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青青冲他点头致谢,他客气地笑了笑。
心里一动,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麦青青在脑海里搜索一阵,一个名字跳了出来,沈乔生。昨晚才在访谈上看过他的照片。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跟沈知明长得不太像。沈知明的长相偏中性,柔和俊美,苍白秀气,而他脸庞方正,眉毛挺秀,浑身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看起来也就三十六七岁。可是沈知明都二十三岁了,他不至于十三四岁生下沈知明的吧?
沈乔生到这个墓园来应该是为了悼念陈思樱吧?他果然很待见这个收养来的女儿。到达山脚,她转身一看,沈乔生已经站在了一个坟墓前,那个方向,正是苏铁指给她看的陈思樱的埋骨之处。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风平浪静,古井站至碎石公园之间没有人死亡,但地铁猝死的讨论在网络上并没有平息下去,毕竟真相不明,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安放在身侧,谁也不知道几时会被引爆。
张岩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焦急难耐的麦青青曾发过短信询问,他还是回复了那句:“真相很快会大白的。”
沈知明依然每天电话、短信不断,其中的情意她心知肚明,但不知道如何是好,由着性子,她是想亲近他的。但想到哥哥一双永远闭不上的血瞳,她只好又收起这份亲近之心。因此她对沈知明的态度是时冷时热、时好时坏,把第一次坠入情网的沈知明折腾得一时天堂一时地狱。
唯一确定的消息是肖桂芬,由于她在地铁站的一阵发癫,被地铁公司辞退,而她的精神状态也急剧下降,已达到辨人不清的地步。有一回,麦青青回于奶奶家处理一些后事,看到她光着脚丫坐在花坛边,眉眼耷拉得更加厉害,头发蓬乱,好像老了十岁。偶尔抬起眼皮,目光也恶狠狠的。迎上她视线的瞬间,麦青青打了个寒战,人性之光原来可以被黑暗完全地吞没。
昨天她在地铁古井站出口处碰到了韩老头,他坐在地上,面前铺着块破布,写着“五块一卦,不准不要钱”,上面放着一筒竹签。她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弓着背,神秘兮兮地跟旁边坐着卖盗版碟的小贩说:“…载鬼一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早晚这车里得全是鬼…”小贩则脸惊惧,两眼瞪圆。
这两天,麦青青在地铁里与苏铁远远地打过一个照面,还碰到柯维军热情地挥手,有次还看到周陵,不知道为什么,他又重新变成了地铁驾驶员,而且还继续留在2号线。不知道他每天在小艾死去的地方来来回回,心中有何感想?
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平静得让麦青青心生错觉,仿佛一低头就看见站在水面上,下面暗流涌动,黑森森的,散发着腐烂的气息,一双黑手抓住她的脚踝,随时会将她拖入深潭之中。
4月10日,星期五的下午,麦青青正在赶一份稿子,手机响起,是张岩打来的,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
“青青,现在来古井分局。”
麦青青僵在座位上半分钟,心跳如雷。难道真相已经大白了?她颤抖的手拿起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古井分局。
会议室坐着十来个人,都是忐忑不安的表情,彭晓枫的父母和韩老头也在,正互相打听公安局叫他们来的用意。看到麦青青,他们都朝她点了点头。麦青青也朝他们点点头,找个位置坐下,紧张得手脚都无处安放,心拴在嗓子眼晃来晃去。
等不到五分钟,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鱼贯进来七个人,麦青青只认得脑科主任于连生和张岩。张岩看到她,微微点头,似乎感觉到她的紧张,又微微一皱眉,用眼神安抚着她。
剩下的五个人,有三个穿着警服,麦青青辨认了一下,其中一个穿着技术警察的衣服,看肩章级别不低,他坐在张岩的身边。另外两个穿警服的,其中一个麦青青在报纸上见过,知道是负责刑事的副局长,另一个是张岩的顶头上司刑侦大队胡队长。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她感觉应该是医生。
房间里落针可闻,家属们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七个人。他们分别就座后,胡队长站了起来,说:“从3月21日至4月6日,地铁古井站至碎石公园之间共发生了八起猝死事件,性质恶劣,我们古井分局刑侦大队一直密切关注,经过不分日夜的调查,对该系列猝死案已有初步结论。现在,先请人民医院脑科主任于连生来说明八名死者的死亡原因。
他朝于连生做了个请的姿势,于连生站了起来,大家也眼巴巴地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3月21号,我们人民医院急救中心收到第一名死者彭晓枫,当时考虑到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有可能劳累过度,所以没有对她进行解剖。3月25日,我们又收到一名猝死者,郑喜,因为死亡一模一样,引起我们的担忧。当时我们怀疑是传染病,但对血液分析并没有发现病毒和病原体,同时我们对有可能被传染的对象进行了体检,也没有发现病毒与病原体,所以当时就排除了传染病。在征得家属的同意后,我们决定对郑喜进行解剖。可是解剖还没有结果,接着又收到3号猝死者和4号猝死者。在疾控中心的组织下,我们召开了第一次专家会议,对死亡原因进行分析。活体组织解剖的分析发现,大量神经元呈坏死性改变,心血管受损。当时我和其他专家们一起研究讨论,认为可能是朊病毒之类的新型病毒导致的猝死。”他叹口气,露出惭愧的神色,“当时主要我们认为外力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所以一相情愿地认定为是内部病变导致患者死亡。直到第8名死者被送到医院…”他持了麦青青一眼,“我听到麦青青小姐说她亲眼目睹死者在接电话的时候忽然死亡,当时她还说,她认为是鬼魂通过手机杀了他…..”
所有的人都看着麦青青,神色不一,她却无所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于主任,留意着他嘴巴里蹦出的每个词。
“我当时还在心里笑话她,但是后来我忽然意识到该被笑话的人是我自己,麦青青并没有说错…”
家属们全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是手机…”于主任举起红色多普达手机,“这八个人是被谋杀的,杀死他们是正是手机。”
尽管大家早就知道他要说这句话,但还是觉得难以相信,只是听到“谋杀”二字,在场的人无不呼吸一窒,跟着红了眼圈。
“我们都知道,手机有辐射,这种辐射学名叫做高功率微波(high poer microave),
简称HPM,它最大的特点是热效应。举个简单例子,大家都知道微波炉吧,它就是利用HPM深入组织内部,令水分子沸腾而达到加热食品的目的。我们平时用手机打了长时间的电话后,会有种脑袋发热的头晕感,就是HPM的热效应作用于脑细胞产生的不适感觉…”
说到这里,家属们恍然大悟,终于对HPM有了一点概念。
“麦青青小姐的话提醒了我。于是我跟其他专家们商量,调整了检测方法,即刻抽取了第8名死者的血液检测,发现死者的血清与海马组织中的儿茶酚胺明显地高于正常人,海马组织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也高于正常人。这些都是HPM辐照后的典型变化,所以我们初步确定地铁系列猝死者是由HPM辐射导致的脑死亡。为了证明我们的猜想,我们做了一个实验。”于主任顿了顿,按下面前手提电脑上的播放键。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开始显出画面,一个全封闭的玻璃房间里,一个穿着防辐射衣服的人牵进一条大狗,然后离开。“这条狗因为身患重症,本来就是需要安乐死的,我们用它模拟了HPM的辐射过程。
屏幕是大狗的特写,它蹲在地上,有点没精打采,两眼巴巴地看着摄像头。忽然,眼睛流出一点血,它缓缓倒下。整个过程三秒钟都不到。会议室的十来个人齐齐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很快吧,HPM杀人就是这么快,而且从外表看,没有外伤,只是视网膜充血和出血,那是因为HPM对水分子大的器官损害很大,眼睛正好含有大量的水分子,所以所有的猝死者都是双眼流血。但是因为引起 充血出血有很多种可能,所以这种唯一的外伤特征也被我们疏忽了。”于主任苦笑。
大家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什么死者没有外伤,只是双眼血红且流出血泪。
“…我们即刻解剖狗的脑袋,对大脑海马组织进行分析,和第8个死者的化验结果一样,儿茶酚胺、去甲肾上腺素等等都有明显的变化,脑部神经元大量坏死,心血管受损。因此,我们专家组一致认为…”于连生看着身边坐着的两位专家,两位专家点点头,“…地铁系列猝死者是由于手机微波辐射致死的。”
于连生说完,微微颔首,坐回位置上。
会议室里有一阵子鸦雀无声,家属们都在努力消化刚刚听到的死亡真相,大量的医学名词,不可思议的物理现象,让他们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他们还是听懂了最关键的一句:自己的亲人是被手机杀死的。
“请问,这么多人都用手机,为什么只有他们死了呢?”
于连生看着警局的那帮人,说:“关于这点,应该不是由我来解答,我只是站在一个脑科专家的立场告诉大家,所有死者,都是死于HPM辐射。”
胡峥嵘队长站了起来,说:“关于地铁系列猝死案里的手机如何变成杀人凶器,由公安部第五研究所彭锦山警监来给大家解释。”他朝张岩身边坐着的技术警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彭锦山站了起来,说:“我国对手机辐射有严格的限制标准,不准超过1瓦特/千克。一般情况,手机是无害的。但是我们对八名猝死者的手机进行检测,同时比照了其他在场目击者的手机,发现了一个秘密…”彭锦山按了一下手提电脑的回车键,屏幕上变成了手机的操作菜单,在应用程序里面,有一个文件ghost,他指着这个文件,“八名猝死者的七部手机里,全部都有ghost蠕虫文件,它会自我复制,并且通过蓝牙传染给其他手机。不过这个文件只对symbian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起作用。我们调查了猝死现场大部分目击者的手机,凡是symbian操作系统的手机全部感染了ghost病毒文件,而其他lixun 、indo等操作系统的手机都没有被传染。于是,我们怀疑ghost文件就是此案的关键点。我们组织了专家对它进行了破解,很遗憾,无法破解,于是我们开始推测这个文件究竟起什么作用…”
彭锦山说话水平很不错,讲解过程就像说书一样,事实上当时的过程远比他说的要曲折。刚开始发现ghost文件时,他并没有对它有过多的关注,因为它是处于蜇伏状态的,很安静,虽然是蠕虫文件,但并不通过蓝牙来攻击其他手机。所以他认为这个ghost文件只是一个对手机并没有多少破坏的病毒文件。但是张岩却坚持认为ghost文件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所在,并且反复在他耳边唠叨,甚至举出《午夜凶铃》里的录像带的例子。
彭锦山当时嘲笑地看着他,说你以为这是灵异电影啊。不过,彭锦山还是对ghost文件进行了破解分析,遗憾的是,编制ghost文件的人水平很高,他无法破解,也无法确定它具体有什么作用。
“…在分局的讨论会上,张岩同志提出,”彭锦山看了张岩一眼,颇有几分赞许,“既然所有的猝死都是发生在行进的地铁上,发生在碎石公园与古井站之间,所以只要带着手机乘上地铁,在碎石公园与古井站之间就应该会有所发现。于是我们决定带着手机上地铁…”事实上,当时这个建议吓倒了很多人,包括主管刑事的副局长,他认为在案件形势尚未明朗的情况下,这种做法不亚于自杀。但是张岩坚持他可以全身而退,并要求由他带着手机上地铁。
身为技术人员,彭锦山根本不相信鬼魂,考虑再三,也表示愿意和张岩一起以身试险。为了防止有可能发生的其他意外,两人特意选了空无一人的末班地铁,带着红色多普达手机、手提电脑和一部全新symbian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在古井站上的地铁。
“我们将红色手机连上电脑,”彭锦山扬了扬红色手机,“打开检测程序,密切监视着ghost文件。地铁从古井站出发前往碎石公园,开到一半时,红色手机响了,显示的来电和前一个已接来电相同。而这时,电脑上显示蜇伏的ghost文件开始活动了,它的活动依然非常隐蔽,就像幽灵一样,如果不通过检测程序根本无法发现…”
在碎石公园下车后,彭锦山与张岩立刻检查了那部全新手机,手机完好,没有感染ghost病毒,这是怎么回事呢?
随后,两人又带着两部手机继续搭乘地铁,一直到高平新村,手机都没有再响过。两人得出第一个结论:ghost病毒文件平时完全蜇伏,但会在古井站至碎石公园之间运行的地铁上活动,活动的表现形式为手机会显示一个并不存在的来电,来电显示与最近来电相同。
为什么只会在古井站至碎石公园之间运行的地铁上才活动呢?
难道真如麦青青的所说,手机只是幽灵的媒介?
为什么新手机没有被传染?
张岩根据对整起案件的了解,认为新手机之所以没有被传染,是因为当时没有接听红色手机,如果接听了,新手机很有可能就会被传染。
彭锦山赞同他的看法,但是两人都不敢冒险去接听这个电话。对ghost文件的破析遇到了阻碍,无法再继续下去。
“昨天晚上,市疾控中心通知我们,说于连生主任找到了地铁猝死真相。我与张岩连夜和于主任碰了面,了解到所有人都是由HPM辐射致死后,埋在我们心里的一些疑问都找到了答案,于是我跟张岩又坐上地铁,开始了第二次实验…”
这一回两人都穿上防辐射的衣服,戴上防辐射头罩,带着红色手机、笔记本电脑、一部全新symbian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和一台辐射监控仪器,再度登上空无一人的地铁。当地铁行到碎石公园至古井站的中间时,红色手机响了,ghost幽灵活动了。张岩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在耳边,按下了接听键,一个缥缈的声音好像从地底传来:“欢迎你来到幽灵世界。”然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剩下铁轨的咔嚓咔嚓声。
张岩从耳边拿下手机,看着黑漆漆的屏幕,无论按哪个键都没有反应,手机没电了。他看着彭锦山,彭锦山脸带惊惧地指着辐射监控仪器,它定格在手机接通的瞬间:20W。
如果张岩没有穿着防辐射衣服、戴着头罩,那么此刻他一定会像其他八名猝死者一样,一秒钟进入了幽灵世界,两眼流血。
听到这里,麦青青一身冷汗,看着张岩,他冲她笑了笑,似乎说不用担心。
“…我们下地铁以后,检查了新手机,发现它已经感染了ghost病毒。”彭锦山顿了顿,显然回想地铁上那个经历还让他心有余悸,“于是我们得出了结论:ghost病毒文件平时完全蜇伏,但会在古井站至碎石公园之间运行的地铁上活动,活动的表现形式为手机会显示一个并不存在的来电,来电显示与最近来电相同。并且它会通过蓝牙感染其它手机,而被感染的手机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来进行内存修改,蜇伏下来。于是当有人拿着感染ghost的手机坐上地铁,在碎石公园至古井站之间时,手机就会自动显示有来电,事实上这个来电根本不存在。接通来电的一刹那,手机辐射超过了20瓦特/平方厘米,只需一秒…”
所有的人都屏着呼吸,看着彭锦山,尽管这个答案他们已经知道了。
“…就会死亡…。”
麦青青呆呆地坐着,仿佛看到了拥挤的地铁车厢里,哥哥掏出手机,看到屏幕显示是青青来电,他嘴角带着笑,按下接听键,嘴巴里说着,青青我马上就到家了,然而话筒里却传来“欢迎你来到幽灵世界…”
“这就是地铁系列猝死的真相,ghost手机病毒只能对symbian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起作用,非智能手机和非symbian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不会感染这个病毒,这就是为什么地铁里这么多人带着手机,而死亡的只是一部分。”彭锦山说完,坐下,脸色肃穆,作为一个技术警察,大概也只有他能够深刻体会这个真相的恐怖之处,如果有天ghost文件流传出去,那么想要杀掉别人就变成轻而易举的事情。
“请问,我没有听明白,手机的辐射怎么会忽然提高了?”问话的不知道是谁的家属,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接受能力比较高,所以他一下子找到一个暧昧不清的地方。
大家看看他,然后都一起看着彭锦山。
“这是我没有说清楚的地方。我与张岩做完实验,回到警局后,我们组织人员连夜对ghost文件进行解析,虽然还没有完全破解,但是发现了它的原理。手机的辐射忽然变大,其实就是ghost文件导致的,它将电能转化为高功率微波,所以接通电话后,很快手机都没有电了。”
“所以,杀人的其实就是ghost文件?”麦青青问,手机是媒介,但是杀人的是ghost病毒文件,而不是真正的幽灵。
彭锦山肯定地说:“没错。”
麦青青转眸看着张岩,他冲她微微点头,意思是彭锦山说的都是真的。好奇怪,麦青青心里一刹那闪过沈知明的名字,并且有种舒口气的轻松感。
“请问这个ghost病毒程序是谁编写出来的?”问话的还是刚才那个小伙子。
经他一提醒,大家醒悟过来,愤怒地叫嚷起来。
“对,对,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个人为什么要编写出这种杀人的东西呀?”
“我们家晓枫死的好冤,一定要逮到他。”

刑侦队长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说:“关于编造ghost文件的人是谁,我们正在调查中,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在场家属又是一阵骚动。
“怎么会这样子?”
“警察同志,一定要抓住凶手…”
“都不知道怎么做事的,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凶手…”

胡队长又说:“这就是地铁系列猝死案的真相,我局很快向社会公开此次案情的内幕,向社会各界征寻线索。这次案情说明会就到此结束了,各位家属请回,如果有什么线索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局。”
警察局的领导、疾控中心的官员以及于连生等医学专家都起身,鱼贯离开了会议室,家属们没有马上离开,有破口大骂无良凶手、有为自己亲人的不幸扼腕长叹,也有讨论分析刚才说明会的内容…然后互相留下电话,约定要互通消息,一定要督促公安局早点破案。这才三三五五地散开。
麦青青最后离开,走出会议室没有多久,就看到张岩站在拐角等她。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张岩点点头。
“真的是ghost病毒程序杀人,真的是在寻找编程的那个凶手,不是用来堵大家嘴的?”麦青青还是怀疑是鬼魂利用手机辐射杀人,而张岩等人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编出一个ghost病毒程序杀人的谎言。
“当然是真的,青青,真的有ghost病毒程序,也确实是它杀的人。”
“既然是程序,肯定有人编程的,为什么你们的会到现在都找不到凶手?”
“因为我们找不到线索,这个程序最早出现在彭晓枫的红色手机里,正是这部手机感染了郑喜的手机,然后才逐渐感染了其他手机。但是我们查不到这部手机的来历。”
麦青青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我们通过手机的编号确定,这部手机是今年正月时在天地商厦卖出去的,当天这部手机售出了十部。售货员不记得买者的长相,而且他又是现金付款。所以一点线索也没有。手机上只有你、韩雷、我的指纹,手机内存里出没有留下彭晓枫之前使用者的痕迹。”
“这部手机真的不是陈思樱的?”
“不是,我还去她酒吧和宿舍问过,她的员工和她的同学都说从来没有见过她用红色的多普达手机,沈知明也说不是。”
麦青青垂下眼睑,不是陈思樱的手机,是个好消息。但是,如果没有办法查出手机的来历…她脸色大变,问:“张岩,如果查不出这部手机的来历,是不是就永远没有办法找到凶手?”
张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的,青青。因为彭晓枫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办法告诉我们她是从那里弄来的这部手机?”
麦青青脸色惨白,如果查不到手机的来历,岂不是永远逮不住杀害哥哥的凶手,哥哥岂不是永远无法瞑目。
“青青,我们会尽全力去查的。”
“但是…”麦青青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岩,“其实你自己也没有把握对吗?”
“是的,因为存在一种可能性。有人买了这部手机后,一直没有在人前用过,而他对社会心怀仇恨,就制造出这么一个杀人程序,并且故意丢弃在人多的现场,让人捡走。这样子,很有可能我们永远都查不到。”
麦青青脑袋里轰的一声,仿佛原子弹爆炸,如果真的像张岩所说,那哥哥…不,这不是她想听到的话,她拼命地转动着脑袋,一片腾腾黑雾里闪过一道电光。“不,张岩,不是这样的,有一个疑点你们忽略了。”
“什么?”
“死亡只发生在碎石公园与古井站之间运行的地铁上,这是为什么?”
“不是忽略了,而是事实上我们还没有弄明白,市公安局正在集中顶极人才对ghost文件进行破解。”张岩顿了顿,“青青,至少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地铁猝死不是《午夜凶铃》,手机也不是录像带。”
真的是这样吗?
离开古井分局,麦青青觉得头重脚轻。这么多天,堵在心头的疑问终于解开,哥哥死亡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假如哥哥那天没有做地铁,又假如哥哥用的不是symbian操作系统的手机…人生没有假如,哥哥也已经化成一撮灰尘了。
走到家附近的街心公园,她觉得腿脚发软,于是在露天长椅上坐着。
东渝市位于东海边,春天来得早,樱花已开到败了,大片花瓣零落成泥,只有几朵残萼兀自在枝头恋恋不去,杂在新发的嫩叶里。桃花、梨花刚兴起,开得轰轰烈烈,将残败的樱花衬得无比凄凉。这也许就是生命的实质。都有进场的时候,都有退场的时候,早早地来,早早地退场,没有不败的花朵。
天气微暗,光线朦胧,桃花模糊成一树粉色,美得麦青青眼泪直流。
有一帮附近人家的小孩子来这里嬉闹,大多五六岁,互相追逐着,笑声隐隐冲上高空,又从高空落下来。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生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滑冰,一起从麦青青面前溜过,小女孩看到她流泪的模样,怔了怔,差点摔倒。男生扶住她,轻声说,小心…
小心烫,青青。
小心车辆,青青。
小心上当,青青。
小心…青青…
小心…青青…
麦青青无法自制地抖动着肩膀,眼泪越流越凶。
不知哭了多久,手机响了,一会儿,它又不响了。再一会儿,它又响了,然后又不响了…有人一直在打她的电话,十分执着。麦青青抹着眼睛,掏出手机“喂”了一声。
“青青,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沈知明的声音十分着急,和往常不一样,却让麦青青蓦然生出一种无法言明的亲切。
“在家附近。”
“你怎么了?你的声音好像哭过。”
“是的。”麦青青翻开手掌,看着掌心密密的泪水,“我刚才在哭。”
“发生了什么事了?”
“想起了哥哥…我…我好想他。”
沈知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待在那里等我吧,我过来接你。”
“接我?去哪里?”
“我爸公司的二十五周年志庆,你忘记了?前两天跟你说好的。”
“我现在心情不太好…”
“就是因为你心情不好,所以我更不能放你一个人待着。”沈知明的口气不容置疑,“青青,你别这样子,以后…以后我会照顾你的。”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青青,以后…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青青,哥哥在,不要怕。
两种声音在脑海里此起彼落,麦青青坐在长椅上,呆呆地看着溜冰的男孩子牵着小女孩的手一圈圈地从前面溜过,男孩子不时偏头疼爱地看着小女孩,小女孩仰起脸冲他甜甜地笑着。暮色徐来,他们手牵着手离开,可是晚风中还回落着他们的笑声。
“青青。”
麦青青抬起头,看着面前站着的沈知明,他今天打扮得异常光鲜。
“来。”沈知明朝他伸出手。
她迟疑着,将手放进去,他的手不像哥哥那样厚实,但也是温暖的,心里有块地方也跟着温暖起来。他把她从长椅上拉起来,伸手抹去她脸上残存的泪水,然后紧紧地抱住她。她没有拒绝,他的怀抱也是温暖的,现在,她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怀抱,让她不再觉得孤单,不再觉得寒冷。
沈知明先送麦青青回家收拾了一番,然后载着她到宴会现场。
宴会在一个私人会所里,来了不少人。有不少在报纸上能经常看到名字或照片,还有一些是麦青青的同行。晚报负责财经版的崔编辑也在,看到她跟沈知明一起出现,眼睛瞪得大大的。
沈知明将她介绍着沈乔生,他很有礼貌,看着麦青青的眼神很温和。近看他,更感觉到他的年轻,实在想不出居然有个二十多岁的儿子了。
沈知明带她到自助餐桌前,看着她吃了点东西,喝了点酒,黯然无光的眼睛慢慢恢复了一些神采,他大感欣慰,对她温柔地笑着。麦青青感觉周围有不少人好奇地看着她跟他,有点不自在,说:“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招呼我了。”
“这又不是我公司的志庆,我的职责就是招呼你。”
麦青青早察觉到沈乔生也不时地看着他们,说:“你爸的公司不是一样吗?还是应该去帮忙招呼吧。”
“我爸很能干,你不用担心。”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参加这个宴会啊?”
“因为不放心,不放心你一个人待着。”
麦青青脸颊发烫,羞赧地低下了头。
“青青…”沈知明拉住她的手,低低叫了一声。
“唔…”麦青青低低地应了一声。
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知明,你爸叫你过去,他说要介绍几个叔叔给你认识。”
苏铁!麦青青诧异地抬起头,真的是他,他正朝她别有用意地笑着。
沈知明冷淡地看了苏铁一眼,低声对麦青青说:“我去去就来,你待在这里别乱动,也不用答理无关人士。”
“好。”
沈知明往人群里走去,似乎有点不放心,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麦青青冲他笑了笑。他这才放心地走了。
“看来…我就是无关人士。”苏铁阴阳怪气地说。
“你怎么在这里?”
“对了,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我是沈叔叔的助理。”
“沈乔生?”
“还会有谁。”
麦青青毫不留情地说:“你这个人脸皮真厚。”
苏铁脸色一僵,片刻笑了,说:“是因为我爸求生的本能偏转了车头,令他失去了老婆,所以我就不能在他公司里工作吗?
麦青青睃他一眼,不说话。
“还是知明跟你说了什么?”
“你自己心知肚明。”
“他一定说我是花花公子,伤透了思樱的心吧。”
“你没有吗?”
“有,当然有。”苏铁仰头喝下大口的酒。
这种口气,这种神色,倒让麦青青心生疑窦,问:“苏铁,你老实说,陈恩樱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苏铁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肯定地说:“当然是我的。”
“你怎么不学你沈叔叔呢?”
“学他,对已逝的妻子痴心不改?”苏铁哈哈笑着,“麦青青,你也是搞新闻的,这种话你也相信。”
“至少他现在还是孑然一身,而且沈知明说他爸对他妈念念不忘。”麦青青偏头看着人群里的沈乔生,他举止得体,风度翩翩,最难得的是对亡妻一往情深。
“哼。”苏铁冷笑一声,“世人都只看到外表的,谁能看到骨头深处?”
“什么意思?”
苏铁看着麦青青半天,忽然露出邪恶的笑容,说:“我知道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但是我今天就满足你一下。我的沈叔叔,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不能结婚。”
“因为那个叫许薇的秘书死了,对吧?”
苏铁皱眉,说:“你真将沈知明迷住了,他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了。”
“切,不是他说的。不过,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许薇一直是他的情人。”苏铁朝沈乔生的方向努努嘴,“两人本来打算今年五一结婚的,然后3月1日那天,她开着跑车在高速公路上出事了,撞得面目全非,离他们向知明和思樱宣布结婚不到一个月。”
“他真不幸,先是妻子车祸死了,然后情人又车祸死了,还有女儿又被地铁…”
提到陈思樱,苏铁的脸色一僵,又喝了一口酒。“死了又如何,他还是他,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你放心好了。”
“我知道了,你会在森林里吊死的。”
苏铁轻笑一声,说:“我最喜欢你牙尖嘴利的样子。所以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凑嘴到麦青青耳边,“那个许薇一直非常喜欢飙车,还有她死的时候,眼睛血红。别人都说她是撞的,麦青青,你有什么看法?”
麦青青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苏铁慢慢地后退,说“她出事是我去处理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苏铁又露出邪气的笑:“因为你在玩火…我忽然想,加点油会怎么样呢?”
麦青青觉得寒气从地心钻进脚心,一直钻到了心脏里。
“沈知明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类宴会,我知道他今天带你来,是想介绍你跟他父亲认识。”
“你怎么知道?”
“我跟他认识二十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着你的眼神也说明一切了。”
麦青青偏头寻找人群里的沈知明,他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偏过头来冲她笑了笑。随即看到站在她身边的苏铁,微微皱了下眉。
“啧啧,他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原来你这么恨他。”
苏铁不置可否。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随便你问。”
“那个许薇用的是什么手机?”
“红色多普达,09年最新款。恩樱送给她的,她们…是好姐妹。”苏铁笑得意味深长。
陈思樱,物理系的高材生,同时兼修计算机专业。
2月18日她写下了《杀人无形》的日记:…河马说这可能是犯罪史上绝无仅有高智商者,我说我也可以,他说我吹牛,除非我变成鬼。我说其实我早就是一个鬼了。他不相信地哈哈大笑。真不明白他笑什么,我并没有骗他,我的心中早就住着一只鬼了。
2月25日写下了《杀人不难》的日记:《创世纪》第四章记载,亚当生了该隐和亚伯,兄弟二人中,该隐务农,亚伯畜牧。到了收成时,各自拿了自己的产物献给神,神接受了亚伯的祭品,而没有接受该隐的,该隐发怒,在田里把亚伯打死,因为他夺走神的恩宠。这是人类的血第一次流在地上,起因是“妒忌”。谁不曾对人怀有恨意?又有谁不曾被人怀恨过?当心中的杀意一起,所剩下的只是行动了。
3月1日,她送别了姐姐:一路走好,亲爱的姐姐。
3月6日,她一个人到姐姐家里,是不是为了带走那部杀掉许薇的手机?
所有的猝死为什么会发生在古井站与碎石公园之间呢?
因为古井站至碎石公园是地铁1号线最长的一段隧道,1号线的最高速度也出现在这里。是的,就是这样。
麦青青浑身冰冷,牙齿都要打战了。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思樱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尽管我从来没有跟她上过床。”
“原来你这么爱她。”麦青青恍然大悟,那蹲下献花的背影的悲伤是真的。
苏铁眼神忽然变得愤恨,说:“是,我有多爱她就有多恨他。”
麦青青直直地看着他,他也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现在看你的了,麦青青。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恩樱非常在乎她的哥哥,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他走开,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
沈知明匆匆地走过来,蹙眉看了一眼走开的苏铁,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思樱很在乎你这个哥哥。”
“那是自然,他说这些干吗?”
麦青青凝视着他:“他还说你从来不参加宴会,这次是为了带我来认识你父亲。”
沈知明眼睛忽闪一下,双颊微红,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有水流淌出来。
麦青青心里一阵悲凉,有一刹那产生逃跑的念头,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到他。但是哥哥血红的眼睛冒出脑海,殡仪馆的美容师们窃窃私语:死不瞑目呀…悲凉渐渐消失,憎恨以排山倒海之势涌过来,淹没了一切。
“青青。”沈知明拉起她的手,“今天的场合很正式,很多熟人,所以我想带你正式认识他们…”他微微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麦青青轻轻地抽回手,垂下眼睑。“可能是太累了吧,今天我在古井分局听到哥哥死亡的真相,心里一直很难受。”
“青青,一切都会过去的,我说过以后由我来照顾你。”
“谢谢你,知明,真的非常感谢。但是我现在有点累。”麦青青抬起头,冲沈知明微微一笑,“我去休息室坐会儿,你去招呼朋友吧。”
“好,等一下我过来找你。”
麦青青点点头,看着他走进人群,回头又冲她微笑,她也微微一笑。然后走到一边,拿过纸和笔写了一张小纸条,让侍者交给沈乔生。
走进休息室后没多久,沈乔生也推门进来,疑惑地看着她,说:“麦小姐,你说有重要的事情找我,是什么事?”
“沈先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麦青青正色说,“首先,我想请你听一篇文章…”
沈乔生不悦地挑眉,说:“麦小姐,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这篇文章的作者是陈思樱…”
沈乔生脸色微变。
“题目叫做《尘埃里的花》。”麦青青开始朗诵,“爱,究竟是什么?你是地球,我便是一分一秒绕着你转动的卫星;你是火焰,我便是飞蛾,只为在你的温暖里燃烧自己。你可知我如此地爱你?一如张爱玲所说,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我仰望着你,卑微的心灵祈求你把眼神停留在我身上,只停留在我一个人身上…”
沈乔生打断她:“够了,麦小姐,看在你是知明带来的分上,请你自动离开,否则我要叫保安撵你出去了。”
“你知道吗?陈思樱在寝室里请过笔仙,她问的问题是,我能不能跟心爱的人结婚?”麦青青耻笑不已,“她真傻吧,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喜欢的那个人是情圣,一直忘不掉十二年前去世的妻子,还一直跟自己的秘书上床…”
沈乔生转身,手握门把手就要开门。
“沈先生,你最好不要开门,除非你想让我告诉你的儿子,他最最亲爱的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爸爸的。”
沈乔生浑身颤抖,慢慢地转过头,脸上的平静完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你懂什么?思樱和知明的妈妈长得很像…”
“所以你迷失,所以你忘记她是你名义上的女儿,实质上的外甥女?”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质问我?”
“我…”麦青青悲愤地说,“我非常有立场站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你的秘书,就是那个叫许薇的,要嫁给你的女人,是谁杀的吗?”
“她是车祸死的。”
“错了,是陈思樱杀的。”
“你胡说八道。”
“陈思樱她真的是一个天才,物理天才。她知道许薇酷爱飙车,于是编写出ghost文件和,平时它是蜇伏的,而当它所处的环境超过一定速度时,它就像幽灵般地复活了。手机变成了高功率微波发射仪。只需要一秒钟,你的情人就死了,然后车祸发生了。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车祸死亡的。这可真是一场完美的谋杀。”麦青青摇头赞叹,“你一定想不到吧,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有这么高的手段,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她们两个都已经死了,你编出这番话到底有什么目的?”
“编的?”麦青青冷笑,“我真的希望是我编的,那样,我的哥哥就不会死了。都是她,陈思樱,她杀掉了你的情人,然后3月6日,她去你情人家取回那部手机想要销毁,谁知道居然被人流推下了地铁,活活轧死。然后…”然后,陈思樱包里的东西被人捡拾一空。彭晓枫以为捡到一部价值不菲的靓丽手机,没想到却付出自己的性命作为贪婪的代价,顺带着还扯上七个无辜的枉死者。
哥哥,你死得真是太冤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门忽然被推开,沈知明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背后是华丽的宴会现场,音乐悠扬,衣香鬓影。
沈乔生看着儿子,肩膀抖动,嗫嚅着唇说不出话来。
沈知明盯着他,问:“思樱的孩子真是你的?一直以为那个令她伤心的男人是你?”
沈乔生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哀求地看着他。
仿佛一记重拳击中了心口,沈知明全身摇晃,站都站不稳,脸色比纸还白,一双眼睛却黑得灯光都照不进。他缓缓地将视线移到麦青青脸上,问:“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麦青青咬着唇,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沈知明挺直身子,尖锐地笑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很好,很好,你们…都很好。”他说完,转身就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站稳,重重地摔在地上,引得周围一片惊异。有些好心地伸手扶他,却被他暴戾地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摔伤了,右腿居然一拐一拐的。
麦青青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穿过富丽堂皇的宴会现场,单薄得仿佛是纸糊成的,风一吹就会散掉。
“咚”的一声传来。
麦青青转头,看到沈乔生跌坐在地上,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他眼神恶毒地盯着她,仿佛在问:“你满意了吗?”
我满意吗?
麦青青神情呆滞地走出宴会厅,外面的风吹到脸上,好冷。走廊里有谁轻轻地笑了一声,她侧头看过去,苏铁的脸从黑暗里浮了出来,眼眉都带着黑暗的阴霾,说:“麦青青,你果然是戴着美羊羊面具的红太狼。”
麦青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出私人会所,沿着街道漫无目标地走着,直到脚底隐隐作疼,看到旁边地铁站的标志,于是下到地铁站台,呆呆地站在隧道边。
地铁进站了,停稳了。
她站的位置正好离驾驶室很近,看到周陵从里面走了出来,微微有点佝偻,整张脸都蒙着阴影,
他也看到她了,冲她打招呼:“青青,好久不见了。”
“是的,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似乎笑了,笑容也是蒙着阴影“你呢?”
“我…也很好。”
“是吗?进去吧,地铁就要开了,你可别错过了。”
“错过了还有下一趟。”
“那可不一样。进去吧。”
麦青青举步走进车厢,夜深了,只有五六个人。她选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闭上眼睛,头靠着椅背。眼前浮起沈知明惨白的脸,耳朵回响着:很好,你们都很好。她掩住脸,双肩抽动,没有哭,就是颤抖,无法控制地颤抖。
地铁开动了,咔嚓咔嚓声,一直闹进心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麦青青抬起头看着四周,那五六个人也不知不觉都走光了,灯光惨白。她微叹口气,目光无意中看到窗玻璃里的影子,不由得一惊。在自己影子的旁边,紧邻着自己坐着一个人,她低眉敛目地坐着,长长的头发垂下,掩住大半个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一点鼻尖。
麦青青偏头看着身边,空的,再偏头看着窗玻璃的倒影,一脸惊惧的自己身边坐着她,低眉敛目,长发遮住大半个脸。
一定又是做梦。
麦青青扯扯嘴角。
陈思樱,你快滚吧,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卑劣,一样容易被仇恨、妒忌蒙蔽心灵。你杀死我最爱的人,我伤害了你最爱的人,我们之间扯平了。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来骚扰我。我要做回哥哥希望的妹妹。
麦青青深深地叹口气,闭上眼睛。
青青,我再也不要在你眼睛里看到仇恨。
哥哥,你放心好了,从此以后我的眼睛里再也不会有仇恨了。所以你来看我吧,来我的梦里看我吧,你离开这么多天,从来没有好好地来看过,是责怪我吗?是我令你失望了吧?
泪水从眼角一滴一滴地滑落,滑到嘴边。
好咸!
麦青青浑身一震,倏然睁开眼睛。
身侧的长椅上空无一人。
包里的手机叮咚叮咚地响着,麦青青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哥哥来电”手指慢慢地移到接听键上,只要按一下,哥哥的来电呀…
地铁咔嚓咔嚓地驶过城市的地底,带着多少幽暗的传说。
韩老头翻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周易》,昏黄的灯光照着草席上的三枚乾隆币。
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