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管家低着头,没有人可以看得到他眼底的晶莹。
宋纱恍然一笑。
她仿佛没有在看任何人,目光涣散毫无焦距。她怔怔地望着前方,唇边笑意越发地平静,也越发地明显。
她的心里剧痛。
她的爱情,居然是葬送在这样一群人的手里。
她觉得荒唐可笑。
如今,林至远依然躺在加护病房里面,生死未卜。这些担忧着他的生死与健康的人,却没有一个是关心他的。
他们所关心的,只是林氏企业的领袖,只是他们的利益。
如果林至远不再是林至远,那么——
他们还会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林彭城看着眼前的女孩子,骇然发现那单薄的身子,倔犟而固执,安静地站立在那里,竟如一尊沉重的雕像,即使你动用数十个人,依然搬不动,运不走。
她以这样的姿势,站在加护病房的门前,好像张开翅膀的鹰,在保护着心爱的伴侣。
她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顾文成推门进来,看到眼前的状况不由一怔。
随即快步走上前挡在宋纱面前,弯腰:“对不起,老太爷…我想宋纱是因为太担心少爷的病情了,才会…”他焦急地为宋纱辩解。
却被林彭城挥手打断。
“够了。”他面无表情,眸光暗沉,不经意间闪出锐利的光芒,“顾管家,请宋小姐出去。”
“我不走。”宋纱固执地说。
顾管家上前,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文成挡在宋纱的面前。
他身后的宋纱表情倔犟,微微咬唇,眸光坚定:“我说了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等到林至远醒来。”
顾管家微微一笑:“对不起,宋小姐。这里是私人场所,如果你坚持不走,恐怕我只能叫保安上来。”
宋纱冷笑:“好,如果林老太爷希望在明天的报纸新闻头条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的话,你大可以去找保安来。”
顾管家愣住了。
林彭城恼怒,刻满岁月沧桑的面容上,第一次在宋纱面前出现了愠怒的神色:“哈,你敢威胁我?”
宋纱直视他的目光,毫不畏惧:“我想,是您的管家先威胁我的。”
林彭城怒极反笑:“哈,哈!好!你倒是提醒我了,不应该再留下你这个祸患——”如果当初他一鼓作气把这个女人赶出黎城,那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他太低估了至远对她的感情,和她的能耐。
唇边笑意猛然收敛。
暗沉的眸子,在刹那间冷若冰霜,闪出狰狞可怖的寒光。
“顾管家,交给你了。”
顾文成心里一惊。
他知道老太爷要父亲做什么。
“顾管家,交给你了。”——这句话他曾经在十年前听过,而这句话引发的后果,便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破产倒闭,老板负债累累最后不堪打击自杀身亡。
那是真正的家破人亡。
心底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只是片刻的犹豫。
顾管家点头,沉声道:“是。”
管家第一守则,便是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这是家族赋予他的天性,他不需要思考主人的命令是对还是错,只要知道四个字——绝对服从。
他伸手去,抓住宋纱的手腕。
巨大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好像被千斤重的铁链绑住,她丝毫动弹不得。
心底掠过一丝慌张,她奋力地挣扎,然而毫无效果。
顾文成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的脑子里,猛然已经是空白一片。
白色的灯光将小小的客厅照得通亮,白花花的的几乎要刺伤了他的眼。他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只听到宋纱挣扎着呼救的声音。

窗外的阳光将会议室照得明亮耀眼,他忽然觉得,少爷的背影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中,是那样落寞孤独。那个曾经被喻为阳光一般的男子,失去了他明亮的笑容,只能生活在阴暗之中。
“文成…”他轻声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做哥哥一样看待。”
轻若无声的一声笑,林至远微微叹息摇头:“将来,无论事情演变到什么样子,我依然会把你当做哥哥一样看待。”

宋纱明亮的笑容,少爷明亮的笑容,交织着出现在他的眼前。
心中的剧痛翻搅,如怪兽一口一口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父亲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顾家世代服侍林氏家族,如果我是林氏家族的第一管家,而将来你会继承我的工作。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伸手。
紧紧扼住了父亲的手腕。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锦衣华服的男女,坐在沙发上,脸色暗沉的林彭城,以及紧紧抓住宋纱的他的父亲,全部愣在那里,吃惊地瞪着顾文成。
“文成…”顾管家低声喊他,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他睁开眼。
转头,对着那些锦衣男女,表情僵硬如石雕:“我想,几位是时候回去休息了吧。”他的声音不大,仿佛还带着平日那种温柔的语调,然而吐出口,却冰冷。
那些人恍然醒悟过来。
急忙赔笑告辞。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四个人。
安静得好像世界都消失了。
宋纱呆呆地看着顾文成,她的手下意识地扯了扯顾文成的衣角——她不希望因为她,而让顾文成陷入难堪的境地。
可是顾文成却没有理会她。
她静静地看着林彭城。
目光不再是往日的恭敬,平静如死水,一如他的声音一般。
“让她留下来,否则我会把真相告诉少爷。”
“文成!”顾管家惊呼。
他居然敢,居然敢威胁老太爷——
林彭城亦眯眼,不敢置信地盯住顾文成,好像在看一个极其古怪的怪物。
“你说什么?”他沉声。
顾文成看着他,脸色越发地苍白:“让她留下。”他轻声地说,而这一次,却带了恳求的语气。或许宋纱不明白,他的这句“让她留下”,不仅仅是恳求老太爷让她留在这个病房里。
“难道,您要看着少爷死去吗?”
他的声音沙哑,即使竭力要自己镇定,却让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久久无法平静。
坐在沙发上的林彭城猛然跳起。
眼睛瞪大,身子颤抖得厉害,额角忽然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顾管家急忙冲过去扶住他的肩膀,转身低低地怒吼:“文成,你太放肆了!”
宋纱震惊地捂住嘴。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
刚才,顾文成说——林至远会死去。
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不断地猜测又推翻的事情,从顾文成的嘴里得到了证实,仿佛忽然间坠入了一个空洞的世界,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她冰冷的身子,不停地发抖。
“他…会死吗?”她怔怔地。
“到底是什么病?”
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抖不止,她瞪着顾文成,眼睛里的光芒暗得那么深邃,仿佛要看透他的心,挖出他心里所知道的那些事情。
顾文成看着她。
无声地摇摇头。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她拼命地摇晃着顾文成的身子,用尽全力,“你告诉我…”没有得到顾文成的回答,她转向林彭城。
踉跄几步,冲到林彭城的面前。
“到底…”她无力地瞪着林彭城,她不愿意在他的面前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即使已经没有力气,也要咬牙站住。
她脸上那种绝望的表情忽然让林彭城都惊怔了。
他呆呆地望着宋纱的脸,却只能沉默。
顾管家叹息:“其实我们也还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病症。只知道心脏会无端地抽搐发痛,然而检查的结果,却是一切正常。”就连特意请来的心脏科专家,都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宋纱惊恐地望着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无端地抽搐,什么叫做——一切正常。
身后传来顾文成轻若无声的声音,充满着深深的悲痛:“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那才是真正的心痛啊!”是失去挚爱的女子的那种悲痛啊!
林彭城微微侧过脸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老爷…”顾管家担忧地走过去。
林彭城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良久,他才站起身。
“至远病倒,公司的事务需要我去处理。顾管家,备车回公司。”
加护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乳白色壁灯。
圆圆的灯泡,在黑暗中犹如一轮明月。
林至远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一动。漆黑的夜色,透过米色的蕾丝窗帘透进来。
他只是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穿着白色的衬衣,除了苍白的脸色,几乎看不出来他和正常人有何不同。他的身上没有连接任何仪器,甚至连点滴都没有。
查不出究竟是什么病因,医生不敢有任何举动。
宋纱伏在床边,呆呆地望着林至远的脸。
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着林至远的睡脸了呢?她想起从前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她在半夜醒来,总是会对着沙发上的林至远的睡脸发呆。
好像做梦,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样。
她贪恋地看着他,生怕下一秒梦就会醒来。她要抓紧时间去多看他哪怕是一眼。
房门被轻轻推开。
顾文成走进来。
宋纱沉默地坐着,她深深地凝望着林至远,目光没有一丝移开。顾文成微微叹息,心中苦涩一笑。
走过去,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入她的手心。
她的手指微微颤动,下意识地握住了牛奶,然而目光依然凝在林至远的脸上,不曾有一秒钟的离开。乳白色的灯光落在她湿润的睫毛上,折射出温柔的光芒。
她没有说话。
他也不敢打破这样的宁静。
两个人静静地在床边,一起凝视着那沉睡着的苍白的脸庞。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文成上前去,伸手试了试牛奶的温度,发现已经冰凉。
“我再去给你买一瓶。”他轻声温柔地说。
“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后悔。”一直安静得好像已经死去的宋纱,忽然轻轻地说道。
顾文成愣住,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宋纱。
她的目光依然在林至远的脸上不曾离开,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吵到林至远休息。
她扯了扯嘴角。
“我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肯再坚持一下。”为什么在林至远说出“到此为止”之后,就轻易地放开了他的手。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林至远的目光里,有那么明显的悲伤,而她却看不出来。
“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啊。”她轻声叹息,仿佛在嘲笑自己。
她一直自以为,她是这段爱情里,伤得最彻底的那个人,然而却不知道,林至远承受着比她要多千万倍的痛苦。
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反而会在伤心欲绝之后,涅槃重生。
而林至远,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痛苦的折磨中,渐渐沉沦。
“如果…”她忽然哭了,“如果我能够再坚持一点就好了,说不定…”
说不定一切就都会不同,林至远也不会得上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病,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好像随时都会死掉。
顾文成的心里剧痛。
他走过去,伸手想要把那个哭得颤抖的身子拥进怀里,然而却停在半空中,又重重垂下。
“没有如果。”他低声地说,“老太爷下了决心要你们分开,如果你坚持,只会让更多的人受伤而已。少爷,也是为了看到少一些人受伤,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而宋纱却恍若未闻。
“我还…还跟他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她哭着,又笑着。那笑是嘲笑,嘲笑自己的愚蠢,深深地伤害了深深地爱着她的男子,
也是她深深地爱着的男子。
天啊,她到底做了什么。
自以为是地,发誓要让林至远后悔,要让他知道他放弃了怎样优秀的一个自己——事实证明,她实在是——
坏到不值得他的爱。
顾文成的喉咙收紧。
背脊僵硬地挺直。
“这不是你的错…”喉咙里一阵灼热,他闭上眼睛。
“对不起…”她的声音颤抖着。嘴唇的颜色浅薄得几乎要变作透明,她失声痛哭,泪水不断地滴落,落在她的手上,然后顺着那冰冷的皮肤滑落到林至远的手上。
她痛苦,目光里仿佛没有了灵魂。
顾文成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望着宋纱微微颤抖的背影,又望一眼病床上脸色发白的少爷。
自责如潮涌,排山倒海而来。
他一直宣称自己把少爷当做弟弟一样来看待,然而他却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义务,他甚至,想要夺走他心爱的女子。
窒息般的沉默。
脸颊上的泪水像玻璃上的雨水一般,静静地流淌着。
那么多那么多的泪水。
她在心底发过誓,只让林至远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可是如今她在他的面前哭得一塌糊涂,他却看不到。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醒过来看到她的泪水。
哪怕自己现在多狼狈多不堪都好,她都愿意让他嘲笑。
她的哭泣那么悲怆。
那种悲怆似乎浸入了他的身子,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而不再流动。
他想过去抱住她,然而却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许久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
“我去买牛奶。”
病房里安静一片。
只有乳白色的灯光静静泻下。
细雨。
窗外,竟然下起了细细的雨。
那雨滴温柔地落在窗子上,映出窗外的五彩霓虹灯光,反射光芒如虹一般绚烂。
滴,滴,滴。
发出规律而有节奏的声音,好像他的心跳。
她呆呆地望着病床上那张苍白的面容。
他睡得很深很深,除去苍白的脸色,安详得让人心生羡慕。她恍惚生出一个想法,如果这样睡下去,就可以在一起,那么不如就让林至远一直这样睡下去,她也陪着他睡下去。
这样,安安静静地。
一直睡下去。
忽然微微笑了笑。
“林至远,嗯…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她望着他,“不说话的话,就算答应了哦——答应了,就不可以笑话…笑话我唱得难听哦。”
病房里依然是静悄悄的。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
然后轻轻地哼起了小曲。
Greatness as you,smallest as me.
You show me what is deep as sea.
A little love,little kiss,A little hug,little gift.
All of little something there are our memories.
You make me cry,make me smile,make me feel love is true.
You always stand by side…
谢谢你,林至远。
对不起,林至远。
她痛苦地伏在病床上。
手还紧紧抓住林至远的手。
然后。
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懒懒地响起。
“白痴,唱得这么难听,来勾魂的鬼都被你吓跑了。”
她怔怔的抬起头,表情呆滞。
脑子里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唇边含笑的男子发呆。
脸颊被泪水浸得通红。
睫毛上的泪水,在乳白色的灯光下散发着谈谈的柔和的光芒。
“林…”不知所措,连声音都仿若被困在喉咙里。
林至远深深地凝视着她。
在一片黑暗中听到她几乎没有唱对一个调子的歌曲,醒来就发现她伏在自己的身边哭得几乎要断气,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又有些生气。
“白痴,唱得这么难听,连来勾魂的鬼都被你吓跑了。”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
奇怪,鼻子却酸得要命。
宋纱猛然从床边跳起来:“林至远,你醒了!”她慌乱地冲到床头,要去按铃请医生进来。然而林至远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身体虚弱,抓住她的手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脸色又是猛然一白。
然后拼命地咳嗽起来。
宋纱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拍着他的背。
“对不起,我只是想叫医生而已…”
林至远摇摇头,一边拼命地忍住咳嗽:“不要…叫医生。”
“嗯?”宋纱愣了愣。
终于止住了咳嗽,他靠在柔软的靠枕上,眸光暗沉:“医生看不好我的病。”他轻声地说,带着一丝丝无奈。
很轻微的无奈,但是宋纱却清晰地听到了。
“到底是什么病?”她望着林至远。她问了顾文成,问了医生问了护士,可是所有人都是,不知道是什么病。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他们故意要瞒着她。
“是…心脏病吗?”她的声音颤抖。
林至远靠在柔软的靠枕里。
听到她担心到颤抖的声音,他的心里忽然觉得一阵甜蜜。微微含笑,他定定地看着她:“你觉得是什么病?”有她关心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虚弱的笑容,在宋纱的眼里看来,却让她心底猛然一抽。
“我…”她茫然地说,声音里也有了泪水的痕迹,“我真的不知道。”无力地将脸埋进双手中,她想要尽力堵住那些不听话的眼泪,“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心脏病呢?”他凝视她,“很严重的那种,连全世界最优秀的心脏科医生都束手无策的那种心脏病,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来临的心脏病。”
宋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是心脏病吗?
在心里想过很多遍,否认过很多遍,可是此刻从林至远的嘴巴里说出来,她依然觉得好像是轰然一声巨响,然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寂静。
林至远微笑,望着天花板。
“最近我常常想,如果要一直这样生活着,远远地看着你,爱上别的男子,然后结婚生子,我一定会痛苦得还不如死去。呵——我真的不是一个大方豁达的人,我做不到看着心爱的人幸福就心满意足的程度呢。可是…”
他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匕首,直直地戳进宋纱的心底。她惊痛,痛得浑身战栗,就好像是看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没有可是!”她惊恐地说,抓住林至远的手臂拼命地晃,“林至远,没有可是!”她的心里慌乱,乱成一片尖锐的疼痛,“你活下来,再痛苦也要活下来!”
“可是…”他的眼珠静静地,目光从天花板转移到她的脸上,瞅着她慌乱的神情。
“我说过没有可是!”她低吼着,心里的痛如炸裂了心脏一般了,“你活下去,我不会爱上别人,不会结婚生子,只要你活下去,我可以一个人,永远一个人。”
“唉,可是…”
“我也可以离你远远的,永远不让你看到!”她害怕地痛哭起来。天啊,她为什么要那么倔强,为什么还要说出,要活在他的视线里,要让他看到他失去了多么优秀的她那样的混账话。
“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她的心紧缩成一团。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去交换他的生命。如果她走,离开这里,就可以让他活下去,那么她马上就走,她离开曼哈顿,离开纽约,甚至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即使她舍不得,可是永远离开这里,永远不出现在他的面前,让时间这剂良药来治愈他所有的伤口,他会不会就此痊愈?
然而,她的心里的黑洞越来越大,寒冷的风在里面交错吹着。
她知道,那不可能。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跟死神讨价还价,可以跟死神交换条件。
“喂…”林至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哭得几乎忘记了一切的宋纱。爱哭这种事情,难道是会传染的吗?为什么他的眼底也有了泪水。
“我不要你死…”她哭得几乎没有了声音。
窗外的雨滴,落在玻璃窗上,清晰得运动员的。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味。
乳白色的灯光。
她哭泣着,灵魂仿若已经抽离。
沉默。
良久以后,才听到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白痴…”他动作温柔地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的身子再颤抖,“别哭了,我是想说——可是,我好像没有病呢。”
怀里瘦弱的身子依然在不断地颤抖,低低的哭泣声一顿一顿的。
他无奈地笑笑,用力地抱紧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颤抖和抽泣才渐渐地低下去。她轻轻推开他,怔怔地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眸。
脸上的泪水半干,眼睛红肿得好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她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刚刚说什么?”
微微皱眉,他绽出灿烂的笑容,绚丽胜过窗外七彩的霓虹灯:“怎么办,我的心脏好像很健康,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牵着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心口的位置。
手心传来他胸口的温度,和皮肤底下一动一动的心跳。
“你听到了吗,它在说话。”他笑着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如窗外的夜色蔓延,“它说,我爱你。我爱你,纱纱。”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那么温暖。 
夏末的夜,初秋的雨,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夹带着微微的暖风,雨点敲在窗上,窗纱微微摇动。
他爱她。
如果说一万遍“我爱你”,就可以让他和她永远在一起,那么他愿意说一百万遍,一千万遍,一亿遍。
灯光大亮。
匆匆赶到的医生为林至远仔细地检查身体,却依然只能得出一切正常的结论,除了有一些虚弱之外,甚至连感冒都没有。
如果林至远已经不再感到疼痛,那么等于说,他是一个再健康不过的正常人。
“这实在是头奇怪了!”白发苍苍的专家惊叹着,“唯一的解释,只能说林少爷的心痛病是来自心理的作用。”然而单纯地靠心理作用,能痛得那么真实,也实在是不寻常。
宋纱担忧:“真的检查清楚了吗?是不是还遗漏了什么地方?不需要照个X光什么的吗?”
医生摇摇头:“一切正常——起码在目前的医学水平上看,一切正常。”
谢天谢地。宋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去,对着林至远展开笑容:“太好了…”
然后——
重重地晕倒在地。
这次轮到林至远守在病床前,眸光暗沉。
手抚上她的额角,惊骇地发现竟然得灼人。
“你发烧了。”他低声心疼地说。白痴,一定是哭了一晚上,又太过于担心没有休息才会生病的。
努力绽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在唇边如苍白的花:“奇怪,怎么我一直都不觉得难受,可是刚刚就一下子…”
他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病房里静悄悄的。
她的手被林至远用两只手轻轻握住,有透明的塑料管从手背接出来,在半空中一直蜿蜒到头顶上的点滴瓶。
“打点滴的时候手会很冰,我握着你的手,这样就不会冰了。”他笑着对她说。
宋纱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有轻而温暖的被子包裹着她,然而她却觉得露在被子外面,捧在林至远手心里的那只左手才是滚烫的。
沉默了片刻。
“林至远。”她喊他。
总是这么习惯地连名带姓地喊他,好像喊出“至远”两个字的话,她会被自己肉麻得掉下鸡皮疙瘩。
“嗯。”林至远温柔地看着她。
她撇了撇嘴:“我还真不习惯你这么温柔地对我。”以前,他或是喜欢取笑她,或是冷冰冰地假装厌恶他,还真的很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林至远挑眉:“那你是想要我凶你吗?”
吐了吐舌头,她赶紧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当然不要!”
然后又是沉默。
“林至远。”她又喊他。
“怎么?”林至远好脾气地问。