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个月一直在床上,还真没有发现身处的环境这么复杂,各种不待见,还有一段于封建礼教不符合的绯闻。是不是老天看自己在21世纪混得太如鱼得水了,特别搞个困难版来捉弄自己呢?
第二天,五更三点,天色刚发白。冬雪便叫阮碧起床,收拾妥当后,先到大夫人王氏屋里请安,再到老夫人屋子里请安。
进去的时候,老夫人屋子里挤满媳妇丫鬟。老夫人正拉着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在说话:“虽说天气暖和点了,早晚还是会反复的,轩儿你还是多穿一点吧。”
看来这就是阮府的大少爷阮家轩,相貌挺同正,高鼻梁,不大不小的单眼皮,和二姑娘不象,估计是象大老爷。
“祖母您别担心,我叫顺儿拿着,冷了就会穿。”
“那就行。”老夫人正正他衣领说,“在国子监记得友好同窗,别惹事。”
左边下着坐着的二夫人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母亲真是的,家轩不是第一天却国子监,您还总这么担心。”
话音刚落,大夫人带着二姑娘走进来了,说:“弟妹你是不知道,国子监一帮公侯郡王子孙,又都是年少气盛,没少打架闹事。就说上回吧,定国公的嫡长孙顾小白把广户部尚书杜淳的儿子腿都打断了,官司到闹到官家(皇帝)面前了。官家碍着惠文长公子脸面,只让定国公赔钱了事。”
二夫人不喜她的语气,笑着说:“我原比不得嫂子是在京中长大的,自然孤陋寡闻了一点。”
大夫人听出她话里有话,却也不好发作,只当没听见,拉着阮家轩说:“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吃早饭,可别又迟到了,挨博士的尺子。”
“是。”阮家轩向老夫人行礼,“祖母,孙儿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老夫人摆摆手。
紧接着十一岁的三少爷阮家轺和七岁的四少爷阮家轲也走了,剩下清一色的娘子军。老夫人冲大家摆摆手,笑呵呵地说:“都坐下来,我有好东西给你们看。”跟着回着跟大丫鬟曼云说:“去里屋把那双鞋子拿出来。”
曼云应了一声,见里屋取出来一双鞋子,鸦青色锻面别出心裁地绣着几朵千日莲,撞色雅致,针脚密实。二夫人先接过,仔细看了看,称赞:“这谁绣的?都快赶上天工绣房的何四娘子了。”
大夫人已经明了,斜睨四姑娘一眼。
“是四丫头绣的,不错吧。”老夫人说,“说起来,都是请的天工绣房的绣娘一起教的,只有四丫头真是学出徒,其他几个都是半桶水。看看这颜色,看看这配线,还有这鞋底不厚不软,穿到脚上最舒适了。”
二夫人笑呵呵地说:“这么好?母亲你说的我都心动了,四丫头,几时给你婶子也做一双呢?”
老夫人摇摇手说:“最近可不行,我还有任务要派给四丫头呢。”顿了顿说,“下月东平侯老夫人六十寿诞,我跟她多年的老姐妹,正愁找不到好礼,如今想想,四丫头做的鞋子倒是极好的礼物。”又对四姑娘说,“四丫头,你回去再做两双,需要什么布料、什么金钱银线,尽管跟你母亲提。”
“是,祖母。”
二夫人纳闷地问:“这六十大寿,送两双鞋子似乎轻了点。”
大夫人说:“弟妹不知道,那东平侯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伤着脚,对鞋子的要求最是高,太软太硬都不行,东平侯府的一干丫鬟婆子个个卯足劲想要做双好鞋子呢。再说大礼,老夫人早令我备下了,鞋子不过是个小礼。”
这一副当家主母的口气,二夫人笑着说:“嫂子果然是人面熟络,连东平侯府丫鬟婆子的心思都了如指掌。”
这话可不太好听,大夫人脸色微沉,欲要反驳,却又无从驳起。
阮碧暗暗称奇,这个二夫人总是嘴角带笑,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可是说出话来却回回让大夫人吃憋,也是个妙人。
三姑娘拉着四姑娘的手说:“四妹妹,得空你也教教我,让我也给母亲做好鞋子,免得她馋的不行了。”
老夫人说:“三丫头确实也该学学了,到时候送给郭夫人一双,又孝心又体面。”
三姑娘一听这话,顿时躁红了脸。她是订了婚的,就是扬州郭家的表哥。“祖母好坏,总拿小三来打趣。”
屋子们的都笑了起来。
请安至此才结束。
二姑娘和大夫人一起回到院子里,丫鬟婆子们摆上早餐,刚刚吃完,小丫鬟进来禀告,阮四姑娘求见。二姑娘微微皱眉,说:“八成是来送鞋子。”
大夫人想了想,说:“就说我还在吃早饭,先让她等着。”
小丫鬟下去了。
二姑娘不快地说:“娘,你还让她等着干吗?如今她巴结上祖母,早不将母亲看在眼里。直接打发她回去吧,谁稀罕她那双鞋子?”
大夫人说:“那倒没必要,且凉她一下。”
二姑娘不以为然地努努嘴。
大夫人屏退左右,戳着她脑门说:“傻孩子,我若是赶了她走,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是我心眼儿小。我凉她一会儿,让她自个儿分个清楚明白,不好吗?再说,不过是个姨娘生的,能蹦跶到几时?”
二姑娘想了想,说:“我听说这些天,父亲天天宿在林姨娘那里。”
大夫人横眉瞪她。“那个下流胚子跟你说的这些,主子的事,倒让她操起心来了。”
二姑娘拉着她的手。“母亲,是孩儿自个儿打听,孩儿是担心母亲…”
“傻丫头,我有你姐姐、哥哥和你,有什么好担心。”王氏拍拍阮二姑娘的手,“你先进里屋去吧,我叫四丫头进来。”
阮二姑娘进里屋,也不走远,在屏风后站着。
一会儿,四姑娘带着丫鬟秋兰进来,果然奉上一双鞋子,湖蓝缎面绣金色雏菊。
大夫人接过啧啧称赞:“瞧这菊花绣的跟真个一样,四丫头真是心灵手巧。”
四姑娘恭谨地说:“母亲过奖了。”
“只是这颜色太俏丽了一点,我是穿不出去。”
四姑娘怔了怔,明明记得大夫人好几双这种湖蓝锻面的鞋子。
大夫人把鞋子递给侍立一旁的大丫鬟。“宝珍,我记得你的脚跟我一般大小,这鞋子你拿去穿吧。”
宝珍最清楚她的作派,也不推辞,笑嘻嘻地说:“谢谢大夫人,谢谢四姑娘。”
四姑娘俏脸微白,想了想,说:“那母亲喜欢什么颜色什么花样,孩儿再给你做一双。”
“好,只是我一时也没有个主意,还是小四你来想吧。对了,宝珍,你拿几双旧鞋子给四姑娘,让她参考一下。”
“行,四姑娘,请跟我来吧。”
四姑娘一走,二姑娘从屏风后走出来,说:“还是娘高明。”
大夫人笑了笑。
第四章 陌上少年
经过阮碧的细心观察,发现原主的一切都是独一份。比如说其他姑娘屋里都有一两个老成稳重的妈妈主持,而她屋子里只在三个不懂事丫鬟,便是最大的冬雪也只有十六岁。
又比如说,其他姑娘平时都是有来有往的,三姑娘就常来找四姑娘一起做针线,四姑娘也时常去她院子里一起看书。偶而,这几个姑娘还会结伴出去看庙会。唯有她,从来没有人上门,也没有人邀请她串门。
每日晨昏定省,老夫人、大夫人也是眼梢瞅一下她,从不过问她的情况,更别说嘘寒问暖。
…总而言之,原主就是悲剧的代名词,而更悲剧的是,阮碧接了她的班。
忽忽两日,便是三月初三,上巳节。这个节日也称为女儿节,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女子可以到大街上嬉闹游玩的节日之一。
一大早,冬雪去厨房里领了荠菜花,铺满阮碧的床,多余的便插在案头的花瓶里。又在阮碧的双鬟上插满莽菜花。阮碧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挺乡土的,想取下来,却被说了一顿,什么风俗、规矩,只得作罢。
打扮妥当,到垂花门前候着,各个院子的主人携着丫鬟婆子,挤挤攘攘地站满小半个庭院。阮碧看到其中一个女子长得特别出众,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身材高桃,气质娴静,跟阮四姑娘有几分相似,便猜是林姨娘。果然阮四姑娘过来的时候,向她行了半礼。另有一个女子也是二十五六岁左右,牵着四少爷阮家轲,衣着相比丫鬟婆子们要华丽很多,相貌不错,但略逊于林姨娘,应该就是阮侍郎的另一个姨娘孙氏。
站了约摸半柱香,一干丫鬟婆子拥着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二姑娘、三姑娘、七姑娘过来了,众人纷纷行礼。阮二姑娘今日妆扮的煞是明艳,一件浅黄色的春衫,随风裙角翩跹。她只在鬓角不起眼的地方插了一朵莽菜花,两两相比,冬雪就后悔了,应该听阮碧的话,不要插满的花。
人已到齐,老夫人当先,王氏和阮二姑娘左右虚扶着她,一大帮丫鬟婆子围着大小主子走出大门。门外已停着三辆镌着阮府标记的华丽马车,两辆镌着阮府标记的青幔马车,另有四辆牛车。老夫人上了当首的那辆马车,王氏带着二姑娘上了第二辆,二夫人带着三姑娘、七姑娘上了第三辆,四姑娘、六姑娘和阮碧上了第三辆的青幔马车,林姨娘和孙姨娘带着阮家轲坐了第四辆马车,牛车们则是给丫鬟婆子小厮们坐的。
车子走的很慢,阮碧挑起窗帘看着,只见不少马辆和行人,都是往一个方向去的,街道两旁大都是平房,偶而会冒出四层高的小楼,看招牌应该是酒楼。沿路店铺林立,行人衣着整洁,神情平和。
阮碧还待细看,六姑娘扬手“啪”的打在她手上,柳眉一横,说:“五姐姐,你可别又整出啥事,连累我跟四姐姐。”
四姑娘也附和。“是呀,五妹妹,咱们难得出府,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阮碧微微一笑,松开手,帘子落下。“只是看一眼,四姐姐和六妹妹何至于此?”
六姑娘不屑地笑了笑。“我倒是忘记了,五姐姐是不识‘目不邪视,耳不妄听’。”
阮碧微笑,说:“彼此,彼此,六妹妹不是也不识‘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吗?”
四姑娘一怔,细细看着阮碧。
六姑娘冷笑一声,说:“不知道是哪个疙瘩角落来的,也配谈尊卑有别?”
“便是知道哪个疙瘩角落又如何?还不是一样。”
“呸,谁跟你一样。”
阮碧笑嘻嘻地指指前面。“不是,便坐前面的马车去呀。”
六姑娘涨红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四姑娘诧异地看着阮碧,这还是哪个笨嘴笨舌,懦弱怕事的五姑娘吗?几时变得如此人伶牙俐齿。而且自始而终,不愠不怒,脸带微笑。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一般的出身,何必还要去分个高下?”四姑娘笑着打圆场,别有深意的看阮碧一眼,“六妹妹年幼,五妹妹且让着她吧。”
六姑娘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谁要她让,不过是个没皮没脸、伤风败俗之人,我费事跟她说话。”又拉起四姑娘的手,故作亲热地说:“四姐姐,我跟你说呀,前些日子母…孙姨娘给我寄了一匹苏绣…”
阮碧扭头,来了一个“耳不妄听”。
出城,行了约摸数里,车子停下。丫头婆子小厮们先下车,拉好帷幕后,女眷们才下车走进去。草地上辅着席子,放着矮几,摆着鲜果数样。刚安顿好,有个面生的小丫鬟走过来,问:“可是阮侍郎府上的?”
阮家下人答“是”。
那小丫鬟又问:“阮二姑娘可在?我家二姑娘有请?”
阮家下人又问:“你家二姑娘何许人?”
小丫鬟骄傲地说:“延平侯府谢二姑娘。”
除了阮碧,帷幕的一干主子早猜到这位小丫鬟的来历。延平侯家的大姑娘年初为官家诞下皇长子,晋位皇贵妃,谢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在京城里炙手可热,一时风头无二。谢二姑娘来请,老夫人和大夫人自然乐意,分别嘱咐二姑娘几句话,又让下人备了一篮品种罕见的兰草给二姑娘带去当礼物。
除了阮碧,其他几位姑娘看着二姑娘趾高气扬地走了,多多少少有点妒忌,区别只在于有的显露在脸,如三姑娘、六姑娘;有些人极力掩藏,如四姑娘。二姑娘走后没有多久,老夫人摆摆手,说:“今日上巳节,大家不必拘在这里,都去祓禊,祛除不祥吧。”
听这个意思,就是自由活动了。
阮碧心中一喜,闺阁生活对于习惯自由自在的人来说,就是一大铁笼子。
三姑娘和七姑娘结伴走了,四姑娘和六姑娘结伴走了,阮碧又落了单。走到帷幕外面,看了看。沿着河流两岸,都是帷幕,有几家帷幕上还绣着大大的标志。出出入入的大多是妇人,偶而有几个男子,不是车夫便是青衣小厮打扮,看来这段河流,约定成俗是供官眷们洗祓的。
今日天色晴好,阳光明媚,河水潺潺,杨柳青青。阮碧深深地吸口气,因为穿越入异世而带来的烦闷似乎也消去不少。冬雪拉拉她的衣袖说:“姑娘,先去祭高禖吧。”
阮碧不知道什么是高禖,但大概猜出是与姻缘相关的,本来这就是女儿节嘛。“高禖在哪里?”
冬雪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说:“就在那里。”
阮碧诧异地看了一眼,只见柳树前有几个年轻华服女子正合什行礼,但是却看不到什么高禖。走到近处才发现,柳树下方有个三尺高的土翕,里面供着一个**的祼体女像,看来是母系氏族崇拜的遗风。
冬雪低声说:“姑娘,等一下记得要跟高禖求一段好姻缘。”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一声嗤笑。
阮碧回头一看,是二姑娘和另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带着三个丫鬟站在身后。二姑娘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那少女身着粉色春衫,容貌秀气,只是神色倨傲,嘴角还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想必此人就是延平侯家二姑娘谢明珠。
阮碧懒的理她,向高禖行礼,转身就走。
“站住。”谢明珠低喝一声。
阮碧根本不想搭理这个自以为是的黄毛丫头,脚步不停,不过谢明珠的两个丫鬟拦在她面前。谢明珠缓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嘲笑着说:“瞧瞧你自己,这满头花插的,当自个儿是庄户人家出身?就你这模样,给我二哥提鞋都不够,居然还垂涎于他,真是丢人。”
阮碧微笑着问:“请问,你二哥是谁呀?”
谢明珠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顿时怔了,周围有其他官家女眷掩嘴笑着。谢明珠只当是别人笑自己,脸涨红,瞪着阮碧,正想说话。阮二姑娘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对阮碧说:“行了,五妹妹,谢二姑娘是敦厚人,比不得你口舌伶俐。”
阮碧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原主呀原主呀,你究竟是怎么混成这个德性?在自家被人欺负,到外头被人欺负的时候,自家人还帮着外头人。她思忖片刻,知道自己绝对讨不到好处,于是笑嘻嘻地说:“二姐姐,我不过是跟谢二姑娘开个玩笑而已。”
她的言语行为与从前差别太大了,二姑娘迷惑地看着她,一时间倒忘记扳回场子。阮碧行了个礼,赶紧带着冬雪走了。走出稍远,冬雪呼了口气,说:“姑娘,刚才可把我吓死了。”
“她们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想不到向来懦弱的自家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冬雪怔了怔,说:“姑娘这样子真好。”
阮碧转眸冲她一笑,自有一派明媚洒脱气息。
冬雪看呆了,回过神,阮碧已经在水边冲她招手:“快来祓禊。”
所谓祓禊,并不是真的在河边沐浴,只是用兰草洗洗手洗洗脚,图个好兆头。
修祓完毕,阮碧带着冬雪四处闲逛,这一个多月关在小院子里,可把她给闷坏了。没走多久,看到前方一堤绿柳,绵延没有尽头,那绿色仿佛蒙着一层柔光,看得人心旷神怡。她兴步走了过去,忽然听到欢笑声隐隐,好奇地拨开垂柳一看,只见弯弯曲曲的水岸边坐着十来个锦袍玉带的少年人,有两个小厮正把酒杯放在水里,酒杯随水流而下…原来是在玩“曲水流觞”。
冬雪脸色大变,扯扯阮碧的衣袖说:“姑娘,咱们赶紧走吧。”
阮碧知道这个时代男女大防甚严,点点头,刚想举步。却不料背后有人忽然推她一把,她踉跄几步,等站稳,已立在水边。那十来个少年都抬头看着她,目光如炬,即使她生性洒脱,也觉得有点尴尬。
当中的阮家轩霍然起立,皱眉看着阮碧说:“你怎么在这里?”
阮碧定睛看清楚是他,心里暗道不妙。
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家轩认得她?”说话间,那人已走到水边,十六七岁的少年,身着黑紫色的锦袍,身材高挑,眉目俊秀,神情却吊浪当儿的,漫不经心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
阮家轩脸微红,说:“是我家五妹,今日也来宜春河边祓禊,想来是无意中闲逛至此。”
紫袍少年挑眉看了阮碧一眼,说:“就是倾慕明月的那位?”
阮家轩大窘。
紫袍少年又说:“我看她方才鬼鬼祟祟地站在柳树后张望,定是来偷看明月的吧。”
众人哄笑,目光聚集到河边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少年身上。那少年容貌秀丽,此时脸涨的通红,霍然起立,把手中酒杯砸向紫袍少年,说:“顾小白,休要胡言乱语。”
顾小白挥舞马鞭,击落酒杯,笑嘻嘻地说:“明月勿恼,你们在岸边坐了半个时辰,只有这个小丫头来偷窥你,足见你的魅力。”
众人又是高声朗笑,其中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摆摆手说:“小白说的是,明月风采致致,无人可及。不过,岂是庸脂俗粉能垂涎?不过是徒添笑料而已。”
顾小白?小白?阮碧想起后世出名的“小白”,忍不住嘴角一咧。顾小白不知道她在笑自己的名字,还以为她因为大家赞“明月风采致致”而欣喜,不由的心生鄙夷,心想,此女被称为“庸脂俗粉”还能笑得出来,脸皮之厚,真是世所罕见。
谢明月脸色稍霁,说:“小白,你怎么此时才来?速速罚酒三杯吧。”
“就是,就是。”大家附和。
“该罚,该罚。”顾小白缓步走到水边坐下,有小厮递上酒杯,他一饮而尽,大家高声叫好,早就忘记了一旁的阮碧。阮家轩瞪了阮碧一眼,又是恼恨又是厌恶,低声说:“还不快走?”
阮碧赶紧带着冬雪走了,心想要坏事了。
第五章 意料之变
过了晌午,阮府才撤了帷幕,返回城里。还是阮碧与四姑娘、六姑娘同车,六姑娘大概玩尽兴了,一路上都拉着四姑娘说着方才的见闻。到阮府大门,刚下车,听得后面马蹄声踏踏而来,有下人嚷嚷着:“大少爷回来了”。
转眼间,阮家轩带着随从顺儿骑着马已到府前,早有小厮殷勤上前拉住马。阮家轩纵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夫人和老夫人面前行礼问好。老夫人掏出手绢帮他擦拭额头的汗水,又问:“今日你与国子监的同窗聚会,可玩的尽兴?”
阮家轩的脸顿时黑了,斜眼瞪着阮碧。后来,那帮同窗又拿她取笑一番,言语不堪,令他颜面尽失。
大夫人和老夫人见他忽然瞪着阮碧,满脸愠怒,便也都看着阮碧露出迷惑之色。
阮碧早就猜到有这么一遭,倒也不惊不怖,一旁的冬雪却是心跳如舂、汗湿手心。老夫人迅速琢磨出一点味道,脸色微沉,携了阮家轩的手,说:“走,回屋跟我说说。”说完,便携着阮家轩走了,她屋里的一干丫鬟婆子慌不迭地跟了上去。
大夫人瞅了阮碧一眼,带着二姑娘跟了上去。二夫人也带着三姑娘和七姑娘跟了上去。余下的人面面相觑片刻,也只好跟了上去,老夫人和大夫人既没有发话说“大家且散了吧”,谁也不敢自作主张。
冬雪扯扯阮碧袖子,惶恐不安地低低叫了一声:“姑娘…”
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六姑娘忽然转过头来,幸灾乐祸地笑着。“你这个事儿精,又闯祸了吧?”
阮碧不理她,安抚地拍拍冬雪的手,心里想着应对之法。
过了垂花门,大夫人停下脚步,回头说:“不着急散了,都在穿堂里候着吧。”说完,带着丫鬟往老夫人屋里走,二姑娘本想跟上,被她眼睛所止,只好悻悻然地顿住脚。穿堂里摆着四张椅子,二夫人坐下,七姑娘傍着她。二姑娘和三姑娘也坐下,余下的一张椅子却无人敢坐。
大夫人刚走到老夫人的外屋,就听到砰的一声,依稀是茶杯摔地的声音,又听老夫人在屋里叫:“去把大夫人叫来。”
守门的小丫鬟高声说:“老夫人,大夫人就在门口候着呢。”
老夫人说:“叫她进来吧。”
小丫鬟揭起帘子,大夫人让丫鬟呆在外面,独自一人走进里屋。只见老夫人满脸愠怒地坐着,身边侍立只有阮家轩一人,地上一只黄地福寿纹描金茶杯已摔的粉碎。“轩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阮家轩三言两语,将阮碧“偷窥”谢明月、同窗大肆嘲笑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夫人顿时也黑了脸,恨声说:“真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是我错了,当年就不该让兰儿生下这个讨债鬼,讨了老太爷的性命还不够,还要讨尽咱们阮府的颜面…”老夫人越说越气,怒火攻心,一时痰塞喉咙,掩着嘴咳嗽起来。大夫人和阮家轩忙上前轻敲她的背,一会儿老夫人止了咳嗽,拉着大夫人的手说,“你赶紧找个人,把那个轻浮下贱的东西嫁出去,别让我再看到她了。”
大夫人平素最疼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听说他被同窗嘲笑,早在心里将阮碧千刀万剐了。又想到她损伤自己的名声,连累二姑娘的闺誉——清楚的知道是阮碧本人痴癫,不清楚的还以为她教女无方,阮府的姑娘们都是这般的轻浮不懂事,便又将阮碧挫骨扬灰了。恨归恨,气归气,倒底她是当家主母,知道个轻重缓急。
大夫人轻轻拍着老夫人说:“母亲,你且消消气,嫁人这事急不得。咱们在京城里也是有些头脸的,哪有把十三岁姑娘嫁出去的理,何况她上头还有三个姐姐?”
老夫人本来也就是气急乱说,默然片刻,说:“都怪我,当年还给她一个正儿八经的主子身份,如今倒缚手缚脚了。”
大夫人说:“老夫人心慈,本来想给她一个好身份,只是她自个儿不争气,一味的下流轻浮。”
老夫人说:“我瞅着她就是来讨债,早晚也会要我这条老命。你派两个信得过婆子到她屋里守着,从此以后,不准她再出院子一步,也别让我再见到她。还有她身边的那几个丫鬟,老实的就留着,心眼多的赶紧打发走,另派几个信得过的。”
大夫人低声答应:“是,我这便去办。”
老夫人又拉着她说:“到底不是啥好事儿,也别污了其他丫头的耳目,静悄悄地办吧。”
大夫人会意地点点头,离开老夫人院子,到穿堂,说:“老夫人说了,今日乏了,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大家都有些诧异。但在外面玩耍一天,又都是闺阁弱质千金,早就乏了累了,巴不得早点回去让丫鬟松松腿,于是三三两两地走了。
阮碧带着冬雪回到蓼园东厢房,一直提着心的冬雪呼出一口长气,先给阮碧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咕噜噜地喝个精光,说:“方才可把我吓死了,以为大夫人和老夫人又要责骂姑娘了,阿弥陀佛,这回定是菩萨保佑了。”见阮碧端着茶杯却不喝,脸色凝重,似是在想事儿,不免奇怪,“姑娘怎么不喝?还在担心老夫人和大夫人责骂?我猜大少爷多半不曾提起。”
阮碧下意识的摇摇头,她在阮家轩的眼睛里看到赤裸裸的厌恶,不添油加醋就好了,替她遮掩,绝无可能。大夫人后来回到穿堂的时候,虽然面色如常,但自如而终眼神没有触及阮碧,分明是内心有所抵触。她想起从前自己任职的公司,有个下属贪污,又因为他正管着一个重要项目,暂时不能处置,要等到项目结束后再动手。当时,她面上虽装作若无其事,倒底心里还是在意了,不愿意多跟他眼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