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一波又一波地传送金色的细碎光芒,海鸟呱呱尖叫,迎着红日飞去或是背着红日飞来。这种赏心悦目的清晨光景,对都市里的人真是久违了,大伙儿沐浴着旭日的柔光,心情激荡,感叹纷纷。
看过日出,大家回了别墅,吃早餐稍事休息。陶颜坐在沙发,靠着沙发扶手,皱着眉拼命回想昨晚的事情,可是想了许久,记忆都止于:一灯如灯,黑发女子临窗梳发。她自己心里有些发虚,仔细检查那双拖鞋,看起来是走了很长的路磨坏的。难道自己昨晚梦游了?陶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偷眼看旁边谈兴正高的六人,除了唐绍,谁都没有留意她。唐绍的目光有些冷、有些迷惑,与陶颜的目光一接触,他马上别转头了。
陶颜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思索,自己从来没有梦游的习惯,家里三代以内亲人也没有这种病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忽的,身边的朱沁蓝推她,陶颜惊醒,诧异地看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怎么了?”
石宁娇笑着说:“颜颜,你干嘛呀,神魂不守的。”林乐峰附合:“就是,颜丫头今天有些古怪。”
陶颜强打起精神,“得了,得了,唯恐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夫妻呀?任何时候都要妇唱夫随。”她说这话时,唐绍蓦然地眉毛一压,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顷刻却又恢复了正常。若非陶颜的位置正好与唐绍的位置扯成一条斜角线,目光很容易打撞,这一道寒光就忽略过了。可是她好生纳闷,自己说的话无缺无失,为何唐绍有这样奇怪的眼神?
除了唐绍,其余的人都哈哈一笑,林乐峰说:“颜丫头的嘴巴越来越厉害。”用肘子撞了撞于重元,说:“哥们,你得加油,这样一个泼辣娘子要是追不上,不是男人哦。”他们常一起玩,于重元对陶颜的好感,是人都能感觉到。
于重元呵呵傻笑一声。陶颜嘴角轻撇:“峰少好坏,成天拿我说事。哼。”她刚才虽然走了神,也隐约听到大家说潜水的事。何况跟林乐峰他们认识一年多了,知道早上的水底光线好过下午。“是不是要去潜水了?我去拿泳衣了。”
不待大家说话,她起身回了房间。林乐峰在背后笑她:“颜丫头脸皮最薄,一说她的事,就要跑…”陶颜菀尔一笑,心想峰少可是将我看错了,我只是不喜欢于重元。她从行李袋里找出泳衣,正要出房间,心中一动,转身看着窗外。
外面的光线很强,昨晚那屋子掩在灌木丛里,黑森阴郁,窗子紧闭。窗子是旧式的推窗,木质的,漆掉的差不多了,露出原木本色,有着日晒雨淋的斑驳痕迹。陶颜盯着窗子,回想着昨晚的事,当时不觉得,现在才觉得诡异的很。
朱沁蓝推门进来,见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子,好生奇怪,跟着朝外面张望,“在看什么?”
“没什么。”陶颜断然地说,一扭身离开了房间。就在她转身瞬间,那屋子的窗子开了。一双白生生的手撂在窗棂上,手的主人在阴影里。
林乐峰备有游玩用的小白船,藏在沙滩旁的灌木丛里,扯掉遮雨布现出原貌,大家就开始尖叫:“太漂亮了。”造型流畅象一个漂亮的梭子,除了唐绍,其余人都围上东摸西摸。林乐峰呵呵笑着,颇为得意。
陶颜留意到船侧的两个大大黑字色字F.S,“F.S,船名吗?什么意思?”林乐峰脸色微滞,随即呵呵笑道:“FISH的意思呀,笨笨颜丫头,你不觉得这船很象太湖银鱼嘛?”
朱沁蓝满脸艳羡,抢着说:“真是象唉,漂亮绝顶,我做梦都想有条这样的船。”林乐峰笑了笑,拍拍船舷,说:“来,帮我把它推到水里。”四个大男人用力,一会儿白船滑过沙滩,落了水。
大家上船缓缓划动。阳光在水面滑行,漾漾荡荡,海水清澈如水晶,各色各样的小鱼百无聊赖地游来游去。桨声被风带远了,空气又湿又软,一切都美得叫人心疼。陶颜倚着船侧,一手放在水里,享受着水流穿行手指的奇妙感觉。有些小鱼以为是食物,时时地来叮她一下。
划了十来分钟,林乐峰喝了声停,摇桨的于重元、唐绍、苏克同时停下了手中动作。“就是这里。”
朱沁蓝趴在船侧往海底看了一眼,“你们说的峭壁就在这里,我怎么看不到呢?”
“小姐,在水下15米呢,你要是看得到才奇怪呢?”于重元抢先道,朱沁蓝俏皮地白他一眼。
一干人等马上全副武装起来,戴了面镜、脚蹼,救生衣、呼吸调节器,气瓶…朱沁蓝与唐绍一起先跳了下去,跟着于重元与苏克一起跳了下去,林乐峰垫后。他亲了亲石宁的脸蛋,对陶颜说:“颜丫头,照顾我老婆哦。”
“切,肉麻。”陶颜故意做出恶心作呕的样子。林乐峰拍拍了她的脑袋,“别调皮,小心将来嫁不掉。我走了。”扑通一声跳下水。石宁趴在船侧,甜滋滋地笑着,冲水下的他挥了挥手。
“峰少对你可是越来越好了。”陶颜与石宁要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两人情路并不平坦。早些时候,石宁总抱怨林乐峰对她忽冷忽热,那时她还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其他的女人。以林乐峰的条件,又加上他爱玩的性格,去到哪里都招女孩子的目光轰炸,花花草草的绯闻从没断过,这种一脚踩了几条船的可能性并不小。为此,石宁吃了不少苦头,时常在陶颜面前呜咽。看到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陶颜衷心地替她感到高兴。
“我们决定结婚了。”石宁回过身来,眉间无尽的温柔。话音未落,忽听水下有轻微动静,石宁探头一看,只见一个庞大的黑影滑入船底。她眉毛轻蹙,目视着深水,又加了一句:“而且我怀孕了。”水下又是一声轻响,石宁看到一双蛙蹼来回摆动,然后消失了。
“啊。”陶颜打量着她的小蛮腰和平平的腹部,惊愕地说,“什么时候的事情?”不待石宁回答,口气变成了埋怨,“好你个石宁,这种事情还瞒着我,都不将我当朋友了。”
“才没有瞒你呢,刚一个月多点。”石宁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船侧的水底,这一次没有声响,也没有黑影与蛙蹼。她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我要做孩子的干妈。”陶颜过去挨着她坐下,看到石宁两眼一直注视着水底,不由大感奇怪,问:“怎么了?水下有什么东西吗?在看峰少?”
石宁摇摇头,说:“傻丫头,他早潜到看不到的地方了。”她微微叹口气,不无遗憾地说:“可惜我不能潜水…”她有恐水症,下潜十米就觉得头晕眼花,耳膜承受不了水压发痛。因此,虽然她深爱林乐峰,终究不能成为与他在海底比蹼双游的佳侣。
“有什么关系呢?他要找的是老婆,又不是潜水搭档。”
石宁摇摇头,说:“你不懂,不一样的。唉,不说这些了,你要不要下水去游一会儿?”
陶颜虽然不会潜水,游泳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但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她兴致不高,凑近石宁耳边轻声地说:“石宁,你有没有觉得这岛有些古怪呀?”
“哪里古怪了?”石宁抬头看着白亭岛,一派热带岛屿的初夏景致,灌木长得挤挤攘攘,阳光无处不在,跟它扯上关系的词很多,比如说热烈、度假天堂、明澈…就是跟古怪不搭边。
“我…我昨晚看到一些奇怪…的事。”陶颜迟迟艾艾地说,因为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昨晚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起来关窗的情景是不是做梦?她的表情、口气勾起了石宁的好奇心,“什么事?”
哗啦一声水响,吓得两人一跳,朱沁蓝一手攀着船舷,哈哈大笑:“吓到你们了吧。”石宁作势欲打,“讨厌的蓝蓝。”朱沁蓝偏头避开,兴奋地说:“你们两个不下水,真是太可惜了,那峭壁太棒了,真是飞的感觉呀,峰少一点都没有说错。”
“怎么飞的感觉?”陶颜听林乐峰提过几次,早就很好奇,她在深圳也试过几次岸潜,深潜就没尝试过。见朱沁蓝如此夸张的表情,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了。又是哗啦一声水响,唐绍冒出头来了,他听到了陶颜的那句话,说:“这要亲身体会才知道。”
陶颜不无失望地说:“可惜呀,我不会潜水。”唐绍平时少言少语,涉及到潜水,活泼了不少。也可能是因为潜水教练的职业,常常要劝说那些不敢下水的人,成了习惯性反应。因此听到陶颜这么说,他不假思索地说:“没事,你下水我教你,我在旁边照看着你,根本不用怕。”
朱沁蓝也在旁边鼓动她:“对呀,下来体验一下呀。”陶颜犹豫地说:“可是,我没有潜水设配呀。”
“没事,用我的。”朱沁蓝爬上船,下了全身的潜水设配递给陶颜。她与陶颜的个子、身形相差不多。陶颜试了试虽有些小小不舒适,到也是能用。她跳下水,唐绍简单地交待了一些潜水的常规,带着她一起往海底下潜。
潜了十来米就看到了海底峭壁,一直垂降到无底的幽深,看着就叫人心情激荡。陶颜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早点学习潜水。唐绍拉着她的手,一股快速的海流推着他们,一起沿着峭壁“飞”了起来。若不是陶颜嘴上有呼吸罩,早就尖叫连迭了。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峭壁上一团一团的海绵随海流张开缩小,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穿来穿去,峭壁上有大量的洞穴。
下潜到26米左右,因为陶颜毕竟是新手,唐绍怕她有危险,将她拉离了峭壁慢慢地往上面浮。这时,一只长了倒刺的面貌丑陋的大鱼游了过来,陶颜经验不足,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松开了拉着唐绍的手。那鱼儿从他们中间穿过,陶颜受了惊,又加上打脚蹼的动作不纯熟,虽然拼命地踢,却反而在原地团团转。手忙脚乱中面镜入水,顿时眼前一片模糊。于是她益发地慌张了,早忘了唐绍说过如果面镜入水如何处理。
蓦然地一股强大的海流卷住了她,她不由自主地随海流而去,直觉告诉她非常的危险,这时,面上的呼吸罩忽然脱落,她啊地惊叫了一声,连灌了几口水。所有的事情都在电石火光间发生,一旁经验丰富的唐绍也来不及反应,看着她被海流卷向峭壁,卷进其中一个洞穴。而她那声“啊”还在水中游荡。
事件糟糕透顶了,在这种失重状态,陶颜好似一片漩涡里的树叶,毫无自主能力。卷进洞穴后,那股海流的力量小了很多,只是里面的能见度比外面差多了,黑漆漆的,偶而的星点光芒闪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陶颜起初的大脑一片空白,后来她终于清醒了些,命令自己一定要冷静。她重新将呼吸罩戴上,这会儿也想了唐绍说的,如果面镜进水,用鼻子呼气将水排出。她试了试,果然眼前恢复了清明。眼前不时的鳞光滑过,原来是鱼。她听说过海底有不少鱼能发光,果真如此,若不是身处的环境有些糟糕,她肯定兴奋不已。她看清楚了身处的地方,原来是洞穴,穴底有细细的沙子和起伏的海绵。
她想了想,决定不乱跑不乱动,等着唐绍来救她。缓缓地她落到了穴底,细细地观察着各种各样的小生物。有一丛海绵特别象头发,她连看了几眼,忽然地从心里寒了出来。鬼使神差,她游向那丛海绵细看。真的是头发!女人的长长的黑色头发。
那一丛头发随水流一蓬一缩,它的根部埋在细细米色沙粒里。而在这些晶莹的沙粒下面又藏着什么呢?
陶颜心中骇然,连踢脚蹼,滑开几丈。南方的水域到初夏季节,在这种深度水温在25度左右,本来穿着3mm厚度的潜水衣足够御寒,但是现在陶颜却浑身直打颤战。惊魂未定之际,洞穴口蓦然一个大大的黑影,又叫陶颜惊到心跳如舂。当她看清楚是唐绍后,如释重负,顿时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隐约听到海浪声悠悠,眼前是又高又远的蓝天和几朵苞米般的白云。“醒了,醒了。”石宁凑了脸到她面前,满眼的关切,“陶颜,你可将我们大家吓坏了。”陶颜虚虚地笑了笑,闭上眼睛避开烈日。
“都是我的错,没照料好颜丫头,没想到正好撞上一股暗流。”唐绍声音低沉,黑黑的脸上写满歉意。林乐峰坐在船尾不吱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瞟了他一眼。
陶颜挣扎着坐起,对唐绍笑了笑,说:“不怪你,是我自己贪玩,不会还要下水。”
唐绍依旧不能释然,“可是,作为专业的潜水教练,我出这种错…”于重元打断了他,说:“行了,反正颜丫头也没有事,你就别再吱吱哇哇了。”朱沁蓝也在旁边连声附和:“就是,就是,陶颜也不会怪你的,大家都是朋友,别太客气了。”唐绍只得将话吞回了肚子。
如此一来,大伙儿的潜水兴头大减,御下设配,摇着小白船返回了沙滩。上了岸,林乐峰牵着石宁的手走在前头,陶颜跟唐绍并排跟在他们后面。刚才陶颜苏醒后,感动于大家担心,又见唐绍如此内疚,就没敢提头发的事。可是那丛头发一直在她脑海里摇曳,终于,她忍不住了,悄声问旁边的唐绍:“刚才你在洞里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唐绍反问。陶颜犹疑片刻,说:“头发,我看到洞穴底有一丛头发。”
“什么!”林乐峰转过身来瞪着陶颜,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骇,“你看到了什么?”他这两句说的特别响亮,后面聊天的苏克、于重元、朱沁蓝都停住嘴巴,惊讶地看着他。
陶颜一愣,结结巴巴地说:“头…发呀,就是女人的长头发呀。”林乐峰的脸色微微一白,眼神古怪地看着唐绍。唐绍面无表情地说:“我没看到,那个洞穴不大,如果有我一定能看到的。颜丫头,你是不是看错了?将那丛海草当成了头发?”
“我…”陶颜觉得脑袋一下子迷糊了。洞穴里的光线本来就暗,她又是透过面镜来看,当时觉得那丛东西特别象黑头发,一下子人就滑开了,根本不敢再细看细想。“我觉得看起来象头发。”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于重元说:“应该是看错了,我记得我第一次深潜时,也看错了,当时还吓了一大跳呢。后来我的蛙蹼被海草缠住了,我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海鬼来找替身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苏克与朱沁蓝跟着朗笑,然后陶颜也笑了,唐绍扯动了一下嘴角。
林乐峰忽的眉毛一扬,笑着说:“哈哈,我记得,那一次你象个三岁小孩,拼命地抱着我的大腿。”这下子大家全笑了,刚才的不合谐气氛顿告消散。大家继续往别墅里走去。
福伯在别墅里,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本地小姑娘,皮肤黑而亮,有几分水秀。林乐峰告诉大家,这是小姑娘叫阿田,来帮忙收拾屋子和做饭的。大家纷纷跟阿田打招呼,小姑娘不太说话也不太笑,眨巴着眼睛。只是目光落到于重元脸上时,却忽然地闪了闪,后者脸上跟着掠 过一丝不自然。
吃过中饭,几个人在厅里玩牌,陶颜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她有些心神不宁,昨晚黑发女子临窗梳发,今天深海洞穴长发如草,这两天倒是跟头发扯不清了。她自己也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是她的最爱,她爱惜地用手摸了摸。坐在床头看出去,视线正好尽收掩在灌木丛里的旧房子,浓郁翠绿的树木与长着青苔的老房子相映成景,凸显岁月痕迹。昨晚古怪的窗子依然紧紧关着,陶颜蹙眉看了又看。
这时响起了扣门声,她开门,没料到站在外面的是苏克。“我可以进来吗?”陶颜惊诧,他跟她从昨天见面,好似没单独说过话。这个沉默少言的高个男子,很多时候,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她点点头,苏克静静地掩上房门,说:“有件事,不知道你自己是否知道?”
“什么?”
苏克犹疑再三才开口中:“你好象有梦游症。”陶颜心中一惊,难道自己昨晚真的梦游了?苏克继续说:“我昨晚睡不着,听到房间外有动静,就起来看了看。结果正好看到你打开门出去,我看你的样子好象在梦游,不敢叫你,只是远远跟着。不过没想到你走得很快,而且好象对地形很熟悉,后来没了你的踪影,我就自己回来了。我听说梦游的人,最后都能自己回来,所以没惊动大家。”
听他说完,陶颜嘴巴里又苦又涩,都不知道说啥好。她的家族并无这种病例,而且她以前也从来没有梦游过。昨晚的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一到海岛上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苏克看到她脸色微苦,半天没反应,“陶颜,你没事吧。”陶颜够强笑了笑,说:“我没事,我从来没有梦游过。昨晚真的是我吗?”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昨晚梦游是自己,那只磨破的拖鞋就是证据,可是依旧不甘心。
“是你。”苏克口气柔和确定,不容置疑。他想了想,又说:“如果你没有梦游症,还有一种可能,你是被催眠了。”
“催眠?”陶颜重复着,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画面:一灯如豆,黑发女子慢腾腾地梳理自己的头发。冷汗涔涔而下,原来昨晚那女子梳得如许慢,是别有意图呀。可是为什么要催眠自己呢?自己昨晚又是去了哪里呢?放眼窗外,阳光灿烂无比,明媚到极点。可是看在陶颜的眼里,一切都变了味,那旧旧的长满青苔的房子无限放大,每一个豁隙里都在散发着阴森腐烂的气息。
苏克稍坐了一会儿,劝解了几句,离开了她的房间。陶颜心冷身冷坐了会儿,有了主意。她站在房门口,冲厅里的林乐峰轻轻地招了招手。林乐峰会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的牌交给苏克。他快步走了过来,问:“怎么了?颜丫头。”
“有没有船回深圳的?我有些不舒服,想离开这里。”
林乐峰很惊讶:“为什么?就是因为今天在海底看到头发?陶颜你别在意,你知道海水里光线折射跟空气不一样,看错是平常事。”陶颜摇摇头,说:“不是这件事,峰少,我就是想走。”
林乐峰目光中露出研究神色,看了陶颜一会儿,才说:“颜丫头,你在这里玩的不开心,是吗?好的,等一下我跟他们联系一下,看能不能派条船过来,不过今天可能来不及了。”今天来不及,那就还要住一晚,陶颜心里一紧,瞟了一眼窗外。
“峰少,那房子…”陶颜指着不远处那栋老房子。林乐峰转身看着窗外,说:“那是我爷爷奶奶的旧房子,现在没人住的。”
“没人住的!”陶颜脸色煞白,没人住,那昨晚临窗对灯梳发的黑发女子是谁呢?“可是,峰少,我昨天晚上看到一个女人在那房子里。”林乐峰一愣,指着自己家的旧屋,“你说有人在那里?”陶颜点了点头。
林乐峰摇头表示不信,“这岛上总共不过二十户人家,他们都是老实本份的渔民,谁会跑我家旧房里呆着,而且还是个女的,更不可能了。”陶颜着急地说:“是真的。”
林乐峰用琢磨的神色看着陶颜,一会儿,说:“那我去看看。”陶颜自告奋勇:“我跟你一块儿去。”
林乐峰点头:“别惊动他们。”
两人出了陶颜的房间,厅里四人打牌中不易乐乎,没有留意他们。石宁回屋睡午觉了。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院溜出,兜了一小圈,绕到旧房的正门。就近看,房子更老,正午的热带阳光也不能抵消它散发的陈年腐味。石头缝里附生的绿苔猖厥地扩张着地盘,看样子不久它们就会结成一片,将整个石屋占据了。
木门黑中微微透些红色,保持着老房子的那种古意。应该是在红桐油中浸泡过,否则以热带岛屿的日晒雨淋,早就摧残得不成模样。门没锁,推门进去,一股阴凉的霉味扑面而来,陶颜随在林乐峰后面,微微地皱了皱鼻头。
外面的阳光如此泼辣,与屋里却毫不相干。仿佛这屋内已自成天地,清凉阴郁潮湿发霉,所有老房子有的特点它都有,另外还掺进了地墓的气息。陶颜本来在屋外阳光下走得一身汗,顿时全滋滋滋地缩回毛孔里。
连地板也长满了青苔。林乐峰呵呵一笑,说:“以前我爷爷奶奶在时,还会收拾一下这房间,他们走后,这房子早就废弃了。”陶颜报以明瞭的一笑,笑容随即就萎谢了,这房子令她不舒服,阴凉凉好象有什么东西附在背上。林乐峰毫无所察,毕竟是自家地盘,小时候还住过呢。
屋里保留着旧时的家具,木制的,很简陋。可想而知,当年林乐峰爷爷奶奶的生活是如何的简朴、贫困。
屋里的房间不多,林乐峰迳直领了陶颜去那间房,里面空无一人,陶颜提起的心又缓缓地乱下,然后疑窦浮起:昨晚难道是幻觉。因为窗子紧闭,房间有些暗,窗缝里穿进的几束光线在墙壁上划出几条直线。
林乐峰打开窗子,阳光一下子冲了进来,将阴暗霉气击得七零八乱。“你说在这房间看到吗?”
“是。”陶颜点点头,两眼盯着梳妆台上的一把梳子。这是一把手工制成的木齿梳子,梳柄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想必是用了很久,齿子油亮光润,还有微微的黄褐色沁迹。
“颜丫头,你昨晚是不是看错了?”
陶颜苦笑一声,说:“我也不知道。”这屋子里压根儿就没有人的气息,不可能有人住在这里的。“可能是我做梦了?不过这梦也太真实了。”
林乐峰友爱地拍拍陶颜的肩膀,说:“别想七想八了,不过做个梦而已。走吧,我们回去吧。”他关上窗子,率先往外走。陶颜快步跟上,快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失去了阳光,房间再度沉入阴森之中。
回到别墅,陶颜回房休息,林乐峰又加入牌局当中。下午大家都没有出去。陶颜和石宁两人坐在客厅里看碟片,在哭哭笑笑中,五个多小时弹指掠过。傍晚时,海水凉下来,大伙儿一起去海边游泳,追打笑骂。待到太阳沉入海中,晚霞一缕一缕地从天边撤退,他们就返回了别墅。
福伯与阿田已备下了香香的饭菜,那些贝壳、海鱼叫人齿颊留香。陶颜有些感叹,假如没有临窗的梳发与海穴里的长发,这种日子真是逍遥过神仙呀。吃过晚饭后,林峰特意告诉她,明天有一条船会到大蓬岛,他让船长过到这里来接她。大蓬岛是离白亭岛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岛屿,面积上它比白亭岛大数倍,人口也多,全岛共有百来户人家。从大蓬岛到白亭岛船行四个小时。
“真的要走吗?”林乐峰细声问她,他还没有将她要走的消息告诉别人,抱括未婚妻石宁。陶颜想了想,她有些舍不得这里的消闲时光,可是一想到昨晚苏克说她梦游的光景,一想到昨晚磨坏的拖鞋,她就害怕了。“是的,峰少,对不起。”
林乐峰拍拍她的肩,说:“颜丫头,说啥对不起,你在这里玩得不开心,是我没照料好。反正船是明天下午来的,你先别着急,仔细想想吧,到时候再决定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