好气又好笑,“我知道按时吃饭。”
“你知道个鬼!你什么德行我不清楚么?”她说着,一顿,撅嘴摆出副无赖相,“我不管,你必须让我亲眼看着你吃完饭才能走。”
他揉她脑袋,“乖,别闹。”
“我没闹。我只是想让你吃饭。”
秦峥说:“石川峡那边刚来消息,沈荷跑了。”
周围的空气有刹那凝滞。
他黑眸冷静,嗓音也四平八稳,教余兮兮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愣了下,几秒后眸光惊跳,攥他胳膊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不确定地重复:“跑了?”
“对。”他点头,“当地警察去了酒吧,没找到人。”
余兮兮觉得奇怪:“她知道你们要去抓她,所以提前跑路了?会不会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秦峥:“不会。从你提供线索给我,到何刚发出缉捕令,时间很短。”
余兮兮听后点了点头,“那估计就是她自身警惕性太高。”接着又叹了口气,闭眼捏眉心,感慨:“真想不到,那么漂亮的女人竟然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他的表情平静,语气冷漠得事不关己,“最善于伪装的就是人。有些人外表美艳,内心丑恶;外表温和,手段残忍。人性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她转头,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忽然笑了下,晶亮的眼直直看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你呢?”
“我?”
“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秦峥静半刻,极淡地笑了,“你是我老婆,不知道我是什么样儿的人?”
“应该知道吧。”
余兮兮也笑了,然后眸光暗下去,自言自语似的说,“所以之前妈妈要你答应她三件事的时候,我就料到你做不到第三件了。”
他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呀。”她挠挠头,“对了,明天我有个同学会,你……哦你应该没空陪我去……”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他盯着她,“想我陪你去?”
“……”余兮兮咬嘴唇,缓慢点点头。
他伸手摸她的脸颊,“我尽量。”说完吻了吻她的额,拿起车钥匙,开门离去。
门开,门关,一室重归安静。
余兮兮在原地怔片刻,忽然吐出一口气,跑到窗户边儿上朝底下大声喊:“老——公——”
楼下,秦峥刚要开车门,动作顿住,下意识地回头抬眸。阳光细碎,给冷峻的侧脸轮廓嵌起一层淡淡的边,他斜靠车门挑了下眉,笑容挺淡:“怎么了?”
她把手圈在唇边,说了几个字。
秦峥点了根烟:“听不清。”
她心跳飞快,这回音量拔高,吼得气荡山河:“我最喜欢你!”然后吧嗒一声关上窗,逃也似的跑开了。
第64章
余兮兮几乎用吼的, 嗓门儿清脆而明亮。秦峥安静站在吉普车旁,一手夹烟,一手随意搭着车门,漆黑的眸从下而上仰视她。她在笑,双眸晶亮认真, 有种小女生独有的羞赧和娇俏,喊完之后不敢多留, 逃也似的跑开了,没有勇气等他的反应。
二楼的那扇窗户关严, 只留下两面透明的玻璃在反射阳光。
人不见踪影, 但秦峥的视线却没移开。
手里的烟安静燃烧, 浓白色的烟雾在光下升腾,又在风中消散, 他黑眸笔直而安静, 抽烟,掸烟灰, 想起她在民政局里签字的样子。雪白牙齿轻咬唇瓣儿,脸绯红, 双手抖得快握不主笔。
他挑眉, 忍不住就想逗她:“小姐, 嫁给我至于这么激动么。”手指点了下纸张面, “余字儿都写成‘佘’了。”
她吓一跳,当真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狐疑地嘀咕:“没有啊, 这竖我出了头的啊,没写成佘……”说着顿住,猛反应过来他逗她,白生生的脸蛋儿涨得更红,又羞又恼:“谁激动了?我……”
他倒淡淡点了下头,表示理解,“毕竟你一辈子就嫁这么一次,激动也正常。”
余兮兮:“……”
……
秦峥低眸,嘴角弯起个弧。
风静静地吹着,阳光也敛了几分戾气,柔和缱绻,空气里有初秋的味道弥漫。他抽了口烟,然后便拉开车门坐进去。
兜儿里手机震了下,有新短信。
秦峥把烟叼嘴里,垂眸,视线冷淡扫过发信人,然后滑开,查看短信内容。
何刚:有新进展。
秦峥面无表情,没回复,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几秒就接通。
何刚先是笑了下,有点儿尴尬的意思:“和你媳妇儿领完证了?”
“嗯,回来了。”他应得冷淡,单手把方向盘,底下踩油门,把车开出了军区宿舍,一点儿不兜弯子:“你的线人又给跟你联系了?”吉普没入车流,后视镜里,站岗的哨兵立正,肃着脸敬礼目送。
何刚那头顿了半秒,沉声:“对。”
“什么情况。”
“云城有个外号叫‘李老四’的角头,我们盯他很长时间了。这个角头,见钱眼开,黄赌毒什么都做,这儿半数以上的娱乐会所都是他的场。你上次抓刘万的那个‘夜来香’,也是他手底下的。”何刚嗓音微沉,“我线人得到可靠消息,说李老四从金三角新购入了一批海洛因和大麻,供货商极有可能就是南帕卡。”
“量大吗?”
“具体什么量不清楚,只知道,李老四买这批货,花销不小。”
“这么大批货入境,南帕卡一定会找最信任的人押送,并且负责交易。”秦峥笑了下,眼底却如布严霜,“在中国,他唯一信任的伙伴,应该只有一个。”
听筒那头,何刚的语气压得更低:“公山魈。”
“就算他不现身,青衣和花旦少说也会来一个。”
“……”何刚沉吟着,瞳孔骤然收缩,“难怪在石川峡没找着人。我们以为沈荷是收到风声畏罪潜逃,其实并不是,她是到云城来押货?…沈荷一定就在云城。”
“极有可能。”秦峥的目光冷而静,“这三只鬼,只要抓住其中一个,剩下的就好办了。”
“说得对。”
前方十字路口,绿灯跳成猩红。
秦峥停车,抽空摸出根烟塞嘴里,微垂眸,边摁火机边问:“交易时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晚上23点。”
“地点。”
“城西废纸厂。”
说完,秦峥挂断电话,微拧眉,背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左手夹烟随意支在窗外。不多时,烧透小半截儿的烟灰骤然抖落,他睁开眼,听见手机又有新消息传入。
拿起来一看:……听完我的告白就这么冷漠吗,一点儿想对我说的话都没有吗,我对你的好感度正成直线下降【摊手.jpg】【再见.jpg】
他斜挑眉,指肚无意识地摩挲打火机齿轮。
短短几秒的光景,前方红灯变绿,停滞的车流重新提速向前。秦峥眯眼咬着烟,拇指随意在对话框里扣出几个字儿,最后发送键一摁,扔开手机重新发动了汽车。
*
家里这边儿,余兮兮刚把两本红色结婚证收纳完毕,就听见手机连着“叮”了两声。
不用看也知道信息是谁发的。
她还沉浸在“告完白被无视”的情绪中,气呼呼的,鼓了鼓腮帮,迟疑好几秒才不情不愿地滑开了手机,察看。
短信箱的确有新消息,也的确是那人发的,而且,一次两条。
第一条:我他妈想操死你。
余兮兮:“…………”
第二条:爱你,媳妇儿。
*
下午的天气持续良好,阳光灿烂,惠风和畅。
午饭在楼下的饭馆里随便解决,余兮兮吃完以后在小区了逛里逛,觉得无聊,出门左拐前往地铁站,上班儿去了。
今天基地难得地清闲,一没军犬生病,二没领导视察,余兮兮时间自由,在科室里坐了会儿跑去了军犬生活区,和李成一起给山狼喂食。
她蹲地上,舀起一勺营养餐倒进食槽,山狼立刻埋头吭哧吭哧地吃,汤汁四溅。
余兮兮嘴角弯弯,伸手轻轻摸军犬的脑袋,好笑道:“诶,你好歹也是老虎团里最有名的站犬,能不能注意点儿吃相?又没人跟你抢。”
“……”山狼像能听懂她的话,头顶蹭蹭她掌心儿,毛茸茸的大尾巴摇个不停。
画面美好,一人一犬相处得格外和谐。
军犬兵李成在边上看着,挠挠脑袋瘪瘪嘴,心里有点不是味儿:“余医生,山狼是真喜欢你啊。我带了它整整三年,它一次尾巴都没对我摇过呢。”
余兮兮:“噗。怎么,嫌山狼冷落了你,吃醋呀?”
“……”李成黝黑的两旁瞬间微红,用力清了清嗓子说:“怎么会?军人是人民的军人,军犬也是人民的军犬!作为山狼的饲养员,看到它跟自己的责任医师相处和睦,我打心眼儿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