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刮台风了,这两天海面风大浪也大,汽船停开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呆上几天!”陶颜的声音很大,惊动了石宁跟朱沁蓝也出房查看。于重元沉重地点点头,说:“没错,台风中心现在离这里八九百公里吧,据说会经过白亭岛。”不容置疑的声音,令陶颜彻底地绝望了。看窗外,方才的蓝天红日都不见了,天色灰蒙,云层如飞地移动。风势很大,稍小的灌木和绿植都往西方倾斜。

这会儿石宁跟朱沁蓝也听明白了,相视一眼,满眼的恐慌。石宁尖声说:“天哪,还要呆在这里,我快受不了,我要离开这里。”她冲到门口换拖鞋,“阿峰是不是在福伯哪里?我要去找他。”她的动作快的出奇,于重元来不及阻止,只得追了上去。“阿宁,别乱跑,峰少现在不在福伯家里。”

从窗子里可以看到于重元追上了石宁,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相偕往白亭岛本地人的住宅群走去。陶颜双手互击,大叫一声:“呀。”朱沁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蓝蓝,唐绍刚才去潜水了,这种天气会不会…”话没说完,朱沁蓝拉住陶颜往大门口走,连走边说:“不早说呀,我们快去找他吧。”

“不用这么担心吧?他经验这么丰富,应该能想到的。”陶颜小声地说。朱沁蓝一想,觉得也有道理,“还是去找找他吧。他实在不应该一个人去潜水,虽然他是教练,虽然他技术一流。”潜水有众多的规定,比如说必须是取得潜水执照,而且必须是两人以上同行…海底是漂亮,鱼类一般也不会攻击人类,但潜藏着不少危险,要是不小心出了差错,就只能做鱼类的食物了。

朱沁蓝与陶颜一路小跑到海边,海边的风更大,浪也高。海水不再是湛蓝的,变成了暗灰色,层层叠叠、绵绵不绝地涌向岸边,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浪花打碎了,象细白的珍珠四处迸溅。风云变幻最是莫测!陶颜暗叹,今早找苏克时,还是个风清日和的好天气,不料短短四个多小时就变了天。

放眼望过去,依稀可见林乐峰的白船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白点,随波浪忽高忽低。陶颜与朱沁蓝傻了眼,怎么通知唐绍呀?风平浪静时,两人勉强还可以划动船,现在这种恶风恶浪,就她们的划船技术与臂力,摆明就是去送死。

陶颜疑心暗起,说:“唐绍好奇怪,这样的风浪,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要变天了,为什么还要去潜水呢?”朱沁蓝颇为认同,想了想,说:“对呀,陶颜你说他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在这种天气去潜水呀。”

陶颜耸耸肩说:“但愿我知道。”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朱沁蓝皱眉不已,这个时候能帮上忙的只有林乐峰,只是现在林乐峰身在何处,两人根本不知道。

陡然一个大浪,将白船抛到了空中。然后浪峰又在空中分崩离析,轰然一声倒塌,白船跟着从空中栽了下来。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瞧得朱沁蓝与陶颜口瞪目呆,两人意识到不妙,这种风浪,水下的唐绍如何能安全无恙?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干吗?”

陶颜与朱沁蓝一回头,只见林乐峰和福伯还有两个本地渔民站在身上。看到林乐峰,两人高兴的就象失散的孩子看到了家人。“峰少,唐绍在潜水。”

林乐峰脸色大变,举目四望,看到海面上的白船,他低低地骂了一声:“他妈的,他在玩什么呀?这种天气他下水…”一阵强风堵住了他的嘴,跟着降下一阵暴雨,豆大的雨滴啪啪啪地打在身上。陶颜猝不及防,哎唷一声,几乎跌到。林乐峰扶住她,大声地说:“你们先回去吧,要下暴雨了。”又问福伯:“阿伯,能不能陪我出趟海呀?”

福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去码头,得汽船才行。”

“你们两个快回去。”林乐峰推推陶颜和朱沁蓝。雨水很大,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水,跟其他三个男人,顶着暴雨就往码头方向走去。陶颜与朱沁蓝打着寒颤看着他们被雨水模糊的身影。一会儿,一艘汽船驶出了码头。

暴雨借着风势,更添了三分强硬。陶颜与朱沁蓝浑身早湿透了,粘在身上连内衣内裤都透了出来。只得跑回了别墅。石宁与于重元已回到别墅里了,正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暴风暴雨。阿田在厨房里做饭,她在白亭岛土生土长,对这种彪悍的台风天气见得多了,无动于衷地忙乎着手中的活计。陶颜跟她打招呼,她不说话,只是露齿一笑。

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林乐峰与唐绍还没有回来,众人心头渐渐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风益发地劲爆,雨水被狂风刮成一片一片,象雪花一样地翻飞着。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林乐峰才回来,浑身湿漉漉的,眼角眉梢沉重地耷拉着。他的身边既没有苏克,也没有唐绍。林乐峰深深地看了大家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石宁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跟了进去。只见林乐峰背对着自己往床上一躺,身下的床单迅速地渗开了一圈水渍。石宁从洗手间拿出一条浴巾帮他擦拭,柔声说:“把湿衣服脱下来吧。”林乐峰不答,依旧背对着她,恍若未闻。

“这样会感冒的。”石宁撩起他的T恤下摆,想帮他脱衣服。林乐峰推开她的手,声音低沉:“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石宁怔在床前半分钟,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慢慢地掩上房门。在门快要合拢的瞬间,她看到林乐峰双肩轻轻颤动,迅速地蔓延到全身。

“峰少他…”陶颜只觉得言词艰涩难以出口,两眼巴巴地看着脸色肃然的石宁。石宁抿紧嘴角摇了摇头,余下三人俱都一声叹息。陶颜、朱沁蓝跟唐绍结识两天,并无深交,只是觉得惋惜,心头沉甸甸。于重元跟他因为林乐峰的关系,平时称兄道弟,难过之情溢于言表,声音也哽咽了:“他妈的,他妈的…”

厅里的气氛很是压拟,四个人相互也不交谈,各守着沙发的一角,发呆的发呆,想心事的想事,难过的难过。这种境况大家都不曾经历过,虽说都是社会经验丰富的成年人,依然有些手足无措。惟有屋外的风声雨声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将脑袋堵得严严实实。

就怎么坐着,偶而交换一个没有内容的眼神,一个下午过去了。阿田准备的晚餐很丰盛,奈何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随便扒了几口就放下碗筷。林乐峰没有出来吃饭,石宁去房间里看过,说他睡着了,就没有吵醒他。

吃完饭,窗外的风雨小了些,陶颜早早地回房躺下了。折腾了一夜一天,受了无数胆战心惊,她有些麻木,只想睡个好觉。朱沁蓝坐在厅里看碟片,于重元在她身边木头木脸地坐着,目光无精打采,不停地抽着烟。石宁牵心房间里的林乐峰,心不在焉地坐了一小会儿,又跑进去看他。

这时,林乐峰已经醒了,双手抱头靠在床背上,眼皮耷拉着,脸色晦暗。石宁的心无缘无故地跳了一下,走近床边,低声柔语地说:“你醒了,吃点东西吧。”林乐峰木然地摇摇头,眼皮不抬一下,也不说话。石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触手冰凉,她心疼地哼了一声,拉过被子盖住他。

林乐峰忽然伸手抓住石宁的手,说:“为什么你怀孕了都不告诉我一声?”他说话时依然眼皮都不抬一下,下眼睑一圈阴影,也不知道是因为疲倦,还是光线的缘故。石宁心脏缩紧,迟迟艾艾地说:“是…颜丫头跟你说的吧?我…我是骗她的。”

“什么?”林乐峰抬起眼皮,不敢相信地瞪着石宁,手上的力量也陡然添了不少。石宁痛的直皱眉,怯怯地说:“那天跟陶颜开玩笑的,没想到她当真了。”林乐峰盯着石宁,目光慢慢地变冷,最后他松开了手,眼皮又重新耷拉下来。

“吃点东西吧?”石宁揉着发痛的手腕,怯怯地说。林乐峰扯过被子,蒙头蒙脸地盖住自己,完全不搭理她。石宁手足无措地站了小会儿,只得退回厅里。

“峰少还没醒?”朱沁蓝问。石宁迟疑着点了点头。电视里咯咯滋滋地笑着,是个喜剧片,不过一点勾不起看者的笑意。屏幕闪烁的光芒忽红忽蓝,打在朱沁蓝、石宁、于重元的脸上,沉重地诡异着。

外面的风雨经历了短暂的温情后,集聚能量,开始新一轮的狂轰烂炸。风声呜呜地呼啸着,豆大的雨滴打在个玻璃窗上,噼哩啪啦的乱响。朱石于三人在厅里心情沉重地坐到深夜,前后不一地回房休息了。于重元是最后一个睡的,因为他要去后院小房子里关发电机。回来后,他洗了洗就上床睡觉了。

于是,黑暗与风雨将整个别墅重重包围了。

陶颜一直担心自己会梦游,睡的很不塌实,睡一会儿醒一下,看清楚自己在床上,又放心地睡了过去。朱沁蓝上床时虽然轻手轻手,她还是醒了,转了个身又睡着了。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她内急醒来。先看自己是否要床上,然后放心地吁了一口气。她住的是客房,没有配洗手间,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急冲冲地奔到挨近餐厅的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轻松了许多,她留意到一件奇怪的事:厅里的灯怎么亮着呢?睡觉之前肯定会关发电机,即使不关,发电机没水也会自动停了的。随即她又发现电视屏幕也亮着,而且有画面。画面十分的模糊,黑沉沉的一片中依稀有条人影扭动着,不过没有任何声音。这条人影似曾相识,陶颜好奇走近,看清楚那条人影有一头长长的黑发,她站在窗前,双手伸向前方,从身体姿势来看,应该是在拉什么东西。

在拉东西!陶颜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脊梁发冷。画面上的那条人影还在拉东西,看她身体动作语言,几乎是拼上吃奶力气了。突然她摔倒了,重重地跌在地上,手里抓着两只血淋淋的胳膊…

“啊…”陶颜尖叫数声,一声连着一声,响彻整个别墅,甚至盖过外面的凌厉风声。

啪啪啪,三个房门全开了,朱沁蓝、林乐峰、石宁、于重元全冲了出来,纷纷叫嚷:“怎么了?怎么了?”

陶颜闭着眼睛指着电视。四人齐齐将目光落在电视上,只见一个长发着白色睡衣的女子坐在地上,手拿两只血淋淋的胳膊,仰头做尖叫模样,然后晕倒在地上。顷刻,那女子却又缓缓坐起,从地上爬起站直。强风从敞开的窗子闯了进来,吹拂着她的黑发,她的白色睡衣。她走到窗前,爬了出去…画面倏忽消失了,屏幕充斥着白色雪花。

朱沁蓝、石宁按着胸口,呼吸艰涩。陶颜掩面啜泣,浑身颤抖。林乐峰的反应最快,扑到碟机前,挨下OPEN键,弹出一张碟片,上面有四个字:第七夜。

“谁开的发电机?”于重元双眉一皱,说,“我明明睡觉前把它关了的。”大家的目光全聚到他身上,陶颜也停了啜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于重元,灯光照着眼角的泪珠明晃晃的。

林乐峰从DVD前站了起来,扬着手中的碟片,问:“这张碟片是谁的?”石宁走近他身边,接过碟片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我睡的时候,蓝蓝跟重元还在看碟呢。”

“是,DVD还是我关的,当时看的碟片都没拿出来。是很早以前的搞笑片,叫什么七星拱月的。”朱沁蓝拿过石宁手中的碟片,又说:“不是这一张,这不是我们刚才放的那张。”她又将碟片传给于重元,后者看了一眼,也是摇头。

林乐峰低头看DVD机子旁边撂了碟片,片名果然是七星拱月。“这么说,这张碟不是我们任何一人的。”林乐峰面容严肃地说。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令大家悚然一惊。恰巧屋外一股强风呜呜而过,象地狱的鬼嚎,或是恶魔的哭泣。大家都变了脸色。厅内的灯光忽明忽暗。

“这张碟片有什么不妥,不过是普通的恐怖片呀?”朱沁蓝小心翼翼地说出心头疑问,虽然半夜有人发动电机又放碟片很古怪,但也不至于陶颜吓成这样,林乐峰如临大敌。要是她知道知道苏克失踪的离奇经过,也就不会奇怪陶颜与林乐峰的反应如此剧烈。

沉吟片刻,林乐峰毅然决定:“我们一起来看看这张碟吧。”

“啊…”陶颜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又伸手按住自己嘴巴。又是一阵强风呜咽而过,声音一直钻进她的耳朵里,搅江倒海地回响着。

林乐峰将碟片重新放回机子里,慎重地按下播放键。朱沁蓝、陶颜、于重元挤在一个沙发坐着,林乐峰与石宁另坐了一张沙发。

起初电视屏幕上只有雪花点,没有任何声音。过了约摸一分钟,蓦然地冒出画面,黑沉沉的夜色里一对暗绿的眼珠,然后屏幕打出三个凄白大字:第七夜。境头拉长,黑色现出层次感,隐隐绰绰地好似藏着许多蠢蠢欲动的东西。

然后层层叠叠的黑暗出现了一点浅黄色的微光,镜头拉近,黑暗如潮水往两边涌开,露出一栋欧式建筑的房子。镜头绕着房子四转,然后停在透出火光的窗口中,从窗帘的缝隙里探了进去。镜头落在华丽的法式壁炉上,炉火不旺不淡,火苗变幻不定。镜头移到左面角几上,一张镜框端端放着,框内的照片模糊,依稀是个少女,留着长长的黑头,遮住半个脸,微垂着脸抬起眼皮看人,目光阴郁而凶恶。

镜头并未在照片上过多停留,随即滑开,落在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子。镜头拉近,照着她的黑发森森,白色睡衣长至小腿,她的小腿很白,隐隐可看到青色的血管。那少女拿起旁边的蜡烛,离开厅,往房间走去。推开门,将蜡烛安在床头柜上的烛台上,然后跳上床钻进了被窝,白色的被子遮住了她的全脸,黑色的头发散在被外,象一丛海草。片刻那少女却又坐起,脸朝着窗口张望,窗口慢慢地升上一双手,攀着窗缘。

她瑟缩着身子,稍后却又大胆地张望了一眼,跟着跳下床,飞快地奔到窗前。镜头从她背后一直照过去,只见她双肩绷紧,双脚错成弓步,看来是在用力地拉东西。

坐在沙发上的陶颜又是浑身发抖,这一幕她太熟悉了。尽管她从没有看过自己的背影,可是看那黑森森的长发,白色的裙子,那用劲拉东西的姿势,可以完全想象出跟自己拉苏克时的背影是如何地相似。

接下去就是令她最为胆战心惊的一幕,那少女跌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两只血淋淋的胳膊,尖叫着晕倒。镜头一动不动地停在那带血的胳膊上以及少女抓着胳膊的白手,白手微微颤抖一下,那少女又翻身站起,窗外的风吹舞着她黑色长发,象一面舞动的旗帜。

那少女拿着两只胳膊,爬出窗外。和刚才一样,屏幕在此变成了雪花点。林乐峰拿起这边的摇控器,飞快地按下快进键,过了小会儿,屏幕再度现出画面。黑森森的夜色,风很大,别墅外的灌木树植摇晃的厉害,少女的睡袍被风吹得鼓鼓的。她穿过了草地,钻进了灌木丛,然后继续往前走,周围的黑暗里不时有磷光闪烁,树木无声震动,掉下大把落叶。有一片落叶掉在她的头顶,随即又被风刮跑。

她继续走,四周愈发多的磷火闪烁,象节目灯一样此起彼伏,不但没能消退黑暗,反而让黑暗更加叵测。从星点磷火中,可以看到她到了一个墓园,墓园的铁门生了锈,园内碑石森立,全是白色的,密密匝匝地一排又一排。那少女将手臂扔了进去,立刻有些暗绿的光亮聚集,顷刻,胳膊掉在地上已变成了森森白骨。

少女看着胳膊变成白骨,然后转过身来…镜头在这一刻暂停,随即拉近,暂停,拉近…一张惨白的脸迅速地占据了整个屏幕,纤毫可见。

“啊…”林乐峰与于重元齐齐发出尖叫,前者更是如弹簧般地从沙上跳起来,冲到屏幕前,肩膀不停地抖动。

石宁与朱沁蓝还有陶颜面面相觑,十分不解,为什么两个大男人吓成这样子?再看屏幕上的那张脸,眉眼秀丽,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只是皮肤白的几乎要透明了,皮肤下的静脉象一条条小小的蚯蚓。

“怎么了?”陶颜轻轻地碰了一下于重元,后者双手抓着沙发,嘴巴张得极大。

于重元瞥了林乐峰一眼,按捺着心头的震骇,压低声音说:“那是峰少以前的女朋友。”原来峰少以前的女朋友是演员,陶颜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呀。于重元又补了一句:“她失踪五年了。”

陶颜一愣,追问:“她是演员吗?”于重元摇了摇头。陶颜与朱沁蓝倒抽一口冷气,相视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
那张苍白的脸占据整个屏幕足足半分钟,然后有水流从她头顶倒了下来,蜿蜒地爬过她的颜面,头发结成绺绺,湿嗒嗒地虬结着。深黑色的瞳孔慢慢地变浅,透出幽绿色的光芒。然后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了,屏幕又变成了雪花点。

林乐峰一手扶着屏幕,头微微垂着,双肩绷成一条直线,衣服下的肌肉全鼓了起来。沙发上的四人都不敢吱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一会儿,他的身子才松懈下来,看也不看大家一眼,低着头走进自己房间,“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厅里的空气嗡嗡作响。石宁犹疑着追了上去,一推,房门是锁死的。她满心担忧地在门前站了片刻,却又不敢敲门,无奈地退回客厅沙发坐下。

厅里的气氛很古怪,朱沁蓝、于重元、陶颜三人小心翼翼地交换着眼色。最后是朱沁蓝先开的口,声音压的很低:“这倒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峰少的以前女朋友会出现在碟片里呢?而且碟片的内容还这么可怕。”问的自然是与林乐峰一块儿玩到大的于重元。这问题也是石宁十分关心的,她抬起眼皮盯住于重元。石宁与林乐峰是两年前结识的,当时只知道他家境不错,有些富家公子的坏脾气,为人比较贪玩。有不少女人自称是他女友,但他却从来没有承认过一个。这次乍听到林乐峰前女友,也是大感吃惊。

于重元略作沉吟,按话不语。陶颜察颜观色,知道他怕林乐峰怪罪他,说他四处张扬他的旧事,连忙劝说:“苏克失踪,唐绍失踪,可能接下去就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还犹豫什么呢?瞧不出来现在情况不太妙吗?”

于重元又不迟钝,当然发现事件的离奇古怪,目光微闪,已有所动。陶颜继续攻心:“石宁昨晚被海鬼扼脖子,苏克昨晚被鬼拉走,还有我也遇到了鬼,于重元,你还没有看出来?大家的性命都悬乎着呢。”

于重元终于被她说动了,说:“峰少以前的女朋友叫沈菡,跟他是大学同学,两人当时的感情真叫一个好呀。而且他们的兴趣出奇的相似,都喜欢户外运动,都喜欢潜水。我认识峰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女孩子好过,两人当时都商量着要举行海底婚礼…”石宁听到这里,眼神一黯。

“五年前,沈菡忽然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峰少当时几乎急疯了,上天入地地找她呀。”

“她在哪里失踪的?是不是白亭岛呀?”陶颜的脑海里浮起海底峭壁洞穴里的那丛黑发。

“不是,当时峰少在白亭岛祭祖,沈菡因为工作忙走不开,所以就没有来。她是在深圳失踪的。”于重元十分肯定地说。陶颜松了一口气,看来沈菡是与海底头发无关了。在深圳,失踪的事时有发生,要知道这个移民城市,有着数不清楚脑揣着金钱梦想、怀揣尖刀的盲流,他们的凶残屡有见报。

“那就是她应该与海鬼没有关系,可是为什么这张碟片有她呢?难道她还活着,失去了记忆力,然后变成了演员。”说完后,陶颜立刻发觉自己电视看多了,TVB的经典桥断全用上了。幸好石宁、朱沁蓝、于重元都怀有心事,没有笑话她。

于重元想了想,走到DVD前取出碟片看了看,说:“你们听过第七夜这部片子吗?”三人齐齐摇头。他又说:“我向来喜欢看恐怖片,但这片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没有估错,这根本不是一部片子,而是…”灯光忽的熄灭了,于重元收口,抬头看着走廊里闪烁的煤油灯,那浅黄色的一团,象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而是什么?”

于重元转过脸来,他背光而立,大半个脸落在阴影里,衬得目光特别地亮,往外溢出各种复杂的情绪。“或者是别人特意刻录的一张合成碟,也有可能是…有鬼借碟现身。”象是伴奏,外面的风声忽然地大了,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陶颜害怕地呻吟了一声,与朱沁蓝挨的更近。石宁独自一人坐着,只好将身子缩了缩,挨紧沙发。“如果有人刻录,那出于什么目的呢?还有,如果…如果是鬼,那又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也许她找的并不是我们。”朱沁蓝瞟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石宁,又瞟了一眼房门紧闭的林乐峰房门。于重元与陶颜皆明白她的意思,一时间不好接话,只是心头漾着异样的感觉。  

“对了,也许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告诉我们她是怎么死的呢?”陶颜又忍不住摆出恐怖小说的经典片断,鬼魂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演着自己死亡的经过,等待着有人为它申怨报仇。

“那苏克为什么失踪?”于重元驳斥她。

提到苏克,陶颜顿时无话可说了,昨晚他可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被鬼拖走,而且留下两只血淋淋的胳膊。忽然想起方才碟片里,那女子先是尖叫着晕倒,随即醒过来翻窗去了墓园,将胳膊扔了进去。难道这是在暗示自己,昨晚自己晕倒后,也立刻醒了过来,然后翻窗出了别墅,去了就近的墓地。这个想法令她气喘心虚,额头冷汗如雨。这并非没有可能,她曾经被盅惑过,很有可能晕过去后,去干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扔掉胳膊。唯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昨晚两只血淋淋的胳膊为何凭空消失了。

陶颜越想越是心慌,几乎将自己等同于碟片里沈菡了。因为做贼心虚,她变得神魂不守,没听到朱沁蓝在同自己说话:“陶颜,苏克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朱沁蓝说了半天,不见陶颜有反应。细看她,两眼游离,目露恐怖之色,额头一排细细密密的汗珠。赶紧推了一下,说:“陶颜,你咋了?”

陶颜被推得一悚,自然而然地抬起眼皮,视眼就落在对面的窗上。“啊”她发出一声尖叫,将头埋进朱沁蓝怀里。朱沁蓝吓了大跳,嘴里咕哝着:“怎么了?怎么了?”偏头看着窗外,一片森森然的黑暗,风雨泼辣。

“鬼,鬼,海鬼,海鬼…”陶颜抱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劲地往朱沁蓝怀里钻,朱沁蓝被她拱得几乎从沙发上掉下来,哭笑不得地说:“陶颜,你别吓人呀,是不是将树当成人了?”恰在此时,房间里又同时响起了两声骤然的抽气声,石宁与于重元也变了脸,呆呆地看着窗外。朱沁莉顺着视线,偏头看着窗前,正好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电石火光间将屋外照得透亮,有一条影子立在窗前,黑兮兮的。电光熄灭,那条黑影又重新归于黑暗。它在黑暗中看着我们!朱沁蓝头皮麻麻地炸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不紧不慢地从前门传来,厅里的四人顿时僵成了冰雕。风雨如晦夜,有客上门造访?是祸还是福?是鬼还是人?

风强雨大,却遮不住敲门声的笃定,透过厚实的木板门,一声声落在厅内众人的心脏上。四人眼色递来送去,脸灰如土。半晌,那敲门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于重元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是在场的唯一男人,理应出头作个表率。而且他也想到其他可能,比如说万一敲门的是苏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