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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郊区的一片空地上,杂草丛生,几乎能齐人腰高。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叶带动起巨大的强风,随着噪音的愈渐清晰,夜色中,一个庞然大物从天际缓缓降落。大片杂草被强劲的气流压弯了腰,佝偻得像一种膜拜的姿态。
没有月亮的天空,暗得像一块被墨迹染透的丝绸。
机舱门开了,董眠眠几乎是逃也似的从直升机上跳了下去,脖子上的洁白手巾沾了血迹,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隐隐作痛,无声地刺激着她的感官和神经。
夜风下的杂草不断扫过光裸白皙的小腿,带起丝丝像痒又像痛的触感。眠眠咬紧牙关,捂住伤口举目四顾。马路距离这片荒草地几百米远,路边似乎停着一辆汽车,一闪一闪的白色车灯诡异阴森。
紧随其后,又一架直升机在荒草地上降落。她半眯了眼,看见仓门被人从里头滑开,之前那名叫做代号白鹰的南亚军人下了飞机,转身将之前和她一起逃出来的孩子们抱了下来。
几个孩子像是被吓坏了,看见眠眠的刹那便纷纷跑了过来,一个个瑟缩着躲在她身后,像几只负伤的小动物。
董眠眠显然已经习惯这种幼儿园园长的状态了。她忍着疼痛莫莫孩子们的头,目光关切地在生病的男孩儿脸上打量,比划着抄起一口蹩脚的泰语:“好些了么?”
“……”小男孩朝她露出一个略微虚弱的笑容,抬起左手伸到他面前,展示上面的针孔,语速缓慢道:“有医生为我输过液,我现在很好。”
她颔首,又察看了一番,见几个熊孩子没缺胳膊没断腿,心头稍稍安定几分。这时白鹰已经提步走了过来,她对这个士兵还算有好感,唇角一勾艰难地挤出个笑,正要挥挥手打招呼,对方却径直越过她走向了直升机。
眠眠抬着小细胳膊在夜风中凌乱了几秒,听见身旁的小雅很好心地提醒道:“姐姐,他没准备和你打招呼。”
“……”我靠,要你说。
她呵呵了两声,用沾了血和灰尘的左手十分轻柔地摸摸女孩儿的小脑袋,笑得很和蔼,“我知道。”
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扯了扯小雅的袖子,怯生生的黑眼睛惊惧不定,扫过四周,压着嗓子道:“小雅,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我害怕。”
这句泰语董眠眠听懂了个七七八八,她定定神,柔声安抚道:“别怕,我想我们已经安全了。”说完,她捏了捏小丫头的脏兮兮的小手掌。
一个男性嗓音从背后传来,有些粗犷,每个发音习惯都和她接触过的英语不同,带着些南亚地区特有的味道。那个声音道,“将由我们负责护送你们前往最近的警署,董小姐。”
眠眠回过头,这才发现白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后头,身边还有一个身形魁梧的白人,五官俊朗,银灰色的眼睛闪烁着丝丝精光……像一头狡猾的狐狸。
她嘴角一抽,还来不及开口,又听见白鹰勾了勾唇角。笑容令眼前这张看上起有些凶恶的面孔生动柔和了许多,他说:“我是白鹰,我身边的这位是赌鬼,从现在开始到抵达最近的警署,你的安全由我们全权负责。”
董眠眠有点尴尬,天知道她有多想尽快远离这群人,不由干笑着道:“白鹰先生,我很感激你们的好意。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借我点打车费,我们可以自己去报警的……”
代号赌鬼的青年吐出了嘴里的口香糖,长臂一捞,将长枪背到了身后,挑眉道:“这位小个子小姐,这是指挥官的命令,你如果对这种安排有异议,可以向指挥官提出。”
眠眠扶额,心道我提个铲铲,你们指挥官和我八字不合还就喜欢啃人,再多呆一秒估计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她摸了摸脖子,只觉心有余悸,当即很识时务地摇摇头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没异议,一点异议都没有。”……也不敢有。
赌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下,银灰色的眸子满是戏谑的笑意:“我打赌,她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们。”
“……”这有什么好赌的 ……
处在这样一群神经兮兮的人中央,董眠眠心里毛毛的,想要逃离的愿望更加强烈。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小雅的右手,挤出个不大好看的笑,催促白鹰:“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白鹰面色不变,他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伸手递过去,“酬金汇到这个账户。我们一向为客人考虑,小姐可以放心,向这个账户汇款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
董眠眠心里咯噔了一下,将那张纸条接过来,垂眸一看,只见上头是一串手写的数字,字迹十分的工整美观。
向境外账户汇款,是不能超过一定数额的,不过也仅限于普通账户。
她沉默了须臾,然后将账户号收好,颔首,“我知道了。”
交代完最重要的一件事,眠眠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们可以离开,然而却并不是。她看见白鹰转身朝直升机的方向走去,在距离武装直升机两步远的位置,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沉默矗立着。
看上去遥远而孤高,莫名令人觉得森冷。
是那个叫陆简苍的男人。他也下了飞机?
……他下飞机干什么?难道也准备送她们去警署么?这么大一人物亲自做这种事,也太纡尊降贵了,她面子有这么大?
心头无数种诡异的念头翻江倒海,董眠眠背脊僵硬,几乎是有些战战兢兢地注视着那抹笔挺的身姿。
白鹰照例行了个军礼,用完全公式化的恭敬口吻汇报:“账户已经给她了,指挥官。”
陆简苍淡淡嗯了一声,帽檐在那张英俊沉静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幽深夜色的流水,安静淌过每个人的耳膜,“确保她的安全。”
“是。”
不知为什么,听见这句话,董眠眠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阴冷了几分。她想起之前那个充斥着暴戾与侵略气息的亲吻,不自觉地皱眉,在心头暗骂了一句脏话。
一阵电流声钻入耳膜,她眸光微闪,注意到发声源是那名代号赌鬼的雇佣兵的耳麦。里头传出一个有些沉闷的男人声音,恭谨道:“联合国已经往莫尼比压派出了维和部队,指挥官,我们要赶在这之前抵达卢斯卡尼才行。”
董眠眠知道莫尼比压。
那是一个东非国家,一个常年内战,被战火折磨得满目疮痍的国度。她心头大概明白了几分,看来这些佣军的下一笔生意在莫尼比亚——果然,战争是佣军的乐土,杀戮是他们的工作。
她浑身的血液温度都降低到了冰点,一面又松懈了些许——任务听上去十分紧急,他们应该不会再她和几个孩子身上浪费时间了。
眠眠以为陆简苍会立刻下令离去,不料那个十分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形微动,竟然直直朝她走了过来。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加快,分分钟快要爆表。
等他完全停在自己眼前,董眠眠全身的细胞都警惕了起来。她抿紧下唇低着头,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连眼神往哪儿看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实在令她不舒服。
大概……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和此时此刻还隐痛着的咬伤。
静默大概只有两三秒钟,他低眸看着她,开口说话的声音低低沉沉,令她感到莫名的压抑。
“我的东西,”他眸光微垂:“还给我。”
“……”董眠眠蒙圈儿了,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陆简苍也没有催促,夜风变得更加寒冷凛冽,他军帽下的黑眸有些黯沉,却无比醒目。
古怪又难耐的死寂最后一个小小的声音,怯生生地打碎。小雅似乎看不下去了,她扯了扯董眠眠的衣袖,指了指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掌中,攥着的染血手巾。
“……哦。”眠眠这才回过神,连忙双手将手巾递过去,脑子里却一副妈的智障脸——一块手巾都得要回去,这也太抠了……她还没找你还长命锁呢 。
他左手微抬,她这才注意到这只手套包裹下的十指是那样漂亮。
……一双艺术家般的手,常年握的却是枪,反差鲜明,却又丝毫不违和。董眠眠眸光微闪,很快移开了视线。
冰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从柔嫩温热的掌心拂过,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回手。僵立着,好半晌才斟酌着说了句话,低低的中文:“……用萝卜条和冷水洗血迹,效果好。”
陆简苍嘴角轻微上扬,“谢谢。”
眠眠被这句突然的道谢弄得有点蒙,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了句“不客气”。说完她就开始后悔了……为什么她要这么彬彬有礼对待一个蛇精病?
就在她懊恼的当口,他已经转身离去。
白鹰上前,伸手只想那辆停靠在马路边上的汽车,“小姐,请放心跟我们来。”
董眠眠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牵着几个孩子跟在白鹰身后往大马路走。赌鬼漂亮的眼眸不住往她身上瞄着,唇角的笑意戏谑随意,忽然低头道:“我打赌,如果十天之内EO财务部没有收到全款酬金,你会很惨。”
她扶额,强忍住给那张俊脸一拳头的冲动,切齿道:“……我打赌,你如果十秒钟不说话,你会是全世界最帅的人。”
第9章 Chapter 9
离开了造成强烈压迫感的罪魁祸首,董眠眠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大半颗回肚里。在白鹰和赌鬼两人的护送下,她和几个孩子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
车厢内的空间不算狭小,气氛却仍旧是压抑的。几个小朋友乖巧顺从地坐在最后一排,董眠眠抱着小雅坐在中间的里侧,身旁的白鹰坐姿十分随意,她余光一扫,看见他正拿着一张纸巾擦拭一把锃亮的匕首。
车里没有开灯,闪着银光的刀身有点点暗斑……大概是血迹。
眠眠用最快的速度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强迫自己不去好奇关于这群人的任何事。
坦白说,从被绑架到监狱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回顾来泰国的这几天,她有种日了狗的感觉——旅个游也能被贩卖器官的盯上,最后还被牵连到这种类似好莱坞电影的剧情中,还欠了大笔外债,她简直无言以对……
忽地,董眠眠想起自己丢失的书包里还放着一学期下来的工程力学作业,顿时生出一种自挂东南枝的冲动。
妈蛋!
她蒙了一层细灰的精致小脸蓦然一垮,更加消沉了。
商务车在夜色下平稳和缓地行驶着,在返回城区的途中,还经过了曼谷著名的水上市场。不过这对于已经处于生无可恋状态的眠眠来说没什么意义,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三个念头:①赶紧脱身;②赶紧回国;③赶紧重新抄一份作业。
董眠眠脑子里胡乱思索着,就在这时,坐在副驾驶室里的赌鬼吹了声口哨。她蹙眉,有些不耐烦地抬眼看向后视镜,里头一双银灰色的深邃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很好奇,在向指挥官求助前,你知道EO么?”
她压根不大想搭理他,闻言只是很敷衍地哦了一声,“不知道。”
赌鬼像是听了很滑稽的一件事,干咳着笑了起来。他转身看向白鹰,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老大为什么和她交易,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支付得起我们的价钱,而且我们无法确保她的嘴巴严实。”
白鹰耸肩,将擦拭完匕首的纸巾随手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格子里,“任何智力无障碍的人都不会想要成为EO雇佣军的敌人。”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垂着头静默不语的中国姑娘,“我相信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董眠眠虎躯一震,悻悻笑道,“当然。”
赌鬼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哂笑了下,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后排和董眠眠怀里的小丫头,“其实你也无法保证这群孩子不会乱说什么。”
她瞬间有些慌了,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小雅抱得更紧,眉头深锁:“他们只是一群孩子,不懂英语,也不认识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赌鬼挑眉,然后回过头摇了摇头,“小个子姑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们执行不正义的任务,但并不是屠夫。比起北孔普雷里那群人,我们的指挥官仁慈很多,不是么?”
“……”呵呵,仁慈你大爷。
眠眠嘴角抽了抽,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是沉默了半晌后才点头,昧着良心低声道:“陆先生……那是相当的宅心仁厚。”
这句配合性的说辞却令副驾驶座上的青年笑出了声。赌鬼捂着嘴一阵干咳,肌肉纠结的手臂往靠背上一搭,盯着她兴冲冲道:“老实说,这是我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形容我们的指挥官,宅心仁厚。”
“……”日妈老子不是在配合你吗……
董眠眠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这个人耍了。
赌鬼的嘲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无忌惮,听得董眠眠俏生生的小脸蛋越来越黑。一旁的白鹰露出厌恶的神态,长腿一抬踢了下赌鬼的座椅,“消停点儿。”
“听说指挥官抢了你的项链?”赌鬼忽然问道。
“……”她的回应是很直接的一个白眼,也懒得纠正那是护身锁不是项链,只道:“怎么?》”
“小个子,我们来打个赌,一百美金。”赌鬼银灰色的眼睛闪烁着精光,正要继续说下文,却被董眠眠盯着张冷漠脸打断:“不赌。”
“……”赌鬼嘴角一抽,面上意兴阑珊,顿了下才又道,“你的英语好像不错。”
眠眠扯了扯嘴角,“一般,一般。”
白鹰踹椅子的力道更重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这次一脚踢在了赌鬼的膝盖骨上,直疼得俊朗的白人青年倒吸一口凉气,捂着伤处说不出一句话来。
董眠眠觉得大快人心,心中对南亚大哥的好感度又往上升了一格。
这时又听见南亚大哥沉声朝自己道,“已经快到了,我们会在路边把你放下来。”
不用说她也知道他们不会真的送她进警局——开玩笑,这打扮这装备,走大街上不被当成抢银。行的才怪。她对白鹰的话表示深刻理解,一副很懂的表情颔首,道:“你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白鹰嗯了一声,勾起个笑容,“不要忘了十天之内全额汇款。”
“……”好感度瞬间降为零:)。
夜色已经很深了,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冷风带着寒意吹拂而过。董眠眠带着几个孩子下了车,站在马路边上朝那辆越来越远的黑色汽车行注目礼,整个人还有几分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
逃出生天。
这四个字的语境在这一刻被完全地诠释到淋漓尽致。
她捋了捋头发,牵起几个孩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过马路,往仍旧灯火通明的警署走去。
报。警之后理所当然要走一套繁复的流程,这间警署的警。察抄着一口不达标准的泰式英语,董眠眠表示,交流起来很有难度。她用座机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之后,便坐在凳子上和黑黝黝的泰国小警。察斗智斗勇。
比起已经成年的董眠眠来说,几个熊孩子显得异常幸运。他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吃棒棒糖,然后看着董眠眠装逼就行了。
她扶额,将羡慕的眼神从几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收回来,第N次艰难地描述:“我们被绑架,关在一所监狱里……器官走私,对,没错……我也不知道那个监狱到底在哪儿啊……”
泰国小警。察拿着笔刷刷地写着,尽职尽责地询问每一个细节。这种敬业又负责的精神很可贵,只可惜,董眠眠十句里头可能就听懂了三句。
正纠结着,一个细细柔柔的嗓音却从背后响起,董眠眠回眸,看见小雅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
她说,“姐姐,我们要去做身体检查了。”她说的是泰语,然后指了指几个护士打扮的年轻女人。
眠眠明白过来,点点头,“恩恩,快去吧。”
小雅黑黑的漂亮大眼睛盯了她好一阵,忽然跑过来,伸出小胳膊牢牢地抱住她的脖子,用英语很轻地说道:“谢谢。”
她心头微动,不由重重捏了捏小姑娘纤细的手臂,朝她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美:“你们很棒,很勇敢。”
说完,董眠眠抬起眸子,正好看见孩子们都远远地看着她。脸色苍白的小男孩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抬起右手,竖起大拇指。
几分钟后,孩子们被送到最近的医疗中心进行全身检查,警署这边开始帮助联系他们各自的家人。大概在凌晨五点左右,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间警署门口。
董眠眠一眼扫过去,几乎热泪盈眶,隔着老远就开始挥舞白生生的细胳膊:“岑子易!”
大高个子青年俊秀的面容满是忧色,在看见她的刹那,他长舒一口气,迈开长腿大步上前,嘴里道:“简直是急死我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边儿上那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则皱紧了眉头,道:“咱俩都商量过了,要是再找不到你,就打电话告诉爷爷。得亏您老人家没缺胳膊没断腿儿,不然我和子易不得以死谢罪?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眠眠揩了把脸,努力将到眼眶里的泪水给憋了回去,道:“一言难尽,咱们回去之后细说。”她暗搓搓地指了指身后那名臭着脸的泰国小哥,低声道,“岑子易,想个办法,赶紧把我弄出去。”
高个子青年蹙眉思索了下,余光一扫,蓦地瞥见她脖子上一圈儿红痕,不由大挑其眉:“你这脖子怎么回事?”
她脸上一热吓得不轻,连忙抬手挡了挡,干笑着挤出一句话:“……狗咬的,狗咬的。呵呵。”
岑子易将信将疑,“你这几天落狗窝里了?”
眠眠一副伤春悲秋不可描述的感叹脸,语气极其庄重地回答:“别傻了,是狼窝。”
第10章 Chapter 10
奇门风水,自古以来便是中华文明的一件文化瑰宝,文。革以后,民间风水大师要么金盆洗手,要么侨居海外,至今还活跃在内地风水界的大拿寥寥无几。而董眠眠的爷爷董正发老爷子,就是其中翘楚。
董家历代人丁单薄,到了董眠眠的父亲这一辈已是一脉单传,后来在董眠眠几岁的时候,她的父母丧生于一次交通事故,于是老董家就只剩了下眠眠这么一株独苗。
在董眠眠十岁那年,董老爷子从孤儿院里带回了两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收做徒弟,大的十三岁,叫岑子易,小的四岁,叫贺楠。
此时,刚刚往警局里塞了一大笔钱才将董眠眠弄出来的岑子易正怒发冲冠。他俊秀的眉宇拧起个结,一面捋袖子一面破口大骂,白净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你说你被走私器官的抓了?关在监狱里?”
“是啊。”眠眠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矿泉水,边咽边摇头感叹,啧啧道:“这世道也太险恶了,不仅抓我这种外国人,还抓小孩儿,简直是丧心病狂。”
贺楠听得心里发毛,伸手给她递过去个撕开了包装的面包,清秀精致的脸蛋儿上眉头深锁,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卖器官的?”
“我当然知道了。”董眠眠早就饿得头昏眼花,边把面包往嘴里塞边道:“那个牢房里除了我,另外还有几个小孩子,最大的估计就和你差不多年纪。听那些孩子说,在这之前还有其它人,都是验完血之后不久就被带走了,再没回来过。”
“可恶。”贺楠脸色微白,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现在的坏人专挑小孩子下手。”
闻言,眠眠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伸手拍拍贺楠瘦弱的小肩膀,语重心长:“是的小萝卜头,以后上学放学多长几个心眼儿,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知道不?”
贺楠翻了个白眼,一把挥开眠眠的小手沉声道:“说了别叫我萝卜头。你以为我是你啊,买个火腿肠也能被绑架,你说你是不是傻!”
“那个大妈面相长得多和蔼可亲啊,我怎么知道她是卖器官的?”风卷残云一般将桌子上的食物扫荡一空,董眠眠站起身往洗手间走,口里道,“案也报了,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只希望这儿的警。察同志给点儿力,不然还不知道多少人要受害呢。”
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清澈水柱倾泻而出,明亮的灯光在头顶结成一层轻薄的柔纱,是温暖的橘色。
被关进监狱以来的点滴在脑海里快速划过,董眠眠用力地闭上眼,捧起清水洗脸,觉得那些种种都像一场梦。可偏偏又不是梦,脖子上伤口的疼痛,很清晰地传来,刺激着她的痛觉神经,重复提醒着她,那里曾经被一个野兽一样的男人肆虐啃噬过。
抬头看镜子,里面的女孩儿面容已经洁净了,肤色很白皙,灵动的眉眼神采奕奕,即使素面朝天也显得很有生气。眠眠微微仰起脖子,看见自己颈项左侧的咬伤,很醒目,像一个被烙上的印记。
她皱起眉,下意识地伸手将伤口遮住,那种姿态有些诡异,仿佛急于掩饰什么秘密一般。
一个高个子青年出现在镜子里,五官出众,气质带着几分颓痞,是岑子易。他的眉头从看见董眠眠开始就不曾舒展过,望着镜子里神色疲乏的年轻女孩,他面色带着几分莫名的凝重,道:“你刚才说,带你们出来的那群人,是雇佣军?”
“……”眠眠不大想回忆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她垂下眼帘,转过身拿干净毛巾擦脸,点点头,“是的。”然后顿了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抬起脸看向岑子易,试探道:“老岑,你有没有听过——EO?”
董眠眠十分地确信,在她说出那两个字母的时候,岑子易的脸色起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
高个子青年沉默地斜倚在门框上,半晌才颔首,脸色有点冷,“听过。”
美国雇佣军公司的龙头老大,EO。
眠眠咦了一声,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她擦干净双手走出洗手间,漂亮的小脸上闪动着一丝异样,语气诧异:“看不出来啊老岑,博学广知啊。”边说边走到椅子上坐下来,拿起一颗红苹果,咔擦一口咬下去,腮帮子鼓鼓含混不清道:“到底什么是雇佣军啊?感觉好逆天。”
在网页上浏览了一圈儿的小萝卜头摘下眼镜,用十四的脸叹了口四十岁的气,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雇佣军是一切战争和冲突中的特殊武装力量,眼睛里只看得见利益,不讲道义,也没有正常人的良知。”
眠眠手里的苹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了两个圈儿后停在了岑子易脚边。
她整个人成了个大写的懵逼,呆滞了好一阵儿才说出个哦,回忆一下,然后点点头,满脸赞同:“看得出来。”
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一头野狼。
……幸好她不是疤痕体质,不然脖子上随时挂个牙印子,她估计得去韩国做整形了……
董眠眠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鄙夷道:“难怪冒这么大的险去劫狱,一定是收了不少钱。”
岑子易弯下腰,修长的五指捡起那颗烙着圈儿小牙印的苹果放回桌上,朝董眠眠眯了眯眼:“所以董眠眠,告诉我,EO跟你开的价是多少?”
她懵了,支支吾吾了好半晌也没挤出个字来,只能心虚地干巴巴一笑:“……啥?”
“……”
岑子易挑眉,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往下一切,桌上可怜的小苹果瞬间裂成了两半。
眠眠嘴角一抽,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他把玩着水果刀,道:“EO雇佣军在国际上臭名昭著,会那么好心救你们?你当老子和萝卜头一样好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