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亲密…安小草咬咬嘴唇,定神朝纸上看去,人物的生平资料罗列的比较详细,表格写着爱好和弱点的两项,却是空白。
陈墨收回手指,漫不经心的撩拨着她的头发,栗色的发丝顺滑的在指节上绕了个圈,“这些人,是我计划的关键。”
她不知道他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也不了解他所谓的“计划”到底所指何事。于是,一言不发的静候他的后文。
“安乐,我想让你自己选择。”他抬起头,双手将她身子扳正,固定在他前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愿意做我的伙伴,和我一起创造一个不同的未来,还是愿意维持现状,付出身体,给你钱?”
“前者的话,我需要付出什么?”
陈墨嘴角微抿,她真是个聪明的人。“你需要付出你的智慧和能力。”
她“扑哧”一笑,“我有什么智慧?又有什么能力?”如果撒谎骗人也算智慧,如果偷鸡摸狗也算能力,他还真是抬举自己了。
“能在危险中时刻保护自己就是一种智慧,能获得别人的关注,更是一种能力。前者是生活给你的磨练,后者,是你天生的本钱。”陈墨眼眸漆黑,像夜一样吸人。
她收起笑容,躲避他的目光,长长地睫毛覆盖住眸子。
“你好好想想。”陈墨伸手分开她额间滑落的发,拢到耳后,露出她精致漂亮的脸庞。“做我的伙伴,也许会有未知的风险,但我可以承诺,给你平等的尊重和最大的保护。”
她沉思了片刻,没有回答。
陈墨嘴角轻挑,不知为何有点高兴:“或者,你更愿做我的女人?”
“如果选择前者,你能保证不再碰我吗?”她迅速抬头,眼睛炯炯发亮。
陈墨心里像被一根小小的刺扎了下,须臾,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不知为何,有点遥远,似乎是另一个人代替他回答。
“我可以答应。”
“好,那我选择前者。”她露出一个笑容,像春日绽放的花朵,鲜艳而明亮。拨开他圈在肩膀的手臂,从他腿上跳下来。
陈墨顿时觉得怀里空荡荡的,看着她灿烂的笑,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想到她不论怎么样选择,都势必和他有所纠缠,他们有的是时间,不由又放松了起来。
“我需要做什么?”她知道,无论什么选择,她都需要付出才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陈墨抬手指着桌上摊开的资料:“接近他们,了解他们,掌握他们的爱好和弱点,这是你的第一课。”
安小草一直以为,她能帮他的,不过就是个短暂的障眼法,不料开头居然是这样的任务。
陈墨接着说道:“南山脚下有块空地,我必须得到那块地的审批,这些人负责各个环节,杜依依的父亲更是最后报批的关键。”
她有点疑惑:“你要我注册的不是科技公司吗?”她想,这似乎和土地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颔首道:“是的,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子事情。科技公司是我这两年的目标,但是我谈过的游戏代理权、服务器的投入和前期推广费用估算下来最少也要三千万。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三千万是不可能完成项目的启动,而我们现在,只有个空壳。”
“这三千万,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他将计划娓娓道来。
陈墨本身可用来创业的钱,并不别人想象的那样多。他要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是凑不出游戏合作的全部资金,只能另辟蹊径。
在他的计划中,首先第一件是要拿到南山脚下的空地,用来做投资最少,回报最快的园区公墓;另外一件就是早已经谈过合约的游戏代理,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他需要的资金从前者来源,支持后者的发展。
他站起来拉开抽屉掏出一张卡,这是他大学期间炒股和做一些投资赚的钱,交到她的手中。是伙伴,信任便是必须的。
陈墨看着她嘱咐道:“你和李冉把科技公司办理下来后,单独再去注册个房地产开发公司。这件事请不要让她知道,这是注册资金,剩下需要的资格证书和人员简历我会另想办法找给你。”
李冉和他父亲的公司有业务往来,借口一次帮忙可以,多了难免不生疑窦。
她捏着卡,金色的卡面泛着暗光,她并不知道里面几乎是他现有的所有财产,脸色一如往常。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法人?”她问。
陈墨淡淡一笑,“我意属的那块空地附近,有八百亩的住宅用地,那是我父亲圈来准备开发别墅区的。你认为,我抛头露面在毗邻处建个公墓,是件好事?”
所以这个法人,除了她,他与孟行都不合适。
她咧咧嘴,撇了他一眼,哂然道:“你真是孝子。”
他闻言倒也面不改色,转移了话题:“过几日,我会介绍个老师给你,他是游走在各界的人士,也就是所谓的靠关系吃饭的说客,他会带你学习。”
她楞了一下:“学习什么?”
陈墨拿起桌面的资料整齐的码好,递给她:“学习如何接近他们,如何投其所好,如何捕捉这些人的弱点。你要知道,在这个社会要有所依仗,除了钱,更重要的是关系。”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陈墨对她说过最多的话。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性格冷淡骄傲的纨绔子弟,却不料有这样的缜密心思和洞悉力,不由稍稍改观。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掌握他们的弱点,加以利用,就不难建立你自己的关系网。”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背腰略略弯曲,视线平视,“不光是为了这个项目,以后都会有用。”
弱点,是他教会她的第一课。
他呢?也属于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她不禁有些恍惚,他的弱点又是什么?她想起很久以前的往事,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场景…
交锋
每个人都有弱点,陈墨自然也不例外,在他教导安乐的第一堂课上,她第一个想起的却是他。
她笑眯眯的撑着桌沿,“你知道我想起什么吗?”
陈墨微微一怔,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的嘴唇薄而红艳,轻启吐出一个拟声词:“喵”
满意的看到他神色一变,开怀大笑起来,她知道此时此刻,他一定和她一样,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过往,还有他从来不对外人提起的弱点。
记忆像一扇门,推开,便是过去…
那年夏天,气候闷热,安乐带着家里的老猫四喜在江边戏耍。
江面上满是蒸腾的水汽,时不时有点点浪花泛起,一颗颗湿漉漉的脑袋钻出水面,都是附近玩耍孩子。中午的时候,都被各自的家长揪着耳朵拽回家吃饭。
热闹的江边很快就只剩下一人一猫。她扎了个猛子跳下去,想要摸点鱼或者河蚌,带回去给奶奶。
在水下摸了很久,终于给她逮到一条肥硕的草鱼,心里想着这下晚上可以打牙祭啦,连带着四喜都能一饱口福,看来,今天真是运气不错。
她面带得意手脚并用,飞快的爬上岸,衣服一会儿就干透,只有羊角辫上滴滴答答的垂着水珠。
四喜敞着肚皮在岸边懒洋洋的晒太阳,金黄的毛发油光水滑,粉红色的小鼻头时不时地缩一下。
安乐经过它身旁时,四喜耳朵竖起,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瞳孔立成一条黑线,看到是熟人,这才又闭上,头一歪,继续安睡。
她将活鱼丢进篓中,拴了根绳子放到水里,这样晚饭时,鱼还会新鲜。做完这些,安乐找了片阴凉地,美滋滋的躺下去,准备小憩会儿再回家。
朦朦胧胧间,她听到四喜发出“呜呜”低沉的喘息,而后变成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她以为是遇到野狗,慌忙爬起来,只见四喜耳朵向后弯、身子低伏、尾巴直立,一幅恶煞的凶相,对面不远处站了一个少年。
岸边柳树细碎的叶子柔软的垂着,阳光透过树梢星星点点洒在他身上,即使小小年纪的安乐,也能觉得他长相俊美,和平常欺负她的那些棚户区的野孩子不同,那么热的天,仍然穿的十分干净整齐。
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年,却双拳紧握,恶狠狠地瞪着四喜,身子有些微颤,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他指了指四喜,开口说的话却不像相貌那样讨人喜欢:“叫你家的畜生离我远点。”
安乐不乐意了。四喜是她的伙伴,在所有孩子嘲笑她没爹没妈的时候,只有四喜默默陪着她,他们吃一起,睡一起,在她心中,四喜和奶奶一样,都是她的亲人。
“四喜,上!”安乐本着开玩笑的心,四喜向来倦怠,比谁都懒洋洋,从来肯不听她的指挥。
然而没想到,这次四喜居然转了性子,像饿狼扑食一样冲向少年…
那时的陈墨,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淡定自若,时间久远,他少年时的容貌已经慢慢模糊,但她仍能记得,他躲闪惊慌失措的动作,像四喜是什么庞然大物般。
她并不能体会当时少年陈墨内心的恐惧,黑暗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不停盘旋,他被一只身长不过三尺的肥猫,逼得走投无路,直勾勾跌进江里,激起无数浪花,挣扎,沉没…
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她开始的心情是极欢快的,然后笑容慢慢凝固。
后来,她救了溺水的他,再后来,在他家被误会偷拿了东西,便不是多么值得回忆的故事,她甩甩头,不愿再想。
陈墨显然也被一声惟妙惟肖的猫叫勾起了回忆,想起那时的狼狈。看着身前安乐不加掩饰的揶揄样子,紧绷着一张脸。
灯光下,她氤氲的眼波流转出潋滟的光,红唇旁有个梨涡若隐若现,他心中一动,习惯性的伸手想要将她拉进怀中。
她倒是伶俐的闪开,嘿嘿一笑,“你说过的,选择当你的伙伴,便保证不再碰我!”
得到什么,就要相应失去什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哪能两全。
陈墨的手僵在空中,听到这句话,伸也不是,缩也不是,颇有些尴尬。向来都是别人围绕着他主动献媚,这时才发现,吃瘪的滋味原来那么让人讨厌。
然而,厚颜无耻绝对是可以相互传染的。安乐,再加上孟行,这俩个人,从来都不会把承诺当成必须遵守的约定,如今眼看就要加进一位新的战友。
他答应不再碰她,并没有说不可以吻她吧?如果这算一种自我安慰的话——陈墨在内心理所当然的说服了自己。
他收回手,但身子却步步逼近,此时嘲笑他曾被一只老猫逼得跳江的她,脸上闪过一丝的紧张,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背抵在书柜上,无法动弹。
“喂,你说过不再碰我的!”她与他之间连半尺的距离都没有,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细微的毛孔。
陈墨双手摊开,耸耸肩膀,“我没碰你啊!”嘴里这样说着,却丝毫没有停止脚步。
三十公分,二十公分,十公分…他一点点挪近,双手撑在书柜的格挡上,将她包围起来。他们之间似乎只剩下一张白纸的空隙,近距离在视觉上造成了放大的错觉,他的眉眼近在咫尺,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也凝滞起来。
换做几日前,她可能会紧张的不知所措,因为他们所处的地位,因为她和他的交易关系,不允许她有丝毫的忤逆。但在今天的交谈后,他许她伙伴的身份,她便自然而然的恢复勇气,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小草又重现江湖,她不由伸手朝他身上推去。
陈墨等的就是这个,他很轻易的就将她的手捉住,细细的手腕在他的掌中桎梏着。
“我说过不碰你,但没说不能反抗哦?这可是你先碰我的。”他的脸上是得逞后的笑容。
“放手!”她用力往回抽,手腕渐渐浮现出红痕,终于,他撒开手指,气定神闲的看着她。
“缔结同盟往往需要印证,要做伙伴,我们先盖个章吧!”陈墨薄唇微启,露出洁白的牙。
“啥?”她脑海中浮现出签字画押之类的文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陈墨猛地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这个印章似乎盖得不够深入,不够彻底,要不要再来一个?”陈墨觉得体内蛰伏许久的顽劣因子正在蓬勃的滋长,冷漠的防御面具他带了太久,也许,是时候摘下来。
回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白眼,陈墨莞尔,来日方长,后退了一步,不再逗她。
*** *** ***
这几日安乐遭遇了太多的变故,而且每一件都和陈墨息息相关,她像做了一趟过山车,急速前进的转圈后,又重新回到原地。
他让她从女孩变成女人,又把她从女人变成伙伴,每一个步骤都快的让她恍然如梦。然而不管未来怎么样,付出头脑和能力,总比付出身体要好。
既然他允诺不再勉强她,在这样一间屋子如何居住便成了崭新的问题。
窗外夜色幽深,万家灯火似点点星光,朦胧而遥远。
陈墨的公寓虽然整体空间不小,但仍然是一室一厅。只有卧室安放着一张大床——她在那里度过了初夜,内心多少是带着抵触的。
同床共塌安乐是万万不愿的,难保陈墨又会出尔反尔的做出一些什么事情,她伸了伸懒腰,倒是很自觉的在沙发上窝了起来。
房间虽然有地辐射的采暖装置,但今年的冬天出奇寒冷,全城天然气都限量供应,房内的温度自然比往年都要低。
陈墨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安乐瑟缩在沙发上,盖着棉衣外套,娇小的身子紧贴着靠背,恨不得能钻进去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他走过去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起来进卧室去睡。”
男人把女人骗上床的目的只有一个。撇撇嘴,她才不上当呢,闭着眼睛装死。
陈墨见她不为所动,俯身看去,她的脑袋缩在沙发靠垫下面,看不到表情,像是已经熟睡。他转身准备离去,眼角的余光看到夜灯上荧光的温度计,只有不到十七度的室温,又停下了脚步。
思忖片刻,他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体瘦弱,轻的似乎感觉不到重量,栗色的发丝顺滑的垂下,露出双眸紧闭的脸,幽暗灯光下原本的白皙变成蜜色。
继续装死还是睁眼,在她心里变成一道困难的选择题,早知道还不如刚才就坐起来反驳,她有些懊悔。
他的胸膛结实而温暖,带着沐浴乳的淡淡清香,有几滴水从头发上坠落,恰恰滴在她面颊上,微痒。等她装作睡醒缓缓睁开眼睛,人已经被他抱进了卧室,丢在了那张欧式的大床上。
她急忙翻身坐起来,“我还是睡沙发吧。”
陈墨瞪了她一眼——她总是有本事撩拨他的顽劣因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尊严。
“我不想多支付一个人的医药费,如果希望明天还能活蹦乱跳的去看你奶奶,就睡这里;如果你希望感冒发烧就随意。”
她低头不吭声,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最近神经一直紧绷,又奔波劳碌,今天吃过饭后就有点鼻音,若是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自然能恢复体力,但若逞强在外和衣一宿,指不定就真感冒了。
“那你呢?”
陈墨也不回答,转身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了下来,她是聪明人,如果一定要做傻事,他又干吗要阻拦。见鬼,好像和他睡一起是多么勉强的事情!
他感觉身侧的床垫微微一陷,知道她终是选择了留下。不知为何,心里的不满统统消失,嘴角不由温柔的一弯。
没等他说什么,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稍稍起身,抬眼看了下表,十一点多,不算太晚但也绝对不早,这时候谁会打电话给他呢?
他以为是孟行又瞎闹闯祸,于是拿起手机按了接听,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他料想不到的人。
“师弟。”透过话筒,季天雷的声音过滤后少了有几分粗狂。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陈墨面色柔和的瞄了眼安乐,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隆起小小的包。
“明天是我父亲的祭日,你能过来吗?”
陈墨想了想,每年他都是单独去墓地拜祭师父,他知道师兄因为师父的偏爱,并不喜欢自己,这样的邀请实在有些突兀,虽然在医院偶遇后,师兄曾提过拜祭的事情,但他以为不过是客套的寒暄。
“明天是在拳馆举行拜祭吗?”于礼,他是不好拒绝的。
“是的。”
“好,我会去。”他很久没有探望师母,趁此次机会一道吧。
听筒那边稍稍沉默了下,须臾,传来说话声,陈述的,肯定的语气。
“你带安小草一起来吧,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对决
排气孔的风扇在头顶呼呼的转着,传出的噪音让人心烦意乱。

房间空空荡荡,只寥寥两人,比起上次比赛的休息室,明显要宽敞舒适的多——果然,只要能创造利益,相应的就会获得优待。

这是个无比现实的世界,芸芸众生被无形的生存法则操控着,付出,然后获取,也可能付出,一无所获。

季天雷漫不经心的缠着护腕,他还剩最后一场比赛,陪他的依然只有小郭,愁眉不展苦着一张脸,背靠着墙。

“哥,我说这世上多的是女人,你范得着这样吗?”

季天雷没有理睬他,垂着头,手指机械的旋绕,密密匝匝,一圈圈紧紧缠着护腕,直到最后一圈收手,打了个死结。

小郭恨不得上去撬开他的脑袋,想看看里面究竟装些什么,怎么横竖听不进去一点劝告。

低气压笼罩在房间内,小郭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自季天雷出去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后就阴着脸。

他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季天雷打电话的时候,他偷偷趴在门缝倾听,隐约听到了“安小草”的名字。

他就晓得这女人是个祸害。世间有太多不可理喻的感情,在他看来是不值得付出的,偏偏有人身在其中,无法解脱。

季天雷做着小范围的热身运动,紧绷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

如果说第一次的比赛,是为了筹措资金,在他能力范畴内,去帮助心仪的女人,而现在,他心中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愤慨,想要找个地方发泄。无疑,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金钱与暴力,是人性和欲望的孪生兄弟。

一场激烈而残酷的黑拳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呐喊声洪水般肆意,薄薄的墙壁阻止不了疯狂的嘶吼,最后一轮生死论英雄的大战即将展开,整个赛场已经座无虚席。

小郭透过门缝朝外窥视,地板上有几滩暗红的印迹,在甬道壁灯的照耀下,散发着诡异的光。那是几个被抬出去的人滴落下的,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小郭的汗毛不受控制的竖起来。

“哥,快开场了!”他看到举牌女郎在擂台旁拉高丝袜,旁边竖着终场的牌子。

季天雷一声不吭的压着腿,习武之人讲究性格坚忍,坚——意志坚强,忍——百折不挠。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全都具备,只有他自己清楚地知道,他既不坚强,也缺乏忍耐。

季天雷很后悔,明明有两年的时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说出想说的话,也没有把握住想要的爱情。

如果早一点说出来,事情会不会不同?他低头,汗水滴在乌黑的地面上,很快挥发不见。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没有资格抱怨别人,追悔莫及这个词总是和命运如影相随的。

季天雷自幼习武,读书不多,不懂什么深刻的道理,却知道他的幸运女神,在和他背道而驰的方向,越走越远。

季天雷不想放手,却无可抓之物。那场医院的离别之后,他像个傻瓜一样蹲在灌木丛,找寻那枚硬币,他所珍惜的东西,被她那样决绝的丢弃…

他也问过自己,不甘心的究竟是什么,是爱情?还是不曾拥有?他没有找到正确答案。

就因为心有不甘,隔日一早,他又跑去医院,却没有看到她,ICU的病房开开合合,陌生的人进进出出,没有一个她。

他内心哂然,至于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狠心吗?他何时变成毒蛇猛兽,那个记忆中巧笑倩兮、坚强倔强的女孩,难道是个假象?

想找的人没找到,不该碰到的人倒碰个正着。那日嘴里不干不净说些混账话的小子,在途经停车场时,被他撞见。

他想起了梁洛无意中说的那句话:“我不介意捡陈少的破鞋穿。”

陈少…

他没耐心旁敲侧击的询问,由着性子将梁洛拖到医院后面的背巷一顿狂扁,他下手向来不知轻重,把相貌本来就很抽象的梁洛,打成猪头中的毁容猪,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他以为梁洛口中的 ‘陈墨’是沉默的‘默’,不管哪个字,在他心中,一个黑土,一个黑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时,他并没有和自己的师弟切身联系起来,倒是要了此人常去的酒吧地址。

季天雷不知道自己彻底辜负了安小草的苦心。梁洛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在这个世界上,宁得罪君子,也不能命犯小人,只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不懂得也不在乎。

人总是要吃尽苦头,遍历磨难后,才能成长。

出场的铃声响起来,小郭看看外面,咬着嘴唇往季天雷身上喷了点水,最后揉了揉他的臂部肌肉,放松肩胛,推开了门。

赛场人声鼎沸,喧闹滔天。

季天雷屏息凝神,可是思绪仍然停留在傍晚酒吧门口的那幕。师弟握着小草的手走出来,她没有羞赧和不情愿,画面异常和谐。他躲在垃圾桶后,她在他面前走过,没有觉察,没有回头。

原来,那个名字是陈墨…

她喜欢他?他想不通他们如何有的交集,但他知道,陈墨家不是一般的家庭,即使安小草斩断过去任何不好的联系,也注定踏不进去。

他笃定陈墨给不了她幸福。

射灯照得擂台如白昼般明亮,季天雷面无表情的翻过围绳,稳健的走到场地中心。

比赛前他没能忍住,给陈墨拨了电话,没有任何解释,最后简单的一句 “你带安小草一起来吧,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以陈墨的聪明,不难想到为什么,他也懒得费口舌解释,等到明天见面,自然知晓。

然而这样的生死拳场,谈论明天,需要活着才有希望。

和季天雷对决的是一个泰拳高手。与上次比赛相比,这个最后晋级的男人显然身高和体重都不如他——但他并不敢小觑。

泰拳是格斗技中杀伤力最大的拳术之一,高超的拳师能运用全身于俄顷间击倒对手。季天雷走的是扎实稳重的武术路线,而非力量型的搏击,所以更不敢掉以轻心。

他收回有些散漫的心思,气定神宁,对手嘴角边流露出残忍的笑意,上来就是一记冲击拳,气势汹涌,对拳手来说,攻击一个人,当然会找最弱的部位。

对手的出击,机巧圆通,变化无常,猛烈拳头,朝着季天雷的头部袭来,他眼眸一寒,没有丝毫慌张,如风摆杨柳,微微侧身躲过。

观众是花钱买刺激的,看到躲闪自然不喜,发出阵阵嘘声。

性命的搏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场游戏,与己无关,又怎能体会其中的残忍。

季天雷握紧拳头,找准时机,凌力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可惜对手如泥鳅般滑溜的躲过,身体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防守出击,出其不意,左拳扫到他的身侧,他堪堪闪过。

几个回合的较量后,双方都没有讨到好处,渐渐,喘息声越来越大,体力不支的前兆出现。季天雷内心有些焦灼,虽然眼前两人看似势均力敌,可他知道,时间越久对他越不利。

想全身而退看来是不可能了。

季天雷思忖着,终于决定卖个破绽,拼着左肩挨了对手一记重拳,合臂将对手紧紧缚住,趁对手还未来得及动,整个身体一扭,倾其全部的力气,举拳朝对手头部挥去,正中脸庞。顿时听到一声嚎叫,对手捂着脸,仰面而倒。

他知道对手鼻骨尽碎,就算是不伤性命,也无力反抗。终于,他还有明天,季天雷精疲力尽的在台上躺了下来,肩膀软软的耷拉着…

*** *** ***

安小草醒得很早,万幸的是并没有感冒。晨光熹微,透过薄纱窗帘照在房间,朦朦胧胧不甚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